宫妆误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文如锦
还是要数幼忻幼怡两个小公主最活泼高兴,她们随母亲独坐一架锦车,不时地探出车窗去,望着这平生未见过的市井风光,众生百态,既好奇又觉热闹的好玩。前行的御车上,坐着赵祯和绾绾,绾绾今日穿了一件牙白水绸流云袖对襟衫子,一条榴红渐素百褶堆纱裙,衫上轻袖着弄色流虚的飞空榴瓣,衫子外又罩了一件滚了榴红绸边的同料半袖,颈前带着粉碧玺间碧水石璎珞,头上梳了间落婀娜的二鬟凌仙髻,髻顶处垂下一支中长的水沫玉月宫步摇,其余只稀疏着点缀了数朵摇星胜。自是胭脂染笑,柔妩无方。赵祯穿的也简单,一身牙白色瑞鹤锦直身长袍,外罩一件明黄色淡云绮广袖长衫,腰间悬着玉璜带,头上带着出云冠,冠下依是飘悬着两根明黄绸带。迎风帘动,二人望见两个小公主的可爱情态,都不禁爱怜而生笑。
约莫巳初二刻,御驾方泊岸靠于金水池南,太后,帝后并合宫嫔妃按次登上奥港里的大龙船,然后是各府的亲眷紧随在后,这日长公主翾珺因感了风寒,便告假未来。这大龙船共有三层高,御阁设在正中最高处,御阁两边各有十余个相连的阁子,嫔妃居右,府眷居左。太后与帝后便在御阁中歇坐,此间锦地生花,坐榻之具皆明金流朱,龙床后设有龙生海水岗石屏风。船底的隔层里铺满了桌面大小的铁铸元宝,这船体虽大而轩飞华丽也无半分倾侧摇晃之感。
待各宫坐定后,便有一座高只二人有余,却分做了三层的彩船自飞虹桥中央的拱洞中缓缓地驶了出来,彩船前还系有一叶光泽黝亮的桐木小舟,舟上有一白须老翁并垂髫童子,这老翁鹤发仙颜,两靥酡红,童子亦丰额白面,点唇如画,都是官中的伎人扮成的。四面画船乐动,那彩船上中层的棚门便开了,一个乌木包绢的小戏台被缓缓推出,接着就有一组漆彩如生,转目灵动的木偶人按次班列着款款而出。这是水上的傀儡戏,今日要演的分别是《秋胡戏妻》,《目连救母》和《倩女离魂》。每演罢一场,那桐木小舟上的白须翁便要自池中钓出一串五色的锦鲤。
“哼,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一马不配两鞍,单牛岂有双车并驾。”台上那扮“秋胡妻”的女木偶玫绣一拂,便劈了那“秋胡”一头一脸。
接着就有“咯咯”的笑声自阁子中传了出来。
“此事顾恩不顾身,念君此日赴河津。”再一转目,那“秋胡妻”便要投河赴死了。她花容冷肃,目光铮铮,虽是牵丝木偶,却也能瞧出高髻倾颤,是寸心欲堕。
随着“秋胡”一声一声惊呼,扑身欲救而不得,“秋胡妻”已是殉身了她形影忽落,台上只余那油彩画成的水波连浪兀自滔滔,还有“秋胡”一脸惊怔。茫然还不知悲痛。
接着那白须翁便钓起了一串五色的锦鲤,那小童忙用竹篓子去接。晴光之下,鲤浪呈彩,水光灿然,更有小童跌足长欢的笑声,那台上刚刚谢幕的生死悲别,到底只是一场“傀儡戏”。
绾绾恍有所思,不禁凝住了神情。
“怎么了”赵祯笑着握住了绾绾的手,温意询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悲悲喜喜的,都太唐突,太像是在做戏了,呵,本来就是看戏呀。”连她自己都不禁笑了。
“朕喜欢你总是这么多思善感的样子,但有时又怕你想的太多了,对万事万物都用了情,会伤身伤神。”他握着她的手,体解爱怜道。
“不要紧的。”她笑着,星瞳澄澈,是为他而感,为他而颤。
“是,绾绾说什么都是。”他握紧了她的手,笑得温存而宠溺,还有他呢,是不舍得她伤神伤身的。
二人放眼池上,翠水映堤,金红成阵,《目连救母》已经开始演了呢。
“太后娘娘,可要再添个冰盏。”云舒问道。
刘娥慈爱地望了望身旁的二人,和蔼道:“此地临水风凉,皇后身子弱,哀家也禁不得那冷,这就正好了。”
“是。”云舒正欲去看执扇的宫女,刘娥又道:“你去厨舫上看看,叮嘱他们不要做太多的冷食,热食也不要放凉了。”
“是。”云舒应着便退出去了。
“儿臣参见太后娘娘,皇兄,皇嫂。”三人抬头一望,皆有些吃惊。
“哦,是越郡王啊,平身吧。”允谚身旁还有一个人,俯身恭敬,却还未请安,刘娥望见了,也并未露出不悦之色。
允谚今日穿了一件淡灰色如意锦箭袖袍子,腰上飘着空蓝底的海水纹绸带,头上带着曲面素玉冠,手上执着一把乌木骨洒金宣折扇,扇底垂下一条长长的青褐色冰丝流苏,流苏上结着一颗蓝曜如晶的宝石,不知是西域哪国的贡品。至于他身旁的那个人,穿一身泛金色的缎袍,上面淡淡地绣了银杏,腰上悬着连衡脂玉空水佩,髻上插着犀角直簪,风轻玉立,秀濯如英,便是煜臣了。
“微臣参见太后娘娘,皇上,皇后娘娘。”煜臣向前一拜,行臣礼道。
“这是”刘娥
第58章 彩云秾照琉璃脆
传过晚膳后,天便渐渐地凉下来了。又过了一会儿,一轮满月便自天边濛濛的青雾中缓缓捧出了。后苑作已在琼林苑中布好了灯烛,大龙船上的宫眷贵戚们自也随御驾移于琼林苑。一时间,裙带迤逦,香屑随风,提灯的高髻宫娥鱼贯款款,夜色自是清媚。
琼林苑与金明池东西相对,中植异卉,四时不绝,皆是闽广苏浙地区进贡的南花。苑中锦石斑斓,烟锁池塘,间有轻虹小桥,凤舸鸾舟。苑**有三十六座琉璃宝亭,皆以花名,或相连,或错落,或隐于花中,或障乱烟霞。
太后自居于漱石泉侧的渥丹亭中,山丹韶艳,泉流如汩,清凉自许,而沉夜色愈幽。帝后居于太一山上的四时含笑亭中,贤贵妃带了两个公主并她的两个妹妹毓玢,毓瑛居于金边瑞香亭中。其余眷戚皆各有居处,或在亭中,或在舟里。
灯烛四起,月降清辉,照得这仙苑琉璃斐透,池水漪荡,分花乱影中自有粉面殢醉,芳菲波艳。
“煜儿和那小王爷呢”绾绾捧过盛着荼蘼酿的蕃莲银盏,问晴柔道。
晴柔笑了笑,应道:“不知道呢,方才就没见到了,只怕是看着哪里热闹,去寻好玩的了,娘娘莫担心。”
赵祯笑着扶住了绾绾的肩膀,道:“你的弟弟可不是小孩子,都是正四品的朝廷命官了。”
绾绾扶住了赵祯的手,悠悠道:“我倒不担心,不过是太久没有见到他,难免牵挂。”说着,绾绾渐思情盎然,一时难止。
赵祯知她是动了思亲的愁肠,却不知该怎么安慰,只得心疼地将她抱的紧了些。
绾绾也只顾贴恋着他,望眼前花月灯迷,渐渐沉到了这温暖中。
“谚弟,走慢些,当心撞到了这些琉璃灯,可不是顽的。”这边煜臣正与允谚穿过了剪春径,不知朝着哪里绕呢。
“无妨。”允谚一味的跳脱,笑得极是开心:“煜兄,我从小就喜欢这花灯热闹的地方,总也看不厌,玩不厌。比起别的皇伯皇叔,我父王真是放任娇惯我,不逼着我习文习武,出类拔萃,只要我不做坏事,怎么都行。”
煜臣也笑了,笑着笑着竟有些酸涩:“谚弟,你真该一辈子就这样,多好。”
“那可不行。”允谚停在了一盏金鱼琉璃灯旁,转过了身,依旧是那副无心而贪乐的样子:“玩是不错的,可我又不是瞎子聋子,自也不愿意做傻子呆子。”
是啊,人世已纷繁,何况帝王家。
煜臣淡淡一笑,还是那句话:“你做什么都好。”简而温存。
“煜兄,还记得么三年前,我们认识的那一天。”说着,允谚已走到了煜臣身旁:“那天,也和现在差不多,灯烛照夜的,是在东角楼夜市里。”
煜臣也开怀笑了:“怎么不记得,那天你在潘楼酒店里同那贩秘青瓷的浙商捣乱,说他贩卖商王府偷来的赃品,连荷包给人摸去了都不知道。”想起允谚那日一本正经,佯戏传神的样子,煜臣笑的更开心了。
“那是允谊偷了他老子的秘青瓷古董出来卖,事后又害怕,想偷偷买回去,我故意逗他呢。允谊最可恶了,胆子又小,媚上欺下的。”允谚也笑着,想起自己从前做的事情,只觉好玩:“不过,那天多亏了煜兄你了,帮我将那荷包寻回来了,我的宗室生辰牌可在里面呢。”
“呵呵,去闹事连暗卫也不带的,我就见过你一个。”煜臣虽无奈,仍是袒溺而亲近的语气。
“那又怎么样,你都不知道,后来允谊被修理的有多惨,我想起来就想笑。”时隔许久,允谚仍是很得意。
“商王是很正直的,在朝中声望也高。我大哥同濮王允让是生死之交,时常赞誉濮王的仗义忠直呢。”
“允让哥哥,允让哥哥真是太可怜了,他与皇兄要好,皇伯管他又严,打小就一副苦大愁深的样,悬梁刺股闻鸡起舞的。何止是他,他们父子俩都一样,苦大愁深,你看皇伯上朝的时候,天天都是那副耷着眉毛,诚惶诚恐的样子。”允谚一面说,还一面学吊着眉眼,委屈巴巴地学商王的样子。
“行了,快别学了,商王要是听到了,就得这样了。”煜臣玩笑着将允谚的眉眼拉得更向下了些。
“哈哈,哈哈。”允谚笑着就转到了一旁:“煜兄,我还以为你多正经呢,没想到,没想到,哈哈,哈哈……”
二人说着,已在这小径中走的很深了。凉风飒来,这才意识到此处灯影稀疏,人迹罕至。前处是一帘瑞香,紫白婷婷,枝干婆娑,有娇蕊出于
第59章 画影天香琼华度
“煜兄,我们着了那人的道了!”允谚气道。
“谁”煜臣不解。
“不知道,不知道是谁要我出丑。”允谚四处望着,被他捉弄过的人实在太多了,这无凭无据的,他如何能知道是谁做的。
“我!”煜臣虽也意外,却仍是忍不住想笑。
这高处很静,一阵阵的夜风吹得那琼花幽颤,如美人怨诉,玉洁冰清。满月如洗,蟾宫咫尺,照得花心沁寒,玉镜如水。
二人却已听到了峰下渐起的狐疑与嘲弄。
煜臣亦四处望着,目光终落到了台边去峰处的一角斜台。斜台上有一方琉璃案,上面陈着些作画的纸笔颜彩,想是方才写真的御府画匠留下的。
“谚弟。”煜臣指了指那斜台,慰然一笑。
“有了!”允谚眼珠一动,重又回到了那欢快自得的神情,还有几分跃跃欲试的兴奋。
长风卷凉,玉台如清波泛水,草木翕动,恰有翩翩摇落。允谚伸手一接,便择中了一片青桐叶,桐叶阔而厚,青油蔓墨,声韵而亮。
空山鸣翠,雨湿天绿,允谚已吹了起来。
煜臣扦过一节柔枝来,骨碟中有茜红,胭脂,曙红,柔绿,露白等。恰如这夜光琼苑,粉黛潋滟。他先轻轻沾起一点曙红便在玉台上柔似无骨地画洒了下去,飞琼台居高临危,又稍稍斜倾,他这般画法,园中人皆能望到的。他身段本匀停修美,随哥哥学过武功,又看姐姐练过舞蹈,步法自也是极美的。远远看去,台中已是勾出了一瓣欲卷还羞的渥丹了。他凌空半起,在指尖稍稍运了些内力,让那柔枝愈柔,侧侧地缓压下去,竟如白云侧峰一般,恰到好处地就抹出了三根羞蕊。煜臣疾而蓦转,又蘸起了些茜红并胭脂,欲染一抹色深的浓瓣。
四座皆惊,却无一人出声,是怕扰了这天籁与风流。
形影疏错,逸飞偕忽,不大一会儿,煜臣已在那圆台上画就了数朵垂额敛媚,赤心如火的渥丹了,他另扦过一根柔枝,蘸了些头绿并黛青,三下两下地就将那散茎而生,远线轻长的枝条也添齐了。
“煜兄!”连允谚亦觉吃惊。
浓淡抹红,纤舒绰态,这花似开在月中一般,还真还幻,虚曳情楚。
四下已是叫绝声不断,煜臣朝着对面四时含笑亭的方向俯身一拜,回身欲退。
这时却见陈公公带着几个内侍上得这飞琼台来了。
“殿下,大人。”陈公公俯身行礼道:“皇上赐大人雪绢笔墨,赐殿下玉笛,要二位随意随性。每成一画即赐御酒一杯。”
说着,已有两个内侍将那琉璃案向台中移了移,将些雪绢笔墨等铺满了案上。
“越郡王殿下。”一个内侍躬身将一管剔透如冰的玉笛呈给了允谚。那玉笛尾处镂着“太簇”二字,此调婉转而幽,恰合清夜偕鸣。
允谚将那玉笛抡到手中,潇逸一转,便随意地吹了几个音符。煜臣拈指一动,便将一瀑雪绢拂了起来,这绢布极大,约有一人长宽,似织雪轻帛,在空中盈盈楚楚。
流徵引宫,角音长慢。这清圆之音流漫天际,绊那蟾烟轻缭,花雾亦馥郁缠绵。煜臣执过一杆大鼠毫,沾起一点藤紫便在那雪绢上软软地虚出了一片绒瓣,数笔之后,他又换过一杆中鼠毫,沾起一点琉璃黄轻着翼翼地在那绒瓣边勾出了一圈金晕。如此数朵后,煜臣又以露白,藤黄点下了数朵轻盈。最后再缀以三两红珠,柔枝倩垂,雾笔皴出眷月花烟,这一幅《瑞香深睡》便画成了。
煜臣这边浅着浓抹,允谚则款按音声,音步抑扬,腕动迎律,二人如出一神,默契无间。
只恐夜深花睡去,结雾香中隐羞娜。
“赐湘泉酒!”
台下一时千烛擎动,喝彩不绝。已有两个妙龄娇娥曼步盈来,款举金盆将两杯盛在剖珠杯中的湘泉酒奉给了二人。
“煜兄!”允谚嬉笑着,便轻身跃起,坐到了一枝伸出台上的青梧上。煜臣望他一笑,亦是风神朗朗,照月如神。
“鸿雁长飞光不度,空里流霜不觉飞。”
坐这飒飒高枝上,咫尺可攀孤星,人间竟下望成寰。允谚一时物哀成感,这笛音自也清寥空澈了起来。
煜臣会心而感,他又拂起一张雪绢,在大紫玉的侧峰上蘸满了稀淡的鹅黄,又在笔尖蘸点了胭脂,然后便快笔画了起来。中锋饱满,恰成丰瓣,笔尖胭脂,晕点花心,他画的正是对山顶处的含笑花。含笑花已过了最盛的花期,因与果期相近,故虽不见繁密,也不见零落的憔枯之态。煜臣不过画了一支数朵,便换过了一支中貂毫,他在那笔上蘸满了浓烈的翠蓝,栩栩几笔就画下了一对相偕飞来的翠鸟。冠羽松绿,口含丹朱,衔下长长的翠带华翎,转盼相对,翙于花下。画毕鸟,煜臣才换过一支劲草,芳苏乱红,立腕凝指地勾下了那向人烂漫的笑蕊。
纱衣痕,花心笑,翠浮浓芳景。空中蕊,向君来偎,殷勤知否怜否
画已毕,缓笔不舍,音尚余,此意不解亦不尽。
“赐兰陵陈!”
允谚自枝上跃下,从翠衣宫娥手中掇过酒杯来一饮而尽。煜臣饮而难知酒意,饮罢才觉那一点朱唇是太红了些,望得人惊心也生愁。
风骤起,吹得这玉台上轻雪漫旋,琼尘碎却。一片琼花的边瓣蘸过一点艳红落到了案上的
第60章 玫色殷殷踯躅啼
煜臣与晴柔说毕话后,便欲登车回府,允谚却又追了过来。
煜臣笑道:“谚弟,你不是说伯父找你有事,今夜便不与我同去了么”
允谚拍了拍煜臣的肩膀,调笑道:“我天天去你府中蹭吃蹭住的,你家茉昕姑娘必在心里恼我呢!”
“你可不要冤枉茉昕,她几时敢恼你了。”
二人说着,奚廷已是来催了,说惠王与王妃潘玳已在前面的车驾里等着允谚了,王妃发了火,要允谚快快回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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