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妆误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文如锦
胜珠踌躇了一下,仍是点点头,开朗笑道:“我听王爷的!”
“好!你快去换一身妆束,扮作个侯门娇婢的样子。最好能再稍稍易个容,以免事后麻烦。你先去,别的,一会儿咱们边走边说!去吧,快些。”
“好!”胜珠忙起身,俯身小跑着就穿过小径,自一侧的边门回了蕊珠宫。
允谚心思宫中伎人凡逢着节会筵宴,有时连演数遭,场间改换装扮最要迅疾。因怕临场失误,主事们平日里对此也要求极严,想必胜珠定慢不了。果不其然,还不到一刻钟的功夫,胜珠便又自那边门出来了。她已换了一件折兰纱交襟小衫,一条高腰杏芳绫褶裙,裙上绣着同色的蝴蝶,外面披了一件本色浣影纱短褙衣;头上偏斜着绾了一捧云髻,髻上簪一朵碧绡芙蓉,左鬓边垂下一股辫子,余发皆散在身后,用浅青色的丝带束好了。胜珠用明暗不一的珠粉淡扫浓铺地修饬了一番,将一副樱桃圆月旁修尖了好些,再加上足底踏了增高的绣鞋,看上去年岁也略大了些。她这样乍乍地跑来,允谚一时都认恍了。
“好,好极了!”允谚拍着扇子笑道。
“王爷,咱们去哪儿啊”胜珠问道,想是跑的急了些,有两团红晕透过在两颊边
第112章 秋声(上)
绕出栖兰径,莺袅池上的靡靡轻音也被层叠曲折的雾花水云隔障开了。回雪斋的空中,四季栀的轻瓣无端无绪地漫舞着,不知要觅向何方。允谚抬手接过一片,旋又放开了。任长风吹过,无情有思。
“好漂亮的花!”胜珠惊叹着,欢嬉兴起,乍瞥见流风阁前把守着几个僵尸一样的内监,忙屏止了声息。
那几个内监亦很警觉,见允谚和胜珠朝着流风阁来了,就有一人迎了过来。
“奴才参见越郡王殿下。”那内监躬身行礼道。
“公公看着面熟,是在延佑宫当差的吧。”允谚将扇子一抖,正声道。
“殿下好眼力,奴才是伺候太后的。因着崇庆殿丢了件要紧的东西,太后疑心是流风阁进出过崇庆殿的宫女们手脚不干净,故派了奴才等前来搜查,这会儿还查着呢。太后有令,不许任何人进出流风阁。”那内监虽俯身抱手,辞貌恭敬,声气却阴阳怪调地,还时不时地抬眼斜觑:“倒是小殿下,怎会来此。奴才问清楚了,也好回太后,免得带累了殿下的清名。”
“你说太后有令,不许人出入流风阁,福成帝姬怎会在里面啊”允谚逼上前去,从容问道。
那内监不动声色地,又道:“奴才说了,太后有令,不许任何人进出流风阁。”
允谚轻声一哼,摇着扇子,悠悠道:“公公可不要唬弄本王,帝姬那般大摇大摆的,宫里可人人都长了眼睛。”
那内监一时无话,却也不肯松口,仍俯首在那里,一毫不动。
允谚眼皮一动,有些疲累似的,又望了望胜珠,方道:“好了,本王也不和公公缠了。这是出云郡主的侍女。郡主今日去春风庵上香,遇到大长公主府的人倚势行凶,调戏民女。郡主出手相帮,虽制服了对方却不能随便发落。郡主派出的人四处寻不见大长公主,问到福成帝姬进宫了,自遣人来寻。她第一次进宫,不识路,本王在宫门口遇到了,就领她进来了。”
那内监瞧了瞧胜珠,半信半疑地,又俯首道:“殿下所言,可有什么证据”“啊。”的一声,那内监将身子俯的更低了,紧接道:“殿下不要多心,奴才问清楚了,才好维护殿下的清白。”
“你倒疑心本王别有所图不成”允谚英眉一竖,凛然厉色道。
“奴才不是这个意思……”那内监微微抬起了头,犹犹豫豫地,不知在打量什么。
允谚登时火起,但想到太后对自己总算不薄,苗婕妤的境遇又不容多耽,才又冷静了些。他沉下声气,摇着扇子,道:“公公不必多心,本王来此只是为了出云郡主的面子,与旁人决无瓜葛。公公信则信,不信也罢。本王已尽所能,也算对得起绍媛妹妹了。本王走了!”说着,允谚便转过了身,徉作要走:“雪儿,咱们走吧。这位公公说帝姬不在这里,咱们便到延佑宫,同太后说这事吧。”
胜珠最是机敏,立时即反应了过来,跟上了允谚。
“这,这,殿下留步!”
允谚暗里一笑,不禁沾沾得意,他转过身,笑道:“雪儿姑娘进去罢,本王就在这里等你。”
“是!”胜珠亦抿嘴一笑,乖乖地便向里面去了。
“殿下,既然出云郡主的人已进去了,那殿下也不宜多留于此啊。”那内监又道,仍是傲岸的态度,半点也不肯通融。
允谚此刻心绪已较前放松了许多,他将扇子一摇,轻侃道:“人是本王带进来的,自然由本王
第113章 秋声(下)
是云舒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否的严肃。
众人忙惊地一回头,只见竟是云舒伴着绾绾,一行人已款款缓缓地行了过来。绾绾微仰蛾首,形容疏淡,并不见厉色,却威重自现,叫人不敢轻视。
“臣弟参见皇嫂。”允谚自拉着胜珠避到了一边。胜珠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恐绾绾看到似的。
“奴才参见皇后娘娘!”方才徐照玑嚷骂时,几个内监本有意想拦阻的,却是来不及。这会儿只得愧赧着跪了一地。
“皇,皇后娘娘!”徐照玑固以为绾绾一向诸事不问,冷淡疏傲,纵当面说了这些不敬的话,她也是不怕绾绾的。不想绾绾眼下竟是这样来势,徐照玑意外之外,自有些不安。却还是不甘,俯首时生硬而勉强。
“都平身吧。”绾绾轻抬兰指,颦心展望,见门中草芥狼藉,霎恻动花容。
“黄公公,这是怎么回事啊”云舒又问道。
那几个内监看见云舒,愧赧之外更添惶恐,为首的一个,断续回道:“回皇后娘娘,是小殿下和帝姬,非要进去的,奴才,奴才拦不住。”
这狗奴才!允谚这么想着,只是好笑。他看到云舒跟着绾绾一起来了,便知太后并不一意决绝,此事既由绾绾亲裁,他也就无甚担心了,这样一来,心绪自该轻松明朗了。然还是低抑沉重,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缘由。他抬眼一望,恰见枝头纷然,又是一番飘飘离景,不自禁地,就说出了口:“皇嫂,对面开的大好的花,一下子都落了。”
绾绾顿住了脚步,回过了头:“小王爷说什么”她亦见到回雪斋前飘雪攘攘,飞扑乱吹,四窜迷路。
“臣弟是说,臣弟什么都没说!”允谚叹息似地垂下了脸,带着那哀凉的余悸。
“云舒姑姑,尹顺容的后事处理的如何了”绾绾偏头问道。
“尹顺容是病死的,不能多留,现下已装椁离宫,在洞仙观中火化了,明日即下葬。太后的意思,尹顺容为人刻薄,行迹鬼祟,只以才人之礼发送,没有封谥。”云舒应着,只作寻常语,风云不惊。
这字字句句,允谚悉听在心头。尹沐英浑噩一世,自丧心魔,允谚虽不知巨细底里,却也约略相信,纷纭是非,本是没什么可怜。但唯是如此,才更生凄寒。
残执抛空中,一念永销亡。到头缘不知,何处系此生。
云舒又大方道:“方才奴婢出来时,太后娘娘吩咐奴婢,若见到小王爷,就请小王爷到延佑宫坐坐。”
允谚沉在那思绪中,对身外声色,一时无觉。仍呆呆地望着地下,动也不动。
“小王爷,小王爷!”云舒又耐心地唤了两声。
“王爷!”胜珠低着头,小心地拽了拽允谚的衣袖。允谚方回过神来,恍恍惚惚地,望着胜珠。
“王爷,那个姑姑同你说话呢!”胜珠又小声地提醒了一句。
“嗯”允谚这才抬起了头,仍是一副痴在梦中的神情。云舒又将方才的话耐心地说了一遍,并无怒意。
“太后娘娘的盛意,本不该违拗,但眼下还有桩要紧的事,必得要料理了,还望姑姑代为陈情,请太后娘娘见谅。连同早上儿臣不周之处,明日儿臣定去延佑宫向太后娘娘领罪。”允谚语声渐缓,他徐徐望向胜珠,眉关稍敛,心虚似的,有些不安。
绾绾也望向了胜珠,胜珠察觉到绾绾的目光,竟不自禁地向后一哆嗦,头也敛的更低了。原来绾绾喜好舞蹈,才进宫的那几年同声乐署的秋笙素有些交谊。声乐署中明争暗斗,绾绾才私下里传了秋笙素两次,署中便有人嫉妒生恨,暗里陷害她。绾绾为虑周全,从此也就淡泊了这心。纵如此,绾绾对秋笙素的几个弟子还是颇有留意的。此刻绾绾心下稍疑,遂定睛细视,这一来,自认出了胜珠。
绾绾思想晨间情形,允谚既私下留了温蕴华,此刻又逗留在此,身边还带了胜珠,这其中,难说有什么瓜葛。她稍作思量,便道:“母后挂念小王爷,小王爷就先去延佑宫吧,也好让她老人家安心。至于旁的事,本宫或可替小王爷周全。”还未等允谚答应,绾绾又吩咐道:“茜夕,去将那姑娘领过来吧!”
“皇后娘娘!”胜珠忙地一呼,她揣摩绾绾心意,是回护她与允谚的,遂大着胆子,将允谚编的那套话重又对绾绾说了一遍。
还未等胜珠说完,云舒便淡淡地瞥了那几个内监一眼,那几个内监忙跪了下来,冷汗淋漓地,抖做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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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珠碎眼前珍(上)
门帘倏地一开,是雨蔷听到动静跑了出来。她穿一身杏粉色的堆襟衫裙,腰上系着樱粉纱带子,头上本梳着小抱鬟,一边鬟上簪着一朵玉金绢盈枝琼花,现下已被抓乱了,丝绢花也被抓破了,一股散发自鬟间被扯了出来,零零乱乱地飘在脸边。她一见绾绾,忙奔过来扑倒在地:“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雨蔷连着唤了两声,眉眼低垂着,虽低落惊悸,也还算镇静。
“雨蔷!”绾绾忙将雨蔷搀了起来,她轻轻地理着雨蔷的乱发,有些愧疚地:“你怎么弄成了这样,是谁做的”
听到这话,姣容忙低头向后一缩,躲到了徐照玑身后,却还贼贼地向外觑着,不知在观望什么。
“我没事娘娘,您快进去吧,婕妤娘娘在找您呢,从刚才,就一直在唤您……”雨蔷捂着心口呛了一口气,眼中神伤惊恸,欲言不能。
绾绾一听此话,忙加急了步伐,向着屋中去了。
还是这回廊,曾经夜月幽明,灯烛不展的回廊。那柳琴仍挂在壁上,朱弦未尘,丹心已血。连那遥遥的埙音也如梦一样,堕入了万古的想念中,没有来处,也不知归处,像风吹过,落英散天涯,无情有思。绾绾这样恍惚地想着,有幽幽的唯美在悲伤痛恨中潜流着。若真是梦,也好,哪怕那些不自禁的灯前调笑,暗里结缔的情意都没有了。绾绾眸关一酸,就有眼泪溢了出来。
“娘娘!”晴柔低低地一唤,贴心而疼惜。碧漪则抱紧了绾绾的胳膊,双眼定定地瞧着地上,意绪难解。
内室中悄然入寂,只有低低的呜咽,连绵不止。泠泠一阵碎响,众人掀帘而入时,帘内与帘外的人都是一惊。
绾绾“啊!”的一声,惊悸非凡。只见那小黄猫血肉模糊地仰在墙边,已是死了,墙上有整块的血迹,淋漓滑下。绣床边横着一个人,头破血流地,正是芳绣。兮容只穿一身单薄的素衣,正伏在芳绣身旁,痴痴颤抖着;她鬓边的垂鬟轻柔地拂着芳绣的鼻息,血迹已凝,再无用了。簌雨则跪在兮容身边,双手支持着兮容,垂泪不语。还有几个不相干的宫人,都垂手敛目地立在一边。
绣球风铃还在床边摇曳着,颜色如故,风声也如故。
流风阁本就背阴,又逢天色阴郁,屋中窗帘也都半闭着。碧漪点来一盏荷叶掌灯,烛心微弱的光芒透过清润的碧玉,照近绾绾眼前,
簌雨缓缓地回过头来,她正要说什么,绾绾已将一只手轻轻地扶上了兮容的肩膀。
“绾姐姐,绾姐姐。”兮容喃喃地唤着,仍一动不动地望着芳绣的脸。绾绾也望了过去,额发湿湿地停在眉间,红洇晶莹,合眼如寐,娟娟烦恼着,并没有什么可怖的。只右手突兀地伸着,哀怨不平。
看到这里,雨蔷再忍不住了:“芳绣见她养的小猫被人摔死了,伤心不已,加上连日受惊,她竟一头磕在了妆台角上,已救不了了。”雨蔷越说越无力,芳绣死时的样子又浮到了她眼前。那时芳绣躺在地上,瞳孔已散,辨物不清,却仍张皇地乱寻着,断气前双手向空中狠地一抓,又怕又惊,不舍不甘。可自己,却救不了她。
晴柔见雨蔷难过,忙在旁扶住了她。想及往昔情形,众人都不免难过,尤其是碧漪,颇喜欢这猫,此刻竟抓着芳绣蜷曲的手嘤嘤地哭了起来。
“兮容妹妹,妹妹!”绾绾轻声唤着,怕惊了她,又怕她不理。
“这哪是审讯罪人的样子!”徐照玑也随后步了进来,她高声哗道,意要嚷地人人都听见:“若太后娘娘在此,也必不能如此的,姑姑,您说是么”
云舒见徐照玑手段残忍,心里不免厌嫌。她沉着气,有些严肃地,回道:“帝姬少说两句罢,言多必失!”说罢,又不免去劝解绾绾:“皇后娘娘凤体贵重,还该多多自惜才是,况您有龙裔在身,也禁不得伤感啊!”
 
第115章 珠碎眼前珍(下)
簌雨梳的是拂柳髻,一弯盈盈弱弱的柔发堆在抛丝软髻上,依依地垂拂而下。想必也是在争执中被抓坏了,乱云萧萧,如刀剪柳叶,抛葬风中。她这一望,是含恨的憎视,又有幽幽的哀楚,清媚的眼梢凌厉稍颤,望的徐照玑周身一麻,心里厌憎翻滚。她又将目光收了回来,黯黯地,头也低了下来,唇边地地一绽,如琼浆乍潋芳心,一切,都只自知。
她其实是很美的,一身粉衫杏裙,燕泥金簪,韶龄花好。只是在这深宫中,晦暗了光采,空守了年华。
簌雨双手轻轻地提住了裙子,然后双膝一屈,便要跪下。兮容恍有所觉,忙抬起头,抓住了簌雨的胳膊。
“不,不要,不要……”兮容摇着头,痴痴地望着簌雨,泪流不止。一面在哭腔中,喃喃不能自禁。
“小姐。”簌雨仍向下缓缓跪着,她将另一只手握住了兮容,深凝着兮容,忍泪道:“我犯的错,自由我来担待,岂有连累了小姐,遭受苦楚的道理。”
兮容的手在簌雨的手下颤抖着,寒凉消瘦。芳绣也去了,她再一去,从此世间就剩兮容一人孤孤弱弱的,再无人这般爱她护她,簌雨这样想着,简直心如刀割。
“皇后娘娘!”簌雨叩首一拜,迷蒙追溯着,有话在她喉中哽咽,重似千斤。她顿了一顿,方抬起头,庄重道:“皇后娘娘,我服侍小姐多年,小姐一直恪守闺范,进宫后虽无宠爱,也无任何逾矩之处。睿思殿的温大人是我家夫人的内侄,从前常来家中与老爷说话,切磋武艺的。原是奴婢,是奴婢,自幼仰慕大人……”
还未等簌雨说完,徐照玑就着急着嚷了起来:“你胡说,胡说!”
簌雨并不理会徐照玑,仍不急不迫地,悠悠道:“奴婢不似小姐,千金贵重。奴婢只是一个丫鬟,虽蒙老爷夫人和小姐厚待,终身之事亦是飘渺。大人他,文武双全,少年英雄,与奴婢,偶有交语,也是十分好性,十分,温暖的。”簌雨说着,眼神也渐渐痴深,含着澄澈明亮的笑意,将心浸在那甜蜜朦胧的追忆中,忍泪看着,壮殉无悔。
“她胡说,皇后她胡说的,我有证据。”徐照玑忙不迭地将一册用若叶绡封着的花痕青笺递了过来。那正是她方才打点内外,又收买了流风阁的老宫人,找出的兮容幼时练笔的字本了,与尹沐英给她的,那诗稿的笔迹正是一样的,正好证明兮容恋慕温蕴华。
“还有这个。”徐照玑抖擞着,又自袖中抽出了一方藕云丝帕,正是尹沐英给她的,兮容的诗帕。
“娘娘!”云舒转过身,双手将笺册和诗帕递给了绾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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