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妆误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文如锦
月光之下,她薄着衣裳的身躯显得有些透明,仍是蜀女的白净曼窕,未习风沙。双目静窅,幽颦如深,并不称绝色,却望之怡然。这样歆情地一笑,婉嗔如约。
赵旭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说是欣喜又觉得伤怅。萍水踪迹,因缘落拓,何况此间人事,稍染留恋便更生阑珊。他心间陡地一痛,便自那坚毅清执的眼中流了出来。他忙放开了弱兰的手,转身便要离开。
“夜色已深,外面可冷的很。”弱兰出声唤道,仍然沉静而殷切。
“区区天寒,何足畏也!”赵旭仍要走,心中却已有了胶着的不舍。他一面责恨着自己的意志优柔,一面已放缓了脚步。
弱兰瞧出了他的犹豫,又道:“可不止是天寒!公子还该自惜才是。”
“自惜”赵旭回过头望着弱兰,眼中似惑,不知在踌躇打量着什么。
弱兰地一笑,似是怜惜:“怎么公子竟从不知,自惜”
“不。”赵旭悄转过身:“从前也有很多人,这么与我说过。”
“那公子大概是辜负他们了。”弱兰似有些伤黯。
“辜负,他们真会在意么”赵旭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也说不上在意。
“如果,公子真能懂,便不会这么问了。”
“懂什么”赵旭有些诧异地关凝着弱兰:“姑娘说,我该懂什么”
“公子该懂得,自己的珍贵啊,独一无二,不能替代!”弱兰亦关凝着赵旭,四目再次交对,她沉静的声线微漪涌动,眸关一深,怋
第127章 露从今夜归去白
中夜悠悠,相思谁徊,赵旭离去时,月色尚浓。
弱兰倚在窗边,看着他自折廊没过,轩昂挺拓的背影,终于不见。
“姑娘这次,好像和从前不一样!”一个四五上下,汉人妆束的妇人将一副盥具放到了妆台上。这妇人姓许,名唤息娘,十指白净,眉目间尚有几分清韵。息娘从前亦奉此生涯,因年长无名而委褪红妆,如今伺候弱兰,已是轻省的活计了。
“别说了!”弱兰黯黯地一低头,捉着那纱袖,颦眉不语。
息娘果不再说话了,默默地,将一瓶鲜花汁子倾到了木盆中,绞起一块热帕递给弱兰。
弱兰接过这帕子,细细地擦着脸,一面想着是夜的跌宕,惊心,喃喃道:“我已支离残躯,有何面目,再望乡土!”
息娘闻言亦感伤,悄转的灯火下,弱兰只瞥见她的脸色倏忽明暗着,不知在掩饰躲避着什么。她低下头,将那帕子自弱兰手中接了回去。背过身,一面浣涤着那帕子,一面问道:“那姑娘从此,有什么打算呢”
“打算,我只想着,往后的日子该不一样的,再不会这么浑浑噩噩了。即使还要这样活着,任人摆布,任畜类……”
弱兰还未说完,息娘就忙上前捂住了她的嘴。
廊间传来一阵碎沓的脚步声,还有谑浪的谈笑,汹然起伏着,越离越近。丹娘的声音哗腾其中,仰笑俯伏间,谄颜毕现。门纱上映下另一人的身影,虎躯庞然,雄阔豪迈。
弱兰紧蹙眉头,满眼的疑惑。息娘则摇了摇头,要她别出声。二人屏凝住声息,望向门前,动也不动。
那身影在门前停住了,弱兰旋抓紧了息娘,她心头剧烈地唐凸着,又惊又怕。因她拽的太紧,息娘的手都失了血色。
只见丹娘伏在那人耳边一阵耳语,那人便走开了,遗下丹娘轻浮的笑声和款曲的身躯,飘荡廊间。
二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息娘的手松弛而落,一抬头却见弱兰双颊汗红,眼中热泪峥然,不能卒堕。
“姑娘……”
弱兰摆了摆手,她仍侧向一边,屏息凝神地静听着,原来廊间的人还在说话呢。他们说的是契丹语,又隔着一墙,故只能听个大略。
丹娘唤那人鲲侯,正故弄玄虚,不肯就说地炫耀着她素习素教的欢媚之术呢,还有她驯中的男女,如何风情出挑……
那人也听着,不时发出淫黠的笑声。履声稍远,嬉笑狎语忽地住了,廊间霎时沉肃。紧接着一阵咆躁,那人似是急怒攻心。沸乱之间,弱兰只听清了两个名字——赵旭和耶律宗愿。
她忙将手捂住了心口,身子一软,便跌在了地上。
“姑娘,不如算了罢!这不是姑娘的好归宿。”息娘从旁劝道。
弱兰自己撑持着站了起来,她摇了摇头,背过身去,冷静道:“归宿,这倒是个去处。”
息娘有些不解,却又无话对她。隐约猜测着,也寻出了个道理:“姑娘到底,一直记得自己是汉人啊!”
弱兰微微偏头,从容道:“这样要强的话么不该是我说的,我也不想。”
“那就还是为了那个人了”息娘接着问道。
“也是,也不是。为他,就是为我自己!”弱兰这样说着,眼中再次盈满了热泪。
“盆中的炭火就要烧尽了,我再去添些。姑娘也加件衣服吧,别着凉了!”息娘淡淡说着,已收拾了面盆盥具退出去了。
“嗯!”弱兰点了点头,仍沉静而得体。她伫在原地,仰首陶望着穹顶上繁丽的金镶宝相花,思想一世涉取,清浊泉壤,不禁恨舛无常。
正在弱兰耽思之际,忽然一阵“哐啷”,惊碎了她的余绪。她忙出门去看,只见息娘正跌坐在地上,面盆盥具摔了一地。两个粗使小婢在旁,只顾收拾地下。息娘想是摔得狠了,一时
第128章 夜火燃关马上催
三匹马行在浓黑的夜道上,出汉城经僻市抵白马门,一路走来星光如晦,扃户深闭。
自出齐香苑后,赵旭并蒙真,辛雷便添上了宵行的绒氅,骑马离开了。韩英则仍弛车回四方馆,掩人耳目。
北地的夜里,纵然无风,也冻的入骨。赵旭将毡帽向前拢了拢,狐皮手套触到两颊,只觉自己面如冰霜。他一面盘想着连日来的见闻经历,一面又要分心警戒着四周的动静,不敢稍怠。清憩之隙,倏沦惆怅,念中宵乍别,凝睇抟情,忽焉眼前,恍然云外。
感伤间,赵旭不自禁地就抬头望向了天上,只见那月仍在中天,交光晦幻着,侵寒无际。前瞻夜路茫茫,两无消息,更生寥落。
“大人若心仪黎姑娘,何不取金赎归。交由韩英去办,必定稳妥而秘密。”辛雷望赵旭形容似惨,故闲话道。
“莫要多话!”赵旭不加思索:“国事当前,何虑其他!”他心知韩英世故圆滑,营以自利,诸事愈勤愈至,愈应防范。然又不得不用他,一来为人际利害所缚,二来这人确实伶俐,最善相机应变,心思虽多舛,报国却无二心。
“辛雷!”赵旭又道:“银子可都备齐了”这话原多余,脱口而出后,却生出些兴奋,溢于形容。
辛雷嘿然一笑,应道:“大人放心,一切皆已备妥。就是夜里天寒,大人恐要一直受冻了!”
“无妨!”赵旭顿下缰绳,心间沸然。面上即英气灼朗,笑意隐约。
原来宋辽两国,嫌隙日久,两国细作,穿游朝祚,非是鲜事。辽国左军中一中郎,名唤审密图南的,即是宋人潜隐多年,伪为装之。引进副使陶玦数使辽国,素悉此间风土人事。初入辽时,陶玦便以千金贻审密图南,图南初以两百金奉德王侧妃审密氏,又以三百金奉其正妃穆康氏。审密氏知之,怒责图南,图南以穆康氏能为己谋高位为由,回塞审密氏。审密氏性最轻浮,又蒙耶律宗训燕宠,愤之不过,遂言于图南:德王久觊帝位,日夜谋之。半月内便要功成,如图南以重金相赂,便述其计,不日效劳危时,与德王里应外合,勋国亦可望,何况一高位。图南踌躇再三,伪为不肯,翌日,方又献五百金。审密氏得意忘形,故将一己所知,和盘托出。德王一介武夫,其篡国之策,无非攘兵生乱,若只辽中内战,本无关宋使。但其意在勾结边匪,徉以荡寇之名,追迹边境,侵犯幽州。图南得信后,自速递于陶玦,陶玦与赵旭商议,此事干系重大,恐人心生变,故只达于亲信,勿言向众人。赵旭又与陶玦秘中拟信,简述此间情形,遣随行智勇之辈妆作往来商队,星夜送至幽州大营,濮王允让手中。前日朝上,果有人奏言,匪蔻经月集团,欲犯辽都,德王遂自请缨,领兵却贼。赵旭陶玦等更悉前报确然,一日之内,幸濮王回信亦至,濮王信中言——俱悉,自重。举事之日,当加兵城外,勿忧!赵旭与陶玦拆信得迅,虽未知将遣者何人,心间皆稍释怀安,相顾而喜。
“大人,郭将军,所向披靡,属下亲见过的!”蒙真策至赵旭身旁,压低了声音,欢欣道。这少年才十八岁,血性方刚且心思单纯,遇事辄易慷慨,难抑其情。
“你已知晓!”赵旭兴奋搴绳,眸亦采烁。
“嗯!”蒙真用力地点了点头,寒天冻地中,他晶白的面上绻着两团红晕,一双黑亮的眸子探顾炯炯,粗呵白气团团,毫不在意。
赵旭置下车帘,轻地一笑,心思这少年稚如幼虎,一腔未经世的豪迈,竟有些欣慰。
不一会儿,三人便转过一栋门楼,驶进了一条僻巷。这巷中阗寂,杳无人息。只有一声声敲钢锻铁的斫鸣,由远及近。
“大人,就要到了!”辛雷贴近赵旭侧旁,沉声道。他说着,一双眼仍聚视前方,语声愈发警觉。
“嗯!”赵旭应着,一只手旋翳向袖中,握紧了出使前赵祯密嘱于他的那枚虎螭铜青符。
忽然“嗖”地一声,不知什么东西自赵旭耳边飞了过去。赵旭惕然而侧,惊舛定视间,方知是箭,险被辛雷横空捉住了。喘息甫定,只听得辛雷疾地一呼“大人小心!”,另一枚箭已飞了来。这次却是蒙真及时反应,半身跃转着,反手掇住了箭尾的雉羽。
正在三人全神警戒之际,只见空中飘下一影,越来越近。一面还悠然说道:“京中诸卫,真是愈发精进了!”
辛雷与蒙真悉紧紧地握着刀柄,辛雷已是不耐,一
第129章 危阙(上)
赵旭一行人跑出僻市重回大道上时,那火已烧到天边了,整个上京城一时煊如白昼。脚下雷声动地,鼓点如沸。不远处,千军万马已山呼海啸着,铺天而来。
“快走吧,辽军军纪严明,我等须赶在大军前抵达白马门,方能顺利出城!”凌锐思说着,已扬鞭跑了出去。赵旭亦奋骑而奔,蒙真与辛雷则策上前来,翼护在赵旭身周。
“大人,赵大人!”就在赵旭掣风疾奔之际,离城门前的仅数丈之隔时。忽有一人高声急呼着策马追了过来。
“陶副使!”赵旭闻声大惊,却没有勒马稍停:“你怎么来了可是朝中生了什么变故”
来人是个三十上下的男子,白面微须,中等身量,形容敦雅,言语诚朴,正是引进副使陶玦。他身后还有数众人马,均是使辽的宋朝官员。
陶玦追至赵旭身旁,应着刺面的北风,近乎于嘶吼地,大声道:“大人,辽帝已发现耶律宗训的意图,于是顺水推舟,钳制他借荡寇之名,侵扰我大宋边境。”
“混账东西!”赵旭瞬间气急攻心,怒不可遏,险将手中的缰绳松脱了。他乘势回抓紧缰绳,向后狠地一勒,那马空蹄朝后,险些仰翻在地。却是停住了,就在城门咫尺前。
陶玦稍不解意,仍慢住了马蹄,循循道:“大人,战事一触即发。不如咱们就此出城吧。左武卫郭将军已在城外布兵,正好接应。”
“回去!”朔风吹着赵旭苍白的面孔,乱飞的鬓发间,冷峭寒冰。身后滔天红光,已越来越近。
“大人!你的意思是……”陶玦惊问道。
“你先带其他人出城!”说着,赵旭已挽辔回缰,目光抚过蒙真二人,道:“蒙真,辛雷,你们也随陶副使出城。”
蒙真与辛雷对视了一眼,慨然一揖,同声道:“我等誓死追随大人,绝无畏惧!”
“好!那便与我去见辽帝!以命孤掷!”
“大人!”陶玦素晓赵旭意气,知不可劝,忙道:“那下官等,也与大人同进退。”
“不!”赵旭疾声道:“我一人往与众人往,殊无分别,何必无畏牺牲。我既蒙君知,在位司职,报国岂可贪生畏死。”眼间得大军渐渐逼近,呼声愈涨,赵旭遂决道:“无需多言,尔等速速出城!”说罢,他已驰骑逞出,蒙真与辛雷自随其后。凌锐思顿了一顿,也跟了上去。
“赵大人,那郭将军……”
还未等陶玦说完,赵旭便在马上呼道:“若可微力挽狂澜,一身尚能存,是为之幸。若非,便要郭翊臣率军长驱,为我收尸!”
这声音越来越小,在尘沙中湮做了一团。陶玦亦不敢多待,遂别了赵旭四人的背影,杀过城门卫兵,率众出城去了。
赵旭率这三人沿着来时的小路向辽都皇城奔赴了去。耳闻四野杀声,空中有箭簇横飞,烈烈成风。赵旭是时意气冲冠,只知促鞭疾行,一路突来,不辨尘沙。蒙真与辛雷自精心拥护着赵旭,前行无往,稍不曾怠。
凌锐思则自大路上走了,因他的穿着风度与所佩兵戈,辽军悉以为贵,稍不曾犯。
不知过了有多久,方穿过这尘霾黯淡的芜野。仰首天边,天色已依依泛晓。
“就要天亮了!”赵旭望着那尚且灰蒙的天色中,初动的红日,不知在思踌什么。
“大人,过了这条街就是鼎新门了,咱们是”辛雷在旁问道。他与蒙真奔劳了半夜,是时晨风嘶耳,东方既白,展眼大道平坦,街清衢净,才有些清醒。
“驾!”地一声,赵旭已驰鞭向鼎新门奔了去,是比刚才更快了。辛雷与蒙真不暇多问,只得紧紧跟上。
三匹马驰骋在汉玉大道上,时辰尚早,大臣们还未入朝。行至鼎新门前时,才有两个士兵横戈拦住了三人。门内还有其他士兵,都一对一对地,执戈对立着。
辛雷有些着慌,只顾睃向赵旭。蒙真头颅微低,神情却还镇定。赵旭将身上的绒氅并毡帽“哗”地一脱,露出里面的冠裳。旋自怀中取出宋使的信令,用契丹语向那二人道:“大宋引进使赵旭,禀见辽国皇帝陛下。”
蒙真与辛雷见状,自也脱去了身上的绒氅与毡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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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危阙(下)
“赵使节,不在四方馆中歇着,一大早的,怎地来见朕了”耶律宗真坐在榻上缓缓地一伸腰,一副初醒犹困的样子。
不知怎地,听耶律宗真这样说话,赵旭便生别扭。他立在那里,转量着这辽国皇帝朝堂之下的样子,一言未发。
一个宫人正伏在耶律宗真身下,扣着那绛色鹅绒袍上的兽环金钮,另有几个宫人,或是梳辫,或是穿靴,或是用羊油膏脂擦拭双手……
这耶律宗真二十出头的年纪,身量略短,体型颇肥。肌肤却是白腻,一双又圆又小的眼睛,向人说话时目不转睇。曲卷的胡须下总透着似发未发的笑意,叫人不能掉以轻心。
见赵旭兀立不言,耶律宗真也不动怒。他捋须一笑,屏散了身周的宫人,又道:“赵使节看朕这内宫如何比你们大宋皇帝如何”
赵旭俯首一揖,沉峻道:“不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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