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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妆误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文如锦

    “都坐下说话吧!”赵祯心地稍软,抬眼道。

    “谢皇上,谢娘娘!”二人缓缓起身,却步归坐,一举一动,无不恭敬。继而两个宫人换上新茶,

    “小王妃还好么”绾绾开口问道,徐徐地,目光才落定在令娴面上。端午的那场凶险,呵,究竟与她无关啊。恨怨错恕,不由自主。

    令娴受问若惊,颤颤地一恍,方惶惶抬头,应道:“罪,臣妾很好,谢皇后娘娘挂念。”

    “那便好。”绾绾淡淡莞尔:“小王妃年纪还轻,凡事当自宽,万勿做绝人之想。”

    “是,是……臣妾!”令娴俯一皴眉,伤由心上,恍有些顾盼的期颐,也被那历历的愁缠吞涌,不见天日。

    “娘娘!”令娴忽一抬头,张仰着那悴悴如洗的憔眸,若有欲言。

    “嗯”绾绾款娜修颈,浅声疑道。

    陈筱敏微微侧首顾向了令娴,那辗转的目光,柔和而深长,又有些许严肃,凝聚在那眉峰上,

    令娴恍如梦醒似地,身肩冷地一吸,目光转凉。她摇了摇头,勉然道:“臣妾见娘娘,芳容若倦,想与娘娘说一声保重。”

    陈筱敏这才将目光缓缓地移回,却仍沉重,心底捉摸不透的撕扯悲悯,面上却是寻常,只那眉心犹然松罥着,未知未察。

    “嗯!”睹此情形,绾绾自也不再多问。

    “皇婶可是为了册封的宝印宝册来的!”赵祯直言问道。

    陈筱敏浅浅一笑,大方应道:“臣妾岂能这样不知廉耻,得寸进尺。”

    “呵。”赵祯清冷一笑,继续问道:“那皇婶是为何”

    “臣妾只是带了令娴来向皇后娘娘道谢的!”陈筱敏仍不慌不忙,她顿了一顿,见帝后均不言语,才又道:“臣妾既入宫一趟,自然不当缺了礼数,告退后还要去拜见太后娘娘呢!”

    “皇婶不用同朕绕弯子,母后近来都在静养,皇婶亦不必再费周折,有什么话,就与朕说吧!”

    “臣妾确有些许微言,拟请太后娘娘示下。皇上既说娘娘在静养,臣妾自不敢再去叨烦。”陈筱敏抬眼望了望皇帝,才接着道:“近来王爷白发愈添,思想膝下空空,每生喟叹。故有意从宗室中择一近亲子侄,承祧续嗣。”

    “这样的事,皇叔自己主张就是,何必来问母后,问朕的意思呢!就是皇婶的宝印宝册暂被收了,皇叔也还是朕的皇叔,宗室之间,太庙之前,可有什么不妥么”

    “皇上所言,自无不妥。王爷纵犯不赦,也还有皇上,顾惜骨肉,不忍谪斥。只这人选,却实让王爷操心,更令臣妾忧心。”陈筱敏语态虽缓款,神色却执,显是不受赵祯的揶揄。

    “皇婶有什么话,请一气说完。”赵祯颜色复肃,清明不欺。

    “皇上明断,臣妾亦无需遮赘。”陈筱敏微一顿首,方正容接道:“宗室近亲中,濮王与越郡王还有蜀郡王自不敢望。允谊虽年幼,稍显顽皮,也是商王妃掌上明珠,夺之不得。允谐允谧等虽系庶出,但商王舐犊情深,料也不舍。这样想来,太宗皇帝的子孙,就只剩故楚王之后,谪在禹州的允谨了。允谨也于前年谢世,惟余一子赵昳,才只八岁。”说着,陈筱敏促然起身,俯身一拜,惶惑稍露地,道:“便是这赵昳,臣妾以为,不敢做主!”

    赵祯听到故楚王,原也有些吃惊。但到底事过境迁,亦不必太拘心劳思。他望了望陈筱敏,沉稳复诘:“那皇叔的意思呢”

    陈筱敏不假迟疑,恂然道:“故楚王之后,系累罪之身,王爷有什么意思,也




第138章 落日熔金晚钟暮
    “母亲……”明韫方自梦中醒来,睁眼只见层桠参天,青虬见疏,而他栖在这半高的桐枝上,一叶飘落,遮障眉目。

    “公子,你醒了进屋去睡吧,当心着凉。”说话的是自幼照顾明韫的婢女眉若。眉若三十六七的年纪,温慧端庄,修白怡净;她穿一件薄缎单衣,一件藕丝麻褙,一条云青色素绸长裙;长发柔云,由两鬓松松绾起,以一枚别枝素胜盘束在脑后。

    明韫尚沉在那梦中,求索又止,倏嗟沦怅。闻声恍惊,忙摘开那叶,自树上翻了下来。

    “姨娘。”匆促唤应间,粉颈不觉又红。

    眉若温溺一笑,自身旁一个名唤小檀的幼婢手中接过一方软帕,替明韫揩拭着额间朦融的睡汗。

    “公子又叫错了,若叫老爷听见,又该生公子的气了。”眉若虽这样说,但面罥慈爱,并无愠责。

    “无妨!”明韫乖声应着,辗眼温涩。

    “公子在家吃饭么”小檀伸头问道,垂髫风中,迅语活泼。

    “不了!”明韫稍向小檀,温言应道:“现在还不大饿,难得有闲,我想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啊,那公子可有人同去啊”小檀接道,仍是那迅灵的童音,无忌无心。

    “没有,我自己四处走走。”明韫又是温和地一笑,一面抚了抚小檀的脑袋。

    “哦。”小檀足尖划着地,吱声道。

    眉若盼向小檀,慈言道:“你啊,还在这里调皮,还不快去将公子的东西收拾收拾,免得一会儿又手忙脚乱的,丢落了什么。”

    “嗯!”小檀应着,已向屋中跑了去。芊风娑过她窄小的腰肢,裤底彩结的绳带拂在地上,总是好动,一刻也不停。

    望着小檀飞入屋中,帘声扑地,眉若歆歆莞尔,一面转向明韫,道:“公子刚才,可是做梦了!”

    “嗯!”明韫低下头,一只手扶着额边的蜷卷的碎发,道:“是做梦了,梦见我母亲,梦见那时候,她还在我身边。”说罢,明韫润朗一笑,抬头望向眉若,说不出的尊敬懂事。

    眉若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抚着明韫的额头,无限的疼爱。

    忽有秋千自别苑飞起,掠过墙头空枝,滟来欢声一片。

    “老太爷的院中,怎这样热闹啊”明韫侧向墙边,笑着问道。

    “今日二小姐归宁,还带了孙少爷与孙小姐,这会儿都在老太爷院中呢。”眉若亦盼向那空枝摇曳处,应道。

    “原来是镜伊姐姐回来了,家中许久都不闻这样的欢声了。”

    “是啊!”眉若应着,已将一串重结好的青玉丝绦拴系到了明韫冠下的坠玉上。

    “这竟断了么”明韫有些吃惊似地,也还是温乖,笑意

    “是啊,许是被树枝挂到了,方才自树上落下来的。”

    “谢谢姨娘!”他微微低了低头,自己抬手将束发的丝冠正了正。

    又回屋洗漱了一番,换了身翡水色的云缎夹袍,明韫才出门去。他离家时,已是夕阳渐昏,家中大小仆从递院穿忙着,红灯朱户,明烛辉堂。

    明韫自太爷吕蒙正居处的万壑松声堂出来时,恰在进庑处碰上了父亲吕夷简与叔叔吕之笃并堂兄吕明弼,吕夷简与吕之笃皆身着官服,是才回到家中。明韫自躬到一侧,尊敬揖礼。

    吕夷简侧过头来,稍稍上下辗睛,微意似是打量,又轻轻地“嗯”了一声,方回头不顾。吕之笃与吕公弼皆是寻常回应,不近亦不疏。

    “那日王家姑丈说起,韫弟倒不像家中其他子弟,励志举试。身居武职,既有世勋可仰,也算另辟蹊径了。”明弼回身便道。

    “哼,愚人之见!”吕夷简冷冷地回道,一副不容置喙的傲岸,毫无留徇。

    因相距未远,此间言语,明韫自都听在耳中,心中一时百感沦张,却也是习惯了,未妨多思。

    望天边云生结绮,皙斓映晔,明韫不禁加快了步子。只一会儿,便离了门中,向大街上去了。

    他走在这街上,望马车扬尘,行人归家,天上流霞愈倦,离人也越近,依依地,沉在画楼边上,渲染过这人间的黄昏,舞低杨柳处,难得的温缱。他一步步地走着,恍恍听得佩剑上垂下的星穗正发出泠泠的错响,那响声倒映在地上,同他的影子一起,渐渐无际。他就这样走着,因无定处,而心神旷怡。

    不知走了有多久,他才停下来。放眼已是一片落日熔金,身边游人渐趋渐集,韶龀偕伴,士女零星,纷纷相从着,不知去往何处。明韫既无定向,索性跟了上去。一路闻人交语,方知前处便是天星衢,天星衢,界班楼街与西仁巷,西仁巷,即是西域商贾聚落之所。

    明韫跟在人群中,不一会儿,就进了天星衢了。此间各族混居,但还是以汉人为多。青房黛瓦,参差石路,皆是从前的样子。偶尔从门后露出一双浑圆点漆的大眼,嵌在肤色各异的脸上,那圆扭扭的小身子,赤着脚就跑到了街心。空中飘过不知名的浓郁熏香,小院前有竹管青青,淌下细水悠悠。还有树上的金铃,一直摇风不绝地响着,直到戴胜衔翠来憩,才仓促地停摆下来。

     



第139章 红信缨飞流年深
    “方才那个姑姑告诉我,这里供奉了菩萨,叫琉璃观音,多好听的名字啊,琉璃,观音。”舒窈说着,明眸闪烁,一只手微微抬着,抚过那月老树上垂下的红缨,似非有心。月白色的银绡裙摆腾挪地上,拂动那晚凉初薄的夜光,划刬凌波;皓腕垂珠,水晶流颈,冰玉哐当,摇碎生嫣。

    明韫就这样看着,天边是一片清澄的水蓝,月小正好,隐隐如弯。他忽觉到了一种温暖,像手中绵绵流深的岁月,像自幼至今许下的所有愿望,期望,红灯结络的深处,总有顾盼而纯洁的目光。是月,待圆,是花,待开,经秋复春,流夏荏冬,一年又一年的,守此无憾。

    “呵呵,呵呵……”

    又有盈盈结伴的游女,自这树下走过。欢朗的笑声飞入空中,与这红缨上的愿望一起,飞入,那生生世世的月圆花开里。

    “你相信么这些红线,这些,祈愿的人。”明韫问时,仍微微地偏转着头,语声温澈。

    舒窈手中托过一束红苏,仰头却是千缨万簇,在她的眸光中,徐徐地回旋着,越旋越低,就要铺满整个天地。

    “相信啊,值得相信的东西,为何不信”舒窈舒嗔一笑,盼望向这树上隐隐垂荡着的愿望,愿中的欢合,心忱,不胜欣渥。

    “是这样么”明韫如是想着,竟问了出来。

    舒窈回转身子望着他,道:“是啊,祈愿原本是美好的东西,是祈愿的人,与自己说的话呀。与那些菩萨,神灵,本来无关。”说罢,舒窈微微低头。

    夜烛流秾,映在她的眉睫间。似敲打着心底的意绪,惴惴柔绵。

    “如果是这样的话,心理倒安宁的多了呢。为祈愿的人,也为听见的人。”

    “你……”舒窈望向明韫的脸,似在摩探着什么。她自那神情中瞧出来忧疑,是直接而坦诚的,然又温澈,平和无惮。

    “我……”明韫应道,又不知该说什么,二人便这样对视着,在那结满了心语的树下,望中寻寻,远远近近。

    只是一刹,又被风惊散了,散落眼底,若英缤纷。

    身后星星点点地亮了起来,是寄居寺内的异邦妇女,按着西俗,手捧莲烛绕过香殿前的白花曼陀罗,瞑目而吟,虔步悠悠。

    梵曲何等柔恻,枝上飞扑,白花晔晔,在这异国的京华里,照见远方游人的归路。

    “她们为什么闭着眼睛不怕走路摔倒么或是撞到树上”这时经过一家老幼,那幼子蜷在乳婢的怀中,张着总角摇铃的小脑袋,问道。

    “不会,那烛光指引着他们呢,永远,都不会迷路。”身披修袍的西尼蔼然上前,将一串衔着万字的黄马瑙戴到了那幼童的腕上。

    那烛光渐渐铺染了过来,舒窈与明韫定睛细视着,一时恍然,竟失落了所在。忙跑了出来,跑过那莲花攀结的尘界,那淌水悠悠的庭院,戴胜停憩的枝头,树风摇晚的金铃……

    终停在了不知名姓的街头,吁喘着,相视都笑。

    回顾市井依然,喧寂交迭,车辙轧过树影灯虹,酒旗翻偃半倦楼头,往来的面孔,人声,空中悬浮着的,那浅橙色的幽秘气息,一切皆深熟而亲,才觉得真实,安心了下来。

    舒窈晴朗一笑:“我们好像两个逃人,却不知,在躲什么。”她背着手缓缓地向后退着,却踩到了路边堆着的坏瓦。“磕碰”一声,她吃了一惊,又忙站定了,灰不迭地将后曳的裙摆提到了前面。

    “小心!”他还来不及说出来,只是笑着。月光照进这巷陌,反而聚敛而明亮了,细细的一弯,溢满那触手便能及的天宇,不知是不是存心的唐突。

    “我们在逃,惟恐被人发现。”明韫甚至不知是如何说



第140章 素夜清长月梢寒
    舒窈回到家中时,已是寒蝉都睡,庭院寂寂。

    舒窈轻悄地闪入门中,数语将值夜的小厮打发了,便要回窈月堂。她的贴身侍婢玉蔻自入夜后就一直守在园中,这会儿忙迎了上来。

    “夜里风深露重的,劳你多待了!”舒窈望着玉蔻,开朗亲近道。

    “嘘,嘘。”玉蔻压低了声音,一面指了指葵锦楼,小心道:“小姐小声一些,二少爷方才还在楼上念诗呢,这会儿恐怕还没睡。”

    “哦……”舒窈笑了笑,也略略放低了声音:“原来二哥又宿在这楼上,他念的什么诗啊”

    “听不懂!”玉蔻摇了摇头,裁平的刘海下一双大眼懵懵切切地张抬着,颇为认真地应道。

    “呵!这个家伙必定又在念什么奇怪的天书!”舒窈轻快地说道。

    “说我什么坏话呢!”木屐扣在沁了露的苍青石板上,但见月下轻裾风扬,玉影临清,煜臣已迎着这二人走了来。他披一件雩青色的冰縠长衣,贴体的素色丝衫松松地系着,头上只簪一股玙玉簪子,缥髓轻盈。

    “没有,我夸你博学多才,博闻强记呢二哥!”舒窈说着,一面已慢慢地挪步,伺机就要往煜臣身边溜去。还低低地向玉蔻使了个眼色,玉蔻忙跟上了,但看了看煜臣,又不敢就走。

    “回来。”煜臣轻轻地牵过舒窈束在身后的披发,不动声色地将她拉回到了身边。

    “哥哥你可不要忘了,你打不过我呢!”舒窈嗔道,一对绒绒的月眉哼然倒竖着。

    “谁要和你打啊!”煜臣不禁一笑,便放开了舒窈的头发。他将握中的书卷敲了敲舒窈的脑袋,轻谐道:“我可是担心你,回来的这样晚,还挺高兴,呵。”

    “高兴,我有么”夜间的凉风吹过舒窈的双颊,她只觉得此时这脸皮格外的薄,哪怕一点盘桓的温存都是灼灼的,可恨藏也藏不住,都叫人看穿了。

    “都在脸上了!玉蔻,去拿面镜子来给她照一照。”

    玉蔻掩口一笑,却是不动。

    舒窈一下愣住了,其实,些许心事,那慌张的兴奋,她是想说与哥哥听的,思量前后,却觉得不大好说。遂抬眼向天际,只见那月正徊留在葵锦楼的檐梢上,溶溶的一弯。新沸的记忆在眸间鲜活着,璨乱过眼,竟也和这月一样,夜深了,就披上了蒙蒙的淡絮,到底该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宁谧睡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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