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妆误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文如锦
“小姐!”玉蔻细声欲唤。煜臣却无心扰她,他亦循着妹妹的目光,望向了那偎在檐梢的小月,心知中天夜久,日月无主,是各自的怀绪,决不一样的,也还是感动。
“舒窈……”煜臣暝唤道。
“啊”舒窈放下了那幽幽若仰的目光,疑声应道。
“没什么!”煜臣转身回楼,一面道:“时候不早了,回去休息吧。若是半夜睡不着,也可以来找我。我呢,就勉为其难地听你唠叨唠叨。”
月光仍拖着那影子,长长的一线,亭边松风一飒,竟有些寥落。
“奇怪……”舒窈这样想着,却没有说出来。
玉蔻在后,不禁打了个寒颤。
“唔……”舒窈溟茫着回过头,玉蔻方道:“小姐,这都过了子初了,外面怪冷的!”
“哦,好!我们这就回去,走吧。”
白雾析寒,清际鸣蛩。涧草依依细曳着,乱碧蹊上亮银流转,屑石斑璃,映落下一瀑的窸碎晶莹,如天星织带,又如萤火诉夜。
“我不在的时候,可有人来过家中”
“我陪小姐在这京城住了半个多月了,咱们府上啊,就只小王爷和秋姑娘常来,今日二少爷归家亦晚,哪会有客啊!”
“哦。”舒窈轻声应道,若有所思。
二人说着话,语声渐远渐缈,缓缓的,葵锦楼已落在了身后,障过一帘蕉叶,翡冷青玉屏。
煜臣坐在窗边,握中的薄卷早没了温度。香榧案上荻楠镇纸下,一页萧萧的,窗风不惊。
重城外,寒芜衰草烟墅离。别馆寒,梅笙低,空湘雨过无觅处。
他在想什么呢大约是那茫茫的前路,茫茫,山深不曾为人夷。
风又来袭,翻扬起縠带,零倦空中。镇纸下的桑笺亦随之而扑,其间笔墨在洞人的悠悠漪没着。煜臣将目光投了过去,那隽正的字迹,流锋于细,每凡得见,他便会看到那目光,深邃耽悯,一意孤韧,其实是令他钦佩的。
“贤卿如唔:却铜采之务,累有琐碎,劳卿并待。州县以下,田事屡闻中匮。朕意有疑,以故,思官吏互弊,私囊迭递,或别有混淆,经年累月,不一而足……
如许兹事,非自一时起,未能一时休,致庙堂难安,更有怠民生。贤卿有节,劬为朕分此一担,清明幸望矣。”
这是赵祯月前予他的手书,要他去郴州,察纠粮事中匮的原因,那些贪渎,营私,缝隙中的宛转承续的人事。
三日后,他就要出京了,去那山水潇湘处,归期未稳。这数年的光景,离家,去国,移州,回京……
煜臣仰头一望,在那蓝蓝澄淬的空际,月儿渐渐地向近处挨了来,就要藏到暧拂着的檐铎下了,挑出的窗槛边,风铃像一尾音讯,浮游歌遏着,就引回了高天。
他愈望后仰,泪水忽然铺满了面颊,胸中说不出的起伏,神息,是一种近乎仰赖的感动,总之,不是感伤。
不知什么时候,煜臣才靠在帷侧的蕉榻上,朦朦胧胧地睡了过去。
睡至夜中,帘影翩翩阑,栏杆侧水晶一动,煜臣恍醒抬眼,却是舒窈,披着一身宽绰的璃织寝衣,长发舒散着,正倚在藤架边,地向内看呢。
“快进来吧!”煜臣披过榻边搭着的柳绡外衫,起身走了出来。
舒窈轻欢一笑,即提裾小跑了过去,缥色的冰丝睡鞋半拖半坠着,险些趿落了。
“怎么样,我就知道吧,你这丫头,哪里安得下一点事情。”煜臣说着,已重向窗边坐下了。
舒窈也在那摆椅上坐了下来,一面指了指那洞开的窗门,笑道:“二哥,你便这样大开着窗子睡么如今夜里愈发冷了,也不怕着凉!”
“说来很怪,从前最要安静的,近日却不同了,若不听着空里诸般声响,益发不能睡了!”煜臣温言应着,又向那天外望了望,风铃已经不动了,珍
第141章 水是眼波横
习路卷尘,风埃散漫。煜臣走在这远遁市嚣的隐巷中,唯有过路的马车和那绦地的槐影,支支悠悠地,绵吟尽这籁籁无听的疏懒。
走了有一会儿,煜臣方停在一处新染了柳漆的香木小扉前,他执起扉上的扭金小环,轻轻地扣了扣,有细碎搴裙的履声由远及近,即有一个荷裳牵风,髻挽蔻带小婢前来应门。那小婢自幽开的门隙间望见煜臣,便是一喜,笑道:“公子果然来了!正好我们太夫人刚刚用过药睡下了,闲人也都遣去了。公子稍等,我这就去唤小姐!”
此处便是张家在京城西郊的别苑,思静园后庭的侧门了。原来张家的太夫人姜氏入秋以来染了寒疾,调理难愈,故迁至静养。因毓玢乖巧怜人,姜夫人终日离不得的,遂一并跟了来。而外,就只有些贴身的妇人少婢并几个心腹的护院家丁在此侍候答应着。
“谢谢你,兰悠。”煜臣清温一笑,将袖中携藏的一方珍奁隐到了身后。叶洒黄昏,斓霞伏昼,他便立在这青墙下,听落英飞散井栏,草虫鸣嘤寒边。
正当此际,只闻扉声一紧,煜臣忙回头去看,只见那双扉已合严了,一点缝隙也未留。
“毓玢。”煜臣回至门边,抓起那门环,又轻轻地放了下去。
“你明日便启程了,这会儿才来见我,我不要见你!”过了一会儿,那门中方有声应道,娇恼如嗔。
“你若恼了,便只管恼我,万勿自恼。便是明日要走,才定要今日,来见你呢。”
见门中久久无应,煜臣又温勉一笑,唤了两声:“毓玢,毓玢!”
滑履惊苔,那背贴着门扉的双手也颤了一颤,毓玢兀拗着眉心,心下思深想念都绞作了一团,方涵心道:“你常此少来,可是因为我家,因为我父亲,我父亲他,古板,不近人情。”她说着,语声愈发低切,倒像有些激愤的埋怨在其中。
“不,不是的!”煜臣否道:“是为了,为了你,毓玢,你,你懂么”这声音循循娓娓的,透过悠郁蔼蔼的沉木,传入了毓玢耳中。
“我懂……”毓玢拈着袖口,声息渐弱,昵昵如惜地,贴向心口。
“可是,煜臣,你这一去,什么时候才回来啊”她想起诗书中反复写到的那些苦竹丛生,道远忽兮……那潇湘深处,实是一宗颠沛的山水谪故。不禁着急惦念,忙倾首问道。
“我也不知何时能还,总是将皇上交托的公事办完即回。我一定会回来的,回来,我向你求亲,你愿意么”煜臣亦倾首向门中,翼翼温存地询道。
“我愿意。”毓玢微垂下蛾首,向着自己的心房,不加思索地轻吐道。许是因为这声音太轻了,煜臣并未听清。
“什么毓玢你说什么”煜臣挨向那门边,又笑着问了一遍。
“呵,我要说什么,还需问么你这样聪明,当然什么都知道。”毓玢娇恬道,仰空的双眸中流潋着无尽的神往与爱慕。
“呵。”煜臣轻声一笑,扶着那门,耐心道:“好,我知道了!”
“呵!”门中亦是一啼,
两人就这样,一个在门中,一个在门外。古井惊风,香砌浮屑,婉鸾的坠蕊吐丝如绵,静昵无声,已迭递过千丝万绪,吹胜人间无数。
“叮,叮”的两声,是庭边计时的铜漏又没下去了一格。
“哎呀不好,我奶奶病中睡不久,怕是要醒了!”毓玢细意惊嗔道,满是不舍与难离。
“毓玢,我还有东西要给你。”煜臣也有些着急了,却也还是温澹,不忙不迫。
“好,好!我就开门!”毓玢忙背手去摸那锁钥处,又慌又恍地,娇靥已绯流嫣染:“对不起煜臣,我
第142章 送客云生楼
秋兮横波,层林尽染,斜暮无见花飞去,零零落落,半江飘谢……
饮秋向酒壶中投下了一颗红玛瑙样的珠子,那珠子落入酒中,旋融散开了,洇染如血。一时间,舞绡翻绛开,袜刬金缕提,瞳瞳朦朦中,但见灯梁上的珠箔寿带鸟衔翠一动,恍流目转睛,泻琼粉入酿。
茉昕转过那围桌的圆盘,将一个清醇半斟的碧玉杯递与煜臣,煜臣接过那杯,向饮秋敬道:“饮秋,多谢!”他着一身青葱色的明水绸袍,明珠抹额,冠笄濯曜,发上垂下朱带,
“些许小技,何必言谢。”饮秋淡淡一笑,将手中那柄缂丝舞扇折收了起来,重回席间坐。纤葱手指上珍珠细戒缠着绯红舞带,丹染罗裙下曳出金丝垂绔,婀娜点步,亦款亦倾。额前坠下一粒红豆,杏髻频倾,落发修疏。
允谚的目光一直无知无觉地追停着这幻化璃璃的光影,像洞察一场幽微的幻梦,别情,醉舞,今夕的一切都太像是梦了,渐渐地,失了真实,也磨平了滴滴点点的伤感,任那翻怅,抛入酒中,啸成几首绮艳的离词,或是别的什么。总之,是此生不可多缬的片时。待饮秋在手边坐下时,二人转目相谛,都笑了开来。
“好看!”舒窈腆朗一笑,拣过一片虾葱薄脆咬了起来。她叠穿着两件交领衫子,一件素地溶水丝的,一件杏蕊鹅黄纱,下面束一条山吹色稀地软绸裙,外罩一件缃色绡开襟直比甲;头上梳流珠髻,髻上簪绢,鬓边小辫垂肖,俏泼灵灵。
绾绾亦自晴柔手中捧过一杯温酒,笑向舒窈道:“好看,单只是好看么”她着一件玉藕纱夹衫,一条玉绡地金针荷蕊间褶裙;头梳翻芙髻,髻上斜一朵珊瑚珠郁金色叠纱花,髻后细梳插髻,跹玉流莹。
舒窈俏皮一笑,应道:“那,偏我不知道了,或是说不出,总之,日后允谚哥哥同封姐姐说与我听吧,呵。”说着,便望向了允谚与饮秋。
允谚轻朗一笑,接道,“这又说远了不是,原没有什么可说的。”他着一身松生色茧绸袍,一条明雪縠长挂衫,墨玉轻冠,素色斜纹绡珍珠抹额,腻罗缎腰带上织云帆水色,缈染沁无。
“是了,原没什么可说的,纵是说了,燎我一时也听不懂,听不会的。”舒窈仰辗着灵眸,无心无意地笑道。
“你这丫头,说话越发大意了。”
“姐姐不也这样么,一向如此呢,呵。”舒窈仍无心无意地笑着,盼倩莹灵。
“妹妹心地纯真,很是可羡呢!”允谚也道。
“是嘛!”舒窈抬眼应道,思绪悄然蔓延着,恍恍已忽。
“就这样坐着,说话间又该说到那些个离愁别恨的,聚时有限,也是无聊,不若掷签行令吧。”饮秋耽视了一周,一面向翘儿点了点头。翘儿应向屏后去,将一整副桃芯木纹柳金丝的诗词歌签取了来。
舒窈向屏侧的金漏觑了一眼,笑道:“时候正好,若要掷签行令,当另置应时的花酒来,才不负兴呢。”她话音未落,奚廷已拂帘而出,吩咐人置酒去了。
隔过入门花厅,听得廊间步履往来,匆促不断。有那带醉的声言,裹挟着搴绸扯裾的声音,嚷道:“明弼那小子也太会卖弄乖巧了,多早晚也叫他尝些厉害。”
“好了好了。”另一人似是在笑:“那样花哨的曲子你也听了,美人金莲中盛来的酒也叫你喝了,这会儿还埋怨呢。”
第143章 秋风一梦遥
乱签如漱,摇摇倾坠,绾绾从旁看着,视听忽冥,拳心莫名一紧。
“得了,得了,呵!”舒窈欢唤道。玉蔻一直在旁盯着,这时忙拾起那落签,念了起来。
众人都觉好奇,故屏息凝睇,舒窈不惯这样众目环观的,一时竟有些红了脸,只向四处望着,蹙带难安。
“上元观灯,月浸严城人望仙。”玉蔻将那签子翻覆过背面,接着念道:“得此签者,姻缘偶系,座中同辰者陪一杯。”
允谚点了点头,随口道:“话是好话,只不知可灵验!”
舒窈怀揣私绪,惊异之处,自不必说。煜臣听了,心下亦不觉一动,牵念思引着那徊寰的空灵声歌,竟生了些说不出的迷信似的,深绪愈幽了。
“这听着倒是好话,只不知,谁与我们二小姐同辰。”玉蔻抬眼盼向众人,笑道。
“我记得,茉昕是与二妹同辰的。”煜臣笑道。
“好,我陪二小姐喝一杯!”茉昕笑说着,已斟过一满杯初温的新酒饮尽了。
“好,谢谢茉昕了。”舒窈自也抬杯饮尽了。
“接下来,该大小姐了。”玉蔻说着,便将签筒递与了绾绾。
“玉蔻,你先掷一个吧。”绾绾温言道。
“我,我不要,大小姐,还是你来吧。”玉蔻摇手却着,
舒窈抬眼望了望玉蔻,善解道:“姐姐,你来吧,这丫头有些倔性,有时说不动的。”
“好!”绾绾素不强人,故接过那签筒,瞑目掷了起来。
一签落下,舒窈拾过念了起来,竟是“道韫咏雪,纷纷飘落茫茫地。”背面则是:“得此签者,堪咏絮才,下位者陪一杯。”
舒窈一面点头,一面道:“这倒有些准的,姐姐可不就是咏絮才。”
“浑说!”绾绾牵过杯子,只薄饮了几口。
“我与娘娘喝一杯!”原来绾绾下位处便是茜夕,闻听此语,当然欢喜陪饮。
“茜夕,你来!”舒窈望着茜夕,邀道。
“我也不掷了吧,该我陪饮的,我陪了便是!”茜夕大方笑着,亦辞道。
“茜夕姐姐多有顾虑,我来罢!”碧漪将签筒抱了过来,顽憨笑着,便掷了起来。
蓦地签落了,茜夕遂拾了起来,念道:“玉兔仰桂,碧海青天杵臼声。”翻过却是:“得此签者,岁深月长。碧落无边,座客看过即是,不必饮。”
“不懂!”碧漪抿嘴笑着,顺手将这签投回了签筒。
接着便是饮秋,待得了签,她自念道:“灵芸织素,夜来幽梦还故乡。”夜来幽梦还故乡,饮秋捧着这签,若有所思。
允谚将这签自饮秋手中轻取了来,辗面念道,却是:“得此签着,情天不度,座中同情者陪一杯。”
“同情者,这签文倒有些深处。”绾绾这样想着,悄然而叹。
“自是我来喝了。”允谚望了望饮秋,自斟满一杯,坦然而尽。
“我也陪你们喝一杯。”煜臣也自斟过一杯饮了。
饮秋意悠悠地,捧杯看过这二人,一面想着那话,心血如滴。待他二人都饮毕了,才仰颈一气喝了。
“王爷,该你了!”奚廷跃跃申言道,掩不住的好奇。
允谚也掷了一遭,翻心铿案,拾起却是“天台路遥,流水落花春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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