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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华恩仇引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梅远尘
“我不打,就围着!看你有多少血可以流!嗯,对,累死他!饿死他!气死他!”
泓石湾有另一个名字:月牙湾。顾名思义,由天上看去,它就如刻画在地上的一弯牙月。
眼下,梅远尘和盐帮九人刚好在牙口正中。
“贼子想渡湖!”察觉梅远尘引着自己九人一直往湾畔靠近,一秃顶老者突然醒悟,啐骂道,“休叫他上了船!”
泓石湾水域狭长,此去对岸走水不过两三百丈,陆上绕过去可就远了去了,少说也有八九里。此间景致秀丽,夏秋时,观光湖面的游客不少,是以,岸边常会泊些小船。然,这会儿已近年节,湖上早停了载人的营生,各家的小舟都收回去修葺了,留下不过是些不值当拉回去的旧舟,随意靠在湾畔的竹制悬廊边。
“来不及啦!唉~~~唉!”伴随着一声声惋惜、咒骂,梅远尘已摆脱众人,跃上了一叶小舟,再狠力一脚踹在竹廊上,顿时,小舟如箭矢一般扎进了湖水中央。
夜半雾大,水上浩渺袅袅,眨眼间,一人一舟已深入烟波中,再不见踪影。
盐帮九人急得忙去寻周围的弃舟,竟无一堪用,一番商量后,众人气急败坏地回到岸上,循着陆路追了上去。
张遂光的性情,他们最清楚,放走了梅远尘,自己这些人必受重罚,弄不好,落个满门灭绝的下场也不是没可能。
岸上脚步声歇止,一个身影缓缓从茫茫水雾中显现,竟是梅远尘去而复返!
确定九人走远,梅远尘才驱舟靠岸,双脚一落地便盘膝席坐。适才对敌,他不停催发内劲,安乌俞留下的两道“乾照经”真气失了抵抗已然流窜到了心脉附近,再不运气逼退至远心端,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长生功外练剑法、身法、轻功、拳掌,内练沉气聚力疗伤之术。青玄曾言,梅远尘内练天资世间无二。三年前,尚不足十六岁,他便已气贯二脉十二经,劲行周身七百二十穴。单就内练技艺而言,实已不输任何当世大家。较之不足的,不过是内气沉淀罢。
梅远尘坐地运行长生功,手三阴经、手三阳经、足三阴经、足三阳经、任脉、督脉诸穴闭合沉聚,开始向周围机体抽吸元气,不到二十个呼吸,他的全身已开始冒气,汗如涌泉。青玄说过,体内流出的水汽乃是自身被诸穴抽吸耗竭的机体残留之物,是以,每次聚气后都必须及时进食滋补,否则,必将伤及身体根本,留下内伤。
约莫过了三刻,梅远尘脸色转暖,才缓缓站了起来。此时的他,已肉眼可见瘦了一圈,但目泛精光,身形自如,较先前气质大有不同。
“糟了,我在此间疗伤耗费时长,也不知二公子如何了?”想及此,梅远尘再不敢逗留,快步朝岸边深处行去。





大华恩仇引 第四二二章 泓石湾畔殊死战(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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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寒露重,水蒸雾气浓,湖风一荡,湾畔更添几分缥缈仙意。这本是一幅不多见的美景,张遂光、徐簌野二人却皆无暇盼顾。
江湖上的言传口碑,虽说多有好事者夸大吹嘘的成分,总归来讲,还是应了“盛名之下无虚士”这句俗语。
此时张、徐二人已不知厮拼了多久,双方的变招、狠招、贱招、歪招、阴招、杀招、绝招层不出穷,可谓招招精妙,处处惊险,比之武校场上任何一场对决都要来得更加惊心动魄。
武校对决争的是盟主之位,比的是外招内功,只分胜负,不决生死,且旁观者万千,好些厉害的招式不宜也不可施展,这或多或少地束缚了众人真实战力的发挥。
眼下却不同。
初时,张遂光还只是想试一试徐簌野的身手,顺带着验一验自己这个“大华第三高手”的成色。可一试一验间,却试出了一个前景不可测的武学天才。
杀虎趁孺时,灭火未成患。古人此训,张遂光时刻记在心里。
“此子剑法灵动精绝,内功纯正浑厚,心机亦深沉难辨,况有氏族之力相佐,假以时日,必为我日后成事之大患。今日机宜难求,自当灭而绝之。”
招随心动。
心中有杀意,自是出手成杀招。
“想杀我?没那么容易!”徐簌野单膝跪地,只手执剑,怒目而视。
他虽竭力自控,嘴角、鼻孔却仍不停有鲜血溢出,显是受伤已及内腑脏器。
又是一阵微风袭来,热汗浸透的后背传来一丝透骨凉意。
在往常,以他的内功修为,莫说是仅着一身湿衣,即便跃入寒潭也丝毫无碍。而此刻,由内而外的寒冷挠磨着他的肌体,牵扯着他的神经。
想当初,他一人、一马、一剑、一蓑,自北向南,又由东向西,遍游天下,所至之处每每以武会友,五年间败尽英豪,一时名躁江湖。
若州徐二......
莫说天下无知己,江湖谁人不识君?
“倒不曾想,我今夜会死在这儿。”
都说江湖凶险,处处杀机,但于徐簌野这个级数的高手而言,想要他的性命,绝非易事,那可得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凑巧。
头一回独身出来闯荡是五年前,那会儿他已能与父亲交手两千招内不落败,乃是徐家二代名副其实的第一高手。
知子莫如父。
“簌野,你的名字就是个‘野’
字,打小便放荡不羁,桀骜不驯。这么多年我一直按着你,不放你出去,一来,你的性子过于疏阔需要沉淀。二来,你的剑法、内功均未臻上乘。但眼下时机已至,你想去做甚么,我都不拦你了。”
那是徐啸依明面的说辞。他心里的想法是:以你的武功,天下能伤你性命的就那几人,恰好他们都是识时务的大人物,你若未做太过分的事,他们绝不至于下死手。
若州徐家,大华武林第一世家,倘使还有得选,江湖上没有任何门派愿与之为敌。
初入江湖的徐簌野如龙入海,恣意轻狂,潇洒不羁,很快便闯出了名头。然,没多久,他便迎来了自己的第一次危局。
衢州的望川江宽逾千丈,每年四月初会有那么几天潮水涨得特别厉害,传言其“波涛翻滚,浪鸣如雷,气吞万里”。
那是徐簌野离家的次年,刚好游历到附近,自不会错过如此奇观。
观景台上游十余里处有一间无名酒肆,管事的是对矮瘦老夫妇,瞧二人的面相并不甚友善。
“也难怪此间生意冷清如此了。”徐簌野腹中空空,也就顾不得“不讨喜”的店家了,上了酒菜便大肆吃喝起来。
老夫妇神色虽然阴翳,做的饭食却很是美味,酒也顺口得不得了,像是吃多少都不饱,喝多少都不醉。
吃多少都不饱,喝多少都不觉得醉。
这便是问题所在了。
再好食的饭菜,寻常人三两碗入口也就饱了。醇厚呈琥珀色的老酒,一坛子灌下去,万斤巨象也要醉了。
徐簌野却没有。他吃了很多肉,却未觉得饱,喝了很多酒,却没觉得醉。
直到那对老夫妇手执明晃晃的短刀从后堂行来......
这时徐簌野才发现:自己的肚子胀大了一圈,脚下虚浮无力,内气难聚,连站都站不起来。
“吃饱就上路罢,你这百十斤骨肉就当抵了那包‘迷魂散’的银钱。”老汉有些不乐意地说着。听他的话风,显是要杀了徐簌野做肉食吃了。不过,瞧其神色,以一包‘迷魂散’换徐簌野的体躯并不算甚么值当的买卖。
的确,徐簌野个子虽高,体格却不健硕,满打满算也就百三十斤的样儿。
“唉,没啥吃头,全是瘦的,老婆子我的牙口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听着二人的话,徐簌野惊得几乎要尿了出来。他自然明白,人都是会死的,但作为肉菜被这二人吃掉,这种死法......他一万个不
甘心!
紧要时刻,他拼尽全力才聚起一股内气,“噗”地一声把圆鼓鼓的肚子吐了个干净。一坨食靡骤然喷洒袭来,食人二老避之不及,被淋了满身。徐簌野凭着那一口气,身上挨了四刀后才将二人诛杀。
就武功而言,那对食人老夫妇并算不得高手,徐家看门护院都比他们强些,但那日,但凡他晚了一个呼吸逼出肚中毒物,便不可能活下来。
再后来,苍山之巅力战“江北淫魔”无色无相和尚,二人拼至力竭,最后双双坠崖,好在是拉了那胖僧做了垫背,才留了半条命。
又后来,他在琅山与一老村医采药,恰好碰到一条极其罕见的“血蝮”。追捕毒蛇时进了一山洞,在其间被数百毒蛇围困,仓惶间失足踩空落入地河,沿着蜿蜒暗涌随波逐流,好在老村医寻着了捷径,在一处缓流处捞起了他。
......
“唉,好些次将死未死,不想今夜要毙命此间。”
相较于被人吃进肚中抑或溺毙荒野,死在张遂光手上当然还算是个不错的归属。至少,人家明着动手,即便死在对方手里也是自己技不如人。
在江湖上,这叫死不足惜。
何况,泓石湾乃若州名胜,景致旖旎迷人,阴气浓郁,最是风水佳地。
这般想着,徐簌野心底也就没了甚么怨念。
“只是我这腰牌......”
徐家大难临头,千百亲旧命悬一线,他怀中的颌王手令即是他们活命所依。
“我死倒不打紧,可腰牌无论如何也得送出去给父亲。”
张遂光见他半跪呕血,十余息还未缓过来,必胜之心更无半分疑虑,脸上笑意也更盛了。
“咳咳!咳咳!”
用力吐出了喉间淤血,徐簌野总算渐渐直起腰杆,站起了身。
“还能战?”张遂光笑着问道。
观其形容,对方能立起身来,他并不意外,反倒是隐约能看出一丝喜意。
高手难觅,得遇一战,自求尽兴。战至此时,张遂光自觉好些厉害的武功还不曾施展,徐簌野若是这会儿便死,岂不败了他的兴?
“战倒是还......还能战。只是我还是小......小瞧了你,今夜怕是要死在这里了。”徐簌野一边暗暗运气蓄力,一边哆哆嗦嗦回着。
今夜霜露,寒透骨髓。




大华恩仇引 第四二三章 泓石湾畔殊死战(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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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弱?
张遂光撇嘴笑了笑,一边弩眉摇头,轻声笃定道:“你的那些小把戏,用在别人身上或许有用,在我这里却是派不上用场。今夜,你是活不成了。”
徐簌野性子恣意洒脱、放浪不羁,颇有几分他年少时的影子。初入江湖,自己何尝不是个鲜衣怒马、随心随性的少年儿郎?那些快意情仇,结交四方的往事彷佛便发生在昨日。
“不曾觉得,已过去了好些年。”想起些许片段,张遂光脸露微笑,不禁心中自哂一句。
就本心而言,他对徐簌野倒真有几分喜意。然其谋事之途阻拒匪少,而其中便有一个徐家。在大利大弊面前,那丁点儿的善念实在毫不足道。
“此人比我还年少十余岁,眼下武功已有这般造诣,武资之高世间少有。今夜若任他走了,日后敌对起来,终是个祸害。”
念及此,必杀之心愈坚了。
隆冬夜半里,寒意深重,湾畔潮气凝聚,在地面覆土上结了一层冰渣。人过处,发出“滋滋”的脆响。
“滋...滋...”
律动的脚步声拉扯着徐簌野的心跳。
“嘭!”、“嘭!”、“嘭!”自幼习武的他能匀住口鼻间的呼吸,却抑不住胸腔内的心跳。
张遂光的脚步很慢,倒像是在进行一种仪程。
徐簌野的心跳却很快,越来越快。
月冷如霜,光亮所至之处犹如水银泻地般净洁。
他半跪在地,却竭力昂着头;腰身躬伏,却紧紧攥紧了手。水滴自他额前、鬓角流下,一时分不清是露水,还是汗水?更不消说是冷汗?还是热汗?
二人交手数千招,此时徐簌野已尽全力,其胸腹、腿脚、背臀皆受重创,对方却几无伤损。如此蛮战下去,百招之后性命难保。
“最后一击,天堂—地狱!”
一丈......六尺......五尺......张遂光行至徐簌野面前四尺时骤然发力,擎指如剑疾刺而来!
便是这个时候了!
“呼”的一声,徐簌野冷不防地丢出了一个粉包物事,瞬时间红粉四散炸开,将奔袭来的张遂光完完全全笼罩住。
“用毒?”张遂光心下冷笑一声,即时摈住口鼻气流,倒悬身形避开粉圈儿,屈腿如弓朝徐簌野蹬去。所至之处气浪翻滚,其势如下山猛虎,显然并未受毒圈所阻。
九殿可谓江湖暗黑界之王,作为殿主的他自然熟知天下毒物。
天下毒物万万千,当真能致人死命的不足二十种。而武功到了他这个级数的,能致其命的毒物,不超过五种,且无论哪一种,这丁点儿药量,即便中了也绝不至于伤及性命的程度。内家高手皆通运气、导血之术,这点毒量,半天功夫也就逼出来了。
瞧张遂光的架势,显然是想先杀了人再回去逼毒。当然,他也不曾想到,这徐二会如此不讲武德。
“打得好好的,怎知他竟使起了毒!忒不要脸了!!!呸!呸!呸!”
张遂光越想越气,越气越觉得口舌干燥。
“我明明是闭了气的,怎还吸入了毒粉?”
徐簌野左手执剑,横挑、斜撩、悬刺、圈斩,始终将张遂光拒于三尺之外。虽频露败迹,脸上却渐渐泛起了笑意。
有一句话,他听过无数次,至此刻始知其真谛。
坚持便是胜利!
梅远尘赶过来时,正见徐簌野被一脚踢在肚子上,狠狠跌开了丈余。
“这噬心蛊怎还不发作?”徐簌野狼狈地趴在地上呕血,心里忍不住骂了起来,“几个老头可把我坑惨了!”
趁你病,要你命!
张遂光以掌做刀,朝他脖颈处斩去,显是想一招要了他的命。
蜷缩着的徐簌野想要支起身跳开避退,浑身上下却根本无力可用,心中一凛,悲叹道:“易姑娘,怕是你这一生都不知晓我的心思了。”
好几息过去了,张遂光的刀掌并未如期而至,徐簌野循着声响望去,见梅远尘已与他缠斗在了一起。
“甚么鬼毒物,便是吸了一点儿,也不至于这般痒人罢!”张遂光本欲一掌劈杀了徐簌野,不想梅远尘急急冲了过来将他救下。
他与徐簌野往日无仇近日无怨,所怀杀心不过源自利弊,而与梅远尘之间却有着不可消释的血仇,要说他更想杀谁,那自然是梅远尘了。何况徐簌野受伤极重,杀他不过一抬手的功夫,倒不急于一时。
梅远尘先前受了安乌俞两拳,体内三条经脉已被其乾照经真气撕裂,而后又与厥国、摘星阁十数高手的拼死周旋,接着又和盐帮诸长老血战了一场,早该是血流尽、力耗竭,油尽灯枯,人死道消的,怎知体内长生功真气不断催行周身,疏血障、通气阻,不仅气力回复了五、六成,所受伤损竟也明显好转,甚至还可与张遂光对印数掌。
“先时他明明受伤极重,已是命悬一线,才离开那一会儿,怎却好了这许多?今是见了鬼么?”张遂光越打越心惊,喉间传来的痒痛令他不胜其烦。偏偏梅远尘身法、步法造诣极高
,此间空旷利他而不利我,想要速杀,殊为不易。
“砰~~~”抓着梅远尘退不及防的空档,张遂光一掌打在其胸口。
“蹬...蹬...蹬!”梅远尘急退七八步才稳住了身形。
看着对方嘴角溢出鲜血,张遂光只想马上冲过去,拧了他脖子,消弭此债。
“张帮主,别怪我没提醒你。先前我撒的红粉乃是徐家秘制的‘噬心蛊’。这可不是甚么毒药,而是一种寄食人心的蛊虫。你刚才虽闭了气,蛊虫却仍顺由你的口鼻钻入了你喉间血道,再不多久便要爬进你的心腑,届时,蛊虫啃噬心脏血管,你将受尽人间极苦而死!”徐簌野缓缓站起身,勉力言道。
张遂光听了,身心如坠冰窖,嘴上却毫不露怯,冷声道:“哼,死到临头还敢妄言!你说甚么都没用,今夜,你二人必死!”
“咕噜~”徐簌野喉间重重吞了口唾沫,说实话,对于张遂光有没有中蛊和‘噬心蛊’是不是真的有这么厉害,他真的没甚么把握。但对方正一步一步靠近,他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谈判”:“青玄子你应该听说过罢?就是一人一剑闯入鄞阳皇城,杀了端木澜的那个道人!这噬心蛊,就是我们徐家用来对付他的。嘿,你武功虽极高,却仍远不及青玄。他若中蛊尚且不能抵,遑论你?你且运运气试试,喉间是不是有股痒痛之感?”
痒痛之感?不试也知了。张遂光暗呼不妙,脚步不觉间竟停了。
“我可没骗你。那痒痛之感便是蛊虫钻体吸食血肉所致,再不回去驱蛊,待它们到了你心腑,便回天乏术、十死无生。”徐簌野再度“好心”劝诫道,“不如你我就此各自退去,我们之间有甚么仇怨,日后再清算不迟。一起死,总不如一起活。”
怎么办?
进,还是撤?
适才自己脚步停了,那便是内心已做抉择。张遂光再不犹疑,转身遁去,眨眼间消失在交织的巷角间。
见“阎王”终于走了,徐簌野如释重负,眼皮一番,晕死了过去。
梅远尘看向张遂光离开的方向,神色复杂,也不知在想些甚么,只见他重重叹了口气后转身行到徐簌野身边,将他扛在肩上,快步朝徐府方向行去。




大华恩仇引 第四二四章 大难不死必有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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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气势恢宏堪比皇阙宫阁的徐氏府邸如今已半数化作了火海。谋事已败,仅余退途,金银财帛可以随人移转,这偌大的宅院却是如何也带不走的。
约莫丑时三四刻,徐家门人给客居府上的各大门派各送去了偌大一个物盒,其间除了足用的萝藦香解药、一封陈情请罪书外,还有甚是不菲的一笔银钱,算是抵了大家在此间所受的罪过。
门人撤走前,遵从徐啸钰的指令将主居百余幢楼阁尽数点燃。
火借风势,片刻成海。
大户人家的宅院建造都是很有讲究的,除了风水应景,还多有出于安全的考虑。徐府乃是常见的“回”型宅邸,里边儿的一拢内苑板板正正坐落,构成“回”里的小“口”,其间住着徐家眷属。而外边纵横相连的四簇外宅拢成了“回”里的大“口”,住的是客卿及门人。大小两个“口”字间由连绵的湖池、水廊、亭台、花景隔开,有意无意间就成了天然的绝火屏障。
各大门派收到解药和请罪书在前,徐家纵火在后,是以诸人皆有准备,并无伤损。
众掌门收到的请罪书内容是一样的,均是由徐啸钰亲笔所写。此次若州会盟可谓武林中百年未有的盛事,且徐家已提前数月将消息广布天下,大华境内稍大一点的门派少说也有七八成来了此间。倒非他们都贪念武林盟主的宝位,主要还是想亲眼瞧一瞧这些武林高手的对决。这等场面,很多人跑一辈子江湖也未必能见到一次。当然,来若州会盟的江湖门派虽多,有资格住进徐府的也就四十余派。便是如此,一个誉满江湖四十几年的古稀老人亲笔写下四十余封请罪书,其心不可谓不诚。
事已至此,徐啸钰再无遮掩的必要。遮遮掩掩绝非其行事风格,也不符徐家在武林中的地位。请罪书中徐啸钰挑明了徐氏与厥国端木氏的关系,也大大方方承认了造反的事,最后澄清给各大门派下毒仅是不想让大家介涉其间,实无恶意,今事败溃退,奉药液以解毒,供财资以度用,末尾留“不弥此疚,万乞勿怪”之言。
请罪书千余言,措辞恳切,不避罪责,实在让人欲恨难恨。
虽说徐家行事已自绝于江湖,但毕竟是百年世家,历来在江湖中的口传也并不差,是以各大掌门见信后多半还是信了的。再待纳财、毒解,心中芥蒂更是消去大半。
“有这番渊源在,也不怪徐家要反了。换谁来,祖
宗的基业、训示也不能忘啊。况且,我等俱已中毒,倘使徐家真有恶意,我们又岂有命活到现在?”
萝藦香的毒性虽然霸道,然,解毒之法却甚是易为,一碗调配好的药汤喝下,中毒不深者半刻不到便觉心肺清爽,症候大减。像金参封这样的高手,缓缓以内力催发药液吸收,这会儿几已无碍。
此时府邸中央火势巨甚,中毒得解的众人齐聚于客居一处隔岸而观,脸上形容不一,多的还是惊讶和惋惜。
“偌大的一份家业,却在这一夜化作灰烬。何其可惜!何其可惜啊!”金参封眨了眨眼,沉声叹道。他是一派之主,中年乃从师父手里承下了这份基业,自然明晓开门建业的艰辛。
“几代人的积累,谁想就这么没了......”
今夜小金山跟徐家起的冲突最剧烈,门人中毒也最多、最重,但好在及时服了解药,倒无人折损,两家的过节算不得多深。虽不忿徐家下毒这等行径,然,眼见此景,他的怒气已消了大半。
凑过来的武青松接上了他的话茬,恨恨道:“二十几年来,大家还道徐啸钰这老头消隐遁世了,哪想他竟在背后筹谋这么大的事!当真是疯了!徐氏一门百年沉淀,今时今日族人何止万千,原本锦绣前程却一夜毁于其手。唉......徐家那两兄弟竟不去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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