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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华恩仇引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梅远尘
不仅诊出了作祟为何物,甚至当即便开出了解毒所需的三味药引。
此间区别,何异于云泥!
“梦魔?”梅远尘轻声嘀咕一声,似想从记忆中搜寻与之相关的讯息。
厥国西南有长达千里的海岸,近海处淤泥沉积有红树成林,红树林中栖息着数种罕见的花甲毒虫。这些毒虫背甲颜色各异,体态大小不一,却无论群种、雌雄,头顶均长着一个长长的锥刺。
那些花甲毒虫便叫梦魔。
梦魔虫的腹下生有一对毒腺,遇敌之时会从其间喷射雾状毒液,人畜闻之登时如坠云端梦里,神思不明昏睡难醒,是厥国南境有名的一种奇虫。
只是此虫不仅数量
极其稀少,又只栖息于人迹难至的炎热海泥滩上,且脾性极大,一旦被抓往往不久便自绝而死。不过,梦魔虫伤人的事迹还是时有发生,因着不同于一般虫蛇的毒性,那些事故往往能广传于民间舌口。然,真真切切见过它们的,即便年长的渔民,也属实少的很。
至于大华,别说见过,单就知道有此物之人都属凤毛麟角了。
寻常一只梦魔虫的毒液也就三五滴罢,人闻后不过昏睡个把时辰,待吸入口鼻之毒液随呼吸消散尽,也就能醒了,并无性命之虞。
然,夏承漪所中的毒却是收集千百梦魔虫的毒液蒸煮、提炼制成,将筷子浸泡其中达到藏毒之用。用膳时,梦魔毒经由筷子进入口喉,再混入食糜通过肠道沁入血管,最后渗进了五脏六腑中。
如此深植,当然无法自然排出。
毒既不得解,散在肌体中便会日夜侵害宿主,使人元气耗尽枯槁而亡。
“倘使九月之前未能集齐百年墨参、血苁蓉、蓝龙胆,我便要向厥国开战,逼端木玉交出解药。”夏承炫咬牙冷厉道,“他不给,我便抢!”
梅远尘听完,一时不知该说些甚么。
他很庆幸,夏承漪有个好哥哥。然,心中又自然想起,一旦开战不免生灵涂炭,死伤难计。宿州城外与沙陀人那场大战后的场面还历历在目,那堆积如山的尸体、飘出数里的尸臭、呼天喊地的哀嚎、遮天蔽日的白幡......人间至惨莫过于此。
若有的选,梅远尘实在不愿在有生之年再经战事。
何况,如今大华式微,与厥国开战并无必胜把握。倘使沙陀、雪国、冼马或大华某位异姓王趁机作乱,局势之危根本难以掌控。梅远尘向来知道夏承炫绝非是个好勇斗狠、不计后
果之人。相反,他清楚自己这个义兄极善隐忍又极具权谋智慧,愿作此举不过是爱极了自己的妹妹。
他是害怕失去她。
他在不惜一切地在保护她。
“承炫,我定设法去寻得此三物。”梅远尘拍拍他肩膀,轻声承诺道,“漪漪不仅是你妹妹,也是我的义妹,我不会让她有事的。即便寻遍天涯海角......”
虽在自家兄弟面前,他仍是不敢称夏承漪是自己“心爱之人”。
其间纠结,实在一言难尽。
“时不待我!”夏承炫低吼着打断了他的话,双目噙着泪道,“我已找人查过,此毒一年之内不得解便会毒发,届时...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
有时限?
“一年之内?”
这无疑是个晴天霹雳,震得梅远尘身形微颤。他万万没想到,解此毒竟还有个一年之限。
原想着,青玄已将梦魔毒血汇集于夏承漪双掌之中,有云晓漾左右调理,纵使一时解不了毒,总还是可保性命无虞的。药引三物虽不易得,以夏承炫的权势、自己的努力,聚齐百年墨参、血苁蓉、蓝龙胆不过是早晚的事。
“一年......”梅远尘一时有些六神无主,嘴里不停喃喃叹着。
至此时他才明白,何以夏承炫不惜以挑起两国大战为代价去换取梦魔的解药。
“天下虽重,我却只有一个妹妹。我宁负天下人,亦不愿失去漪漪。”
看着夏承炫一脸的斩钉截铁,梅远尘总算心绪平复了一些。
“还有好些事,还是坐下说罢。”
夏承炫朝旁瞥了一眼,径直行向院中石亭。





大华恩仇引 第四三四章 千言亦难诉衷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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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忙取个名字罢。”甫一落座,夏承炫便来了这么一句,见梅远尘一脸木然,又鄙夷道,“筱灵肚里的娃儿啊,你给取个名儿。”
此时芮筱灵怀胎已六月,百日后便要临盆。
宫中太庙之内有一龙形时漏,曰:“天机仪”;天机仪中有十二颗名为“值时丸”的中空铜丸,其上依次铸有天干十二字。
依大华礼制,新君首嗣临产前百日,当备名十二以金漆书写于锦帛放入值时丸中;一旦皇子诞下,司礼坊编钟即响,太庙执勤太监听了示喜之音便会取下其时“执时丸”呈送天子。
那执时丸内锦帛所书,自然便是新诞皇子之名了。
近几日,礼部勤谏不辍,夏承炫实在不堪其扰,只得借冼马使团来访之由搪塞。可惜,萧璞昨日已离都城而去,此由再不得用。
其实,给自己的娃子起个名儿而已,以他的学识半点问题也没有,延时不取自有隐情。
“远尘临行前我跟他说过的,要等他回来给我们娃儿取名儿。”那是他给芮筱灵的答案。
诚然,这般说辞绝不可彰于朝堂,但于信者而言“君子一诺,千金不易”。
况且,那可不仅是一个诺言,更是一种补偿。
一种无人能懂的补偿。
“啊?你真叫我取名儿?”梅远尘略有些难为情,正色道,“我还道你是说说而已,可不曾好好想过。”
自离开都城,他一边修习长生功,一边配合云晓漾治病疗伤,而后又忙着若州武林会盟诸事,难得得空脑子里又满是梅府的血海深仇,给未出生的“义子”取名儿这档子事他倒真从未放在心上。
这会儿夏承炫来问,他心下着实有些发虚,脸上歉疚昭昭。
“哎,随便取罢!想到啥便是啥。”见他窘迫,夏承炫满不在乎道,“你喜欢的话,叫‘旺财’、“来福”、“瘌痢头”甚么的也顶好。”
旺财、来福可是寻常百姓家看门狗的名字,瘌痢头就更不消说了,卑鄙之意溢于言表。
“呸呸呸!哪有这般作践自己孩儿的!”梅远尘笑着啐骂道,“他日后保不齐要做大华的皇帝呢,名儿怎能随便取?”
见他终于笑了出来,夏承炫把脸转到一边偷偷挑了挑眉,一副阴谋得逞的模样。
“‘昶’如何?左‘永’右‘日’的昶字。”梅远尘试探着道,“夏继昶。”
“成。”夏承炫想都不想便应承了,又道,“再取个女孩儿名。”
皇家的宗谱是早就编定了的,他的字辈是“承”,男孩儿名中需带个“火”,女孩儿则要带个“水”。
“承”的上一字辈为“
牧”,下一字辈则轮到“继”字,男嗣名字须得有个“日”旁,女嗣之名则需是个“月”旁字。
这个“继昶”,自然是男孩儿的名字。
“左‘月’右‘蒙’的‘朦’怎样?夏继朦。”皇室取名桎梏实多,一时间梅远尘能想到的也就这个“朦”字还算贴切得体。
原以为夏承炫多少要说道几句的,不想他竟直接拍了拍大腿,一口笃定道:“成了。筱灵生了皇子取名为‘夏继昶’,若是女孩儿便唤她‘夏继朦’。”
二人你一嘴我一嘴地说着,聊起了远在蒯州天心洲的梅新月、傅长生;聊起了致知堂的同窗薛宁、费格栋、欧潇潇;聊起了冼马特使团和萧璞;又论及时下安咸和庇南的局势。
“庇南那边,我已经快信给了承灿,让他务必备好军需,他日与穆丹青一战许胜不许败。”夏承炫收起了先前恣意的形态,神色肃穆道,“此战胜,‘梦魔’的解药端木玉不敢不给,我军军威可威慑四境宵小。此战若败,厥国大军势必开到坦州一带驻扎,居高临下,伺机得宜则直引军北上清溪郡,形势一时难为则占城为据,形成两军僵持之态。而漪漪......无论如何,此战决不能败!”
“承灿毕竟年少,倘使白衣军与楚南大军联手,穆丹青定非其敌。”想起佳人性命系于此间,梅远尘忍不住提议。
穆丹青是与前“武王”夏牧阳齐名的厥镇边大将,而白衣军主将夏承灿年不过廿余,战不过数场尔,论纸面胜算,大华殊不占优。
“楚南大军是决战所用,此时尚动不得的。”夏承炫摇头驳道,“欧禄海手上虽领着十万大军,却要守在楚南、清溪两郡边境。各地的驻地军战力孱弱,绝非厥国大军之敌,一旦楚南将军府的防线出了空子,他们穿过缝隙可一直打到下河郡,届时都城危殆。”
说到底,此时境况尚未至拼死一搏的地步,只攻不守实为下下之策。
“放心,楚南大军虽不可攻,公羊王府的银甲军却一点也不稍弱,有他们掠阵,穆丹青绝对占不到便宜。”夏承炫抿嘴笑道。随后,又将公羊颂我兄弟从中牵线,化解了苍生王府与贽王府之间仇怨的事说与梅远尘听。
原来,那日公羊颂我、公羊恕我两兄弟见过夏承灿后,一番坦诚相谈又以家国利弊相劝,总算卸下了他那一腔怒火。
有他的手书为信,誓词为证,公羊洵自然意动。再几日,他竟带着族中几位老人秘密北上都城,与夏承炫、端王及秦胤贞见过,得到朝廷和贽王府一再许诺后明确表态:一旦白衣军与厥国大军交战,公羊王府的银甲军主力便开到坦州去,若夏承灿势强则公羊家只观不战,倘使白衣军久战不胜待银甲军得到夏承灿的信号便引军参战。
“若如此,此战当
无虞了。”听清楚其间原委,梅远尘终于舒了一口气,心中不免暗叹,“颂我,我便知你不会辜负朝廷!”
再说起安咸局势,夏承炫一提“赵乾明”三字梅远尘便甚么也明白了。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何况人子乃是一国主君。
沙陀亦不可能是铁桶一块,有大华派去的人重金、美色相诱,赤赫丹、赤多哈身边亲信煽些阴风、点些鬼火时不时说几句赵乾明的坏话,总算让普巴音把他派到戍边,且驻地便是与大华相邻的萨央城。
“好像端木玉也是往那边跑了,还真是巧了。”以夏承焕所部神哨营加上冉建功的白马军、锦州驻地军营和宿州哨所,要剪灭两万余众的赵乾明叛军,可谓胜券在握。
“想不到承炫用兵心思细腻至此。我早前便觉不对,端木玉私来若州,护卫必不会多,朝廷何至于派两万神哨营前去堵截?虽说有提防若州军营叛变的意图,然,白马军同来,显是奔着赵乾明去的。这份仇,他可一息也不曾放下。”念及此,不免又想起自己行事不定,不仅义父之仇没帮上甚么忙,连梅府被灭门的原委都所知不详。虽断定和张遂光脱不开干系,却屡屡在与其交锋之中落于颓势,心中满是不甘与愧疚。
他向来疏于自控,喜怒形于言表。
夏承炫伸脚踮了踮他,正色道:“想来你也知晓了一些端倪。张遂光的事,我本不想瞒你,梅府蒙难之际九殿的确去过锦州......九殿和盐帮的势力你定然也清楚,历经好几场死战,眼下我手里高手所剩无多,要对付他们,一时甚是难为。你要对付他们,更是远不可及......”
先前,颌王府有梼杌、獬豸等十大高手,又有胡晞微领衔的百微堂,加上冉国公府暗藏多年的好手,对付九殿和盐帮至少是有胜算的。
梅远尘忙打断他的话:“承炫,你登基未久身边护卫可要看紧,他们竟能给漪漪下毒,可见真是无孔不入,你周遭的人绝不可调开。张遂光根基深厚,自身武功又极高,要报仇实在不可急于求成。”
他亲历了徐家叛乱,深知武林中人的凶狠比起军人犹有过之。且端木玉可以派人袭杀大华重宦,惹急了张遂光,他如何不可派九殿死士刺杀夏承炫?
梅远尘不希望好兄弟亦面临那般险境。
“我武功进益甚快,再不过几年未必不是他的对手。且此事怕不如表面那般简单,我还些须查清楚了,可不能错漏了甚么人。哼,不管还有谁,终有一天我终能手刃他们!”
他却不曾瞧见一旁的夏承炫眼睑微颤,面有苦涩。
“不过眼下,甚么仇都先放一边,早些寻到三味药引给漪漪解毒最紧要!”




大华恩仇引 第四三五章 疏阔轻狂非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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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不过是民间总结寻常百姓筋骨受损的一般调养时长。
恨红尘自小被前任“菩提心”收养,六岁便进入了“九殿”的死士营,期间不知恶斗了多少场,不知在生死边缘来回过多少次,所受过的伤林林总总几不可数,虽不曾修习调理身心的内功,然,其筋骨自愈的速度却也远非常人可比。
张遂光全力一击足可裂石断玉,在“神阙”受袭之时恨红尘守势虽成,毕竟内劲远逊,臂骨被拍断成了两截。好在其自身体质极佳,又有徐府和素心宫即时供给的疗伤圣药,加之云晓漾一路悉心顾看,受伤才二十几日竟已好了大半,已是行出无碍。
住在长公主府上这些时日,所见、所闻、所听、所感皆与过往迥异,令其心境渐变。
“整个府邸上至皇帝、皇后,下至侍卫、婢仆,待我皆甚为友善,可见姐姐生前人缘好极。”恨红尘斜倚檐柱,半坐半靠在镜湖园一处拐角沿边上,暗暗想道,“我在‘九殿’十九年间,不知受了多少冷眼,也就是师父对我温厚些。”
又想起锦州城那夜,安咸盐运政司府衙门中,府兵、家卒一次次悍不畏死地冲到“九殿”死士面前,拼死也要护住梅思源一家的场景。她十四岁入幽冥堂,执事百余回,杀人不计,那种画面还是头一回见到。
“天下竟有如此受从仆爱护的主家,以至于人人不惜以死报效!”尤其见到云婆、白泽、筱雪几个半点拳脚亦不懂的妇人纷纷以血肉之躯替百里思挡下刀刃时,她的内心实实在在被震惊了。
“姐姐......”恨红尘便是在海棠冲向百里思之时发现了她,“姐姐也毫不犹疑地愿为他们去死。”
她至今无法理解,那是怎样的一种情感,却并不妨碍自己被深深震憾。
梅远尘出了玉琼阆苑一路问府内执勤,总算找到了镜湖园来,但见一素服女子倚栏而立,黛眉微蹙,一脸的若有所思相。
“若是海棠还活着,该有多好......”眼前的恨红尘虽与海棠形容无差,气质却截然不同,“海棠温柔细腻,恬静又带点跳脱,言止间令人如沐春风。白姑娘却是冷厉素雅,凛若冰霜,总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之感。”
想起相识以来种种,他的心底尤忍不住升起了一丝忐忑。
半盏茶过去了,恨红尘依旧轻倚檐栏,侧首之姿至始
未变。梅远尘抿了抿嘴,悄然退去。
便在这时,她的眼睫微微颤了颤。
虽同受断骨之伤,徐簌野可没这等优待。
一来,来都城路上大家伙儿雪中跋涉,冷劳交替,自顾不暇,实难分心;
二来,徐家此前作为,易麒麟几人虽不会牵累至他身上,其他人多少还是有些怨怼之意的;
三来,若州徐二历来显贵于人前,要他央人给自己换药疗伤,属实难为。
换药不勤,诊疗不及,伤自然便好得没那么快了。是以,到了这当口儿,他虽已无须拄拐,行走却仍不利索。
梅远尘行来之时,正见他踮着脚跟往复踱步,甚是滑稽。
“二公子。”
听了这声音,徐簌野猛然转身跳步而行,离着丈余便压着嗓门问起:“远尘,皇上怎么说?”
谋反,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虽见了夏牧朝的令牌,冉建功亦不敢擅言赦免,此时,徐氏数千人可还都关在若州各处监牢中,生死未决。
提及此事时,夏承炫并未露出丝毫为难之色,当即便应允了梅远尘所请。眼下强敌环伺,内忧不断,徐家作乱事败后若州驻地军营一概将佐均已换人,残余小股人马当难再有大作为。既有施恩之机,他也乐得做这个人情。何况,徐啸钰等主事之人早已远遁,牢中关的不过是些边缘小角色,杀不杀于大局并不妨碍。最关键的是梅远尘那句——“弘石湾畔若非徐家二公子舍命相救,我已死于张遂光之手了。”
活梅远尘之命,这是个天大的恩情,与之相比,赦免几千不相干的囚徒根本就是件不需多虑的小事。
“办成了。皇上承诺,徐家之事绝不诛连。牢中在押诸人只要查清当夜未参与叛乱的,很快便会释放。但你父亲、叔伯几人,朝廷明面上还是要缉拿的,这怕是疏通不得的。你若知了他们行踪,劝他们再不要与朝廷为敌。”梅远尘正色道,“以我对承炫的了解,只要你父亲、叔伯不再做出格的事情,他不会再派人去大肆搜罗了。但他们若执迷不悟,此间之事未必不会再溯,届时......”
意思很明显,要朝廷赦免徐家的人,不是不可以,但徐啸钰、徐啸依这些徐家高手不能再造次了,否则新旧账一起算。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徐簌野忙不迭回道。

当然明白,朝廷明面上绝对不可能赦免徐啸钰等人的,否则其他势力对官府稍有不满便纷纷效仿造反作乱,岂不天下大乱?
其余直接参与作乱的人会被治罪,徐簌野也早已料到,他想争取赦免的,乃是那些被株连的亲族。
“徐家参与兵变的人,死的死逃的逃,牢中关的九成九是不知情由的徐氏眷属和外门弟子,能救得他们已是万万之幸了。”
徐簌野心中大荡,面色乱跳,几度哽咽皆不成声,所有感激付诸于一手,重重拍在梅远尘肩上。
作为家主嫡子,他却向来远离徐氏核心事务,虽说武功傲视平辈,在江湖上可谓声名显赫,然在族里的威信却远不及徐簌功。父亲、叔伯更是早把下任家主之位内定给了这位堂兄。徐簌野倒不在乎那家主之位,只是,族里上下的忽视多少在他心底滋生了一些卑怯。此时能为一族之人成此大事,教他如何不欣喜若狂?
还有甚么比活万千族人性命更重要?
幼时失了娘亲,逢此剧变,他的性情难免有些乖张、叛逆,待年岁渐长心性渐正时却发现,父亲、大伯、二伯、堂兄弟姐妹们对自己的认识早已深固,而簌功堂兄的为人处事却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认同。
“初时,我做甚么你们都觉得不对;后来,我做甚么你们都不愿管。再后来,我武功越来越好,大家对我总算高看两眼,但也仅仅如此而已。在你们眼中,我仍是那个放荡不羁、行事恣意、不顾后果的愣头青。”
一个天资如此拔萃、性情如此刚毅之人,怎甘心长期被亲族排斥在外?
这些年来,徐簌野一直在等一个机宜,等一个能扭转乾坤,颠覆所有人对他感观的机宜。
武林会盟初期,他想着,“倘使我能在武校之时斩荆披棘,助徐家领驭武林,届时父亲他们必然重新审视于我......”
武林会盟中期,他得知自己乃端木氏后裔,又想着在起事当夜凭一身武艺杀敌建功,助徐家兵锋所指,所向披靡,不想事到临头,徐啸钰他们竟甚么任务也没有派给他。
至于会盟末期,徐家兵变事败,族人死伤枕藉,数千亲族老弱锒铛入狱,他才意识到真正能让大家对自己刮目相看的机会到了。
疏阔轻狂非本意,若得尊崇亦可彰。
倘有一日乾坤定,何惜以死显衷肠。




大华恩仇引 第四三六章 尔心安处是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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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夏牧朝薨逝,颌王府便一直被一股阴翳之气笼罩着,即便是世子登基这等顶了天的大喜事,犹未见多少笑言悦色。
此间流过的血实在太多,弥久的伤痛剥夺了府中人的喜乐。
“与生死两别相比,其他甚么便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夏承炫登基的头一个年庆,府上也只是依着往常的皇室规仪挂了白灯笼、挑起琉璃盏,贴了鎏金联,莫说丝竹演乐之声了,年夜宴亦只夏承炫和芮筱灵这对新婚夫妇对坐而食。膳前,环视着空落落的坐席,二人想起各自逝去的亲人,竟抱在一起泣不成声。
场面之凄凉,实在难以尽述。
今儿是正月十一,按理说离着元宵还有好几日,以长公主府的从仆编制,一天功夫也就够上下置办齐备了,可芮筱灵着实高兴,临夜也要安排众人下去拾掇。
“木槿,你带着库什房的人把里外灯盏都给我擦透亮了。”夏承炫的小跟班阿来指着院中一黄衣女仆道,“眼下天凉,伙房的热水得不停歇地烧着,可莫要冻伤了姑娘家们的手儿。”
见黄衣女仆应“是”,接着谓她一旁的粉衣女仆道:“木清,你带着浣衣房的人把内苑连廊、桌台、檐柱通通再刷洗一遍......”
杜翀要留在皇宫执事,阿来难得大权在握,这会儿对着府上众人噼里啪啦一通指挥,竟还有模有样,寻摸着诸事安排妥贴了,又再谓几位领事:“都合计合计自己个儿短了多少人手,我一会儿便到奋威将军府上去借几个丫头。”
芮府虽出了个当朝皇后,作为国丈的芮图贤却仍任着三品奋威将军,然,辖制军营却变成了都城外的三万城防军。
虽说只是个三品参将,却又远非当初那个手无百夫的闲职将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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