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华恩仇引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梅远尘
与夏承炫临时商定明儿要开大宴后,芮筱灵担心长公主府的丫鬟、婆子不够,竟打起了娘家的主意。皇宫的女婢、太监倒是又多又闲,她却不曾瞧上眼,点名让阿来去找自己的老父亲要人。
“那可是家宴,里外都是自家人才好。”皇后娘娘是这么想的。
好在两处府邸相隔不过数里,赶着辇车来回也就半个时辰的脚程。
云晓漾是被屋子外的泼水声吵醒的,睁眼才发现,此时竟已入了夜。日间替夏承漪行针体力消耗甚巨,饶是以她的内功修为,仍觉疲累难抵,回房刚在暖阁躺下便沉沉睡了去。
一睡便至此时。
“咦,府上的人已给我点了灯盏。”见外闱烛台亮着,料想是府上的丫头来过,乃披起裘服推门行去。
梅远尘靠在绣椅上,正怔怔发着呆,听了揖门声猛然惊醒,倏而站起。
“呀!”
“啊!”
四目相顾,数息无言。
“你甚么时候来的?”云晓漾皱着琼鼻,娇声斥道,“在我屋外候着,看看像甚么话?”
此间是长公主府,她又清楚知晓梅远尘与夏承漪早有姻亲,自是要避嫌的。虽说与良人别后重逢,心下欣喜无限,嘴上却不敢有所表露,深怕被旁的甚么人听到。
梅远尘辞了夏承炫后早早便来了云晓
漾暂住的这进小院,但见房门紧闭料知佳人已憩,便在绣椅上坐下等候。若州会盟这一趟来回,他经历了雷州织云庄外的九殿伏围,又在若州徐家擂台上与施隐衡大战一场,更在弘石湾畔与端木玉一行、摘星阁、盐帮、九殿的众多高手拼死搏杀,此时回味起来,实在五味杂陈难以尽述。
“织云庄外若非云儿抵住九殿那个干瘦老者,我已死在了龙骨钺之下,尸骨无存。弘石湾畔倘使易、关、薛三位前辈没有赶到,我便是有三头六臂又岂能活命?”念及此节,不免又频频想起薛定一为救自己而中剑身死,眼眶湿润了好几回。
“后面在街角被张遂光的人围住,要不是簌野舍了性命也要救我......”
短短数月之间,竟有三次濒临绝境,梅远尘不得不思量起自己的行事:“我先前委实太过急躁,这般冲动随性终是害人害己。下次再陷入危局,难不成还要人来救?薛老前辈已经为我而死,我怎能再害他人!”
难得一时偷闲,倒真有好些事值得想上一想,偏偏府上众人又像商量好了似的,一直不来打搅,竟让他从午前静坐到了此刻。
听了佳人的嗔怪,梅远尘也不去解释,行上前轻声唤了一声“云儿”。
那可是两次救自己性命,且将一生幸福全系于自己之身的人儿,莫说被不痛不痒地轻斥几句,便是被狠狠打上几拳,那也是甘之如饴啊。
见她低下了头,梅远尘又上前两步,牵住她玉脂般的双手,柔声道:“云儿,幸苦了。”
二人相知如此,虽有万千言,这时也再不多说。
云晓漾抬起来,轻轻笑了笑,又缓缓摇了摇头,任梅远尘把自己揽入怀中。
“咕咕......”
“咕咕......”
二人唇齿缠绵之际,云晓漾的肚子不明事理地叫唤了起来扰乱了这一室旖旎。
整整一日,她还不曾进过滴米,先前睡着了倒没甚感觉,这会儿饥肠辘辘,肚子先不干了,带头挑起了事。
“走,去吃点夜食,我也饿了一日。”
今儿不曾吃东西的,可不止云晓漾。
......
便是平日里,府上也是日夜备着热菜的,更不消说今儿乃是梅远尘久别归来的日子。在偏厅用完膳已是亥时二刻,然,院内院外上下忙碌,全无半点熄灯入寝的兆头。
“承炫也真是的,何至于这般大动干戈,劳这数百人秉烛夜作。”见亭台、水榭、檐廊、走道正四下有人清扫,梅远尘笑着埋怨道,“我又不是旁人。”
云晓漾一脸不置可否的样子,随意问着:“你在皇上面前历来是直呼他名么?”
加上先前的三个多月,云晓漾在府中已住了百余日,自然知道他和夏承炫关系极好,然,听他直呼皇上之名还是颇觉奇怪。先前二人关系不深,这等问题自不能问。此时二人可说生死相许,当然是甚么话都谈得。
“是了,承炫不喜我唤他皇上,我也不喜欢那般叫他。”梅远尘侧首笑道,“我俩情深义重,他还是世子的时候身份也很贵重啊,我不也一样直唤他的名儿,早已是惯了。”
在他看来,夏承炫无异于是自己的亲兄长,可算是他在世上最信任的几人之一了。亲人之间,死守君臣之礼不免过于拘泥刻板,落了俗套。
听梅远尘这么回答,云晓漾轻“哦”一声,眼角瞥了瞥他,似乎欲言又止。
院内灯火通明,二人又坐躺了大半日,行步之意正盛,不约而同地沿着青石路缓缓踱着。
只是,云晓漾不主动开口,梅远尘也不知从何聊起,两人默默无声竟也走了好长一段距离。
“漪漪公主好了之后,你又甚么打算?”终是云晓漾先问起,“留在都城么?”
倒有些事想说,只是她自己也并不把握,眼下也并非得宜的时机,想来也就这个话茬还算应景。
也许问者无心,听者有意,又或许是梅远尘做贼心虚,竟被问得半晌答不上话,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云儿,我......与漪漪的婚约,我不曾瞒过你。漪漪,她......无论如何,我是不能负她的。”
云晓漾垂首低眉,唇角紧咬双眸通红,眼看就要哭出来。见状,梅远尘忙行到她身边,搂住她香肩,心疼道:“云儿,我对你的心,你难道不明白么?经历雷州之事,我疼你、爱你、恋你的心思和对漪漪是一样的,你......你别怪我。我......”
情爱之事浑出天然,往往不是人力可控。他想做个痴情人,但偏偏老天给了他三个皆不可负的女子。
心中有良人,怎忍他难为?
“这便够了。”云晓漾倚着他胸前,轻声呢喃着。
大华其时婚娶随意,有钱的大户,有三五八个妻妾也没人说甚么,甚至同时娶几个新娘在富贵人家也算不得新鲜事。以梅远尘的身份,自然是既富且贵,换作别人,这个年纪,第十八房小妾也该过门了。
然,夏承漪绝非寻常人,她可是当今大华皇帝唯一的胞妹,论分量,只怕比芮筱灵这个正宫皇后还重上两三分。梅远尘与她有婚约在前,怎还能娶他人?
难不成要素心宫济世堂的堂主、天下闻名的杏林国手做人家的妾嫔?岂不招江湖同道笑话。
寻常百姓家多半还是一夫配一妻的,至于江湖上就更是了,二娶、三娶不说没有,但着实少见。
云晓漾终究不是海棠,无论考虑出身、地位、名气还是性情,二者皆有不小的差别。
“我的老家在清溪橘州。先前漪漪央过我,倘使一日我厌倦了朝堂和江湖的生活,便带她去橘州找间乡下院子住下。云儿,待我报了血仇,我们三人便回清溪,好么?”梅远尘的脸颊磋磨着她额眉,低声诉道,“我们找个小村落,盖间院子,垦几亩山田,你我种桑采药,行医救人,漪漪的性子跳脱,便在家养些鸡鸭猪鹅,我们三人平平淡淡地度过余生,好不好?”
人生之际遇,实难究竟。四年前举家冒雪入都城的梅府,谁能想到,如今只剩下他一个?
良人鼻息温热如醇厚酒,醉她心脾,云晓漾贴首附耳依偎在梅远尘胸前,良久乃道:“若得如此,亦算不虚此生。”
正是——
尘世荣华皆过客,尔心安处是我家。
大华恩仇引 第四三七章 梦若干草随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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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者言: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得逢其一二顺遂时,幸之盛也。
一旦欲求得满,往往使人身心俱舒,轻畅无比,如坠浮世之梦。
镜花水月,海市蜃楼,就算一路历尽了繁华,到头终究是虚空一场,梦醒无痕。
可惜偏偏人性懒惰,现实中不可得之事、不复生之人在梦境中却能随心所欲,难免耽迷其间难以自拔,心神受其困囿。
近来诸事向好,梅远尘又重归故地,心锁稍解,回到玉琼阆苑旧居后倒头便睡。
梦若干草,随风而起,遇水而成茵。
“远尘哥哥,这块地就别垦了罢,此间草长土润最是好养禽畜。”一阵刺眼光芒后,夏承漪行到他右侧,挽住他抡锄的手臂,娇嗔道,“你可早允了我,要留块地给我养些小鸡、小鸭的,你瞧,眼下岂不正合宜?”
梅远尘仿似刚从浑沌中脱离,神脑空虚,一时竟怔住了。但见佳人含嗔带怒,眉角笑意隐约,何其真实,绝不似在做梦。
见梅远尘不来答自己,夏承漪一脸诡谲地笑了起来,抬首附在他耳边,轻声问道:“难不成你想留给云姐姐?若是留给她种药,我也不来跟她争。”
瞧她的神情,似乎二人关系好的紧。
梅远尘如处身迷雾,不明所以,只得讪讪笑道:“漪漪,你体内的毒甚么时候解的啊?”
此刻他还沉迷在佳人得脱险境的喜乐,也不想再去追究记忆中好长一段空白了。心想,“漪漪便在我眼前,这是再真也没有的事了。想来先时发生了甚么意外,我竟忘却了好些要事。”
“哎哟!”梅远尘正暗暗思忖,腰间蓦地传来一阵肉痛,令他不自觉地惊呼了出来。原是夏承漪在他臂下捏住一小块腰肉,重重扭了一圈。
“哼,你个负心的花心萝卜,怎又忘了?你和云姐姐去雪国大玉峰寻百年墨参,不巧遇着了雪崩,是云姐姐拼死把你从厚雪层里给挖出来的。只是你被埋得太久了,受了闷冻,脑子时而不灵光,许些事跟你说几遍也记不住。好在云姐姐说了,她懂得一门奥妙的行针技法,早晚能将你的伤彻底医好。”夏承漪靠在他肩头,娓娓道来,“你们去寻药大半年也没传来消息,哥哥等不及了,便遣信王领着白衣军和厥国人大战了一场,一路攻到了白山脚下。厥国皇帝自知不敌,忙派人求和,又送来了‘梦魔’的解药。我服了解药,当夜便醒。两月前,你和云姐姐从雪国回来了,见我毒解,便带我来了橘州。这些,我前些天跟你说过的。”
梅远尘轻轻晃了晃脑袋,仍毫无头绪,想是自己在雪下埋得久了,脑中积压了淤血,损毁了往日记忆。
然,佳人得救,自己又重回了清溪老家,也算是求仁得仁,幸福圆满。
二人正聊着,云晓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梅远尘回过头去,正见她背负一篓,满脸的岑岑笑意。
......
一夜梦长,尽兴三生。
正月十二,天清气明,宜祭祀、祈福、冠笄,万事不忌。的确是个好日头。
“可惜是梦。”梅远尘坐起身,喃喃叹道。
还是这间房,仍是被窗台上“拌嘴”的鸟儿吵醒,若得光阴回溯,他多想回到四年前。
“公子,你起了,便来洗面更衣罢。”门外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女声。
既知偏房有人在等着,梅
远尘再不回味拖沓,急忙穿上裘衣行了出去。
紫藤正匀着银盘中的温水,侧首笑道:“公子,你来试试水温,看得不得宜。”
她是夏承漪的贴身丫头,平日里,即便夏承炫和芮筱灵也不会使唤她做事。这会儿她竟自个儿提前候在了梅远尘屋外,属实难得。
“紫藤,怎劳你做这些事?”二人相识四年,虽算不得朋友,梅远尘亦从未把她当成下人看,见她如寻常仆婢般要来伺候自己洗漱盥洗,心中自然有些异样。
小姑娘今日是一袭水蓝色的装扮,身形绰约,肤白容丽,眉眼间灵气昭昭,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
自记事起,她便在颌王府了,六岁开始做伴玩婢女,可说是陪着夏承漪一起长大的。也正是因着夏承漪,她才渐渐恋上了梅远尘这位世家公子。
“公子与别人不同,我惹事被郡主斥骂,总是他来调停护我;我想识字断文,府上的先生都不肯教,郡主也嫌我木讷蠢笨,亦只他从不怪我胡蛮打搅;我有烦心事,爹甚么也不理会,公子却愿耐着性子静静听着;那回帮公主抓雀鸟儿,撞伤了腿脚,也是公子给我送的敷膏......”
“郡主好些次捉弄公子,他也向来不生气;府上的人犯了错,他也从来不怪罪。那些恶人......”想起如此梅远尘的遭遇,紫藤不知多少次几乎咬碎银牙,“那些恶人真该死!”
她恨苍天不公,“如此纯善之人,你怎忍夺去他所有?”
依着大华的婚俗,富贵人家女子出阁前的贴身丫头,多半是要陪嫁到公家的,且她们中十有八九会要做新郎的填房。运着好心的人家,被收为妾室也是寻常事。
夏承漪和梅远尘的姻亲传开后,小妮子不知暗暗窃喜了多少回,能一生陪在夏、梅二人身边,她是千肯万肯,可谓做梦都想。
“我怎不能做?”紫藤一脸的挑衅意味,娇笑道,“公主都是我伺候的,你是她未来夫君,这些事我不做,让谁来做?”梅远尘还想再说些“我自己来便行”甚么的,话尚未出口已被紫藤的一句,“你忘了,上次昏迷了一个多月,也是我和公主贴身照料。”
虢山之上,梅远尘得知父母死讯后,不自抑地嘶声长啸扯断了体内诸多脉络,足足昏迷了四十六日,期间正是夏承漪和紫藤日夜守护,悉心照料,给他换药、净身,按抚、揉压,配合云晓漾的治疗。
说起这一桩,梅远尘也就识趣地闭上了嘴,任凭她卷着热棉巾在自己脸上、脖颈擦拭。
还待要说甚,自己甚么地方人家也都看过、摸过,多讲便是矫情。
盥洗既毕,苑外竟有客人拜门,却是芮图延、芮意霖叔侄到了。
这俩,一个是皇后的亲舅舅,一个是皇后的弟弟,倒浑没有权宦外戚的做派,一人一边拉着梅远尘到客堂落座,不一会儿便叽叽喳喳说起各自对当下朝局、政事的看法,还非要梅远尘点评一二。他们眼下虽还未在朝堂任职,却也清楚,一旦时机成熟,必会被夏承炫委以重任,研习行政理治之法刻不容缓。
芮图贤不止数次叮嘱二人,凡事多向梅家那娃子学,多跟他亲近。
好容易论完时局、时政,芮意霖又央着梅远尘细说他近几月行走江湖遇着的趣事,嘀嘀咕咕间,三人又聊了小半个时辰。
总算紫藤机灵,适时送来早膳,才将这对叔侄“赶跑”。
“公子,他们可
算回了,你吃些早食,一会儿便出府罢,虢山顶上冷着呢,你早去早回。”前两次回都城,梅远尘皆是次日便去了真武观,紫藤知他尊师重道,若非芮家这两人拖着,怕是早就上山了。
梅远尘提眉朝她望去,疑道:“咦,你怎知我今日要上虢山?”
紫藤只笑了笑,并不回话。
见她笑而不语,梅远尘也再不多问,只是心想,从不知这丫头儿的心思竟细腻如此。
都城地势平坦,风来无阻,是以,冬日里还是颇为清冷的。虢山乃都城少数凸起地势,所承之风吹更甚于他处,自然也就格外的阴寒。不过梅远尘修习内功的时日匪短,造诣更是当世顶尖,自不畏惧山风的蚀体之寒了。
小径一路无人,他也就无甚顾虑,踩着斗转斜步二十三拾级而上。
“斗转斜步二十三的前十九弄倒并不算难,我修习两年已能贯通。不想这登极四弄却是纷繁复杂,一年多也只就会了第一弄。”
数千阶梯在寻常人行来,少说也要一两个时辰,然,梅远尘的这门绝世轻功早臻“魅境”,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仙人峰顶。
才进观门,正见师父青玄道人在道场之上,御剑狂舞,使的正是真武观的镇派武学——真武剑法。湛明、湛为等数百老少道士围成了好大一圈,尽皆睁大眼睛死死看向圈中。青玄性子懒散,并不常教弟子们道法武功,似这等广播武技的机会,近二三十年里也没几次。
梅远尘凑在其间,仔细观摩。
“接剑。”
正瞧得起劲,却见师父骤然掷剑过来,显是要自己显示一番。
梅远尘不及多想,跃出人群凌空斜身抓住剑柄,将自己所悟的真武剑法从头使来。
长剑在他手中时而如虬龙,时而似电蛇,光影交错间鸣音不绝,剑芒抖盛不衰,其势竟并不比青玄逊色多少,赢得一众同门热烈喝彩。
湛明、湛为对视一眼,均想:“小师弟武功进益竟如此神速,倘使若州武校之时能有眼下的修为,施隐衡如何能讨得便宜?”
武道一途,大成者所倚有四:一天资、二勤勉、三师道、四战悟,四者缺一不可。
论天资,其资质之高,连当世第一人青玄都惊叹不已。
而梅家上下几乎被人屠戮殆尽,血仇藏于心间,他日常修习亦不可谓不勤。
学从青玄,得他一身本领倾囊相授,师道之佳谁能匹敌?
其成武学大家所缺者,除“战悟”无他矣。
满打满算,梅远尘经历的大战不过六七场,虽说场场惊险,毕竟差在次数寡少。然,历经弘石湾及街角之战,其战悟提升良多,是以武功得此精进。
见梅远尘三千八百六十四招真武剑法使完,场上数百道士皆一脸的意犹未尽。
“师叔他老人家的剑法有此境界就算了,想不到小师弟年不足二十,竟似也已尽得真武剑法精髓,实在......实在叹为观止!”银发白须的湛觉老道士咂巴着老嘴,望着离场而去的青玄和梅远尘叹道。
天资为天堑,人力不可违。梅远尘时下的武学境界,或许他们穷其一生也难以到达。
一老一少走出人群,径直往青玄的小院行去。
梅远尘甫一落座,便听师父问起:“这一趟,有何感想?”
大华恩仇引 第四三八章 山穷水复见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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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说甚么便直说,想问甚么便直问,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这便是青玄固有的做派。
“甚么感想?”仅此一问。
于其往返若州的诸多经历,他却半字亦不过问。
梅远尘想了想,沉声道:“徒儿此行行事过于鲁莽,以至于屡陷险境。”
尤其是弘石湾畔,若跟着顾修平的人一起追缉端木玉,以如此人数之优,其护卫身手再强、气势再悍勇也绝难全身而退。
退一步想,就算他最终能够脱身逃走,亦不免要多折损一些手下。
再退一步想,那夜与顾修平诸人一同行进,就算丢了端木玉的行踪,自己也不至于陷入敌伏包围,便也不会累得薛定一丧命、徐簌野重伤。
总之,而后发生的种种不幸,皆始于自己逞强自恃,独身追敌。如今再看,那无异于是求死之道。
青玄点了点头,嗤笑道:“你能明白此节,便好了。且记牢,无论何时,活着总是最要紧的事。越到关键之时越要谨慎行事,定要先想着顾好自己的命。”
真武观立派三百年余年,观学终极所求便是躯体不坏,寿久不死。不仅这些学道者,但凡对世间之理有所感悟之人,九成九都会把“活下去”当成生命中的首要大事。毕竟,能看破生死的,要么大智大勇要么大愚大怯,而这类人实在万不足一。
梅远尘还有好些话想说,却被青玄摆手止住。
“明了了那一点,其他便再不消说了。”老道士摇头笑道,“留着得空的时候说给自己听。”
就本心而言,三个徒弟中他最喜欢的便是梅远尘。可惜,偏偏他有着世上最霸道、最夺势、最克人的“天煞双孤”的命格。
“唉,那可是注定要克尽身边亲善之人的命格。”
青玄虽自负精通命理,善趋利避害之术,却也不愿以身犯险。他常想,倘使这个小徒弟只是寻常人的命格,好些事,自己就可替他办了。于梅远尘难以办成的事,在他而言,不过举手之劳。
然,人皆有私,且人皆怕死,青玄也不例外。
听师父这般说道,梅远尘自然缄口不语了,老老实实端起茶壶,左右旋上三圈再定住,这才往他杯中斟茶。
一路上,他总想起母亲跟自己说过的那些话。
“娘亲说过,我的形容与舅舅有八九分相像。舅舅书生气浓,不爱习武,喜欢跟人讲道理......先前在婆罗寺遇着的那汉子终究是疯了,他嘴里说的话也分不清那些对错。”
下了山,跃上骠骑,风驰电掣向西急行,梅远尘恨不能把马抗在背上,脚踩轻功跑起来。
新皇登基后,诸事渐定,端王府难得清静了一些日子。
夏承炫感念端王在紧要时刻的鼎力相助,登基后重用夏牧舟,已任其为都城执金令。端王的其他几个子孙也各得要职,可谓前程锦绣。
老王爷自觉使命已完,便踏踏实实地在府上养起了身子。他年轻时肢体受过重创,永华帝病中他又代为理政劳累过渡以至几乎油尽灯枯,若非苦禅寺的老和尚舍命相救,这会儿早归尘土了。
如今皇权更迭,新朝稳固,自己膝下子孙满堂,他还能有何索求?
“王爷,外面有客来访。”贴身的老奴躬身来报。看着斜躺在中庭绣床上沐浴日光的自家主人,他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
按多年来的规矩,年初一至元宵佳节这段时间府上是要闭门谢客的,只是今儿来人自报了身份,又指明有要事见端王,他也只好硬着头皮来报信了。
“不是说了么,正月里就不见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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