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坠星河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楠榯
星河一偏头,避开那道怨念的视线。
理了理身上衣裙,捋了捋耳鬓发丝,她清了清喉咙,对着楼下厅堂高声道:“诸位贵客。方才是本乐坊新戏《才子佳人》的试演,由李六公子、杨将军和本坊乐姬怜花等人奉上。将军、大人与众将士同乐,望诸君喜欢!今夜好酒无限供应,请大家尽兴畅饮!”
堂下一阵沉默,紧接着迸发出密集的掌声。
“长安乐坊,不同凡响!”
“今日大开眼界!”
“杨将军演得甚好!”
“六公子演得更好!”
“怜花姑娘真美!哭得人肝肠寸断……简直是色艺双绝!”
“怜花!给我们来一曲!”
“怜花!怜花!”
“怜花!怜花!”
海啸山呼一般的呼唤中,怜花冷眼瞪着眼前的李恒宇,咬牙切齿道:“李六!我恨你!”
李恒宇再次揽她到胸前,无赖地说:“恨便恨吧!娘子恨我一辈子可好”
李恒宇欢天喜地领走佳人。
方天画戟被挂回原位,地板上的茄汁擦干抹净,破碎的杯盏也被迅速收拾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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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三章 物以类聚
桃染看向星河身后一排衣香鬓影,嗤之以鼻道:“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烟花之地,净是些妖娆的庸脂俗粉。”
她这一句话不要紧,右边一排看热闹的闺秀,左边一排扶栏欣赏歌舞的世家公子,全都齐刷刷的偏头看向她。
“还有那群令人作呕的脂粉客!”
瞥了眼一列涂脂抹粉的公子,桃染嫌弃的拍了拍衣袖。
“看那小白脸,脸上脂粉比姑娘还厚!”
“那个才是,体质虚垮,一看就是病猫……”
……
围着桃染的一群女将,适时发出阵阵哄笑,指指点点着嬉笑议论起来。
杨玄风左右一瞥,吞了吞口水道:“桃染将军,今日热闹看的不短了。大将军可有说过要你早些回去”
“没有啊,母亲今夜外出会友,只嘱咐我玩的开心点。”桃染满不在乎的说道。
一曲《红梅映雪》结束,绯红舞衣的舞姬们踩着云步徐徐退下。
桃染目光一转,指着帷幔环绕的舞台道:“兰因姑娘,何时到你的节目”
星河讶异地瞪着眼,旋即明白自己今夜特意打扮,却被这位异乡归来的女将军认作成了舞姬。
她掩面一笑,偏着头道:“小女子学艺不精,还未达到能登台表演的水平。”
想了想,她又指着身后一排闺秀说:“她们亦不行,都是些只会吃喝玩乐的丫头。要想看我们歌舞,恐怕要让将军失望了。”
桃染撇了撇嘴,四下看了一圈问:“那这里的老板呢快点喊她出来,给我们准备一间大些的厢房。”
星河笑了笑,伸手引道:“我便是老板,厢房也早准备好了。诸位将军请!”
桃染目光一停,“什么,你才是老板那你姓什么”
“姓宋。”星河如实答道。
桃染点了点头,负手道:“原来姑娘是汉人。大魏汉人入不得府兵,也谋不得公卿爵位……你家行商贾之事,倒是不错的出路。身份地位且不论,日子比普通贱民倒会好上许多。”
“北荆州宋氏。”星河补充道。
桃染咳了一声,掩饰住神色的突变。
“我差点忘了,征南大将军就是北荆州宋氏。先祖的规矩,也有法外开恩……靖国公宋氏,一门文武倒叫人敬重。不过……兰因姑娘既然也出自北荆州,就更不该自甘堕落了。”
“自甘堕落”
星河半倚着扶栏,摆出一副闲谈的姿态,“那敢问桃染将军贵姓”
听她这么问,桃染面上立刻浮起一丝得意之色,身后的杨玄风和燕鸣等人,则纷纷捂上了额头。
星河尚在诧异中,便听桃染熟练地介绍道:“本将军无名无姓。生于桃林花间,父母死于兵荒马乱之中;长于军营战乱,家人姓氏皆不祥。若要非较真个姓氏,便只能随养母元栖公主了。”
“原来如此。”
星河点头笑道:“将军作为公主养女,礼仪气度果真高人一筹。但是我和我的朋友们,也都是好人家的姑娘,喜欢风雅舞乐才开了这家乐坊,自娱自乐无伤大雅……再说云萝巷的乐坊都是清曲坊,虽然也让流莺游走揽客,却只为了成全别人的生计,绝没有多余的邪念歪心。”
桃染鼻子里哼了一声,手指从宇文荻滑到崔灵犀,“好人家的姑娘……都是这样涂脂抹粉、招蜂引蝶的吗”
所谓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她这一句话叫几位被人捧在掌心里的贵女纷纷变了颜色。
李瑾华忍不住开口道:“你什么品位我这身‘翠锦云烟’可是当下最时兴的!还有,你也不瞧瞧自己,那桃色的衣裙……”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夜须弥捂住了嘴,在她耳边小声说:“妇德……忍……忍……”
“唔——唔唔——”
桃染反观自己身上的桃色长裙,不满地噘嘴道:“那你们都姓什么”
“宇文。”
“拓跋。”
“贺兰。”
“崔。”
“唔——唔——李!”
虽然鲜少回长安,桃染却对这些姓氏很耳熟,从皇族到各大世家……这几位姑娘竟给包了个全乎。
正在疑思间,两个相扶踉跄的醉酒公子从长廊走过,经过星河等人面前,一一拱手作礼。
“小姐好!”
“借光……打扰……”
待到桃染面前,其中一人停下脚步来。
上下打量她一番,便从怀里掏出一锭沉甸甸的银两,摆出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
“这个小娘子挺标致的,是哪家花楼来的今夜随大爷逍遥去……”
桃染怒目迎上,牙缝里挤出——“滚!”
手下女将迅速围上,把那两
第三百二十四章 取舍之道(上)
半晌,杨玄风才回过神来,“你怎么不早说我得赶紧回家跟父亲商量点事。”
星河一抬头,“什么事”
杨玄风冷着脸,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入赘。”
……
桃染换了身衣裙,还被莲心挽了个侧髻,又簪了几朵珠花,别别扭扭地撇进了厢房。
她原觉得穿上裙裳便是女子装束,却没想到还有挽发、簪花、涂脂、抹粉这么多细碎功夫,再次注意其他赴宴的闺秀,一个个都是盛装华饰,心里自觉落了下风。
“‘初桃染春芳’,桃染将军穿我这套青纱素服,倒是十分合身切意。”
见她过来,星河温和地笑道。
桃染拱了拱手,“谢了你这件衣裳。谁知道你们这的破规矩……穿桃色长裙的……竟然是……”
星河又笑道:“桃染将军长居南秦,不懂花坊的暗示也在情理之中。今夜都是误会,还望将军海涵,与众姐妹和睦相交。”
自己三番四次出言挑衅,对方却笑脸相迎,即便是桃染这样蛮横惯了的人,也不免柔和了几分。
坐到星河身侧空位,她拈了块莲蓉糕,目光闪烁着问道:“宋小姐与杨将军相识多久了”
星河回道:“不到一年。”
桃染哦了一声,神色渐渐放松下来,“也不是很久嘛……不过看得出来,宋小姐很是倾慕于他。”
星河眉毛一挑,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嘟囔道:“有这么明显吗”
“既然晓得旁人都看得出来,身为女子就该收敛一些。”
桃染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继续道:“凡事还需量力为之。在战场上,我与他出生入死,那般袍泽情义是其他人比不了的。军中有个混进来的突厥郡主,也是一心仰慕着杨将军,却被他推拒在千里之外……你等柔弱的闺秀就更别说。”
“云琪郡主我怎么忘了请她和乌月了。”
星河指尖轻扣着额头,心里颇有些懊恼。
桃染却一把抓住她的裙袖,“宋小姐认识云琪那你认识一个叫宫衍的人吗”
“自然是认识的,还挺熟。”星河低声随意地回道。
桃染眉头一皱,自顾自说道:“听说她是北齐宫家的人,竟然是杨将军的红颜知己……不知她有如何神通,我很想见一见。”
星河扯回衣袖,“男女之情,唯真心尔。哪有什么神通可言。”
“管他呢!”
桃染嘴一噘,“真心也好,神通也罢。我母亲已经允诺与上大将军商议,将我许配给杨将军了。他的过往不计,今后心里眼里都只能有我。”
抛却对方惦记的是自己的心上人,星河倒是对桃染的豪气有几分佩服。
本朝以来,南朝礼教日益北侵,大魏的闺秀们都被染上了羞答答的姿态。
世风日下,能勇敢的面对自己的心意,敢大声说爱慕于谁,能主动争取自己所爱之人的姑娘已经少之又少了。
……
“二位聊什么呢”
杨玄风握着琉璃酒盏,自斗酒的人堆里移到星河的身边。
星河笑了笑,“聊三郎呢。”
桃染翻了个白眼,感情自己刚才都是白费口舌,这个宋小姐还是打算纠缠不休。
杨玄风笑着摇了摇头,“不知是你跟桃染将军说我的窘事,还是桃染将军与你说战场上的事情呢”
不等星河回答,桃染便插话道:“杨将军在战场上,横刀立马,雄姿英发,大将风采——朗朗如日月之入怀,颓唐如玉山之将崩。我自小见惯生死杀戮,却从未见过像他这样,能把仗打出浩然气势的将军!”
听到桃染对杨玄风的评价如此高,星河心底猛然一丝吃味,却本能的克制下来,努力挤着笑说:“今日有酒有歌,不如说说你们伐蜀的战事。”
“正当好!”
桃染一下子来了精神,拨开面前一堆生果盏和糕点盘,摆开架势道:“几个月来,我们在西蜀大战七场,小战不计其数。让我印象最深
第三百二十五章 取舍之道(下)
桃染一口气讲完,周围响起热烈的掌声。
拍着杨玄风的肩膀,宇文荻万分激动地说:“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三弟真给咱们西北军长脸!”
杨玄风脸上浮红,谦虚地拱手道:“都是军师指点的好!”
“军师”
桃染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一道行军几个月,你们城防营哪里来的军师”
杨玄风似笑非笑道:“此军师非军中的军师,而是归我一人独用。南下之前,她给了我一个锦囊,内呈一道可以化险为夷、遇难成祥的妙计……”
说话间,他把空盏伸到星河面前,很快便被满上了深紫的葡萄美酒。
杨玄风正要饮,却被宇文荻拦住,“别卖了个关子了!赶紧说说军师到底如何指点的你!”
杨玄风笑了笑,从怀中掏出锦囊道:“正如桃染将军所说,那日埋伏在重重敌军之中,进退两难之际,我忽然想起了军师给我的这封锦囊。”
“什么锦囊如此神奇竟然是他提前给的!那你的军师岂不是能未卜先知!岂不是如文智侯、易天术一般神通!”
桃染伸手去抓,却被杨玄风轻巧掠过。
他晃了晃锦囊道:“与他们不可同日而语。我的军师用计从心,靠的并非卜算之术。”
“不靠卜算,难道有万试万灵的计策”宇文荻有点不敢相信的说。
一旁,独孤莫云也急了,“所以,锦囊里到底写的什么”
“两个字:‘舍得’。”
杨玄风伸出两指,笑着说道。
聚成一圈的人,发出哦的一音,各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桃染一脸惊诧,“‘舍得’就因为这含糊的两个字,你便放弃攻击近身的敌人,转而去取城池了”
舍得……舍得……没有前因,也没有后果。
她怎么也不能相信,杨玄风当日的判断,竟是因为这样模棱两可的两个字。
与她不同,宇文荻哈哈笑道:“舍得……舍眼前取他处,这么想确实合适。可你又是怎么知道军师是叫你舍弃此处,而不是舍生忘死、铤而走险谋取眼前呢”
“这是因为……”
杨玄风把锦囊重新揣回怀中,对上星河清澈的双眸道:“因为我的军师说过,见不得我受伤,也不许我轻易去送死。故而心中再三盘算,选了更为妥当的策略。反复思量,她予我这两个字,并非谓我不通兵法,在困难时加以指点,而是她怕我一腔匹夫之勇,忘了她的嘱托和兵法计策的根本奥义。纵览天下兵法,但凡攻城略地,首务为调兵遣将,一旦短兵相接,兵力悬殊便是关键……我先锋军单刀直入,好不容易深入敌腹,是非常重要和珍贵的力量。若然轻易暴露于人前,不仅没把握取胜,更可能葬送更多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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