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榕

    “我知道您很难过……”青丝眉宇间层层忧色浮上来。

    燕明珠缓缓说:“你还不知道。很难过时怎样的难过。”

    青丝是无父无母的孤女，被燕明珠捡回来的。

    或许她这一辈子都无法体会那种丧失至亲的感觉。

    青丝垂下眼帘。她知道……几年之前，大将军再也回不来的时候，她见过一次了。那时候燕明珠整个人哭到虚脱，撕心裂肺，嚎啕不止。

    青丝也知道，如果夫人真的……也许燕明珠还会再一次变成那样。

    暮若听着燕明珠和青丝的对话，她抿了抿唇。鼻子似乎有一些发酸。

    清楚被告知了结局是什么。然后，一分一秒等着那个结局来临，那样的折磨，没人能受得住。




第五百六十六章 细叮嘱（一）
    “阿娘……真的对不起，我什么都帮不了你。还让你一直替我劳心费力。”燕明珠说着。

    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当初瑞帝下了圣旨，让她们母女回京祝寿。那时候元珍并没有回来，是打定主意与帝京不再沾染瓜葛。

    可是后来，元珍又回来了。为了她……

    这么一想，燕明珠心里愧疚的很。

    如果她真的有本事的话，就不用元珍替她殚精竭虑，处处要为她打算，处处要替她筹划……

    燕明珠的心里，有愧疚，很深的愧疚。

    时至今日她依然觉得，她不若父亲刚毅，也不如母亲坚强。

    愧疚、自责……层层负面情绪涌上心头。

    燕明珠跪在床边，背脊停止，脑袋垂着。像是在自我忏悔。

    她的右手握着元珍的床边的右手。一直都没有放开过，只有这样才能给她心里带了一些心里寄托，哪怕微乎其微。

    燕明珠跪了大半个时辰，最后元珍醒了过来。

    元珍醒来时，浑然不知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圈。梦中有梦，梦中生魇，浑浑噩噩，朦朦胧胧。

    “阿娘！”燕明珠看见元珍醒过来很激动。

    元珍想开口说话，却觉得喉间干涸，发不出声音来。

    “青丝！拿水过来！”燕明珠回头对着门口大喊了一声。

    外室的青丝和暮若立刻送水过来。

    燕明珠从地上站起来，双膝疼痛，一时微微踉跄。她稳住自己，接过水杯，一手扶着元珍的后颈，一手将水杯递到元珍的唇边。

    元珍将一杯水都喝光了，喉间终于舒服了。“我怎么了”她的声音微微沙哑。

    燕明珠拿了软枕垫在元珍背后，“夜半生了魇症，情况危险，我就把时堂主叫来了。您昏睡了一整日，现在才醒。”

    再看窗外，已经是暮色昏沉，眼瞧着又快入夜了。

    这一觉，睡得可真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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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七章 细叮嘱（二）
    元珍说:“我废了那么大力气生下你，那时候，你才那么小。裹在襁褓里，小小的……连哭起来整张脸都要皱着。我看你那么小，连抱你都要小心翼翼，怕弄疼你。”

    “我看着你一点一点的长大，从那个那么小的孩子长大。”她用手比量了一下大小，然后放下手，“变成现在的模样。”

    十六年。

    她看着自己的女儿长成现在的样子。

    “熹微，我也是第一次当母亲，第一次……被人叫做‘娘’。”她唯一的孩子，她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燕明珠的身上。

    青丝别过脸去，死死咬紧牙关，早就泪流满面了。她怕自己哭出声来，影响了她们。

    暮若盯着自己的足尖，怔怔的，可是眼里水汽氤氲，不知何时眼泪就会离眶。

    “你这一生，为娘，怕是没机会多陪你一阵子了。”元珍看着燕明珠，想将她的模样烙印在自己的心中，生怕死了以后，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她就不记得这个好孩子了。

    燕明珠忍着，强忍着，她的心脏钝痛。“娘……”果然有哽咽的声音。

    “是我，对不起你。”元珍说。“你这辈子，做我和燕荃的孩子，受苦了。”

    如果只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不定比现在好多少倍。

    燕明珠的喉咙动了动，她摇头:“能做爹和娘的孩子，是我的福分。”他们从未亏欠过她分毫，何谈委屈受苦。

    元珍抬手拭去眼角的泪，她吸了吸鼻子，“我知道我自己的身体，时日无多了。病的很严重，药石无医。最后的这些日子，让我安安静静过吧，不用替我找什么大夫，吃些什么药。我吃了这么多年药了，我真的不想吃了。”

    燕明珠重重点头，“听娘的，不吃药，不用看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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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八章 细叮嘱（三）
    元珍知道，这些话如果不说，或许以后都没机会再说了。在她死去的那天之前，她想把这些故事告诉燕明珠。

    “我是皇女，可我不想一辈子在皇宫中囚死。我一直都想逃离那里……”元珍想到了燕荃，她的目光无比温柔，“我在宫宴上，见到了燕荃。那时候他是一个二品，二十一岁的二品将军，已经算是奇才了。”

    燕明珠轻轻握住元珍的手，“后来嫁给了我爹，您就离开皇宫了。”

    元珍点了点头，“以我的身份，是下嫁。瑞帝不会阻拦我的。如果那时候我挑选了位高权重的世族，其实他也不会拦我，无非是看着恶心。可燕荃不一样，他是将，他要出去打仗，他一年都不在京中几天。瑞帝不会看见他几次，不会因我生厌。”

    “他对我很好很好，好的让我觉得，原来我，还是可以被人爱着的。”元珍倏忽间就红了眼眶。

    她微微前倾身子，捧起燕明珠的脸，“所以熹微，你知道你的存在，于我而言多重要吗”

    “你是这世间唯一的证明。”

    “证明有人善待我，证明有人爱着我，证明我拥有过幸福。”

    “即便它只是持续了短短的十几年，对我而言，那就是一生。”

    人的一辈子可以很长很长，人的一辈子也可以很短很短。

    说长的，它可以比拟绵延的山川，因为这一生留下的，永远在延续。

    说短的，它也许只存于须臾之间，朝生暮死，春生秋亡，可那瞬间的灿烂，足以铭记一生。

    无论这一生，以何种模样，在何种环境，它总有弥足珍贵的部分。

    ——

    夜凉，起风了。

    容华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裳，他站在院子里，看着奴仆们掌灯。

    院子里一点一点亮起来。

    容华抬头望天，刚刚入夜，星子还不怎么清楚，月亮却高挂在上，一地霜华。

    待全部灯盏点亮之后，所有



第五百六十九章 细叮嘱（四）
    容华拱手作揖，随后站直身子。

    元珍对他招了招手，“你来了，过来。”

    容华迈步走过去，停在燕明珠的脚边。“叔母此刻感觉如何过一会儿我让时堂主再来看看您吧。”

    元珍摆了摆手，拒绝了:“不必了。什么都不必了。我也没有多长日子了，不想整日跟大夫打交道，也不想吃药折腾自己。你们也不必太为我费心了。”

    容华恭顺道:“一切听叔母的。”

    元珍看着容华，盯着他看了三两秒，“熹微，你起来吧。”

    燕明珠从地上站起来，双腿止不住发颤，有裙摆遮掩，旁人看不见罢了。

    容华伸手扶了她一把，待燕明珠站稳，他才撤回手。

    元珍看着眼前的一双少年男女，她目光温柔，“容华啊。”

    容华抬眸看着元珍，认真聆听，“您说。”

    “你有鸿鹄之志，一个沐雨轩困不住你。”元珍说话时，眉眼温柔，颇为慈爱，“你想去从军，想与您父亲还有燕荃一般，你做好了选择，那便好好去做。”

    容华心里泛起层澜，“是。”

    “容华，我就这一个女儿。”元珍看着容华，特别认真，“我和燕荃，唯一的孩子。”

    “我时日无多，恐怕等不到你们成婚的那一日。无论如何，你都要待我儿好。”元珍仔细叮嘱着容华，生怕有错漏之处。

    “你别看熹微她在外面如何如何，可是我知道，她胆子小，没有那么大胆。她在外面如何，那都是假象。她是个胆小谨慎的孩子，也受了一些苦。我知道你也受了不少苦，所以我一直希望你们两个能够相互扶持着。”

    “你叫我一声‘叔母’，我便以长辈的身份同你说。我唯一的孩子，我希望



第五百七十章 细叮嘱（五）
    “好！”元珍声音大了些，“你要给我记住，死死记住！你今日在我面前说的每一个字！如果有一天，这些誓言你无法兑现，我便是做鬼，也绝对不会放过你。”

    容华一撩下摆，直接跪下，对这些元珍叩首，“决不食言！”

    元珍轻咳三两声，面上就因为呼吸困难涨红。

    燕明珠立刻上前，轻轻抚着元珍的胸口，“娘，你还好吗”

    咳嗽声停了，元珍拍了拍她的手背，“没事，没事……”

    “夜都深了，你们两个也就不用在我旁边伺候着了。”元珍道

    燕明珠皱起眉头，“阿娘，这些日子，您就让我住在这里吧。我想时刻陪着阿娘一起。”

    元珍笑笑，“你这孩子，真是的……”最后元珍还是点头答应了，“依你吧。”

    燕明珠露出喜色，她吩咐青丝和暮若将东西收拾了，一同挪过来。也没多少东西，几本闲书，几件衣服。

    容华看着元珍，欲言又止。

    元珍余光瞥见容华的表情，她不动声色对燕明珠说:“熹微啊，娘记得，你好像学会了怎么熬粥是吗”

    元珍突然提起，燕明珠未加思索，点头说:“是。”

    元珍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娘有些饿了，想吃你亲手熬的粥。”

    燕明珠哪里会多想旁的，她一口应下:“我这就去厨房，您稍等一会儿。”

    容华出声道:“你去吧，这里交给我照看就行。”

    燕明珠带着青丝和暮若离开。

    屋子里留下容华和元珍二人。

    元珍这才看向容华，“你想说什么，说吧。”

    容华这才开口:“梁妃还住在东院里。她似乎是在镇国公府找什么东西。我怕她对您不利，已经安排穆慈他们盯着了。”

    “梁妃啊……”元珍似乎恍然想起了什



第五百七十一章 抓贼人（一）
    “她来镇国公府，约莫是想找兵符。”元珍说道。

    容华没有皱的更紧，“兵符不是早已经……”

    “可她不信。”元珍说这话时，表情十分嘲讽。“一个没有思虑过前路的蠢人，她只信她自己想信的。瑞帝驾崩，皇后、太后离宫，宫妃即将被遣散。她尚且还不舍宫中荣华富贵。自然想着，发现些什么东西，让她能稳在宫中。”

    元珍一语道破梁妃的心思。

    时至今日，梁妃仍然没能放弃宫中的荣华富贵。也许某个时刻，她产生过离宫的想法，可是她靠什么活着

    她身无长物，什么都不会做，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十指不沾阳春水，离宫之后，她怕是会活活饿死的！

    容华听完元珍所说，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是否要抓人”容华问。

    元珍挥了挥手，“而今你与熹微是府里的主人，你们两个说了算。你自己看着办吧。”

    元珍懒得废心神，直接把麻烦抛给容华去。

    容华躲着燕明珠，不在她面前说这件事就是怕让燕明珠再操劳。她身体已经疲乏，这一日下来折腾的不成样子，又哭了好大一场，无论如何都不能折腾燕明珠了。

    容华握了握拳头，“那，我就自己看着办了。”

    元珍挑眉轻笑:“你们前些日子搞大事情的时候，都没想着与我商量，而今这些小事，哪里值得问我你自己看着办就是了。你们都是大孩子了，自己能做主了，不需要我再多叮嘱多少了。”

    容华垂下眼帘，“可我们在您面前仍是孩子，不足之处还有许许多多，需要长辈给予指点。”

    元珍看着他，“以后这个家，就是你当家做主了。你要自己学着怎么做，我……帮不了你们什么了。”

    容华抿了抿唇角，抬眸，“叔母可还有什么想要做的事”

    元珍闻言，沉思了片刻，“你是说我的夙愿吧至今为止，真的有一件事，我心里未曾放下来。”

     



第五百七十二章 抓贼人（二）
    燕明珠很少出入厨房，她并不会做什么菜式。前些日子偶然得空，同青丝学习了如何熬粥。虽然不能说极好，但是也算是不错。

    燕明珠按照自己学习的步骤，做的很是用心。

    青丝和暮若在一旁看着她动作，不多言多语。只有燕明珠哪里出现失误，才会出声提醒。

    燕明珠用勺子搅动一下锅里的粥，话是对着一旁的两个人说的:“明天，我也没什么事情做。你们两个多教我做些简单的东西。我想做给母亲吃。太难的菜式，一时半会儿估计我也学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