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三年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响木
李四贤接手顺保护庄总队的副总监军之后,对这里更为重视。他除了亲自兼任南充县王庄的大管事和南充县护庄大队的大队长和监军之外,还带来了在朱平槿身边学到的经验:即在王庄建设上,强化各级基层组织,使之成为生产的组织者,百姓的管理者;在军队建设上,注重以拥有实战经验的士兵充作军队的骨干。
经他协调,陈有福和罗景云同意将南充县护庄大队原来的军官和士官调回了第三营和新政坝的南部县护庄大队,而长平山参战部队中的军官和士兵,一下调了几十名过来充当中队长、小队长、班长和组长。
地方军与野战军的骨干对调,使南充县护庄大队的战斗力迅速得以提升。如今该大队已经拥有三个基干中队,三个架子中队,第四个基干中队正在组建。其中三中队在顺庆府城,二中队在青居城,而一中队在青居以南约二十里的一个山寨防守,掩护顺庆府到定远县的陆路交通和西侧的嘉陵江防线。
朱平槿对青居城的顺路视察极为满意。他感受了百姓的热情,更在百姓身上看到了清剿土暴子的希望。如何利用好百姓的力量,这是当前剿匪斗争中他思考的一个重点。当然,还有他身旁廖大亨的力量,更要利用好。
……
离开青居城,官船继续顺水南行。
江水舒缓,艄公以漂木估算流速,得出了天黑后才能到达定远县的结论。朱平槿看厌了一成不变的乡村景色,钻回了船舱。廖大亨正在那里悠然用茶,好不惬意。
“老夫这次跟着世子出来,算是开了眼界。”廖大亨放下茶盏,一副高深莫测的神色,“老夫是滇人。沐王府也收投献,也搞王庄,一样的富甲天下,只是一省风评差蜀王府远矣!”
“那是本世子祖宗积德。”朱平槿漫不经心回应。
船舱里只剩了六人,除朱平槿和廖大亨,只有钱师爷、罗景云、程翔凤和朱平槿的
第三百二十五章 金角银边(三)
顺庆府为朱平槿和廖大亨准备的大船,乃是一艘两层大官船。十余丈长,两丈多宽。甲板上有两层亭阁式的船舱。下层房间分里外,外间见客,如官厅;里间有两卧榻。上层房间是两间卧室。船舱两侧,全是窗纸裱糊的镂空花窗。这艘官船,如果摘掉旗帜,换上红灯笼,倒与锦江里的花船几分神似。
朱平槿轻轻站了起来,踱到了船舱门口。清冷的空气撩动着布帘,让他短暂摆脱了船舱中的浑浊和沉闷。这时朱平槿已经清醒意识到,这次战略上的被动,根源就在于过于轻敌!
土暴子不是傻瓜。他们的战略嗅觉极为机敏,他们的直觉和情报帮助他们选择了一个最好的出击时机:朱平槿欲发动而未发动,正是猝不及防之时。进攻没有完全准备好,防御更没有准备,一个反突击,进攻计划全部泡汤。用朱平槿前世的军语描述,这叫做“进攻反准备”。
土暴子绝不会按照朱平槿的思路出牌,他们总是要反其道而行之。你要挤压,他就要反挤压;你要让他滚回巴山,他就要想方设法赖着不走,继续祸乱地方。
朱平槿看了一眼右首的程翔凤、罗景云,又瞟了眼左首的廖大亨和钱师爷。任何单纯防御的消极作法都被他本能地否决了。
土暴子掳掠的粮食、财物和百姓,不能让他们大摇大摆地带回老巢。土暴子毫无损伤地回到巴山,将被视为土暴子的一次大胜利。一旦他们粮食吃尽,定然还会寻机南下。几千里巴山,如何可能防住所有缺口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军队需要朱平槿进攻,百姓也需要朱平槿进攻,全国日益恶化的形势更需要朱平槿进攻。他必须依靠进攻来扭转军心民心,依靠进攻来奠定自己的政治声望。
……
朱平槿重回座位,露出了可掬的笑容。
“廖公真能臣也!军队急于合围土暴子,可是程先生力劝本世子,“金角银边草肚皮”,先守住嘉陵江、渠江和华蓥山脉才是正经。十日之后,泸州援军即将到达合州。那时,吾等就可以放手由南向北攻打了。只是合州这金角乃重庆府所辖,马大人坐镇保宁府之后,这重庆一府之兵均归了知府王行俭,而这王知府……”
王行俭与廖大亨的政敌当朝首辅周延儒乃是宜兴同乡,政治圈子不言而喻。世子话中所指,廖大亨清清楚楚。参将赵
荣贵出身陕西边军,与贺珍都出生于樊一衡手下(注一)。他与王行俭走得很近,他的粮饷,全是重庆府在支撑。王行俭又与张继孟不同,能力较强,后台也硬,声名不是张继孟所能比较的,不能用收拾张继孟的办法对付王行俭。世子刚才已经承诺了他一个五省督师的位置,那么他必须对世子的要求做出正面回应,这就是政治交易。
“世子,东翁!学生倒有一计,不知可行否”久未说话的钱师爷突然开口。
钱师爷积极献策,看来是在追求进步嘛!
朱平槿微微一笑,颔首请道。
得了世子首肯,钱维瀚下巴一顿,贼亮的眼睛射出鬼魅的精光:“学生此计,乃是釜底抽薪!”
……
定远县在嘉陵江右岸的庙儿坝(注二)。发源于金城山的岳池水(今长滩寺河),在定远县城的对岸注入嘉陵江。定远水运非常发达。从定远县出发,既可以沿着嘉陵江下溯至合州、重庆,也可以沿着岳池水上溯至岳池县。早在土暴子南下之时,料定守不住的定远知县便带着县衙的官吏和满城士绅百姓跑了个精光,先到达的护商队第十营进城之时,城门大开,街上人影全无。还好第十营监军朱平杸及时进城,以他的身份和护商队的军纪镇住了这帮左护卫和官军出身的士兵,这才没有酿成恶性抢劫事件。
第十营接到的命令,就是占据定远,防止土暴子过江,糜烂川中。因此第十营的部署,重点在防。
除占据定员县城外,第十营还在大江对岸的岳池水两岸,分别构筑了坚固的连级防御阵地。何承峻的七斤大炮,各有六门部署在这两个阵地之中。按照尹家麟的话说,这两个阵地“固若金汤”。
朱平槿连夜现地查看,尹家麟所言不虚。阵地有一丈五尺宽的深壕,有高大坚固的木栅栏和土垒,有三丈高的望楼,还有可以连同岳池水两岸阵地的浮桥,可以说,尹家麟把他在松林山学到的土木构工本事发挥到了九成,十营和辎重营的士兵更是废了十成的功夫。
到了第一线部队,朱平槿总算对当面的敌情有了些了解。
到达定远县后,高荣宣的天全土司骑兵闲不住。他们在岳池水两岸展开了轻骑兵惯常的快速袭击,出击的最远距离有五十里,小规模的战斗进行了十几场,俘虏抓了不少。这些俘虏交待,这次南下蓬州、广安和合州,巴州以南的几乎所有土暴子都参加了,姚玉川和杨秉胤两股的残部自然也不例外。
南下的土暴子主要有五大股:
争天王袁韬和陈琳联手攻下了渠县,然后停留在广安与达州之间,与占据达州的黄鹞子景可勤保持联系。
逼反王刘维明在广安渠江东岸与华蓥山之间。
造反的弥勒教主何加起在广安城附近及以南地区。
黑虎混天星王高、王光兴打下了岳池县,还散在周边抢劫。抢得最远的,已经到了合州北边。天全土司骑兵抓获的俘虏,大部分都是黑虎混天星的人马。
关于兵力众寡,各家土暴子连他们自己都说不清。这也难怪。各家土暴子都在分头抢掠,今天有裹挟,明日便有逃散。但几支大股土暴子都有中军或是老营作为骨干,这些骨干或多或少,多则三千,少则五百。
至于从西面袭扰合州的兵马,土暴子说是官军,而占据合州的赵
荣贵部却说是土暴子
第三百二十六章 纵横决荡(一)
崇祯十四年腊月六日清晨,天蒙蒙亮,定远北门大开。
护**董卜第三骑兵营三百多董卜骑兵在骑兵一营一连一个排的引导下,隆隆奔出城门,沿着南充县到定远县的官道向北而去。定远县北门外的码头也忙碌起来。一艘大船解开缆绳,向对岸渡口划去。
与此同时,岳池水右岸的营垒中则涌出了大队人马。天全土司第二骑兵营两个连、蜀王府警卫营两个连的骑兵、护商队第十营二、三两连的步兵,在炮兵第一连的六门大炮和辎重一营一连的支援下出动,开始了对岳池水右岸到嘉陵江左岸之间狭长地带的清剿。
这次作战,是朱平槿到达川北之后的首战。
清剿区域选择了从定远老县城(今武胜县城)到岳池水右岸到嘉陵江左岸之间的袋形区域。这一区域,纵深约三十里,底部宽约二十里,口部宽不足七八里。根据战前的骑兵侦查,这一带没有大规模的土暴子,只有到处流窜抢掠的零星土暴子。
本着首战必胜的原则,朱平槿和他的将领们做了最慎重的部署,出动了几乎全部的骑兵,还带上了一半的炮兵。按照江口和长平山两战的经验,他们认为应付五千人左右的土暴子是绰绰有余。定远县留了步、炮兵各一连,辎重三个排和骑兵第一营第一连两个排,由何承峻和魏干指挥。在坚固工事和城墙的掩护下,后路同样无忧。
这次作战,除清剿土暴子,为封锁嘉陵江提供预警和防御的纵深这个基本目的外,还有两个目的:
一是占领定远县的老县城。那里在嘉靖三十年前都是定远县治,因此有道破烂的城墙。尹家麟在顺江而下定远时,曾经用一个排搜索过这个废弃的城镇;朱平槿也曾在暮色中用他的望远镜观察过这座古城,却未能发现任何生命的迹象。占据了定远老县城,可以更好控制嘉陵江和占据岳池水的下游,为下一步收复岳池县提供前进基地。
二是练兵,让第十营的新兵们感受大战的气氛。此一点,才是朱平槿真正的目的。
他知道,在第十营的三个连中,有许多左护卫和成都五卫逃籍出身的士兵,在成都这个花花世界里沾染上了浓厚的市井之气。有些人是农民、有些人是商贩、有些人当过士绅商人的保镖护院,有些人还当过妓院龟公。这一帮乌合之众,绝不可能因为朱平槿在左护卫的一番改革举措,就能在一夜之间洗心革面,变成朱平槿心目中标准的革命军人。
只有通过战场见血,才能让他们在心灵上受一次震撼,在精神上受一次洗礼,让他们中间的多数人发生良性转变,同时让一小部分人在考验中被组织淘汰下来。朱平槿敢于在战前遣走主力第一连,正是要亲眼观察他们最真实的表现。他相信,在他的眼皮底下,这帮兵油子绝不敢弃主而逃。否则,朱平槿对自己的世袭亲兵,有的是收拾法子,而且可以收拾祖宗十八代!
……
冬季的清晨,薄雾渐渐散去,留下灰扑扑的淡霾。
蜀地的冬日总是这样,难得见着一回太阳。
脚下是荒芜的田地,远处是绵延的浅丘。劫后的川北大地,黄草遍地,荆棘丛生,一幅蛮荒之地的凄凉景象。村子都被废弃,人烟了无踪迹,只有兔子和野猪在荒丘间四处乱窜。凶狠的狼群不愿放弃自己好容易占领的地盘,占据了丘顶高处远远监视着突然出现的军队。
定远县与其东北方的岳池县,东南方的安居县和铜梁县一样,都是川中盆地中的农业大县。因为地处几条大江的交汇处,水源非常丰富,这四个县的农业生产条件非常好。尤其是岳池县,县境位于金城山南麓一小块洼地中。四周有丘陵,中间则是平缓的浅丘和平坝。几条河蜿蜒流经县境,水稻种植条件优越,因此被时人称为“银岳池”。
定远的农业条件虽不如岳池,但也不错。在洪武初年,因为战乱过后人口凋零,定远一度撤县并入合州。但到万历年时,定远官方登记的耕地面积已经发展到近九万亩,夏秋两季粮额正税上升到八千石。可如今,定远县又经历了一个完整的三百年兴衰周期,从发展的高峰期跌回了原点(注一)。
第十营的步兵采用了江口之战前贺有义和刘红婷制定的清剿队形,两连并列,呈前后两排疏散横队,如同散兵线一般。士兵间距约十余步,一排人展开约一里宽。每连留一个排做预备队,呈行军纵队跟在本连搜索队形后的中央,准备随时前出支援前方。警卫一连的骑兵稀疏展开,在步兵队形前一里警戒;警卫二连在后,跟在朱平槿身边;再之后就是炮兵和辎重。
天全土司骑兵分作左右两翼。速度是轻骑兵的优势,所以他们无需按部就班地与步兵保持队形,而是在左右两翼快速前后左右运动,争取提前发现大股敌人,并对山坳、河岸等较易藏人的地方进行搜索和惊扰。如果战术上有可能,则将发现的敌人赶到步兵阵线前加以歼灭。
董卜骑兵是南北围剿中的北线。辎重营一个排驾驶渡船已经提前一天出发,董卜骑兵将在定远县上游约四十里的地方渡过嘉陵江,然后在岳池水右岸到嘉陵江左岸之间最狭窄的袋口形成北部封锁线,防止包围圈里的土暴子突围逃脱。董卜骑兵还有一个任务,就是搜索并占领定远县的老县城。
一个时辰过去了,军队已经走出去二十里,前方依然是毫无动静。一座山丘顶上,朱平槿和他的族弟朱平杸端坐于马背,看着远处的警卫骑兵搜索线正在往前缓慢推进。罗景云找了个更高的地方,用望远镜反复搜索。
“世子哥,你说今天会不会一无所获”皮甲外罩着红漆铁片胸甲的朱平杸,向朱平槿投来疑问的目光。
“不会!这么大一张网,大鱼捞不着,虾米螃蟹总是有几个的!”朱平槿自信满满地回答。为了自己的安全,他今日穿了三层甲。最里面一件钢丝锁子甲,外面与他族弟一样,也是一件皮甲一件铁片胸甲。铁片甲的防御效果,比他精美绝伦的阅兵专用礼服好得多。只是为了显示他大驾亲征,头上招摇的凤翅金盔依然带着。沉重的甲胄把他牢牢压在马上,连在马上立起身来都很困难。
朱平槿的自信给了朱平杸希望。他突然看见族兄嘴上红的白的痘子,连忙凑过头来小声道:“世子哥,你想女人了。”
朱平槿轻轻点头,希望蒙混过关:“嗯,想你嫂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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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七章 纵横决荡(二)
未时(下午一点)刚过,定远县的老县城遥遥在望。 更新最快嘉措的董卜骑兵派来塘马奏报,他们占领了定远老县城,并封住了清剿区的袋口。定远老县城有被抢劫焚烧的痕迹,但是尸首不多,可能百姓已经渡过嘉陵江跑了。
看来,今天的军事演习只好到此结束。朱平槿下令原地休息吃午饭,饭后将剩余的区域搜完,然后到定远老县城过夜休息。明日二连留在老县城戍守,直到大部队增援上来。三连和炮兵、辎重兵乘船返回县城,骑兵则跟着朱平槿走回去。
士兵们席地而坐,就着水葫芦吃炒面。炒面是最近新开发的食品,始作俑者当然还是朱平槿。七成的面粉加三成的大豆粉或玉米粉炒制而成,还有一点油盐。炒面装在浸过桐油的干竹筒里封装,存储、运输和携带比锅盔更为方便。唯一的缺点,就是难吃,难吃得要命。若不是朱平槿和军官们带头吃,保不定下面的怪话多难听。
朱平槿抓了一把炒面塞进嘴里,立即感觉到从唇口到喉腔都被面粉填满了。一出气,鼻腔便喷出灰尘。他往嘴里灌了一大口水,然后用舌头艰难地搅拌,终于将炒面一口口咽了下去。朱平槿再往嘴里大口大口灌水,好不容易将口腔里的异物冲刷干净。
可没等朱平槿缓过劲来,高处一名负责瞭望的警卫就大声叫喊:“东北方,隐约有狼烟!”
……
狼烟便是敌情!
一名土司骑兵出现在对面的丘顶,向着朱平槿的中军飞驰而来,抖动的红色背旗在很远即可看到。
“报!高营长奏报世子,本部一连在岳池水对岸发现约三百土暴子。高营长已经下令一连渡过河去,截断了土暴子的退路。土暴子现在岸边一山丘顶上结阵顽抗!高营长请求全歼该敌!”
“可曾发现土暴子后援”
“没有!不过他们在丘了一柱狼烟!”
“你们如何过的河”
“徒涉!那里河滩平缓,河宽不足五丈,水深不过马腹,河底全是卵石河沙,徒涉非常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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