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三年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响木
这不是主将王祥吗
吕年玉不得不抱枪施礼。“将军,贼寇大败,为何这时鸣金收兵”
“忘了本将将令了吗”王祥恨恨骂道:“如此贪功冒进,是为土贼断送我全军乎”
“土贼仓狂远遁,自蹈死地……”
“远遁个屁!”王祥粗暴地打断了吕年玉的话,愠怒之色尽显。他拨转马头,横着脖子用冰冷的眼神扫了一眼吕年玉:“本将从军近二十载,从没见着三刻钟都没撑住的土贼!方战而遁,诈也(注二)!若土暴子伏兵于南龛山,待我军过了山口,伏兵一起,我军侧敌遭袭,必成江中鱼鳖!你若不信,睁眼看看南龛山上的动静!”
南龛山茂密的森林中,树枝灌木摇晃不停,分明有大军在快速潜行。
吕年玉亲眼所见,顿时冷汗湿背,喃喃不知所语。
王祥没有继续责骂吕年玉,只是简单吩咐道:“把活的带回去好生审问。那些死的,土暴子不会替他们收尸的。只要牢牢守住巴州,首级一个都不会飞!”
吕年玉得了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他避开王祥的眼神,赶忙吆喝手下:“动作快点!收拾完了撤进城里!囫囵的带回去审,半死不活的补刀!记着,把银子和可以吃的都搜出来!还有那匹死马,可是打牙祭的好东西,别给土暴子留下!”
……
官军在巴州城下的胜利,只是巴山大战中的一个插曲。护**和官军在巴山大战中的困境,并没有因为这场胜利而缓解。相反,
由于土暴子闯天虎袁可仪部对护**的趁火打劫,护**和官军的处境开始险象环生。
从正月二十五日晚到二十七日黄昏,官军右路进攻线上的几个防御要点:新政坝、长平山、土门场和金城寨,都遭到了土暴子闯天虎袁可仪部的反复袭击。
土门场在二十五日晚率先失守,守备土门场的朱老爹和仪陇县大队独立一中队百余人全部失踪,生死不知。
临近土门场的长平山独立二中队兵力只有八十余人,自保有余、野战不足,没有能力阻止土暴子向新政坝和碑院寺方向运动,只好拼命燃放烟火向后方报警。
重返新政坝的许守财在当晚击退了土暴子。第二日天亮后,他以南部县大队二连和警卫营二连两个排的兵力出城进行扫荡,不仅解了大东山、金鱼山等外围据点之围,而且开始向长平山运动,准备对土暴子发起反击,重夺土门场。
然而,许守财部行出不远,就被追来的警卫营副营长蒋鲁制止了。蒋鲁传达了朱平槿的最新指示:退守新政坝,确保新政坝的绝对安全。等待援军到达,再进行反击。至于碑院寺,昨晚已有警卫二连的两个排前去增援。一个半连的守军加武装起来的几百盐工盐丁,足以守住仓屯。
许守财接到旨意,只好令险要的大东山据点依原计划继续加强,其余部队退守城垣。
新政坝的士绅们为了自保,也为了立功,在李家周家的带领下,把全城的百姓,包括老人、女人甚至孩子都赶到了城头。守城用的石头、砖块全部运上了城垣,每隔十几步便有一大堆。火炉、铁锅、竹枪等守城利器遍布于各处上城通道。为防止内奸里应外合,在城中放火,实在不能上城的所有老弱病残都被强制带到了城隍庙集中居住。
当日三更半夜的时分,土暴子对新政坝的总攻再次以夜袭的方式开始了。不知是土暴子有意为之还是出了意外情况,昨夜提前点燃篝火报警的大东山据点这次动静全无,土暴子摸到城下时才被城上的一条黄狗发现。土暴子见意图暴露,径行撤去,并未强行攻城。第二日拂晓,城外金鱼山上的黄旗摇动,两千余土暴子随之暴喝一声,向新政坝的城墙扑来。
新政坝的城墙,乃是古城遗留。虽经历年修补,仍不免露出其本来的面目。除四门以外,城墙皆无包砖。
第四百零七章 毛遂自荐(一)
崇祯十五年正月二十八日,川北前线已经打成了一锅滚粥,噗噜噗噜冒着热气。
因为各种客观原因,前线的消息并不能第一时间到达朱平槿所在的前敌指挥中心保宁府。因此朱平槿得到的所有信息,既是滞后的,也是零散的。朱平槿不能根据这些滞后的、零散的信息做出任何重要的决定。除了督促增援部队加快进军之外,他能做只有两件事:就现有的兵力进行合理调配和抓紧时间养蛋。
王省吾带出来的仪陇县大队三个连与万吉富的小股起义部队合编,紧急编成护**第十八营。第十八营计划与刘镇藩部取得联系后,由侯应起的小股骑兵支援,经苍溪县向构溪河上游的千佛场进发,从后方支援陷入重围的马凯、张奏凯。
保宁千户所百户陶永祚死守苍溪县,挡住了王朝阳叛军北上的道路,立下了大功,被任命为苍溪县大队大队长。苍溪知县许绍勳同样有功,兼任县大队监军。苍溪老孝廉文九如解私囊、集义兵,助官府保城,以守城功署阆中县。
保宁同知项国瓒、阆中知县张昌向叛军叩头乞生,以失节之罪停职听勘。
董卜第三骑兵营是护**唯一的重骑兵营,先前两场战斗已有近七十人的伤亡。朱平槿不愿轻易用之,便令其调往新政坝,作为右路的总预备队。至于王大牛的所部,留驻原地,执行对就抚叛军的甄别、监管和改编任务。
由于王大牛文化程度不高,所部也没有配备监军,所以朱平槿思来想去,最终将钱维翰找来谈话。没想到钱维翰二话不说,立即将任务应承了下来。这让朱平槿大松了一口气,当即令其充任绵潼总队副监军,与王大牛这个淳朴的庄稼汉子搭班子。
顺保总队的防区从广元延伸到大竹,管辖地域过宽,信息传递线过长,掌握兵力过少,组织不健全,因此在这次保宁兵变过程中,反应迟钝,行动无力,没有发挥出应有的指挥作用。再说土暴子土生土长,在山区的机动速度明显快于官军。面对土暴子的灵活进攻,官军总是以少打多,不得不在土暴子的进攻初期被迫进行艰苦的防御战。为完善巴山西、南周边区域协防,必须分拆顺保护庄总队,重建顺庆、保宁两个护庄总队,保证防区机动兵力实行保宁、蓬州、广安三基地配置。一旦有警,机动兵力可以就近抽调,及时增援或反击。
有鉴于此,朱平槿昨晚已经下旨,任命贺仇寇为保宁护庄总队总队长兼护**第五团团长,贺永年仍为副总队长。第五团除下辖王省吾的第十八营之外,还将指挥部分由叛军改编的部队。等第三团的谭思贵将新编成的五个营带到,可能也会分一个营交由第五团指挥。
目前第五团除了兵力兵器短缺之外,还存在缺少干部的问题,尤其是缺少一位大局观强、掌握政策、严明军纪的监军。贺仇寇顺庆总队长的遗职交第四团代理团长鲁印昌兼任,监军仍是罗景云兼任。顺庆总队并兼护**第四团。第一团完成现有任务后,与第三团同为重庆军区机动部队。
……
“军队中的高级知识分子太少了!军队的高级政治干部不是识字班在短时间里能培养出来的,目前仍然要依赖社会存量。可是从哪里去找这样能文能武有政策水平又能无限忠诚于自己的高知呢”
朱平槿静静地斜躺于竹椅之上,思索着第五团监军的人选,慢慢陷入了神游。他头上的一片玉兰花被微风一吹,摇曳着缓缓飘落。粉白的花瓣旋转着,最后从朱平槿的视野中消失。它的命运,或是掉入了泥泞,或是坠入了凡尘。
“花开花落,时光流转。”朱平槿诗兴大发,长吁短叹:“夏蝉不知冬雪,我们都是时间长河里的夏蝉。”
“世子爷心痛花落吧!”
张维及时体察道主子的悲天悯人,连忙劝慰:“院里两个炭炉一烧,这玉兰花感受了热气,以为春天到了,赶忙掉了花好长新叶,它是傻瓜呢!”
“对。玉兰花是傻瓜,被我们骗了!”朱平槿笑道。
“少年人,多学经义,少参佛道,以免移了心性,坏了国事!”角落里一个不阴不阳的声音道。
一位道骨仙风的家伙,左手握书卷,右手捏茶盖,翘着二郎腿,侧迎着初春的暖阳,悠然自得地倚在小院角落里的太师椅中,顺便十二个时辰监视朱平槿。这老家伙还有一位新纳的老徒弟可供随时听用使唤,这徒弟便是那位南部县的老中医。
“你娘的!”朱平槿心里骂道。有事没事翻弄别人的私
处,朱平槿可以原谅,毕竟那是人家的工作职责。但是焚琴煮鹤煞风景的事情,你娘的还真的干得出来!
“不对!”
朱平槿突然想到了一种危险的可能,并由这种可能延伸到更大的危险。
“李谅德是什么时候被老婆收买的如此说来,那个在半夜给自己安排女人的杨薛涛也是老婆安插的眼线了”
“还好,鄙人洁身自好,再一次经受住了组织的考验!”
想着自己那日在广安的英明举动,朱平槿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
这口气一出,便觉喉咙有些干。
“茶。”朱平槿哼哼。
没有响应。
“茶!”
朱平槿加大音量,可还是没反应。
角落里的声音道:“世子,张公公出去了,好像程先生带人来求见。”
“什么人呐也不让本世子安生安生!”朱平槿仰天大发牢骚。
“世子欲见何人,老臣如何知道老臣一王府医士尔。治病救人方是所长。至于国政,无一裨益也。”
乘人之危翻弄了本世子的私
处,顿觉身价倍增是不是还傲上了!朱平槿想着,不由对李谅德大恨。
朱平槿正在心里吊打李谅德,张维出现在了内院门口。
“世子爷,达州举人李长祥求见。世子见是不见”
朱平槿正想摆脱李谅德,连忙说见。
“世子爷是否要更衣”张维在问朱平槿,眼睛却盯着角落里。
李谅德果然发话了。
“世子患处刚刚敷上药膏,如何更衣世子就在这里见客!”
……
来者是一位中年书生,身材高大,神采奕奕。头戴云纹逍遥巾,身穿阔带大袖锦缎直身,玉绦钩一侧的腰间,坠着价值不菲的翠玉牌饰。走起路来两脚撇开,一摇一摆间甚是儒雅俊秀、倜傥风流。论其相貌穿着,必定家世丰厚。朱平槿暗想,此人必然极有女人缘。如果不幸死掉,定然会引来万艳同悲。
朱平槿的小心眼,书生自然不知。他按规矩拜见后,自称达州举人李长祥(注一),字研斋,今年三十三岁,八年前中举。祖父李壁,做过永昌府(治所于今之云南省保山市)通判;父亲李为梅,秀才。他本来准备今年进京,参加明年的癸(gui)未科春闱。但因冯将军所荐,所以前来觐见世子。
达州的冯将军,自然就是让朱平槿耿耿于怀念念不忘的左护卫亲兵副千户冯如虎。李长祥详细的自我介绍,让朱平槿想到了人才市场中的求职面试。
若是程翔凤与冯如虎共同引见,程翔凤不会不现身。既然程翔凤不现身,那就不是他引见的。
毛遂自荐!好,本世子正缺人手,来者不拒!不过,本世子用人,要量才适用。才非才,本世子要问过才知道!
“李先生弱冠登第,定有韬略在胸。今日一唔,必可有教于本世子。”朱平槿非常客气地在躺椅上直起身来,将身旁那根坐过很多屁股的小板凳指给李长祥,“本世子身体有痒,无法全礼于先生,还请先生海涵!”
“无妨!”
李长祥大度地笑了笑,一掀袍子便坐了下去。
“学生问
第四百零八章 毛遂自荐(二)
崇祯十三年张献忠入川,给四川军民留下了很深的心里阴影。
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内,张献忠如飓风登陆一般,横扫川东、川北、川南、川西各地。贺人龙、左良玉、猛如虎、李国奇、方国安五大镇均被张献忠先后击破。无论是秦、楚、豫、川诸军,均是一再败绩。至黄侯城大败,在川官军主客各部均无再战之力了。至此,各地官府百姓对张献忠已经恐惧到了极点,甚至说出张献忠的名字便能起到婴儿止啼的效果。
机敏的张献忠当然很高兴地发现了这一点。在真实历史中,张献忠于崇祯十七年正月莫名其妙地弃楚入川,与此有很大的关系。
因为张献忠相信:只要他入川的消息一传入蜀地,四川的官府便会望风而逃,而四川的百姓也会见旗而降。用不着付出多大的代价,他就可以占领蜀地这块王业之基,像刘汉对抗曹魏一样,与北方的李自成、东方的南明一起,重演一段魏、蜀、吴的三国故事。
事实证明,张献忠的想法成功了一半。他想到了开头,但没有想到结局。
在张献忠占领四川省府成都之前,可谓势如破竹;在张献忠占领四川省府成都之后,蜀地汉夷军民反而看清了他的真面目,出乎意料地进行了顽强抵抗,彻底打乱张献忠经营四川、依托四川的战略构想。李自成在京畿的迅速失败和清军经陕西的迅速南下,更是在一瞬间粉碎了张献忠长期割据四川的迷梦,并且让他死无葬身之地。而他残存的军队,只好弃川入滇,开启了大西军历史上最后的辉煌。
朱平槿对张献忠的高度重视,正是因为朱平槿两口子自身对张献忠怀着很深的恐惧。除此以外,朱平槿手下与张献忠交过手的大将,无一不是张献忠的手下败将,包括最近风头正劲的廖大亨。现在,在朱平槿面前突然出现一位与张献忠交过手,打过仗,并且占了点小便宜的高级知识分子。以朱平槿一贯的务实作风,他岂能漠然待之
……
内院的正房中,朱平槿与李长祥摆开了君臣奏对的架势。阴魂不散的良医正李谅德一声不响地溜进来坐到了朱平槿侧后,朱平槿不得不向来客说明这怪人是谁。
“……献贼,狡悍之徒也,有利则争,无利则去。其士卒多马,惯于流徙;来去无定,疾行如风,是谓流贼。与此等贼战,总宜以静制动,最忌轻兵浪战。
官府大军守住州县名城、山川要隘,团练乡兵聚民筑堡寨以自保,强将领数千精兵游弋于城镇堡寨之间,趁敌不备,骤而击之,焉能不胜兵不乏食而贼乏食;兵据城守而贼攻城;兵有耳目而贼聋瞎。如是,贼势蹇(jian)矣!待强弱互换,大军以强击弱,焉能不胜如是者,献贼必亡也!”
“以先生之意,是众团练、筑碉楼,轻兵不可远袭也”
李长祥的结论让朱平槿有些疑惑。
土匪是周期性饥馑的产物,用暴力恐怖手段求生存的武装团体,因此以饱治饥,以暴平暴,总能收到实效。
但张献忠并非单纯的土匪。
张献忠有明确的政治口号,有鲜明的斗争对象,有发动群众的能力。像朱平槿这样的大明宗室,落在他的手中一个也活不了。他以骡马为足,运动速度极快,缺马的官军只能一般远缀其后,根本跟不上他们的步伐。
所以,用堡寨来自保可以,用堡寨来限制他的机动则绝不可能。关宁军在辽东筑垒,耗费了大量金钱,依然不能限制鞑子骑兵的四处游弋,依然不能避免洪承畴的失败。
再说大建堡寨成本极高。不要说
中国的大江南北了,就是在四川巴山周围建立一条竹篱笆长墙来围死困死土暴子,消耗人力物力也是惊人的。在四川人民普遍饿肚皮的时候去搞什么堡寨,还不如搞点民生工程来得实惠。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