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三年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响木
实在熬不住了,这几家义军集体给袁韬发了消息,说四川这个鬼地方不呆了,老子们要北上陕南。
结果他们等来的不是袁韬的回复,而是袁韬本人。
半月前袁韬终于带着千余人从关山寨胜利归来,并得意洋洋宣布他要带着弟兄
们干一票大的。
这票大的就在前头。
袁韬的人来报,说已经把蜀府军围住了,就等地趟虎这五千人赶到一起动手。
这时地趟虎身体各个部件正依靠惯性在进行无氧运动,没有能力辨别这个消息中的破绽漏洞:
这次参加伏击的义军少说也有一万三四,除去地趟虎本人属下五千人和守石桥的千余人,剩下的不少于七八千。
难道对付护**一千多人,七八千人一起压上还不够,非要等到这跑得半死的五千人到来才能动手
然而,比长跑更倒霉的事就在眼前。
前方一声尖利的竹哨,数百名身披铁甲的护**将士突然像幽灵一样,出现在了官道左前侧的山坡上。他们迅速整队,拉成了一个百余步长的横队。
然后又是一声竹哨,地趟虎的眼前一排火光。埋头奔跑的人群猛然一顿,然后就是顺理成章的惨叫声。
程卫国天生就不是个安分的主。他趁着敌人欲攻未攻之际,大胆地将三个连撤出阵地,借助骑兵身影的屏护,也借着地势起伏和杂草灌木的掩护,在敌人的眼皮下埋伏到了官道西侧。
地趟虎的人马从沿溪河埋伏地域撤出,刚刚赶来,就挨了一顿胖揍。
当然,程卫国敢于进行阵前的短距出击,有一个装备上的优势。
那就是他的第二十营是护**自警卫营之后的第二个全装火铳营。而且第二十营与警卫营还有一点不同:
警卫营是分期分批换装,第二十营是一次性整体换装。
……
火器的生产能力落后于军队规模的扩充速度,在岁末大战后展现无余。
在罗渡镇整编三个新编营,受到火铳短缺的影响,新营老营开始争夺有限的资源。
总参谋长舒国平不得不亲自主持装备分配和编制调整,最后来了个平均主义才把矛盾压下去。无论新营老营,每营一连火铳。至于虎蹲炮,更是多的没有。
问题提前暴露,有时反而是好事。
罗姑娘为此大发雌威。“一切为了前线,一切为了胜利”的
第五百零四章 生死转圜(八)
两个连约三百六十支火铳一起打响,顿时撩翻了不少的土暴子。
地趟虎右侧的喽啰一个狗啃屎,把地趟虎带倒在地。等满脸是血的地趟虎翻坐起来,见那喽啰横躺在地,胸前的棉甲被变形的铅子撕出一个烂洞。烂洞之中,一根带着鲜血和白筋的碎骨高高翘起,宣告了一条狗命的归宿。
“别管老子!冲上去!冲上去!把他们砍光!”地趟虎急促变形的声音高叫起来。他用拳头狠狠锤着地,像是要把满腔的仇怨发泄到大地身上。
七十步的距离,对于急速冲锋的人来说,那就是一瞬间。
冲在前头的土暴子们个个眼睛贼亮,看得真切:一条朦胧的白烟之后,护**正呆立原处,重新装填。
好机会呀!
多年积累的作战经验告诉土暴子们:在敌方火铳兵没有装填完之前冲上去肉搏,是发挥大刀长矛威力的最佳时刻。只要缠斗在一起,敌人手中的火铳连烧火棍都不如!
土暴子们抱着侥幸大步前冲,只是行军队列跑得稀稀拉拉,第一时间能冲上去的人太少了。
然而,土暴子们又失算了。
冲近战线的土暴子惊讶地发现,站立装填的蜀府军之前,还有一排蜀府军蹲在地上草丛中。前排蜀府军从容不迫站起身来,举铳瞄准,然后又是急促闪现的火光。
砰!砰砰!
这边的弟兄即便没有立即倒下去,也已是满身血洞,摇摇欲坠。
零星冲上去的土暴子,在护**密集的三排刺刀阵面前,不过是送死的份。
后两排重新完成装填,意犹未尽的程卫国命令前排蹲下,又来了一次后排齐射。然后他一含哨子,全部撤退。
后两排装独子远距开火,前两排装霰弹预备,这就是程卫国新近学到的火铳**之一。
松林山发来的实验材料显示,新式独子飞行姿态稳定,远距离命中精度明显好于老式独子,威力则相差无几。
完成射击训练的全装火铳营以标准四排战列,后两排用新式独子在七十步距离上对相同数量的静止人形目标齐射,命中率提高到近三成,这其中还包括一定比例的重复命中。前两排分别在二十步或十五步的距离上用霰弹齐射或自由射击,所剩七成目标没带伤的只剩了一两成。
这些数据表明,即便考虑到实战环境下的命中率大幅下降,护**的全装火铳营依然可以轻松战胜相同数量的冷兵器部队。
“开门遇到鬼,这娘的打的啥仗啊!”
看见周围的惨状,地趟虎用破烂的袖管遮住脸,嚎啕大哭。
……
初夏时节,太阳的西下比春日里更晚了。
明黄黄的光线,让近处远处的草木山石看起来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燥热的山风带着人马的血腥味和呛人的硝烟味,缓缓吹到了无名山头的缓坡上。
王怀玉站着没膝深的荒草中,没由来地感到一阵悲凉。
仗,已经是打输了,在第一轮进攻后就注定了。
山下的官道,已经成了一条填满血肉的沟槽。树枝、鹿砦、拒马等等障碍物,统统被分不清形状的尸块碎肉模糊了。
护**的大炮几乎抵着人体开火,一次又一次在密集的人群中划开血肉横飞的走廊。末了一声声巨响,火光和硝烟将密集的人群清理出一个直径丈余的空间。
虎蹲炮的身材小嗓门大,射速惊人,一次次喷出的铁砂把晃动的人影化成了僵仆的死尸。
相比惊天动地的大炮,用团团白烟点缀防线的火铳更为可怕。
它们时而随着竹哨的尖啸一起喷火,像一根大棒横扫千军;时而无间隔地鸣响着,像阎王爷用判官笔在生死薄上圈涂勾画。
即便如此,义军在第一轮进攻中依然杀进了营垒。但后继部队很快被不怕死的护**扔出来的火药包给硬生生炸垮了。冲进营垒的人没几个退回来,还落在营垒外面的人自然心生怯意,以后的进攻也变成了打打停停的敷衍。
又是一连串的炮响,惊醒了沉思中的王怀玉。
王怀玉听得出来,这是虎蹲炮。炮声是从北面传来的,声音比刚才更大更响,说明护**的援军很可能占领了孟山石桥,正在向孟家村或者孟家山进攻。
恩阳河的对岸也出现了护**的骑兵。他们挥动着猩红的大旗,为对岸死战的弟兄加油打气。
大河两岸互相应和,倒好像是一场盛大的歌会。
看见矮胖的地趟虎与几个大盘子手脚并用地从山坡上爬来,王怀玉悲哀地想。
“这一败,自己的生路也断了。吾既不能死,何以求生!哀吾之不幸,怒吾之不争也!”
几人隔着老远便大喊道:
“军师,掌盘子人呢”
“这仗还打个俅!是打是撤,赶快拿个主意吧!”
“掌盘子亲自带兵到孟山桥督战去了!等到他打垮了援兵,便要转兵回来!”没等王怀玉开口,他身后的一人便大吼道。那人浑名麻山鹞,两颗硕大的门牙横斜着挑起嘴唇,让他一说话便霸气外露。麻山鹞原是整齐王张显的人,最近迅速转向,成为了袁韬的亲信,至少他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几个大盘子迎面而来,王怀玉无奈地向他们眨眨眼,示意身后有人盯着,自己说话不方便。
满脸是血的地趟虎吐了口肮脏的唾沫,斜睨了那麻山鹞一眼,对着王怀玉大声吼道:
“
第五百零五章 危机并存
当恩阳河谷战斗的结局向保宁府飞奔时,朱平槿和他的老婆已经在金堂怀口土豪姚玉麟的大宅里住了一晚。
自从护**到来,姚玉麟没了田也没了船。老二姚丞国从了军,老大姚丞邦也入了王庄做事。
姚玉麟望着空荡荡的宅子,索性将宅子和里面的下人奴仆一并献给蜀王府。自己怀揣着大额的钱庄汇票,带着妻妾和几个长随到了彭州九峰山下,做起了当下最热门的行业之一——挖矿。
采掘业的命脉是矿脉,矿脉露头的称作矿苗。只要找到了矿苗,采掘煎煮都不是难题。
许是姚玉麟有高人指点。到九峰山后不久,他果然在山脚下找到了一条完整的铜矿苗,估计三辈子都挖不完(注一)。姚玉麟大喜过往,申请了一个矿冶公司的执照,准备在有生之年大干一场。
……
朱平槿两口子之所以未等川北战局收尾便仓促离开保宁府返回成都,是因为省内省外几件大事同时发生。
那日,朱平槿急匆匆找他老婆罗雨虹要主意,如何收拾他心性不定的堂妹太平县主。
他老婆告诉他,十四岁的女生,脑袋里有一种很特别的东西,名叫“中二”。变成了中二,人便油盐不进,好话白说。再说她在朱家名不正言不顺,所以也只能干着急光瞪眼。
朱平槿虚心讨教,结果触了一鼻子灰,当即便要拂袖而去,但被他老婆连哄带骗留住了:
李崇文从忠州发来了奏疏,内容很重要。
李崇文到忠州,名义上是代表蜀王府和四川官府为秦良玉贺寿,实际上还有两个目的:一是借此机会结好川东石砫、酉(you)阳两个宣慰司级别的大土司,试探忠州驻军曾英对改编为护**的意见;二是解决实际问题,请石砫土司和当地驻军能在流民过境一事上予以襄助。
李崇文报告,结果有意料之中,也有意料之外。
主要的公关对象秦老太婆,对朱平槿这位蜀世子有礼有节,明热暗冷。李崇文一到,马府立即大开中门,就像迎接圣旨一般隆重。
秦良玉个头很高很壮,即便是垂暮之年,仍然比李崇文高半个头。她按规矩拜谢了蜀世子朱平槿和巡抚廖大亨,盛赞朱平槿和廖大亨在川北的胜利。但她并不接受蜀王府丰厚的赏赐,将几大箱金银珠宝绸缎玉器当众封还。
只是听说有大戏看,秦良玉立即兴高采烈地问了戏名。当晚一出穆桂英大破天门阵,演得老太婆心花怒放,令人往戏台上撒了一箩筐铜钱。在寿宴上,她含泪请出皇帝当年为她作的四首御制诗,领着众人面北而拜,而且还含沙射影地讽刺朱平槿身为蜀地之国主,屈身交结朝廷大臣,是不是有贰心。
虽是如此,流民过境一事,秦老太婆倒是爽快答应了。她不仅承诺绝不留难百姓,更主动提出用土司兵沿途护送。
在流民问题上,曾英这位朱平槿看重的水军将才也没有含糊。他一口答应船运流民过江,在忠州屯集赈济粮等事情,也同意按照四川官府的命令改编军队。只是他的本营大部分是水军,这护**的水军如何编成,船只多少,人员多少,粮秣多少,火器火药装备多少,还请四川官府拿出一个明确的章程。
李崇文回称自己是个文弱书生,于军中之事一概不知。于是他邀请曾英携李占春、于大江二将到成都面呈廖抚,顺便觐见世子。
曾英答应了,初步决定收了夏粮便动身。此外,曾英与李占春、于大江等人宴请李崇文,席间变着法地打听重庆的事情。
秦良玉和曾英的态度,并未出乎于朱平槿的意料。
秦良玉是个留名青史的大忠臣。既然是大忠臣,就不好朝三暮四改换门庭。她同意全力帮助流民过境,李崇文的使命已经达到了。
曾英不过是要官要银子要粮食,另外还关心他们在重庆府投资的安全。
这些朱平槿都可以给,能用帽子和银子解决的事都不是什么大事。
出乎于朱平槿意料的是酉阳土司和它属下的邑梅土司。
酉阳土司世姓冉,当今的宣慰使名叫冉天育。邑梅土司世姓杨,在位的长官名叫杨胜皞(hao),据说与酉阳土司下属平茶、石耶、地坝三个长官司和三个千户所都是一个杨氏先祖(注二)。
李崇文报告,酉阳土司的应袭冉奇鏣(shu)暗夜求见李崇文。
冉奇鏣感谢夔州王庄对留驻夔州的酉阳土兵的接济,为此酉阳土司愿意向蜀王府献上大笔金银,并将驻守奉节城江南的千余土司兵转隶护**。作为回报,他希望蜀王府和四川官府能派特使到酉阳官寨走一圈,重申酉阳土司对当地的世袭统治权。
这种送上门的好事李崇文当然不会放过,
他当即答应下来,然而一刻钟后就后悔了。
冉奇鏣刚走,邑梅长官司的应袭杨秀夫随即递帖子求见。
杨秀夫的年龄比冉奇鏣大得多,也要成熟得多。或许知道冉奇鏣前脚刚走,杨秀夫一进房便嚎啕大哭,请求蜀王府和四川官府主持公道。李崇文心道不妙,开口一问,果然如此。
杨秀夫道,这些年酉阳土司内乱不止。
崇祯九年,酉阳土官冉天允率众作乱,土司冉天麒弃官寨而逃。去年献贼寇蜀,酉阳土司奉命发兵夔州府。冉天麒发兵不发粮,导致奉节城南的土兵哗变。冉天麒逃跑途中,被土官冉良光所弑。
冉天育是冉天麒的次庶弟。他一上台,立即把矛头对准了周边小土司,企图用对外战争来转移内部矛盾。
冉天育派七弟冉天泽屯兵俊倍里,威胁邑梅、平泽等杨氏土司;以六弟冉天德屯兵上际里,威胁湖广的散毛土司。
有证据表明,冉天育正在勾结湖广的永顺、保靖两个彭姓大土司和他母家黔北的白氏,准备趁时局混乱之际,灭了几家杨氏小土司。
杨秀夫也恳请蜀王府和四川官府派特使到邑梅土司等杨氏土司走一遭,最好再带一份世子的令旨来,肯定杨氏对祖宗之地的世袭统治之权。
作为回报,杨秀夫代表邑梅、平茶、石耶、地坝土司等杨氏土司表态,愿意加入世子朱平槿护国安民的伟大事业。杨氏土司地瘠民贫,银子和粮食没有,但是能打仗的土民不少。冉氏献出多少兵,杨氏也献多少兵,而且只多不少。此外,杨秀夫还愿意以土司当地的特产桐油为贡品,争取蜀王府的支持。
这时恐怕李崇文已经明白,他一不小心便陷入了土司之间的剪不断理还乱的世代仇杀。李崇文推说要奏报,暂时没有答复杨秀夫。不过为了弄清几家的实情,李崇文便安排了随行情报人员以市场考察为名,对冉杨二氏进行秘密察访。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