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三年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响木
罗雨虹白了朱平槿一眼,没理他,伸手把谭芳拉了起来,然后问道:“请问世子爷到本姑娘办公室有何贵干”
朱平槿愣了。来干什么来和老婆亲热!妈妈的,她定是故意在门口弄个灯泡来恶心我!可这话怎么说得出口
朱平槿咬着牙道:“罗景云的老师……”
“我让景云的同学帮你约了。初步定在明天上午,也有可能是明天下午,还可能后天或者大后天,你就慢慢等着吧!”
丢下这句话,罗雨虹回到了她的办公桌,眼睛也不看人,就把朱某人活活凉在门口。
奶奶的!朱平槿气得悄悄跺脚。
他很有男子汉气概地转身就走。回到了自己的东阁,刚坐下他便爆声怒吼:“李四贤!”
李四贤一溜烟跑了进来。
朱平槿下令:“晚上把玉鼎道人叫来!不要让旁人看见!本世子要与他探讨这金丹秘炼之法!”
自从五月十五日夜王爷出事之后,玉鼎道人侯三丰便一直生活在恐惧之中。恐惧的原因不言自明,正为那粒敬献世子的金丹。无论白天黑夜,他都把自己紧紧关在青羊宫那座小小的丹院中,几乎不敢走出小屋。每到夜里,那恐怖的情景便会反复出现,撕扯他的心肺,让他猛然惊醒,让他满头热汗。
那一夜,也不知在几时,玉鼎道人被院门外的纷乱嘈杂所惊醒。他披衣下床出了屋门,便见院墙外火把的亮光,把青羊宫高大的庙宇照得通亮。他不知发生了何事,便壮起胆子从院门的缝隙向外偷窥。道路两边都站着土司蛮兵,他们手举火把,紧握钢刀,个个如临大敌。
青羊宫是道家圣地,哪里来的蛮兵不待玉鼎道人猜测出缘由,便见到了大师兄金鼎道人。他被两个凶神恶煞的蛮兵一左一右夹着,一只脚杆被打折,淌血的断腿在拖着,在石板路上画出清晰的红线。他的脸上分明挨了一记重拳,半边脸都肿了起来,挤得一只眼睛几乎看不见,嘴角还在不停地滴血。他的内衣领口也被撕开,露出了半截膀子。一块破白布垂在腰间,风一吹四处乱飘,仿佛是吊丧的祭幡!
金鼎道人之后,还有更多的师兄弟和小道童。他们个个耷拉着脑袋反捆着手,只套着睡觉时穿的白色内衣,发髻散乱,头发沾在脸上。有些人连鞋也没有穿上,赤着脚就走在石板路上。
火把噼啪声,呵斥打骂声、呼痛惨叫声、哭泣求饶声,凝固成金鼎道人脸上的凄惨与绝望。
这就是玉鼎道人那一晚记忆最深刻的画面。
自从入了道门,玉鼎道人便一心一意跟着师傅学炼丹。他希望他炼出
第一百三十七章 火器之先(八)
侯栋磕头如蒜,朱平槿却面色如常。
他只是眯着眼睛道:“此物大约是白色的晶体,有点像精盐,性子吗……”
“徒儿猜,既是天上雷公所用,性子定然最为爆烈!”
轮到朱平槿瞪眼睛了。这你都能猜到!
“你所猜不错!此物性子极为暴烈,万万不可重击重压,一定要轻拿轻放,亦不可与其他金银铜铁混合。”
“徒儿知道!这雷公乃是天上神仙,长了一双千里眼、一对顺风耳、一颗玲珑心,我等凡人在银子里掺假,岂能蒙蔽天上的神仙”
天哪,你又猜对了!
“所以我们用的原料一定要绝对纯净!手上要带细白棉布做的厚手套,嘴上要带几层丝绢做的口罩,器物要用纯净光滑的白瓷,地上要挖三尺深的壕沟,此外……”
“徒儿知道!若要得此宝物,还须沐浴更衣斋戒三日以示虔诚!可徒儿不明白,可为何要挖三尺深的壕沟”
朱平槿屡被打断,终于火了。
“不准再提问题!”
“徒儿知错!请师父见谅!”侯栋勾下了头。
“好生听着!”朱平槿喝道:“既然此物最为暴烈,只要此物稍有发热、发烫、冒烟等症候,尔等立即跳进壕沟,趴在地上保命!”
“徒儿明白了!徒儿就算粉身碎骨,也要制成这雷公银子!”
“具体的制法,汝也听好了。欲得雷银,先得硫酸。这硫酸的炼法,是用硫磺粉与火硝混合水蒸气一起合炼。待到……”
朱平槿讲的是历史上第一种工业规模制备硫酸的方法——硝化法。硝化法出现的时间,与目前所处的年代大致相当。方法很简单,就是蒋硫磺与硝酸钾和在一起加热。
硫磺和硝酸钾都不是什么神秘的东西,在市面上能买到现成的,福仁堂的药柜里也有,所以朱平槿认为采用这种方法的成功概率很高。他将制备过程说完,又将硫酸的样貌特征一一说了。
“师傅说得可是绿矾油”侯栋满脸疑惑,“丹书上说,石胆火炼可取精华。徒儿请教先师,先师说这石胆便是胆矾。用胆矾文火炼制,在炉底常会留下些油乎乎的东西。这些油乎乎的东西最是毒辣,每每能烧穿炉底!人若是不知厉害,以手触之,轻则皮穿肉烂,重则骨蚀……”
“这胆矾乃是何物”朱平槿打断问道。
“徒儿也未曾见过。先师道,这胆矾常结于铜矿坑井之中。模样如同水晶,却是深蓝或浅蓝色的,甚是好看。可放久了颜色就要变灰变白,故而不能作为宝石。”
铜离子是蓝色的,那胆矾一定是硫酸铜晶体!妈妈的,老子的矿物知识还不如一个古代炼丹师!
朱平槿心里如是想,面上却不愿放下师傅架子。于是他道:“万物之理,殊途同归。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归一,如此便可形成一个循环!胆矾可练绿矾油,绿矾油加铜又可以炼成胆矾,此乃一理也!除了石胆,这硫酸还可焚烧赤铁矿、硫磺之后炼得,汝要多多用心,大胆去试才是!”
侯栋佩服地五体投地:“徒儿炼制丹砂也是这样!葛神仙道,丹砂烧之成水银,积变又还成丹砂。徒儿试之,果真如此,真乃神奇异常也!因何如此徒儿百思不得其解,师傅方才一席话,令徒儿茅塞顿开!师傅之学问,真是穷究天人!”
行了,没兴趣再忽悠了。朱平槿打了个哈欠道:“这硫酸刚制出来,里面一般都含有很多水份。直接使用是不行的,要想法提纯变成浓硫酸才行。这浓硫酸加火硝,就可以……”
“这硫酸提纯,徒儿用酒坊的蒸馏之法可行否”
“可能不行吧浓硫酸具有吸水之性,你用高温逼出了水,水又被吸了回去,这岂不是做了无用之功”
“五行之中水火相克,水能灭火,火亦能逐水。既然酒坊能用蒸馏之法去水得到酒精,徒儿为何不能用此法浓缩那硫酸,得到硫酸精”
“到底你是师傅还是本世子是师傅”朱平槿眼冒金星,到处找鸡毛掸子。
侯栋的脑袋又勾下去了:“您是师傅,贫道是徒儿。”
“按你的想法做,不必拘泥于为师之法!”朱平槿无奈地挥挥手,“可硫酸生成之酸雾有剧毒,必须完全密封。酸雾要用木炭吸附过,这样才能去除杂质。酸雾生成后,就用先前得到的硫酸吸附,这样硫酸就会越来越浓。告诉你个法子来判断这硫酸的浓度:你用秤来秤,一样的罐子,一样的分量,越重便是越浓。”
“徒儿知道,这是浓稠之物密度更大的缘故……”
侯栋剩下的话被朱平槿瞪了回去。朱平槿接着说道:“你在城里订制一批陶瓷罐子,边上要有孔洞的,陶瓷罐子之间用陶瓷管子连接,罐子与管子之间的接缝用铅融了密封。罐子上面也要有
第一百三十八章 初议土贼(一)
小智者治事,上智者治人。
“领导的任务无非决策和用人。”这是哪位伟人说的,朱平槿记不住了,但对这句话印象很深。现在创业阶段,许多事情朱平槿都不得不事必躬亲,但他还是会习惯性地去思考手下有无合适的人选。
开办军政大学的事情,他已经与老婆达成了共识,现在需要的是落实。可要开办培养干部的学校,首要的困难就是缺乏干部,这不免有些黑色幽默。本指望将云哥儿的老师招揽进来,可让李四贤去请,已经一个多时辰了却不见回报!
朱平槿按下烦躁的心情,从办公桌上拿起几份近期巡抚衙门的呈文翻看起来。
自从王爷过世,巡抚衙门每三五天便有一封呈文递进,密度之高可能自蜀王府封国四川后就没有过。廖大亨这老小子是不是见本世子有钱有兵,准备向组织靠拢朱平槿这样猜测过,也通过对方的联系人李师爷不露声色地试探过,可那边没有任何回应。
又或许这桌上的呈文便是回应
若没有针对具体事项的回复,巡抚衙门的呈文内容是非常简单的,形式也是格式化的,近似于朱平槿前世的情况通报。无非就是以下官的口吻,向蜀地名义上的君主报告,京师有什么最新动态,皇帝有什么重要指示,全国和四川哪个地方发生了什么大的事情,比如灾难、祥瑞或者匪患等等。
为了加快自己的公文处理速度,并且保证不会漏掉重要的内容,朱平槿曾指示秘书程翔凤对王府内部的公文格式发出过指示,要求呈报的公文自行附带节略,需要自己批示的事项必须说清楚。可巡抚衙门并非王府的下属,所以节略只能由程翔凤或经办人员撰写。
朱平槿拿起面上一份呈文,从中抽出节略。节略写得极为精炼,寥寥数字:
五月初七日,摇黄贼大掠巴州城。
巴州这是第几次失陷了崇祯七年一次崇祯十年又一次朱平槿自己也不能说清楚。他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去年除夕,张献忠在出川路上,冒充杨嗣昌的信使,诈开了巴州城门,然后大队人马冲进去,把巴州官员士绅杀了个精光,获得了大量的补给品。
诈取了巴州还没完。
张献忠借巴州进行了充分的修整,然后以逸待劳,先是击溃楚军先锋莫崇文、贾登联两部,尔后又在开县黄侯城一举歼灭了猛如虎部。张献忠两战大胜,一路高歌出川而去。见着荆州防守坚固,张献忠故技重施,又用同样的手法诈开襄阳,杀了襄王,给督师杨嗣昌敲响了丧钟。
巴州,就是张献忠出川之路上的跳板和演练场!
朱平槿放下呈文,继续处理其他文件。待到桌上空空,他思考片刻,拿起桌上的铜铃摇动起来。
一名曹三保的手下,名叫张维的小太监飞快出现在门口。
朱平槿吩咐他道:“请贺先生、刘局长和几位参谋来一下,开个短会!”
参谋部的办公室在门外左侧不远处的西偏殿里。
西偏殿有三个开间,都被独立隔开了。每个开间又按照梁柱位置隔成了前、中、后三间。南边一间是舒国平的监军部,北边一间是宋氏兄弟和其他带兵官的办公室。中间的开间要比两边大些,参谋部人多些,就在中间的开间办公。程翔凤的办公室在东侧回廊拐角的耳房,距离正殿最近。情通局是总参谋部的下属机构,所以刘名升在西偏殿背后的厢房找了几间房子办公。东偏殿里现在暂时空着,因为郑安民在长史司有自己的公事房。
门外传来响亮的声音:“参谋部全体人员奉命报到!”
这是洪其信。朱平槿一听就知是谁。
“请进!”
“贺先生请坐。”朱平槿指指办公桌对面的凳子,然后将那封巡抚衙门的呈文递了过去。
贺有义被任命为总参谋长,在朱平槿身边工作了几个月,已经非常熟悉这位蜀世子的风格。他谢了恩,双手接过呈文,然后不客气地侧坐在朱平槿对面。刘名升则和三位年轻参谋一起站在桌前。
朱平槿没有客套,直插主题:“巴州失陷已近二十天。谁在负责经办”
贺有义抽出节略看了,简单禀道:“是洪其信。”
朱平槿转移视线,看着洪其信。这是位大约二十岁的年轻人,个子高瘦,圆脸、尖下巴,大眼睛,显得非常机敏。经过碧峰峡的严格军训,他在朱平槿面前总是站得笔直,刻意展示他的军人形象。
“大家都看过了”朱平槿扫视五人。
在得到肯定回答后,他对洪其信道:“既然你是经办人,那对巴州失陷有什么见解”
“报告世子,今年土暴子出来抢劫,比去年早了近两个月!这只能说明一件事:他们目前十分缺粮!”
洪其信回答很正确。摇黄贼出来劫掠,也会测算黄历。摇黄贼一般会选择在农历**月出山,那时秋粮刚刚收获,还堆在晒场上,没有进城入仓,是最好抢的时候。
对于洪其信的回答,朱平槿不置可否。洪其信的回答虽然正确,可参谋部不是猜谜班,而是统帅的助手,要拟出全军应对计划的,所以各方面的情况都要完整掌握并做出预判。
“没有了”朱平槿问洪其信。
也许洪其信感觉到了朱平槿的不满。他连忙补充道:“还有就是巴州被献贼破了之后,防御力量已经枯竭。所以……”
“情报判断是情通局的事情。参谋的工作是什么,谁来回答”朱平槿的眼睛转到了贺氏两兄弟。
“报告世子,顾名思义,参谋是参与谋划,出谋划策。”贺桂出列答道。
“对! 参谋既要出谋,也要划策!部队如何调动、将领如何搭配,道路如何选择,粮草如何运输,这些大事小事,都在参谋职责范围之内。”朱平槿看着洪其信,“洪参谋明白了吗”
“末将明白了!”洪其信挺直腰杆回答。
“贺先生、刘局长,你们怎么看”
贺有义没有立即回答,却扫了眼刘名升,意思是让他先答。
刘名升翻开他手中的纸夹子,念道:
“摇黄贼,又称姚黄,百姓俗称土暴子。因最早有两家大股土贼摇天动和黄龙,故而得名。崇祯五年,摇黄贼即出现于汉中各地。崇祯六年冬,摇黄贼与贺一龙由西乡入通江。破我通江、东乡(现宣汉县)、太平(现万源县)、新宁(现开江县)、开县,此为
第一百三十九章 初议土贼(二)
朱平槿的见解,完全契合贺有义的意图。
“世子聪颖无双!微臣之意正在于此!”贺有义不失时机恭维,“广元、巴州、达州、夔州诸城,之间有大道相连,献贼去年入川,便是走的此道。故而占领此线此道,不仅是防御北方土暴子之需,也是防御东边来敌之需!”
朱平槿的竹棍在巴州名字上重重点点:“巴州必须夺回来!否则这第一条防线便被中间打断!不仅如此,土暴子还会从巴州缺口南下,袭扰我百丈关(今旺苍县)、苍溪、阆中、南部、仪陇、营山、渠州诸州县关隘。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巴州就是那个致命的蚁穴!”
“此正乃臣斗胆妄议之处!”贺有义突然跪下了。旁边的刘名升等人都傻眼了,不知他是何缘故。
“贺先生何故如此”朱平槿连忙将贺有义扶起,“本世子难道是不听忠言之昏君”蜀王是蜀地封君,所以朱平槿可以自称君。
一番客套,两人重新坐好。
贺有义道:“臣深知世子以蜀地万千百姓为念,一心要剿平川北之土贼。然目前却不是最佳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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