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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当官那些年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惊年渡

    陈惇看着眼前凶神恶煞的七八个壮汉,知道这饭是非吃不可了,倒也没有反抗:“看来沈管家真是坚持,屡次三番纡尊降贵的,比刘备还要诚心呢。”

    见他点头答应,这几人顿时大喜起来,不知道从哪儿弄了抬轿子,恭请陈惇坐上了,一路风驰电掣一般地往酒楼雅座开去。

    陈惇自然不是个受人胁迫的人,他之所以要去见见沈长兴,无非是因为他发现了祖田补交税额的这个事情上,明显有动手脚的蛛丝马迹,而一切的线索,又渐渐指向了这个人罢了。

    轿子停下来,一众人簇拥着陈惇进了一个地方,这地方内里幽静,却花草繁茂,清新雅致,似是个别院。里面渐渐有丝竹管弦之声响起,有如春风拂面一般。

    “沈老板好雅兴啊。”陈惇看到沈长兴就道。

    沈长兴自己也有许多产业,不在沈府的时候,更容易称呼一声沈老板。而沈长兴声雄气壮地哈哈大笑起来,“陈小官人,久别无恙啊。”

    陈惇面子上还要同他虚与委蛇一番,“沈老板屡次相邀,盛情难却啊,陈惇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都难逃沈老板法眼。”

    “小官人说的什么话,”沈长兴道:“如今小官人是绍兴城里家家户户口中的大才子,名声都要和徐文长比肩了,哪里需要打听。闪舞www”

    陈惇皮肉上笑了一下,由着沈长兴给他倒了一杯酒。

    “元红啊,好酒。”陈惇也不推辞,一饮而尽,由衷称赞道:“这酒的年份可不止三十年。”

    沈长兴大笑道:“足足五十年的陈酿!爷爷埋在树底下,曾孙出世了才取出来!”

    绍兴人的花雕天下闻名,其中知名就是状元红和女儿红了,绍兴人家生了孩子,不论男女,都往地下埋坛酒,女儿出嫁了取出来喝的就是女儿红,儿子将来金榜题名了更是风光,称作状元红。虽然绍兴家家户户都能做酒,但因为是家庭制作,没什么完善理论和指导,做酒全凭感觉,质量也不一样,有好有差。但是陈惇喝到的这一坛元红,入口绵柔,沉香浸润,细品之下酸甜苦辛鲜涩六味俱全,是极为难得的佳酿了。

    “不敢当沈老板的好酒啊。”陈惇就道:“这酒,咱们绍兴家家视若珍宝,当逢盛会,才取出来尽兴。现在沈老板却拿来招待我,真是糟蹋了佳酿啊。”

    “这酒能被小老弟你喝,是它的福分。”沈长兴也端起酒盏,轻啜一口道:“更何况这酒名叫状元红,像小老弟这样日后一定会大魁天下的人,早晚都会喝上一坛的,我这算是早一步预祝罢了。”

    “大魁天下”陈惇忍不住笑道:“我会有金榜题名的一天——怎么我自己都不知道啊”

    “曹老爷对小老弟你可谓是青眼有加,这县试头名,定然是你的囊中之物。他没有看错,我敢说这绍兴城里,比小老弟你聪明颖悟的,也没有了。”沈长兴就道:“洪家班和小桃的案子,我沈长兴服了,想来以你的人才,将来飞黄腾达,真是指日可待。”

    陈惇就道:“我还没有县试,沈老板仿佛已经料到了金榜题名的一天,真是惭愧。”

    县试“内定”案首,其实也不算什么,甚至府试都有内定的传统。在弘治以前,主考官不会避讳对某个考生的喜爱之情,甚至有暗中许诺,点人为魁首之事。但是唐寅这个案子发出来之后,主考官就不能与考生亲近了,但这不限于县试——一县之地,县太爷就是龙头老大,他看上谁,想让谁通过考试,甚至点谁为案首,都是应该的。

    “至于沈老板说,我在小




第六十三章 山东道士
    他以为这样可以让陈惇感激,以为这是雪中送炭周人之急,但陈惇不会领他的情。因为这一手更近似要挟,陈惇不知道他是怎么摆平督粮道的人的,但账面和实际不符,这个问题早晚就能发觉,到时候可就不是缴纳银钱的问题了,而是做假账、上下勾结的大罪了。

    尽管版权上分账得来的钱,加上金条,陈惇能够还起这笔钱;尽管沈炎已经许诺不追缴,但他依然不能选择拂袖而去,把这一叠银票摔在眼前这个可憎之人的脸上,因为沈长兴这一手已经等于向他宣示,他可以有如今这样无数种的手段,只要陈家的祖田在沈府名下,他就有数不清的契机再重复今日这样的桥段,陈惇不能不防。

    因为陈惇没有沈长兴和王姨娘通奸的证据,所谓的“凝夜紫”一事,只是震慑罢了,当日陈惇透露这个事情,并不是想要从沈长兴这里得到钱财,而是想要沈长兴感到恐惧,感到惶惶,如果他今日带着这笔钱来找陈惇,陈惇就会戳破他曾经的险恶,这笔钱他会让沈长兴交给桃的家人,抵赎罪过。

    然而没想到沈长兴把钱是拿来了,却是设下了圈套,逼迫陈惇接受。他没有半分悔改之心,没有一点恐惧之意,他其实料地不错,当日陈惇没有当庭揭发,那以后就不会有揭发的机会了,他也是凭此肆无忌惮。

    陈惇略略叹了口气:“家中花销的地方太多,几乎已经到了没米下锅的地步了,沈老板的好意,叫我实在难以推拒啊。”

    沈长兴仔细观察他的模样,眼睛的确在那一沓银票上流连不去,又听他如此说,顿时大喜过望:“沈某人是借花献佛啊,还是那句话,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老弟拿走这钱,本就是应当应分。”

    陈惇就点点头:“今日多谢款待,咱们后会有期。”说着便抓起了银票,移步走下了楼梯。

    身后的沈长兴就哈哈一笑道:“沈三,快替我将陈官人送出门去,以后我还请他再来玩耍。”

    沈三应了一声,追逐过去道:“等等我,等等我。”疾步追上了陈惇,将一坛未启封的状元红交到了陈惇手上,嘻嘻笑道:“官人,我们管家说了,这坛元红要送给您呢,祝您早日金榜题名,他还有两坛六十年的绝品元红,到时候一定和您痛饮。”

    陈惇不知道想了什么,点头道:“好啊,沈老板的美意,我心领。”

    他走在街路上,手露在寒风里,和他的脸颊一样,早都冻成了枣红色,可他却恍然未觉,一股由来已久的怒火充斥在胸膛里。然而这时候偏有人不长眼,从背后狠狠撞了一下他。

    “哎呦,对不住!”这是个胖乎乎的女人,一身的绫罗绸缎裹得身材越发臃肿,撞了人了也知道不好意思,尤其是看到陈惇手里的酒坛子因她一撞,碎在了地上。

    陈惇原本怒火滔天,见酒坛子摔碎,反而哈哈大笑起来,不由自主道:“摔得好,摔得好!”这女人瞧他不追究,哈哈一笑,又揪着身边的两个姑娘:“快走,咱们去看梦龙公子!”

    “梦龙公子”陈惇讶异道:“你们说的梦龙公子是谁”

    “就是《白蛇传》的作者啊,”这女人道:“他被人瞧出来啦!”

    陈惇莫名其妙,不知道是谁敢冒充他的名头,自称梦龙公子,一时间也跟在人群之后,一直穿过了两条街,才看到正主儿。

    只见这人布鞋浄袜,丝绢道袍,身上穿得倒还齐整,只是头上的髻却松松散散的落了半边,走起来还三晃两晃的,看起来倒像是喝醉了酒似的,居然扯着嗓门唱起来:“扯大锯,割大槐,老娘不来妗子来。赶单饼,熬鸡肉,撑地妗子打提溜。”

    人群听得好笑,这调子粗犷、诙谐,浓浓的山东大汉子的味道,就有人按捺不住道:“你是梦龙公子!就是你写的白蛇传!”



第六十四章 道行不精
    “我不是道士,”这人依旧死皮赖脸地缠着陈惇:“我是、我是术士。”

    道士和术士还是有明显区分的,道士斋醮祭祷、专侍鬼神,而术士似乎懂得更多些,从事巫祝术数,甚至包括天文、历法、阴阳灾异、医术、占卜、星相,甚至擅长问卦算命。但懂这些并不一定需要像道士一样入道教,遵守许多清规戒律。在历史上懂得方术的人就有很多,似乎大名鼎鼎的诸葛亮、刘伯温、东方朔等人,都是历史上有名的术士。

    “你是术士”陈惇就哈哈一笑:“你有何术”

    “我会扶乩,”这人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但是明显有些心虚:“可准啦,给你算算”

    扶乩是民间信仰的一种占卜方法,又称扶箕、扶鸾、降笔、请仙。在扶乩中,需要有人扮演被神明附身的角色,这种人被为鸾生或乩身。神明会附身在鸾生身上,写出一些字迹,以传达神明的想法。信徒通过这种方式与神灵沟通,以了解神灵的意思。

    陈惇觉得好笑,“那你就算算。”

    “好嘞。”这人顿时来了精神,不知从哪儿搬出来一堆家伙什,带有细沙的木盘,一支插在一个筲箕上的乩笔,然后示意陈惇扶住横木两端,便拿着乩笔来,不停地在沙盘上写字,口中念念有词道:“吕祖神灵,附降在身……”

    陈惇就冷眼看他在沙上画成文字,这文字和他刚才写的字符一样,简直可谓天书,显然这人是把这些字迹看成是神灵的指示,翻着白眼一顿念唱作打之后,满头大汗道:“刚才吕祖降临了,知道不”

    陈惇就道:“吕洞宾啊,他有什么神谕”

    “我看看,”这人就装模作样地看了看他刚才在沙盘上画出的天书,作出高深的样子来:“嗯,我知道了,他说你最近有忧愁之事啊。”

    “有什么忧愁之事”陈惇心道,算命的人一般都是这个开场。

    “一个字,钱。”这人就哈哈道:“没钱啊。”

    陈惇还是无动于衷:“是吗”

    “我看你暂时为生计所苦,不过没事,”这人又神秘兮兮道:“你很快就要发达了,你这面相,额阔而高、眉骨丰盈、双目有神,山根耸起,实在生得一副好面相,注定大富大贵,定然大利科考,以后封侯拜相,不在话下。”

    陈惇差一点笑出来:“你还兼职看相呢”

    这人也一点不显尴尬:“术士嘛,什么都懂一点儿。眼下你是走一点霉运,但是别着急,这霉运自有禳解之法,我跟你说,这法子也简单地很,你只要按我说的去做,一定能不为钱财所苦。”

    陈惇就道:“大师啊,你既然知道我为生计所苦,那我就感谢你出言提醒,却没有一文钱付给你啊。”

    这人却摇头道:“我可不是为了钱,唉,我就是一时技痒,为人排忧解难——不过话说回来,你没有钱,总有酒吧我可闻出来了,你有好酒,不能吝惜啊。”

    “酒也没有,”陈惇道:“就你这点伎俩,三岁的孩子也骗不过,你哪儿来的自信,敢向我要酒喝”

    陈惇骂了一通,就见这人颓废地坐在地上,“又是如此——我蓝道行怎么就这么惨,学什么都学不出来”

    说着八尺的汉子哭唧唧起来:“想我八岁就上山学道,念经没念好,画符画不成,十九岁被赶下山来,好不容易跟着师傅学了这扶乩,又死活不通精义,被同行取笑……我怎么这么笨啊,我活着简直是一个大笑话,还不如死了算了!”

    陈惇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没水平的骗子,看他果然是哭得情真意切,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你也嘲笑我笨”这人愈发伤心了。



第六十五章 求卦问卜
    不知道蓝道行来了会稽多少日子,但见他摆起摊来,竟似都知道了他是个坑蒙拐骗之人一样,只在一旁讥讽嘲笑:“这不是那个打山东来的骗子吗”

    赶走了几个故意来捣乱的人,陈惇的摊子前,迎来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婆,这老婆子看到他这个摊子,倒是一头奔了过来。

    “算命,不要钱啊”她再三确认道。

    “不要钱,”陈惇改换了山东腔调,“大娘放心吧。”

    这老婆子坐在椅子上,先是吁了口气,却又叹了口气,陈惇就道:“大娘啊,看起来你像是个有福气的,其实在家里是老奴,家里十桩事,九桩要压在你肩上,一桩没有做还睡不着觉。”

    “可不嘛,”这老婆子拍了拍大腿:“我就是应该这个劳碌命。原以为抱上孙子就该享福啦,谁想我五十六岁才盼来的这个乖孙,是个能折腾人的,不叫我有半分清闲。”

    “您这个孙儿,”陈惇道:“来的晚些,却带着富贵呢。您仔细想一想,他生的时候,是不是有些奇怪的地方”

    这老婆子“哎呦”一声,面带喜色:“您说的准呐!我那乖孙生下来的时候,公鸡半夜就打鸣了!枝头喜鹊,一直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您这个孙儿一定是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陈惇用令人信服的语气道:“是贵人,长大了怕是有更大的福气。”

    老婆子高兴地不得了,连连说祖宗保佑,道:“我那孙孙的确长得聪明伶俐,讨人喜欢,即便哭起来也是细声细气的,像个娇贵人。”

    陈惇“哦”了一声,道:“不过他没长大之前,有些妨碍,恐怕浮灾多一些。”

    “您说的对,说得对!”这老太婆连连应声道:“他身体弱了些,可把人愁死了。”

    “三天一病,这是常事,”陈惇道:“不过我看您面相,这孩子最近怕是还有一次灾,是不是破了相了”

    “是啊,是啊,”老婆子惊讶万分:“我做饭去了,没留神看他,他就从床上翻下来,把耳朵蹭烂了两道,流了血!”

    “无妨,”陈惇道:“这是替爷娘破财呢,这是命中注定的,长大了更孝顺你。”

    “哎呀,怎么算得这么准啊!”老婆子此时已经对他深信不疑了:“您再算算他以后的命数吧,我什么时候能看到他发达的一天呀”

    等她从陈惇的摊子前起身,已经是把陈惇的话当金规玉律了,又不顾陈惇的阻拦,硬是留下了十文钱,欢欢喜喜去了,路上交谈了另外一个老婆子,又指了陈惇的摊子,似乎连连夸赞。

    蓝道行早就迫不及待了,等人一走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给人算的怎么说得那么准”

    “比你师父如何”陈惇道。

    “我师父说十条,不过是六七条准,”蓝道行说:“你是条条皆准啊!难道你其实也是术士,故意要拿我作筏”

    “我可不是术士,也根本不会算命。”陈惇道:“不过是通过观察和套话,把人的基本情况搞明白了而已。这种方式很简单,因为大部分人是信命的,而人生不是一帆风顺,所以每个人都各有所求。你只要观察的人多了,就能发现其中的规律,总结一下,都是行之有效的骗术。”

    “那你快跟我说说,”蓝道行抓耳挠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老婆子不得清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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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测
    蓝道行看陈惇走过去,原来是一个女子抱着怀中的孩,而孩不心把彩球抛到了树枝上,一下子取不下来。陈惇就卷起袖子,慢慢爬上了树,热心肠地帮助这女子将玩具捞了下来。

    半刻钟后陈惇回来,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蓝道行心痒痒地,仔细回想他刚才说的话,贼眉鼠眼地观察着街上往来的人群,期间也有人嘻嘻哈哈过来求卦,不过都被陈惇轰走了,说他们心不诚。

    好多时间过去,眼见对面的箍桶铺子都要关门了,陈惇才叫蓝道行又吆喝起来,蓝道行的声音很有穿透力,不一会儿对面台阶上下来一个人,东瞧西望了一下,犹疑地坐到了陈惇面前。

    “不要钱”他问道。

    “免费。”陈惇道。

    “山东神算子”这人略略嗤笑了一下:“能算什么”

    “不敢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算五百年后算五百年,”陈惇就道:“但是也算是知天机、明祸福、晓富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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