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当官那些年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惊年渡
“你说什么”陆东君还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只看看陈惇捡了一根柴火,掏出匕首削裁了笔棍模样,外头用扯了渔网裹了,居然隔着一道门,捅开了锁芯:“这种普通的横开锁真是显不出我的手艺来……”
陈惇迈出去几步,忽然想到什么,又把东君推了回来,在屋子里四下转了转,发现了屋子旁边一个堆积着杂物的柴房,两个人藏了进去。
“咱们就算是跑,也跑不了多远就会被追到的。”陈惇捏紧了匕首:“今夜你我能活下来,只能看天意了。”
“你、你不是有火枪吗”陆东君哆嗦着嘴唇,希冀地看着他。
陈惇嘴唇翕动了一下,终究还是没忍心告诉她,火枪浸了水,早就不能用了。
“走!”陈惇见四下无人,扶着陆东君往树林中跑去。他还能跑动,然而陆东君一晚上体力几乎透支,走了两步就跌了一跤,爬起来没两步又摔倒在地。
“我跑不了了,”她眼里沁出泪花来:“我也不会游泳,你带着我是累赘,你一个人还能跑脱,你快走吧!”
陈惇承认此刻心中也充满了绝望和恐惧,但他从没有想过自己要撂下她独自逃生:“尽管我陈梦龙一介书生,百无一用,但总还是个带卵子的男人吧,你这话要是再说,我就打你了!”
“你打我”陆东君怔愣道。
陈惇把她驮在了肩上,伸手拍了拍眼前的两瓣丰臀,回味了一下触感,心道老子占便宜也算光明正大了:“就这样!”
东君感到身下的躯体一步三摇艰难地走着,箍着她腰的手却牢牢不动,宽大的手掌又有力有温暖,眼中的泪珠儿终于雨点般地落下来。
“上帝佛祖玉皇大帝,”陈惇竟祷念起来:“哪个能救我,赶快显灵吧,谁救我我就改信他的教,将来发展信徒,光大他的门派……要不然孔圣人你降个弟子来也行,我还做你的徒子徒孙,你也就不用操心清理门户了……”
东君起初眼泪哗哗直流,可听他这么叨叨,竟不由得哭笑不得,她心中激荡,一时却忽然产生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只希望以后时时刻刻能听到这样的揶揄调侃。
“找到了,人在这儿呢!”身后脚步声响起来,见逼见近。陈惇神情一寒,他将肩上的人拉下来,抢上一步,手中匕首用力一挥,只听见骨头被切断的声音,这瘸子的头颅就飞上了天空,鲜血喷出来,甚至滴了几滴进了他的眼睛里。
那头颅滚下来,着实惊住了后面围上来的人。而灯火照明之处的陈惇,眼中猩红一片,有如罗刹夜枭。
“怕什么,他只有一个!”旁边一个捂着半边脸的青壮吼叫着,举起棍棒用力朝陈惇抽来。
陈惇弓身闪开,那青壮的棍子落在地上,陈惇顺势压了上去,肩膀一动,将这人的脖颈拉下来,直直迎上手中的匕首。
利刃穿透皮肉的声音在夜空下让人不寒而栗。
陈惇拔出匕首,又横割而去,当着这群人的面,将这青壮的头颅斫下,“谁敢来,就这个下场!”
“这人好生悍勇!”即使这群岛民为了入伙盗匪,手上都有血腥的投名状,但见到陈惇面不改色地割下两人头颅,还是被震到了:“怕逑,咱们、咱们一起上!”
东君看到陈惇背在身后的手几乎已经握不住匕首,心口如受重击。
陈惇见他们都是一副嗜血又残忍的神情,猛然从胸膛中掏出火枪来:“谁敢上来,就让他尸骨不全!”
那老头一见这东西,立时焦急地比划起来,这群人似乎都顾忌起来,盯着陈惇手中的火枪逡巡不前。
“没见过这种铳啊,”有人道:“这真是神机营的新武器吗”
陈惇慢条斯理地打开了火枪的火门盖子,拉出火绳来:“乡巴佬,土包子,没见过这种铳吧看好了,后有照门,前有照星,机发弹出,两手不动,对准毫厘,命中方寸,筒长气聚,无坚不摧,砰地一声——”
“你脑骨就碎了,脑浆子流出来,跟豆腐脑一样,全是渣滓。”陈惇呵呵比划道。
&n
第十八章 干干净净
陈惇感觉身上暖洋洋地,嘴中一片温烫的暖意,他不由自主啊了一声,却灌进去一口酒,咂摸了半天叹道:“好酒啊。”
“醒了,醒了,”东君喜极而泣,轻柔地拂去他嘴边的涎水:“再喝几口,暖暖身子。”
陈惇一轱辘翻起来,就这陆东君的玉手连连喝了几口,正午的阳光洒在他身上,总算让他有一种重回人世的感觉:“鬼知道我陈梦龙一晚上经历了什么。”
“丈夫勋业何足有为虏为王如反手。提取山河与别人,到头一镬悲烹狗!”船头之人摇着轴橹,放声长歌。
陈惇感其豪气,一抱拳:“兄弟,大恩不言谢,今日我陈惇全靠你相救才得以保全性命,他日必当百倍奉还。”
这大个子哈哈一笑:“你在绍兴大牢里还曾救过我呢,如今不过是扯平了。”
陈惇与他话语投机,也灿然一笑。谁知这大个子忽然问道:“班主任是什么,是县学训导一类的官员吗”
陈惇模糊记起自己的胡言乱语,不好意思地摸摸头:“班主任,就是管理一个学习班所有学生的教师,组织、领导和教育学生,不光是代课。”
陈惇本来是随口而说,没想到这大个子似乎若有所思,连连点头:“那这与我的主张相似。我在吉安永丰建了个公学,全族子弟的教育不分散在各个私塾、家庭里,而是集中在公学中,总聚祠、总宿祠、总送馔,每月朔望,相聚一坐,乐观子弟礼以相让,不需数年,冠、婚、丧、祭、赋役,一切通其有无。”
陈惇听他在自己家乡弄了个聚和堂,这个聚和堂是个大机构,因为在他的设计图里,聚和堂对一县之地幼小者和年青人进行集体教养,一起种田、祭祀、吃饭睡觉。还有这个堂中的公学不是走读而是住校的集体生活,这些孩子长大以后,“冠婚衣食,酌取于祠”。七十岁以上的老人,可以得到休息与奉养,做到“老安”与“少怀”。
陈惇揉了一把脸:“妈的古人比后世所谓现代人,会玩多了……这是要搞乌托邦啊。”
乌托邦是空想社会主义,是人类思想意识中最美好的社会,人人平等、没有压迫、就像世外桃源,是社会理论的一种,但这种理论似乎在这个所谓的“聚和堂”中开始了实践。这个聚和堂听起来是一种草莽英雄联合的堂会名字,而他的创立者也就是眼前之人,提倡以“会”统天下,天下士农工商之家,“都以显以藏于会”。
其意义,不仅限于把家与“会”联系起来,使家成为会的组成的一部分,尤在通过“会”,实现政治、经济、组织、教育上的一体化,提倡破除私念,在封建社会的巅峰期,这种具有平等色彩的社会关系显然惊世骇俗,连陈惇都感到非常惊叹,何况是一旁默默而坐的陆东君。
“怎么,”大个子见他两个神色骇异,就问道:“你觉得我这个聚和堂,怎么样”
“兄弟,你确实很有想法。”陈惇想了想,道:“你这个聚和堂,从政治上,将小农小户联合起来,由聚和堂统一出面缴纳赋税;经济上,你这叫……农业经济合作化啊,教育上,你建了个公立大学,推行你的思想,每月朔望还搞个半月谈……可以可以,相当厉害。”
“我怎么觉得,你这个夸奖,不是真心的呢。”这大个子蹲坐在他前方,饶有兴致地盯着他。
陈惇避开他鹰隼一样的双目,摇头道:“是真心夸奖,你这属于农村改革,说真的,代表了先进生产的发展方向,这个社会以后就是共产的、集体的,这么多有进步有前瞻性的东西,都是你一手搞出来的,我特别佩服。”
“但很多人都说,我这个聚和堂,是搞不下去的。”这大高个道。
“他们说的,有道理的,你还是要听一下。”陈惇又灌了口酒:“你这么搞,其实是在颠覆一种体制,你的聚和堂也许并不大,但在某些人眼里,却难以容忍。是不是有很多人说你离经叛道,是妖人,是异端啊”
这大个子露出一个笑容来,“你也觉得我是异端吗”
“这个世界永远都不会只有一种思想,”陈惇道:“其实我挺讨厌那种掌握了话语权,就强行将别人的思想打成异端的人。而且历史上,读书人上窜下跳者多,装疯卖傻者多,作态作秀者多,夸夸其谈者多,而像你这样有抱负,还能努力奉行和实践,并豁出命坚定走下去的少——你是一个前行的开拓者,是探险家,是……也许摸到了圣坛边缘的人。”
“想我何心隐纵横十年,行迹遍天下,足迹所至,北至京师,南及八闽,东至东海,西至蜀山。到处以朋得朋,以友得友,鸠合同志,聚徒讲学,”这人畅然道:“但所得同道中人,少之又少,没想到眼前就有一个!”
“啊,原来你就是何心隐,何大侠!”陆东君掩口惊呼道。
“没想到草莽之名,也能惊动陆氏女郎。”何心隐啧了一声。
陈惇哈哈道:“世人重英雄,爱名士,有什么惊讶的呢”
“闻听大侠侠义之事,如雷贯耳,”陆东君对陈惇道:“当年苏州有一采花贼,淫骗妇女几十人,屡屡得手,苏州上下妇女不敢游街,人心惶惶,最后就是大侠摘下此贼人头,之后又飘然而去,不受官府赏赐,苏州人传颂至今。”
陈惇点头,指了指横在船头的长刀:“宝刀专舔恶人血,真无愧大侠之名!”
第十九章 未必同道
“让我看看你那铳,”何心隐道:“你说是神机营的新式武器”
陈惇从胸膛里掏出火枪来,撇嘴一笑:“什么神机营的新式武器,我骗那老贼的。这是我一个友人赠送给我的,而他也是从佛郎机商人那里购得,嗯……相信他说的,一把价值六百两银子。”
何心隐接过火枪细细一看,点头道:“这和倭寇的铁炮很像,但长度已经能减到这么小了。”
陈惇道:“倭寇的铁炮”
“这种火枪我见过,是佛郎机人传入的,但最先传入了倭国,”何心隐见识广大,道:“倭国一个名叫时尧的人见后,视之为稀世之珍,将其称为铁炮。之后又用重金将其购买,并派小臣条川小四郎向佛郎机人学习这种枪的使用及其火药制作法,仿制了十几支。”
“其实那时候,大明的军队在广东新会西草湾之战中,从缴获的两艘佛郎机舰船中得到了这种西洋火枪。”何心隐道:“只不过后来因为不会使用,而发生了炸膛,这两柄枪就报废了。直到四年前双屿海战中,缴获了倭寇仿制的火枪,朝廷命仿制,一个月前我在京师,方才听闻兵仗局仿制成功,但都是半人这么高,却第一次见到枪管这么细小的,六百两银子,不亏。如果仿制你这种火枪,造价会更高,不过——岛夷之长技,应当虚心学习啊。”
陈惇想起朱九爷赠枪说的:“这西洋精巧之物,不容易得来,此种精铁要用十斤粗铁才能炼出一斤,而大明仍无法仿制这样的铳管,这东西好用就在于射击时不会炸裂……只要别浸水。送给你是为了防身用的,你小子别拿着鸡毛当令箭。”
“原来这火枪,不能浸水,”陆东君此时才恍然:“所以你拿出枪来是为了恐吓那群盗匪,其实这枪根本不能用。你怎么……这么大的胆子,我真的以为这枪,是咱们最后的保命之物。”
陆东君一想起最后的对决,愈发后怕不已。然而陈惇的思绪却渐飞渐远,由这把枪,想到了这个时代。
因为他听到了“师夷长技”这四个字,残存的记忆让他想起来,这个主张似乎并不是清朝的魏源在其著作《海国图志》中提出来的,在这个时代,就有人提出并践行了。
汪太保公,汪鋐——他是历史上第一位倡导“师夷制夷”的军事家,创造了师夷之长技以驭夷狄的成功战例。
在中国抗击外国殖民者的近代史上,有过太多可歌可泣的故事,而这些故事当中,绝大多数是以失败而告终——然而这位大明的兵部尚书,却带领人民抗葡卫国,取得了中国历史上最早抗击殖民侵略的胜利。
在正德、嘉靖两朝中,大明和佛郎机进行过几次大大小小的有关侵略与反侵略的战争。正德十二年,佛郎机驻满刺加总督卧亚派安达拉率军舰四艘前往中国,随行还有特使皮利司,到达屯门后,留下两艘军舰,其余继续向广州进发。
这些佛郎机人秉性贪暴,劫夺财货,掠买子女,在屯门建筑堡垒,以示有据此岛之意,于是朝廷下命广东按察使汪鋐率军驱逐屯门之佛郎机。汪鋐得令后在南头设立海防前线指挥部,具体部署与佛郎机进行决战。
当时佛郎机势力强悍,仗其船坚炮利及岸上坚固的军事堡垒,据险抵抗,所以第一回合的交锋中,汪鋐是失利了。
第一战失利之后,汪鋐就意识到了对方先进的武器装备是制胜的关键,他秘密派人以卖米酒为由接近佛郎机人,恰好见有两位中国人杨三、戴明在船上,便偷偷与之通话,劝谕其回头为国效力,这两人也思落叶归根,于是一拍即合。
汪鋐听了杨三、戴明对佛郎机船和铳的具体描述,令其如式制造,后经试验,果属利器。是年八月,汪鋐再次亲临南头,这时仿制的佛郎机铳和小蜈蚣船源源不绝地运到军中,明军的战斗力大大加强。
嘉靖元年,佛郎机首领别都卢率其所属千人准备劫掠新会县茜草湾,汪鋐得报,令明军舰队迅速出击,把敌军打得落花流水,敌军大部分被歼,岸上营垒尽被摧毁,残存余寇逃往外海,明军大胜,至此佛郎机可以说是闻“汪鋐”二字而丧胆。
入京后,汪鋐三次上疏嘉靖帝,推荐朝廷推广佛郎机铳及蜈蚣船。为了证实佛郎机铳凶猛,汪鋐令何儒、杨三等带原获佛郎机铳进京实验。嘉靖九年八月初四,嘉靖帝御览汪鋐的奏稿后很高兴,命户兵工部议处。但当时的兵部尚书李承勋等认为决定战争胜利的关键是人不是物,拖着不办。嘉靖帝一气之下免了李承勋,命汪鋐取而代之。
所以汪鋐在任职兵部尚书的时候,大明的水师就装备了仿造佛郎机的蜈蚣船,朱纨和倭寇作战,也使用了这种船只战舰。如今大明又一次仿制佛郎机先进的火绳枪,这让陈惇之前一个认知,被大大地颠覆了。
他一直以为,从历史来看,中国最好的年代在前头,宋不如唐,唐不如汉,汉不如周,周又礼崩乐坏了。所以人心中最向往的还是上古先民时期,民风淳淳,乐天安道。中国人喜欢从书里去找过去的痕迹,一切事物都有过去的例子可循,习惯了回头看,却忘了脚下的路已然和过去不同了。也正是因为习惯了回头,使我们忘了还有抬头往前看的力量。
当别人都在向前看,只有我们依然频频回首,那就是要落后的。
&nbs
第二十章 九秋之菊
船儿已经能遥遥望见岸边了,陈惇反而回过头去,只盯着陆东君,嘴里露出了一丝呵呵呵的古怪笑容。
“你、你看我作甚”陆东君眼光游移,竟不敢直视他。
陈惇的目光在她白玉般的脸颊上顿了顿,随即抄起一把淤泥就往她的脸上抹去。
“哎呀,”陆东君差一点跳起来:“你干什么”
“别动,”陈惇挡开她的手:“你是生怕别人看不到你的容貌,也不知道你是姑苏陆氏的女郎吧”
陆东君恍若雷击,一时之间竟动弹不得。她以为自己马上就要度过劫难逃出升天了,却不曾想她所在的船只尽数没亡,只有她孤身一人从几百名太湖盗匪围剿下只身逃脱,这怎么可能呢,说出去谁相信呢
别人不会知道她怎样历经了千难万险几乎丧命,只会有流言蜚语去猜测她是怎么从盗匪手中逃命出来的,别人都死了,怎么她一个弱女子还能活下来她还能靠什么活下来呢
谁肯相信她的清白,谁又能为她证明呢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