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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当官那些年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惊年渡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归有光感喟道:“杨升庵在滇三十年,老于斯,死于斯,什么都看淡了。”

    “杨升庵一生嗜爱读书,好学穷理,在云南那等偏僻荒凉之地,依然写了《南诏野史》、《云南通志》、《云南山川志》、《南中志》,每一本传到中原来,都是洛阳纸贵。”坐在归有光对面的人,有陈惇熟悉的声音:“这次我在京里,又看到了这本《滇载记》,一问才知道是沐府帮着刊印的,新出不久。”

    “我常听闻沐府多不法之事,但却能保住杨升庵,”归有光点头道:“我听说,皇上深恨于他,常问及近况,听到‘老病’两个字才稍觉宽慰。”

    杨升庵是谁,就是已故大学生杨廷和之子,父子俩在“大礼议”中不怕死的表现,让嘉靖帝极为愤恨,廷杖后戍地云南永昌卫。终嘉靖一朝,六次大赦,杨慎终不得还,按明律年满六十岁可以赎身返家,但无人敢受理。曾有一次返回泸州短住,不久又被巡抚派人押解回永昌。

    “保得住性命、活到六十五岁的杨升庵已经不是杨升庵了,他在左顺门的廷杖中早就被杖死了。”这人面无表情道:“胡粉传傅面,插花作双丫髻的杨升庵活着不如死了。”

    “唉,大礼议,大礼议,”归有光忽然觉得嘴里的茶水特别苦涩,“当年的大礼议,真是一笔烂的不能再烂的账了!前前后后扯了近十年,弄得君臣离心,将那亟待破旧立新的朝政置之不理,将那四方之患、生民之苦俱都抛下,只为了一个名分!现如今天子不上朝,百官怠政,难道就是当初的本意吗”

    “当时张孚敬说‘继统不继嗣,皇统不一定非得父子相继’,如果杨氏父子不固执己见,听了这话……”这人摇头道:“连杨一清和阳明先生都心喜其说,可见大礼之争本就是一场荒唐透顶的闹剧。大臣们感念孝宗的恩德,不想让孝宗绝了后嗣,可是当今陛下也是兴献王唯一的独苗,连宗室都知道,要过继儿子,应避嫡长。杨廷和让皇帝做武宗的儿子,且不说有没有从兄弟变成父子的例子,兴献王那一支没有人承嗣,是要灭绝的啊!难怪皇帝要争了,连父子的名分都不能保全,当了皇帝又有什么意思!”

    在门外听得清楚的陈惇不由得一怔,他想起这场旷日持久的“大礼议”来,他一直以为,朝野之士,都对皇帝追崇生父的行为不满,故而百官聚集左顺门哭门,即使遭受廷杖也并不退缩。最后以嘉靖帝独裁手段,确立了礼仪名分——

    但现在看来,杨廷和杨慎父子,并非真的为孝宗、武宗绝嗣考虑,若不是他俩非要以礼仪名分来制约君权,裹挟百官参与到这场争斗中来,嘉靖时期的君臣,绝不会离心至此。让嘉靖帝做武宗的儿子,且不说是不是乱了套,兴献王就这么一个儿子,又不是宋朝那位宋英宗,有几十个兄弟,嘉靖帝一旦过继了,兴献王就绝嗣了。

    而这个事情最大的坏处,也并不是皇帝与百官离心,而是使嘉靖帝发现了自己所要依靠的力量是什么,他意识到了取舍大臣的一个主要标准,即能否支持自己的大礼主张,即使大礼议过去之后,他依然以是否能毫无条件地听从、支持自己,来选拔阁臣。

    所以张璁之后,蒋冕、方献夫之流纷纷趁势而上,这些没有什么学行能力的人,却坐上了内阁首辅的位置。甚至夏言,一旦发现他在河套的问题上与自己立场相悖,皇帝就毫不犹豫地杀了他。如今的严嵩为什么能柄国十年,因为他事事奉从皇帝的旨意,揣摩皇帝的心思。

    归有光良久才叹气道:“如果一开始就遂了皇帝的心愿,不仅父子之情得以保全,昭圣太后也不会受到薄待郁愤而终,更会出现孝宗时期君臣同心治理天下的盛世。可是现在说这话还有什么意思大礼已成,谁也没有置喙的余地了。”

    这人道:“与《滇载记》一并刊行的,还有黄夫人的诗集选,我带了一本来。”

    归有光叹道:“当年杨升庵与黄夫人下苏州,我夫人王氏,待字闺中,心窃慕之,曾往一见。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记得清楚,说黄夫人是闺邹鲁,才比道韫,收集了她所有的诗词。只可惜我只专注文章,不通诗词,要不然,也能细细品鉴。”

    这人点头道:“蜀中多才女,有文君、薛涛、花蕊夫人,蜀地女子结社、文会最多,当年都以黄夫人为首,如今黄夫人闭门不出,新都真是少了颜色啊。”

    “文会,我过几日便要在世美堂举办文会,苏浙士子名宦,我并没有邀请,但都要云集而来。”归有光难得舒缓了一下心情,道:“樗朽,你也来吧。”

    “这是文人雅士的集会,”这人哈哈道:“我一介游侠,凑什么热闹”

    “要说苏浙的风趣人,大概你是魁首了,”归有光笑道:“没有你邵芳,座中无欢笑啊。




第二十四章 逛勾栏
    “所以你知道我是什么感觉了吧,”邵芳道:“每当我想放松精神,舒缓身心,来到姑娘们的脂粉地、温柔乡中,却屡屡被问及你,想方设法要从我这里打听你的一切——我上下周旋,心里头,可真不是个滋味啊。”

    陈惇哈哈一笑,可以想象,邵芳每次进了勾栏院里头,奉承的人自是不少,可竟都奔着另一个人来的。即使邵芳人物风流,腰缠万贯,却花的是冤枉钱,心里头能不冒酸水么

    “你是出了名的风月班头,”陈惇道:“难道还有搞不掂的人么”

    “你别说,我邵芳纵横花丛这么多年,”邵芳一龇牙道:“仗着手头漫撒银财,惯会风流解意,腰上又有一柄引以为傲的大麈头,几乎没有不称心如意过。只不过……夜路走多了,还是能撞见鬼的,我邵芳,也有名头不顶用,钱财不能使,搜肠刮肚、绞尽脑汁降服不了的女人呢。”

    “那这女人,”陈惇道:“究竟是什么本事”

    “我说不清,非得你眼见一见,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邵芳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我上哪儿见去”陈惇以为他说的玩笑话,“难道今天你邀我出来,并不是为了吃饭,而是为了逛勾栏的”

    “这饭好吃吗”邵芳反而问他。

    “好吃啊,”陈惇吃得满意:“怎么了”

    “这饭有个别名,叫送行饭,知道为什么吗”邵芳站了起来:“因为吃过这饭,就要去一个好地方了。”

    只见他轻轻眺望,凭窗轻扣,回头一笑:“来了。”

    他意态潇洒翩然下楼,陈惇莫名其妙地跟在他后面,就见湖面上遥遥行来一艘画舫,停在了湖心亭前面。

    “上来。”邵芳将他拉了上去,两人在这雕栏玉砌的船中,找了个只容二人的包间。

    见他如此神秘,陈惇干脆也不问,径自欣赏着眼前风光。只见夕阳西下,寒山寺也掩入了夜幕之中,这一条宽阔的湖面仿佛顿时流光溢彩,脂粉生香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的船后也渐次跟随了大大小小的花船,都悬起了五颜六色的彩灯,一时间桨声和灯影都摇曳起来,耳边是越来越响的丝竹管弦之声,小船像是开进了一个梦幻与现实交织的国度。

    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兴来无远近,欲去惜芳菲。仿佛这一刻,楚妃自叹,齐娥讴歌,玉池露冷,琼树风高,那些盘桓在苏州河畔的吴宫旧事,虎丘谜团,一层层照望在水影河楼上。那四门阊阖枫桥夜泊,那吴娃馆藏桃花仙人,全都苏醒过来,围在你的身边。

    “就是那句话,”邵芳似乎也沉醉其中:“最柔不过秦淮,最美不过姑苏啊。”

    弯弯曲曲的湖岸两边,是灯火通明的馆阁,雕栏玉砌,高耸入云,竟夜不眠的美人就在凭窗眺望,一颦一笑,勾动着画舫里的游人。

    “妈妈,”一个亸袖垂髫的少女最先望到他们,叫道:“丹阳的烂木头来了!”

    “你个小浪蹄子,烂木头也是你叫的”那满头裹翠的老鸨迎上来:“哎呦我的邵大爷,你周游去了这么久,可算回来了,馆里的丫头们,都想你想得病了!”

    “是想我的银子,还是想我的大麈头”邵芳毫不客气地在老鸨子屁股上一拍:“快叫女儿们出来见我,是哪个想我想病了,我给她好好治一治!”

    顿时一堆莺莺燕燕环绕过来,各个眉目如画风情万种,都道:“邵大爷去了京城,被京里的粉头勾住了魂儿,混忘了我们!”

    “听说京城红袖招馆子里,出了个花魁虞美人,”就有姑娘追问道:“名声大得很呢,数不清的公子王孙、富商巨贾博千金一笑,不知道邵大爷有没有见过,是不是名副其实”

    “名副其实还是名不副实,你们心里头还不清楚”邵芳哈哈一笑:“吹出来的罢了,人物只是寻常之姿,不过善翘袖折腰之舞。”

    陈惇在一旁倒是一笑,都说名妓花魁应该是举世无双的姿容,其实并非如此。名妓名妓,名气在先,但名气因何而来,有的可能真的是依靠美若天仙的容貌,但大部分的名妓,都才华横溢,和诗作歌,甚至胜过男子。所以青楼之中,姿色出挑的与学过诗书的相比,反而要排在二等,因为容色会老去,才情不会老。

    “难道我们楚夫人,也是吹出来的名气”老鸨子道。

    “楚夫人那是什么样的人物,虞美人怎么能相提并论”邵芳顿时道:“我邵芳两入夫人帷帐,虽只是谈诗作赋,却足可夸耀半生了,那肯掷千金之人,却不得一见,邵芳何其幸运”

    陈惇听到“楚夫人”这三字,就想起在客船上的惊鸿一瞥了,然而却听邵芳半是自豪半是失意的语气,原来这家伙两次见到了楚夫人,只不过竟不得一亲芳泽,想象他耐着性子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等到该干正事却被轰了出来的景象,不由得笑出声来。

    “哟,这还有个半大小子呢,”陈惇被人往前一推,“是雏儿吗你怎么带了个雏儿过来”

    “今夜他可比我要紧,”邵芳道:“你们好好伺候着,将来有一天,就知道厉害了。”

    “他能有什么厉害”一众姐儿围过来,扯住陈惇看了半天:“你是哪家的公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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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妇女之友
    “孔贞干、孔贞宁的父亲,上一代衍圣公孔闻韶,原配夫人李氏是华盖殿大学士、吏部尚书李东阳之女,”邵芳道:“没生儿子,这俩是孔闻韶续弦卫夫人所出,但不妨碍他兄弟以李东阳外孙的名义自居。”

    “而孔闻韶的老爹孔弘绪,原配夫人李氏,是少保、吏部尚书兼华盖殿大学士李贤之女。”邵芳呵呵道:“李贤知道么,三杨以来第一人,但这孔弘绪娶了李贤的女儿,也没个人样,居然奸淫四十多个乐妇,又因为争风吃醋勒杀四个无辜之人,被御史参奏之后,削爵为民。”

    按邵芳所说,承爵之子会娶朝中高官的女儿,而孔家也不会放过和其他世家大族联姻的机会,会与太仓王氏、德清沈氏等诸大族联姻,名门闺秀得嫁孔氏一门,不仅为其带来广泛的声誉,而且带来了相当数目的陪产田庄作为嫁妆。

    “也就是三十多年前,太仓王氏的姑娘嫁到孔家,”一名妓女似乎回忆起来了:“说是从咱们苏州到曲阜,用大船运送嫁妆,每日不停,整整运了三个月,光是服装首饰就有上千箱,另外像人参、灵芝、珊瑚树、牙雕福禄、翠玉盆景等等,更是应有尽有。”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另一位妓女掩口惊呼道:“当时是不是有个传言,说那打渔的船只跟在人家的大船后面,捞出了一个宋瓷柴窑,价值白金”

    “别说是金银器皿,”邵芳就道:“孔家占有大面积的土地,有祭田、学田和私田。其中有一部分私田,称为脂粉地,专门是衍圣公夫人的陪嫁田。每一位夫人嫁过来,就购买上百顷官田作为陪嫁,你想想孔家占了多少田。”

    “陪嫁多算什么,”这里头就有几名妓女眼红了,愤愤道:“嫁得好才是真的好,那孔贞干的爷爷,是爷爷吧,家里头光置姬妾,还能奸淫乐妇,这些名门闺秀,只怕是活得煎熬哩。”

    像邵芳这样的,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多年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从不曾将人赎身回家,不知道该说他是多情薄情,还是深情重情,但他自认却比孔弘绪这样的人强夺了,最起码谈不上“奸淫”两个字,他与女子都是两情相悦的。

    “不止呢,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嫁入孔家的夫人,都年纪轻轻活不长,孔家规矩大啊,衍圣公夫人平时不能随便闲游大街,又不能整天在院子里玩乐,怕失掉大家闺秀的身份,”邵芳也露出可惜之色:“我当年游曲阜,曾经买到一本五彩色缎绣花鸟挂屏的花样本子,里头二百一十二种用墨线描绘的花样子,是孔府一位夫人亲手画的,被仆婢偷出来卖,这不是称赞她们的巧思,而是觉得,一辈子大门不出了,只能依靠这些东西打发时间,真是太可惜了。”

    “除了规矩管得严,”邵芳又道:“孔家家族聚居,人数太多了,这大家闺秀一旦嫁过去,要对付的就是宗族、妯娌、姻亲、僮仆,内外府务,祀典祭祖,族内协调,恐怕一日都不得清闲,操劳至此,谁又还能命长谁还觉得嫁得好”

    邵芳随手去指,围坐在他身边的妓女们,没有一个点头的。等他指向陈惇,见陈惇一直沉默,便道:“你怎么不说话”

    陈惇嗯了一声,道:“没发现你邵大侠,真是妇女之友。”

    “我邵芳不仅是妇女之友,”邵芳一咂摸,还真收下了这个名号:“还是妇女们心心念念的贴身小棉袄呢。”

    “什么,楚夫人不见”楼下的鲁王世子声音大得震天:“呵,还挺傲气。本世子也见过傲气的女人,以为多得是人捧着,自己就真的是天仙了以为自己说什么,人人能当宫里的圣旨,都就这么做了我呸!身在这地方,你还想着出淤泥而不染呢,都是一模样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的婊子,装成一身娇体态,扮做什么冰清玉女”

    他的话十分粗鄙,让楼上的邵芳和陈惇都皱起了眉头。

    “世子爷息怒,”老鸨子不愧见多识广,什么场面都有数:“我这个娇娇女啊,非是不肯承接,而是自幼心高气傲,立下四道题目,要人解了这四道题,方才肯一见。”

    “什么四道题”孔贞宁来了兴趣,将折扇一收:“这倒有点意思。”

    “只因我家夫人诗词歌赋,无一不通,”这亸袖垂髫的少女微微一笑:“岂不闻高山流水,知音难觅,夫人有志寻天下同道,是所望于群公。便出了四道题目,分别是谜、联、诗、画,四道题目对出一道,请上一楼,对出一道的人,夫人赐酒一杯;对出两道的人,夫人赠手书一副;对出三道的人,可以面谈夫人;四道题全能答上的,便能……”

    “便能消受美人恩了!”鲁王世子眼睛一亮:“定要啖了这花魁头汤!”

    “人说鲁地多才子,定然不假,二位官人请洒潘江,各倾陆海。”这少女温文一笑,轻轻一挥手,便有人将第一道谜题呈了上来。

    “人人皆戴子瞻帽,君实新来转一官,门状送还王介甫,潞公身上不曾寒。”孔贞宁念道:“打四个古人名”

    “哈哈哈哈,”鲁王世子大笑起来:“这有什么难的!”

    孔贞宁也摇头道:“本以为多难的题目呢,没想到原来是蒙童的题目!”

    “哦,”这捧着题目的少女便掩口而笑:“那官人给出的谜底是”

    “这四个人名,没有猜错的话,分别是——”孔贞宁呵呵一笑:“苏轼、司马光、王安石和文彦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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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试才
    “绝了,绝了。”这宣华馆已经被无数风闻而至的人挤满了,无非都是为了破楚夫人题目这一消息而凑热闹,见到这上联,半是惊叹半是失意道:“这怎么对啊”

    鲁王世子并孔贞宁原本信心满满,见状倒吸一口冷气,这三十二字的长联,写尽天下奇观、江山胜景,云蒸霞蔚气势磅礴,又该怎么才能对上呢但让他们此时灰溜溜地承认对不上,那就真的丢人现眼了,转眼就能传遍姑苏,甚至随着这些在青楼里游乐的外地人回乡,就能传到全国各个地方去了。

    这举着长联的少女微笑道:“怎么样,各位公子,到底能不能对出下联”

    “这……”众人啧啧称叹,互相望着,又都看向了脸憋成了猪肝色的鲁王世子。而鲁王世子和孔贞宁面面相觑,绞尽脑汁,依然对不上来,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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