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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当官那些年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惊年渡

    “先生可知道,我的大船行在吴淞江关卡上,被拦了下来,”陈惇道:“他们硬要搜检,我只说是山东孔家送给陆氏的聘礼,这才被放了过去。”

    陈惇的大船从运河而下,却被吴淞江关卡拦住,只见他们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完全不是平日里懒怠无序,散漫应付的模样,让陈惇以为太湖又出了水盗,或者零散的倭寇袭击了过来。却没想到虚与间,这些人东张西望,只盯着船上的沙袋看,才让陈惇有了他们已经被人收买,专门查验和阻拦粮食过江的想法。

    最后陈惇就打出孔氏的旗号,说船上的货物都是送给陆氏的聘礼,这才让几名守备纷纷礼让,大船平安过江。

    “这些巡检、守备,做的已经不是朝廷的官儿,是陆氏的官儿了。”陈惇道:“这要是两军交战,他们就是妥妥地叛变投敌,罪无可恕!”

    陈惇的粮食送抵了苏州,却没有直接上市,而是从四面八方拐进了太湖。而且还不是太湖其他地方,正是陆近真的西山别院。

    陆执章和陆近辛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严防死守的粮船竟然就在他们眼皮底下,他们毫无察觉。二十八艘粮船,陆陆续续停泊在西山码头,七天后全部抵达完毕。陆近真为了掩人耳目,将自己的游船画舫也停泊在码头上,像是预备一次大型出游。

    “梦龙,”王廷就道:“我不明白,为什么当日粮食不能直接抛售,还要再等呢”

    “究竟是十两跌到一两的落差大,还是二十两跌到一两的落差大”陈惇冷笑道:“陆氏父子不傻,相反他们还相当聪明,他们的粮是九两买进的,十两他们就预备要卖了。这就是他们比别人危险的地方,知道十两以上是不切实际的,买定离手就到十两。就当他们害怕夜长梦多要抛售的时候,咱们的大船在码头上上演了一出好戏……”

    陆氏父子果然上钩,以为先前的忧虑是多余的,官府是真的筹措不到一点粮食了,于是才放开胆子继续哄抬,于是百姓毫无所觉地买,陆氏肆无忌惮地卖,将粮食价拱到了如今的十八两。

    “陆氏的目的,其实不在于赚那五百万两银子,而在苏州的控制权。”陈惇道:“这就是为什么他们明目张胆地和官府竞价的原因。”

    让陈惇觉得有意思的是,他不由得想起此时的西方意大利,也有一座名城佛罗伦萨,这座名城正在被美第奇家族牢牢控制着,这个家族创造了一个政治时代,他们以经营工商业致富,发家却是从银行开始的,这和姑苏陆氏,倒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不过差别是天壤之别,由于中国的地理环境和大一统趋势,不似西方松散的封建制,中国自秦汉以后一直在不断朝着中央集权制发展,地方士绅无法像封建制那样得到世袭的权力保证,尤其是科举制出现并逐渐覆盖、最终替代了举荐制之后,延续七百年的门阀政治其实是彻底终结了。地方士绅只能通过先天的子弟教育环境优势,向士大夫阶层输送新鲜血液来把持自己家族在中央集权制的官方权力中占据正式的一席之地。

    所以为什么说科举制的出现是极其超越的一件事,从此以后,不要说有那种延续百年的门阀了,就连宋朝那样的父子三宰相,满门七进士的荣耀,也渐渐不复存在。治世之中,想参与国家政权只有一条路,就是科举选官。其难度说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也不为过。这种极高的难度,决定了一个家族很难保持出仕的连续性,自然阻止了庞然大物的诞生。

    就像姑苏陆,虽说累世簪缨,但这个“累世”,其实断代很严重,陆执章的祖父做过宣德时期的正四品官儿,他父亲没有做官,到了陆执章,家族合力供出一个陆执规,如今只不过是南京太常寺卿,而陆近辛这一辈,几乎没有做官的可能了,只能再等到下一辈。

    再看看太仓王氏,从王梦声到王辂六代人都是平民,才终于出现了有二子王侨、王倬,分别于成化年间进士及第,才自此科第蝉联,门第常青。

    至于延陵吴,吴奂的父亲吴宽为弘治时期的天官,长子吴奭却只是中书舍人,次子吴奂不过为国子生,吴奂的儿子也没有当官,只能寄望孙子吴启和科举大利。

    缺乏先天条件,所以陈惇才会说,在这个时代里,陆氏永远不会是姑苏陆的主人,像美第奇这样能主宰城市命脉的家族,一定不会出现在大明。

    陈惇捋了捋白鸽的头顶,看着它扑棱着翅膀高飞而去。

    西山岛上,白鸽穿过一片花海竹林,径自落在了阁楼之上,随后被一双纤纤玉手捉住,取下了绑在腿上的信笺。

    这两寸见方的纸上,粗粗画了一个手舞足蹈的小人儿,这小人做着鬼脸,手上却拿着旗子,指着面前的大船,似乎在命令大船开动。

    陆近真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看着这画上的人儿没个正形,想到那个人平素也是这般模样,心中不由得一涩一甜,竟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船队在夜色中,出了西山岛,一路水波不惊,天亮时抵达长洲县内,陈惇亲眼看着这些粮食涌入了他多余开辟的两个定点销售粮铺内。




第二十八章 收场
    “陆翁,”潘庹眨巴着黄豆眼:“你可是咱们的主心骨,你说怎么办”

    陆执章半天没有说话,倒是王愔挥了挥手中的折扇,发问道:“这一次我倒是很想不通,这官府哪儿来的粮食,明明一次次濒临绝境了,可是每一次都在关键时候,就有粮食送来——”

    “是啊,”彭玺也道:“王廷从哪儿弄来的这么多粮食你们看码头上,足足二十八艘巨船,最少也有一百多万石粮食,一夕之间冲破了重重阻碍,神兵天降一般出现在了吴淞江上,打得咱们毫无防备,措手不及!”

    “要说王廷人脉雄厚,倒也不似,”潘庹道:“当年他做御史的时候,因疏劾尚书汪鋐,被谪亳州判官,如果朝中真有人,同年又肯相帮的话,怎么会蹉跎了七年,才来到咱们苏州任一届知府,又在知府这位置上,一呆又是六年,屁股都不曾挪一下呢”

    王愔道:“你们看这一次苏州的粮食危机,翻云覆雨间,便让咱们这些大户,尽数入了彀中,这种手段若是王廷所有,我敢断定,他早就能去内阁和那帮老狐狸厮杀了,又怎么会无声无息在苏州做官,这么多年不往上升呢”

    “你说的不错,”陆执章终于开口道:“苏州历任的府尹,被咱们联手赶走了五个,都是不甘于被当做摆设的。只这一个王廷,见他老实暗弱,才算和睦相处了六年,他什么手段,我又岂会不知道这一次,我断定有人在暗中指点,给他盘活了全局。”

    这个局本身就是陆家所设,陆执章心中清楚,他扣着全局所有的命脉,甚为自得地坐等赢棋,却没想到被人绝地反击,不仅像游龙一般挣脱开来,甚至还反将一军,打得他猝不及防。

    ”他们根本不缺粮,只是示敌以弱罢了,”陆执章道:“为了一步步将我们引入陷阱中,尤其是最后为了让我们相信他们是真的没有粮了,甚至还在码头唱了一出空城计,我们还真的相信了,一粒粮食都不曾抛售,一分钱都没有赚上,今日他们一举改天换日,让粮食暴跌下来,而咱们囤积的百万石粮食,全都要折!”

    提到自己囤积的粮食,所有人都面如菜色,心痛地直抽抽。

    “这么多粮食弄过来,”彭玺道:“苏州的粮价,会跌到什么地步咱们的粮,要赔多少才是头啊”

    “哼,不会跌太多的,”陆执章眼中闪过寒森森的光:“夏粮要交,秋粮要缴,张总督的百万石军粮也在催,这粮价最多跌至三两!”

    不过这话他见了知府王廷,旁敲侧击地说出来之后,王廷就捋着胡须呵呵一笑。

    “陆翁有所不知啊,”王廷道:“浙江巡按监察御史胡宗宪已经上奏朝廷,请求蠲免苏州夏粮三十万石,户部的老大人这次终于松了口,同意蠲免了。”

    还不等陆执章开口,王廷又缓缓道:“还有就是,本府通过这次危机,忽然意识到本地的粮商,业务能力似乎不是很娴熟——本府找他们借粮的时候,一个个都说自己未曾预备余粮,害得苏州连最基本的粮食储备都没有,这可不行,不行啊。”

    “所以大人打算,”陆执章不愧商户之首,略一思索就道:“重开济农仓”

    “济农仓”谁知王廷摇摇头:“济农仓是不开了,当年济农仓储存六百万石粮食,连太仓都没有这么多积粟,朝廷不就随便找了个理由收走了吗本府辛辛苦苦为民储备,可斗不过朝廷的老大人们。”

    陆执章第一次感觉,自己完全是云山雾罩雾里看花,猜不透面前这个人的打算。

    “那大人有什么良策”他试探道。

    “本府打算,在苏州办一个招商大会,”王廷道:“招揽全国各地的粮商、油商,还有盐商,活跃一下咱们苏州本地的金融市场,你看丰年的时候,咱们苏州积粟多,他们可以将咱们苏州的余粮销往各省;若是荒年来临,他们可以将外地的粮食输送到苏州来,咱们苏州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屡次濒临断粮。你说这个办法怎么样”

    陆执章脸色青白,“大人,苏州就这么大,本地的商人尚且竞争激烈,若是招徕外地的客商,苏州的命脉,岂不是任由他人做主了”

    每个地方其实都具有区域性,这个区域性表现在很多地方,其中有一种表现就是经济上本地商人相互竞争,却又抱团取暖排斥外地人。这也就是为什么苏州会有“粮油协会”,这就是苏州本地商人垄断市场,排斥外地客商的手段之一,大小客商是决计竞争不过他们的——但如今王廷打算引来外地客商,这就是明晃晃扶持外地客商和他们抢生意,有了官府的支持,一切可就不好说了。

    比如说扬州城,里头挥金如土的人其实并不是本地人,几乎都是外面来的商人,这就是“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的来历。苏州如果像扬州一样,敞开欢迎外来商人,那些那些实力雄厚的商帮一旦涌进来,苏州商人会受到剧烈冲击,如果无力抵御的话,肯定是要被取而代之的。

    这对于苏州本地的商人,不啻于晴天霹雳,但对苏州城的整个市场来说,利大于弊,最起码像这一次大户垄断市场,囤积居奇的局面,就不会再出现。

    王廷一脸轻松,陆执章却是一脸便秘一般的神色,然而王廷还不打算结束这尴尬的谈话:“还有一件事情与陆翁有关,我记得当时我去拜访你,想要问你借粮……你依稀是说,你的粮食是要给张总督做军粮的,是吗”

    陆执章咬定牙齿道:“大人一定是听错了,我哪里有余



第二十九章 澄心
    “梦龙,你说的引外地商人进入苏州粮油市场的想法,”王廷道“为什么不能真正施行”

    “因为外地客商要操纵市场,本地商人必然拼死反抗,这对苏州的经济是绝没有好处的。只能以此为要挟,震慑本地商人。向来没有官府扶持外地而打压本地商帮的例子,毕竟本地商人有维持本地经济稳定的作用,这个还是要慎重。”陈惇道“而且晋党……我是说山西那帮人,无缝不钻,一旦给他们趁虚而入的机会,苏州就会被他们包围,这可不是朝中一些人愿意看到的。”

    王廷就道“那这种威胁管用吗”

    “那陆执章不是吃下了吗”陈惇道“六十万石军粮,还有疏浚河道的钱款,来换一个教训,也换一个恢复元气的时间。”

    “这样看来,还真是值了,”王廷摇摇头“要我说其实这些大户也不都是有罪之人,像延陵吴氏的吴翁,看得清楚,这一次不仅没有囤积居奇,还一文都没有要,给我们白送了十几万斤的粮食,若苏州都是他这样的巨擘,我还发愁什么呢”

    陈惇心中一顿,久久没有说话。

    “哦对了,”王廷道“胡宗宪你认识吗他问我讨要你呢,以为你是我下属的典吏。”

    “这是个误会,”陈惇摸了摸鼻子“不过他这个人啊,喜欢延揽宾客,是个礼贤下士之人。”

    王廷只说了一声是吗,并不以为意。陈惇想起历史上的胡宗宪麾下人才济济,东南有识之士尽为之所用,又不知怎么,想起鲁王玩笑的一句话,冯谖孟尝今何在,不由得神思一荡。

    “小子,”直到肩上被重重一摁“想什么呢”

    陈惇定睛一看,惊喜莫名“荆川先生”

    来人正是风尘仆仆的唐顺之,这位文武全才的传奇宗师笑眯眯地打量着他,又上来轻轻搡了搡他“你这小身板,得练呐。”

    陈惇只感到一种深沉的内劲从他的手上传来,忽左忽右竟不能自主,不由得道“先生,你这是什么内功心法,厉害得很呢!”

    “内功心法”唐顺之哈哈大笑道“你小子还知道内功心法”

    “看先生你内劲十足,至刚至阳,”陈惇忍不住漫天胡吹乱侃起来“难道修炼的是武林上失传已久的——九阳神功”

    “九阳神功”唐顺之一愣“这是什么功夫”

    “九阳神功是达摩祖师所写的内功心法,是少林派武功绝学,练成九阳神功后,成金刚不坏之躯,内力自生速度奇快,无穷无尽,更是百毒不侵,”陈惇手舞足蹈地比划道“他强由他强,清风抚山冈。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他自狠来他自恶,我自一口真、气、足!”

    “啪!”后脑勺被唐顺之一拍,顿时拍得陈惇一个趔趄。

    “你这小子魔怔了吧,”唐顺之好笑道“哪儿有这样的武林绝学,还金刚不坏百毒不侵,西王母的灵丹都没这么神验呢。”

    “不过有一点你倒是说对了,”王廷哈哈大笑着走过来“荆川先生确实身负武功,刀枪剑戟无所不通,你跟着他好好学习,不说练得样样精通,总也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我是想跟先生好好学习,”陈惇苦恼起来“可是先生在生活上实在是简朴太过了,冬天不生火炉;夏天不搧扇子;出门不坐轿子;床上不铺两层床垫;一年只做一件布衣裳,一个月只能吃一回肉——其他的也就算了,小子正在长身体呢,可是顿顿都离不开肉啊!”

    “我现在已经改变了这种修行方法,”唐顺之笑道“我本接受的是王学右派的去欲工夫,可是如今我听了左派的学说,认为他们对于本心的体悟更胜一筹,去欲工夫其实只是闭门厌世,是刻意摒弃,追求虚寂,事实上,从本心而生,本心不灭,也是不能消灭的。”

    “好啊,”陈惇大为欢悦“恭喜先生悟道了真正的大道理!”

    “我现在重返经世致用之学,”唐顺之长吁一口气“主张不仅要观书学技,更要将书本上的东西,用于事事磨练上,这就是知行合一的道理吧,阳明先生的心学,其实就是为了让我等闭门造车之人,重返社会,对社会做出有益的贡献。”

    陈惇大喜道“如果心学是这样的实学,那学生愿意学这样的心学!”

    他说着就行了个大礼“先生,你做我的老师吧,教我读书应试,也教我经世致用,你收我做弟子,将来传承你的衣钵,怎么样”

    唐顺之不由自主后退两步,本来很高兴的神色,却渐渐染上了一层忧虑。

    “难道先生是觉得我朽木不可雕也”陈惇惊道“是嫌弃学生驽钝”

    “荆川先生,你不是很喜欢他,多次提出要收他做学生的吗”王廷也道“这小子虽然顽劣,却心性聪慧,可堪大任,难道还有其他什么地方,没有达到你的标准”

    唐顺之明显有些走神,摇摇头道“不不,他很好,只是我……”

    “那先生究竟有何难言之隐”陈惇追问道。

    “也罢,”唐顺之目



第三十章 内书堂
    内书堂就是宫里太监读书的地方,聪敏伶俐的小太监在内书堂进学,学成后派拨到司礼监的六科廊写字,经升入文书房再提升为秉笔以至各司掌印太监。内书堂的教育很讲究,教习多是翰林院编修、检讨、修撰等有学问的人担任,其中不乏名士,如陆深、钱溥、倪谦、焦竑等人,都曾担任过内书堂教习。

    不少人因此进入权力中枢的内阁,但也有不少人因所教育的人员为太监,深以为耻,并不尽心授读,唐顺之之前听说要选两人去内书堂教学,自然也不肯去。

    “内书堂的教育很严格,”唐顺之回忆道“只有每月的初一、十五和节令可停学放假,其余无论寒暑,均须入学读书。每日学习,只要背不出来书,轻者用特制的木尺打手掌,重者罚跪,再重者要面向孔子牌位直立弯腰,双手扳着两脚,受罚时间以一柱香燃完为准,往往不到半柱香,就有可能头晕目眩甚至昏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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