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当官那些年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惊年渡
记得自己在考试前写了一篇名为《题竹》的诗作:“绿遍潇湘外,疏林玉露寒。凤毛丛劲节,直上尽头竿。”凤毛一样的竹叶里一节节的竹子一个劲地往上窜,一直窜到高高的尽头,成为人们仰望的长竿。
怀着这样的意气,果然,三年之后他如愿中举,又在二十三岁的时候考上了进士。
新任翰林院编修的自己以为一腔抱负终有余地,迫不及待地希望自己能大展宏图。为此,嘉靖二十八年,他上了《论时政疏》,首陈国朝“血气壅阏”之一病,继指“臃肿痿痹”之五病,犀利指出了大明的痼疾顽症,同时也系统阐述了他改革政治的主张。然而这封凝聚了自己无数心血的奏疏石
第一百二十章 倭患
要说陈惇在船上是什么感觉,那就是真心欢喜、归心似箭。他在苏州待得越久,就越喜欢苏州。要说春花秋月还是其次,主要是苏州有一种欣欣向荣的独特气质。大概是苏州有报纸,有纺织,这二者就给人一种很开化的感觉。
陈惇还想念府学的师长和同学们,当然苏州的文人也与众不同,吴门多文人,状元进士几乎是特产,但都很团结,没什么门户之见,大家相互交往互相学习互相推崇,归有光说的“苏州士风,大率前辈喜汲引后进,而后辈亦皆推重先达”这话是对的,陈惇在安亭文会上一举成名之后,大抵是赞誉多过诋毁,而他的名声日渐大,也是因为这些文人们四处传扬他的名声,给他吹捧起来了。
听陆近真说,这种风气最先是苏州的画家开始的,这些职业或业余的画家,虽然有很多派别,比如沈周、文征明、唐寅和仇英各有其派,但是大家都追寻古人画法的同一风格,所以大家互相吹捧,亲亲热热,弄得苏州的文学家、诗人、书法家都喜欢互相吹捧。
陈惇在大船停泊的一个码头上闲逛的时候,还买到了仇英的壁画本,要说仇英的壁画画得那叫一个好,因为他出身工匠,最早是一个油漆工,也给人家房子上的梁木“画栋”。
看样子陆近真似乎也喜欢这壁画本,问起来就说仇英的假画太多,壁画假不了。
不是说模仿仇英的假画多,而是仇英本身临摹其他的画作太多,他个大画家也做假画。这一点上陈惇跟她争论,认为仇英排除了商业动机和道德的苛刻,说的优雅点叫临摹。当然最后的胜利一定是属于陆近真的,老婆的话就是真理,陈惇坚决拥护。
壁画本上有一幅图是仇英在昆山富豪周六观家中墙壁所画,周六观为庆祝母亲九十大寿,曾以千金邀约仇英,仇英就花费了整整六年时间精绘《子虚上林图》长卷,确实非常精美。陈惇在昆山归有光家中时候,也曾听他说起过,倒也未曾亲眼一见,就跟陆近真说路过昆山一定要去看看。
可是他未曾料到的是,就在他去京城的这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苏州竟遭倭寇洗劫,倭寇连犯太仓、嘉定、南沙、南翔等地,以五十多艘大船和二千多军士的兵力,闯进浏河口,袭击了昆山县城。昆山知县祝乾寿率阖城军民奋起还击,同仇敌忾,昆山城之围足足有四十六天,此战最后以倭寇溃败告终,但遭到战火波及,周六观家中起火,那副陈惇想要一看的壁画也被损毁了。
陈惇听到这消息大吃一惊,他们的船随即在太仓登陆,陈惇前往昆山,果然是一片战火狼藉的模样,据说战事紧急的时候,有七八个倭寇跃入城墙里,被军民合力扑杀了,但倭寇趁乱点火,火势剧烈,烧毁了一大片民宅。万幸归有光家中无恙,也没有伤亡。
听归有光和昆山县令祝乾寿说,多亏了已故的大学士,昆山人顾鼎臣,早在嘉靖十七年,倭患还没有突然恶化严重,倭寇还只不过是零星为患的时候,他就奏请朝廷在沿海州县筑城,以防备倭寇骚扰。尽管已经是大学士的地位,可这奏章没有什么下文,只是在昆山—他的家乡搞了试点,在原来城墙基础上造了新的十一个水陆城门,城周围两千多丈,高近三丈,当时造也就造了,老百姓最多以为是顾大人为家乡办了件形象工程。可今天据守昆山抵抗倭寇的时候,幸亏这坚固的城墙,得以五十日固若金汤,拒敌于外。
陈惇想不通:“倭寇围城五十天,江南总督在干什么,为什么不发兵救援”
前来救援的是胡宗宪和苏松兵备副使任环,任环的军队在昆山城下殊死战斗,胡宗宪的大船从浏河口进来,两方夹击才算击溃了倭寇,而李天宠坐视昆山被围,不发一兵一卒也就罢了,也不许汤克宽的军队救援。
“……说胡宗宪的水师骁勇善战,把这个功劳留给他,”归有光道:“胡大人的水师这一次也折损了二百多人。”
陈惇怒不可遏:“李天宠因私废公,罪不可恕!”
李天宠因为和赵文华明争暗斗,故意把胡宗宪派去驰援昆山,胡宗宪的水师只有五百人不到,面对二千人的敌人,没有什么功劳,反而要追究战败的责任。
倭寇攻到了昆山,就让陈惇想起倭寇在绍兴家乡做的一切。他意识到战火已经弥漫到东南内陆,倭寇们不再满足于只在沿海一带侵略,他们深入内地数百至数千里,围攻州府,攻占县城,大肆烧杀抢掠,掠虏人口,抢劫财物,也就是说,在王泾江大捷之后,倭寇更加猖獗,倭患更加剧烈了。
等陈惇见到了知府王廷,就将他的想法说了出来:“倭患剧烈,已经打到了太仓、昆山……如果从嘉兴乘船横渡太湖,甚至不须半天,就能兵临枫桥,届时苏州危矣。”
王廷也急得焦头烂额,在苏州的民政上他是一把手,但军事上他就不行了,只能依靠兵备使和崇明水师的力量,但胡宗宪的水师不能只守卫松江府和苏州府,还要在东海上巡逻。而任环的兵力有限,如果倭寇大规模来袭,他也无法抵挡。
“梦龙,你有什么办法”王
第一百二十一章 兵器
国朝的军器制造业分中央和地方,中央的兵仗局和军器局做一些军器样式,命天下都司卫所生产自用。而地方各路的军器局采用的是服役和募工并存的制度,就是每三年轮换一批工匠服役,如果数目不足,那就募工。
所以地方军器局根本看不出什么军器制造业的规模,最多就是一个个手工作坊,因为军器生产不是流水线作业,像后世那种分工协作和机械流水化生产,有一个标准化表,哪个环节出问题,负责哪个环节的人就要受到惩罚——此时的火器,是包给一个个工匠,让一个工匠制作整条枪,而军器局之中,专事火器的工匠有一千一百人,但是请注意,这个“匠”,其实可以称之为技术工,因为每个“匠”手下,会有五个“夫”,也就是夫役,这是专门配给工匠的助手,可以称之为操作工。
一个匠人加上五个夫役制作火铳,每个匠人头上分多少数目的火铳,限期多少时日完成,这就是军器局的火器生产方式。
陈惇进入苏州军器局之中,就发现军器局更像是一个大仓库,里头刀、枪、剑、戟,各种铁甲、棉甲、弓箭、盾牌,火枪、火炮、弹药,什么都有,大仓库外面有一片连瓦房,里头才是制造作坊,无数的工匠劳作着,实在是嘈杂。
军器局大使笑容可掬地引着陈惇他们进入库房之中,琳琅满目的物资兵器,让人目不暇接。陈惇就像是下订单的人,这些物资供他任意挑选,挑多少,他们卖多少,有多少订单他们全部吃下。
军器局制造的兵器一般是卖给千户所的,但许多千户所已经名存实亡,尤其是沿海的千户所,逃窜的军士更多,所以有大笔的库藏卖不出去。但按规定火器这东西是不能卖给老百姓的,所以陈惇上门为团练挑买军器,团练又属于官方承认的正规军——他们热情地眼睛都在闪闪发光。
陈惇挑选了一批长矛、腰刀、盾牌和铁甲,至于最重要的鸟铳,他在大使的带领下来到作坊里,果然见到了鸟铳的制作流程。
他看到一个老工匠用一根长约三十公分,直径约七毫米的圆柱体的钢芯做冷骨,先将做铳管的熟铁烧至红热,然后这老工匠将烧至一定温度的坯料取出,用锤把炽热的熟铁敲在钢芯外,卷成一根铁管,并在包铁的过程中不停的抽出钢芯用水冷却,防止钢芯和熟铁焊在一起。
接下来就是焊接,铁管要再放炉中烧至白炽,同样准备一根钢芯,长度要长于成铳的长度。然后将已烧至红亮的铁管套在钢芯上,这老工匠在铁管接口处大力敲砸。
然而看了一会儿,陈惇就不由自主脸色铁青:“你这是糊弄谁呢!”
按理来说,制造兵器的钢铁要多番锻打,因为三尺以上的长铳是一节节焊合的,所以焊接不好的铳很容易炸镗,而这老工匠明显只锤了十几下,就趁着接口炽红的时候,撞了进去,明显是硬接,如果这枪管造出来,用不了多少时间就会炸膛。而且在打焊铁管同时,工匠应该还要在铁管的焊接口撒上白铜粉,铜有亲和作用,可使焊接口更结实,不至留下断层或虚焊。这个老工匠也根本没有撒铜粉。
陈惇将这钢管放入冷水中冷却,举起来一看,只见卷成的铁管厚度三厘米都不到,单筒卷成,而按照规制铁管要在一公分左右才行,这样铳管才结实,经得起连续十数次的发射。
陈惇再一看旁边已经制作完成的两只鸟铳,没有一只合格的。陈惇总算明白为什么火枪也叫大杀器了,杀的不是敌人,而是自己啊。怪不得大明军队遇到蒙古也战败,遇到倭寇也战败,遇到后金女真那种长枪长弓的野蛮人也连战连败,因为根本上就在制造上偷工减料,粗制滥造!
陈惇神情冷了下来,“这鸟铳用了就炸膛,郭大使,你这是要坑死我啊。”
陈惇不知道以往买铳的人是怎么验收的,但明显这些粗制滥造的鸟铳,铳管粗细大小都不一样,一看就基本只有三四十发的寿命,而且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炸膛。
郭大使倒也不见一丝的惭愧之色,只压低声音比划了一个手势道:“这是打发穷鬼的,二两三一支……小官人一看就是懂行啊,小人这就带你去看好铳。”
为什么会有劣质品和优质品的区别,病根就是大明武器采购价格较低,一支鸟铳价格不过4两银子左右,工匠需要贴银子,而制作精良的鸟铳成本至少在5两,再加上必要利润,需要6两银子以上。
陈惇被他引着,看到了二等品,也就是六两三一支的鸟铳。这种鸟铳平均发射寿命在六七百发左右,焊接也比较严密,可能也会有炸膛现象,但不会像刚才那种鸟铳一样,每一支都炸膛。而这种火铳,虽然贵一些,但细算起来却便宜,毕竟动不动就炸膛,寿命只有几十发的鸟铳怎么用军士也不是傻子,炸多了就知道什么枪好,像刚才那种劣质品他们也不敢用,最后就会成为消耗品,不断更换,这当中耗费成本更多,还不如一开始就买贵的。
既然这个郭大使说这是二等品,那就一定有质量更上乘的一等品,陈惇不许他藏着掖着,这家伙就屁颠屁颠地带他到一个小库房里,取出了两柄鸟铳来。
陈惇不由得眼睛一亮,只见这两柄鸟铳的铳身都用精铁打制,火门上甚至有自动开合的火门装置,避免大风天气引药被风刮走。最难得是,这两柄铳的口径也几乎一模一样,像是标准作业,用游标卡尺丈量出来的一样。
武器的标准非常重要,工业化的威力就在于
第一百二十二章 给岳父大人请罪
一般火绳枪的结构和燧发枪没什么太大区别,枪管啊准心啊照门啊都差不多,主要区别在于击发方式的不一样。
火绳枪靠的是明火的力量,要引燃火绳,对弹簧片要求不高,当火绳枪扣下扳机时,击锤龙头上的火绳点燃火门上的引药,此时弹簧片是被压缩的,当松开扳机时,击锤龙头可以自动回到原来的待击发位置。
燧发枪不一样,射击时扣引扳机,是在弹簧的作用下,将燧石重重地打在火门边上,冒出火星,引燃火药。而且打完后,还要把击锤扳到待击发位置,准备下次击发,所以需要有强有力的击锤簧片来保证撞击力度。
所以弹簧是什么材质,十分重要。因为如果簧片的材质不行,那么就不能保证燧石冒出的火星足以引燃引药。这就是为什么随着亨利四世的去世,燧发枪装备部队的进程停滞了。许多法国将领反对装备燧发枪,理由是:“燧石冒出的火星不足以点燃黑火药。”
这一点是技术上的难题,因为如今普遍的灌钢技术锻炼出的钢还只不过是低碳钢,就像堕子钢,所以用堕子钢做成的簧片,会导致燧发枪哑火率奇高,发火率普遍只有三成左右,这就是为什么转轮火枪和燧发枪都已经诞生了,但仍得不到推广,使用率还不如火绳枪的原因。
换句话说,燧发枪如果能提高发火率,那么它的命运就会被改写。
光是把火绳改为燧石,就大大简易了发火流程,好东西大家不是不知道,如果燧发枪和火绳枪的发火率一样的话,那大家肯定都选燧发枪了。
关键的一点就在于是否有更优质的钢材做弹簧,而现在这种优质钢材就在眼前。
苏钢是非常难得的适用于做弹簧的钢材,要知道大明钢铁难得,普遍采用灌钢法,但这种办法的弊端就是含碳量不均,钢的品质很难保证,而苏钢的出现标志着灌钢法又上了一层楼,可以锻炼出含碳量极高的钢了。
小小一个弹簧片,却关系到科技的一系列进展,这如何让陈惇不心潮澎湃呢
如果葡萄牙商人佩德罗能为他带来燧发枪,他将其中的弹簧换成苏钢——
大明是不是就该无敌于天下了
陈惇一口气要了五百条鸟铳——然而尴尬的是,王得满手上只有四十二条。
“即使这钻头好用,”王得满搓着手道:“做一条枪也要最少半个月……”
陈惇忘了这是生产力的约束,他一方面急需这制作精良的鸟铳,一方面需要推广苏钢的冶炼技术,干脆一口气买下了苏钢一千斤,花去了六千两白银,专门用作更新机头以及试验簧片和封条。
因为陈惇的鸟铳比较急迫,郭大使同意所有的工匠加班加点赶制最精良的鸟铳——当然陈惇提出了苛刻的要求,他按照王得满制作的鸟铳定出度量衡和误差范围,规定所生产的每一支枪管在允许的误差范围之内。
定下标准,他需要保证每只火器都是精品,陈惇要看到自己的三万两银子花的值得。
当然采购了这么多东西,会做生意的郭大使在火药和木炭上就给了他一些优惠,火药价钱每斤银八分,也就是百斤八两;而木炭就更低了,百斤只有零点五两。
有了装备,陈惇就更加有信心了,不过如何训练兵勇射击是个难题,就在他想方设法解决这个难题的时候,一个人的到来让陈惇顿时充满了惊喜。
看着眼前风尘仆仆的人,陈惇大叫一声和他抱了个满怀:“……黑炭!”
正是成远,他还是那个样子,只不过双目更加有神,更加高大威猛了,陈惇被他石头一样的肌肉撞得生疼:“……我什么时候才能练出你这一身腱子肉啊”
成远呵呵笑着,眼里始终还是那样的光芒,又充满了坚毅,看来两年的军旅生活似乎给他打伤了深深的烙印。两人不禁紧紧抱在了一起,良久才让这激动和喜悦平息下去。
陈惇见到他,就破了自己刚刚定下的,团营不许饮酒的规定。他亲自斟满三大碗酒,庆贺这一次的重逢。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个小伙伴的成长,他在军营中得到的历练。而成远也不负所望,告诉他:“两年前咱们分开的时候,我就在汤帅帐下听用。跟着汤将军大小打了几仗,蒙汤将军提拔,当了个总旗。这一回在王泾江砍了四个倭寇的人头,战后叙功,准备提升我为试百户,还不曾正式任命。”
试百户就是副百户,不到二十岁就凭军功提拔做了百户,陈惇哈哈大笑,又灌了他三大碗,连道可喜可贺。
他们为了同一件事而分开,如今又为了同一件事相聚在一起,这让两人都分外感慨。
“……战火燃遍浙江全境,我们在浙西连续追剿倭寇二十天,”成远道:“拔除了三十余个倭寇据点,但这帮强盗去而复来……他们的船只速度很快,如果不提前设伏,一般都难以抓住,最叫人恼恨是他们的倭刀锋利,短兵相接多占上风……”
看到陈惇的鸟铳,成远却摇头道:“倭寇惯用重箭、长枪和倭刀作战。浙闽沿海多山陵沼泽,道路崎岖,大部队兵力不易展开,而倭寇又好短兵相接……就把火器的应用限制在有限的范围内,只能在接敌之前用,不能倚为主要战具。”
陈惇在这一点上很是赞同,比如陈惇之前用砍伐的大毛竹也就是狼筅对敌,就受到了奇效,这就是他说的根据地形和倭寇的作战特点而设置的;不过他也认为鸟铳的作用也不容小觑,因为他和胡宗宪曾经商量过,驱逐倭寇最好的办法其实是御敌于海上,届时海船和鸟铳、火炮才是决胜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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