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当官那些年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惊年渡
陈惇就打起精神,跟他讲了印第安土著的快乐生活:“……百姓不用担心饥荒,因为他们有玉米、红薯、土豆,这三种神奇的作物适应性强,什么地里都能长……扔个藤进土里,浇一瓢水就不管它了,不管旱涝,那都保收,而且产量那叫一个惊人,亩产五千斤吧,比大米小麦高好几倍,所以那里的百姓一天啥都不干,就光穿金戴银唱歌跳舞。”
嘉靖帝听到这里,越发觉得荒谬了:“你这话半真半假,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就可劲儿糊弄朕。”
还不等陈惇说话,嘉靖帝就道:“玉米朕是知道的,广西布政使曾经上奏,说发现一种作物玉蜀黍,产量较高,味道也不错,希望能在治下推广。广西、河北这两个地方种的比较多,也没有你说的亩产五千斤,最多四百斤……至于你说的什么红薯、土豆,朕就从没听闻,想来是你胡编乱造,没有依据。”
玉米居然早都在大明推广种植了——这倒让陈惇有点惊讶,他以为这三种作物统统都在明末传来,没想到玉米这家伙早先一步,他不知道的是玉米最早传到中国的时间是1531年,也就是二十年前,距离哥伦布发现美洲不到四十年,而且已经传播到河南、广西、河北三个省份了。不过亩产就像嘉靖帝说的,最多只有四百斤。
“应该是土质问题,”陈惇道:“不同的地域产量相差很大,同一个地区,丘陵和平原要差一倍,而玉米的高产需肥量较大,必须合理施肥才能满足玉米在整个生育期对养分的需要。”
“施肥”嘉靖帝被逗笑了:“你倒像个老农。”
“民以食为天,农业是国家的根基嘛,”陈惇道:“学生可没有欺瞒陛下,世上真的有土豆、红薯这样亩产极高的作物,等到开了海禁,学生设法求来秧苗,陛下就知道学生不是妄言了。”
嘉靖帝还是不信,“如果真有这样神奇的作物,那我大明的土地如果全部改种这些作物的话,岂不是再没有饥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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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男女授受
嘉靖帝既然生气了,陈惇的日子顿时不好过起来,尤其是小太监过来传话,让他抄写《道德经》一部,嘉靖帝要焚给三清圣人。
陈惇只能苦逼地开始抄经,这种抄写不能写错一字,写错了就要重新写一份,而且不能写草、行练笔,只能用端正的小楷来抄。陈惇暗骂这手段简直和王夫子如出一辙,而从王夫子手上锻炼出来的陈惇连五万字的书都抄过,又怎么会害怕这五千字的书——不过他故意写得慢腾腾,又废了几张纸,不然的话嘉靖帝看到他真实的速度,今后的负担肯定会更重。
陈惇表现出废寝忘食的样子,连饭都不吃了,一门心思在抄写,果然有小太监在他的窗户跟前探头探脑地,陈惇暗笑这法子奏效,不过等到宁安公主过来,他的日子又不好过了。
“不然我跟父皇说,让他免罚了你罢!”宁安像一只好动的鹌鹑似的,在他的桌子前一圈圈打转。
“……公主有这么好心”陈惇把笔头的杂毛拔掉,头也不抬地继续抄写着。
“本公主自然是温柔良善之人,这可是你说的!”宁安哼了一声,道:“……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有条件才对了,陈惇就道:“什么事”
宁安像变戏法一样掏出两把团扇来:“你给我题几句词,我就替你说话!”
这当然比抄《道德经》简单多了,陈惇就道:“题什么”
宁安见陈惇接过扇子,高兴地脸色发红:“就是《白蛇传》里最后一句,愿天下有情的,都成眷属;愿世间有缘的,都能幸会。愿……”
“华枝春满,两心不负;中天月圆,情深永寿。”陈惇顺口接上,润了润笔:“……简单。”
宁安看着陈惇一笔一划在扇子上题写起来,本来就细长的眼睛,像是用指甲掐出来的,笑成了两条弯弯的细缝儿。
却不知这一切都被不远处躲在树荫底下的人看了个正着,陈洪冷冷一笑,想起那一位的吩咐,露出了叵测的神色来。
等陈惇磨叽了几天,总算抄好了《道德经》之后,也听闻了一个让他极为欢喜的消息——他的老师唐顺之在镇海蛟门打了一次胜仗,烧毁敌船五艘,生擒了四十七名倭寇!
即使有王江泾这样耀眼的大捷在前,这一次战役依然让嘉靖帝感到高兴,对推荐唐顺之的赵文华也十分满意,等到总督李天宠的奏疏抵达的时候,嘉靖帝翻来覆去地看了两遍,只见这本奏疏中只提到了御倭九事,一句都没提唐顺之的胜利。
不过这大捷不是假的,赵文华的奏报最先提及,随即胡宗宪和苏松巡抚曹邦辅的奏疏也抵达,都说唐顺之此次生擒倭寇五十人,而其匪首也是徐海的部下之一,功劳甚大。
那么李天宠为何不提此事呢——嘉靖帝的神色又变得冷冰冰的了。
而同样的,内阁之中,严世蕃也指着赵文华的奏疏道:“他举荐唐顺之的时候,我还想着多此一举,唐顺之当年连张孚敬的拉拢都拒绝了,如何会自甘毁去清名,投效咱们如今看来,二十年的赋闲,让唐荆川这样的人,也磨平了棱角,俯首帖耳了!”
“人家说了,是以身许国,”严嵩道:“不过人人若是都像他这么想,不给咱们造麻烦就好了。”
“皇上也想着多一些专做实事的人,少一些只会叽叽喳喳喷唾沫的人!”严世蕃道:“……不过李天宠这一次是自取灭亡,竟然只字不提唐顺之的功劳,他以为皇上不会注意唐顺之,又或者以为唐顺之不过是个被皇上贬斥的人,根本不值一提,却不知道在咱们皇上的眼里,他成了嫉妒别人功劳的小人……”
“不仅如此,”严嵩道:“我看皇上还怀疑他对张经这事儿不满,然后和赵文华龃龉不睦,所以故意掩盖了唐顺之的功劳。”
“他那很快就要从总督的位置上倒下了,”严世蕃哈哈一笑:“不知道皇上中意的下一位总督,是谁呢”
“徐阶上书推荐苏松总督曹邦辅,”严嵩道:“这个人的资历也够格。”
“那就尽管去坐,”严世蕃道:“赵文华总有办法把人拉下来的,不是吗”
严嵩不置可否,顿了一下忽然问道:“那天你和东厂的陈公公凑在一起半天,说了些什么”
“还能说什么,不是爹你让我打听西苑新进来的那人吗”严世蕃眼睛一转,道:“我不是都跟您说了吗,就是那个酸丁秀才,《杜十娘》里把我写成了那个孙富……”
“我看你就是那个孙富!”严嵩自己不好女色,跟欧阳夫人白头偕老,生了个儿子倒像是色中饿鬼一样,说起这一点就让严嵩恼怒:“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那孙富下场可不好,难道您希望孩儿我将来也是这个下场”严世蕃撒赖道。
“少说点废话吧,”严嵩扶了扶眼镜,“你少打他的主意,我看陛下对他与众不同……”
“怎么与众不同,”严世蕃道:“不就是喜欢他写的话本吗”
 
第一百一十六章 写竹
嘉靖帝给他一个还有什么好辩解的眼神让陈惇自己体会,很快太监就将两柄折扇呈了上来。
只见这那扇子以墨竹为骨,色浅笺纸面,极易脆裂,不知费多少工价,方成一把。两面果然有草书其上,而接过扇子的黄锦轻轻一瞥,却忽然露出了惊讶之色。
这扇子上写的可不是什么“中天月圆,情深永寿”,而是一首七言!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嘉靖帝一怔:“……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陈惇暗道侥幸,自己也是临时起意,看到那扇子是用竹子削成,觉得那儿女情长之句,配不上竹子的铿锵风骨,才一时改了笔,将郑板桥的绝句题了上去,却没想到居然救了他一命!
嘉靖帝的神色变幻,良久才道:“这是你写的吗”
陈惇道:“是学生写的。学生虽然写才子佳人,描世情之态,漫笔风流,但还是能分得清生活和小说的区别的。何况我身在天子近旁,耳闻目染,都是圣贤道理。要是连这一点礼义廉耻、规矩礼法都不知道,有何面目侍奉君王”
他看着嘉靖帝,充满感情道:“学生本就是会稽一布衣,一朝登天子之堂,蒙获恩宠,感激涕零。学生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此身无以回报,只能愈加砥砺自身,用墨竹来勉力自己,希望自己成为一个……高风亮节的人,对得起陛下的恩宠。”
陈惇自己这一番话说的简直是情真意切,眼泪直在眼眶中打转……陈惇这个汗啊,你倒是流出来,流出来啊!
陈惇觉得自己不来个声泪俱下,简直对不起这一番念唱作打俱佳的表演,他心道看来自己需要练一练一秒落泪的绝技,再不行就学那些女人,在帕子上抹点生姜大葱,关键时刻就派的上用场……
嘉靖帝缓缓点头,脸上的神色甚是复杂,既有些释然,又有些赞许,还有那么一点心虚愧疚,等他再看到那缩成一团的小太监,已经变成了难以掩饰的怒气,“家奴作耗,该杀!”
听到这一句,连黄锦都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他厌恶地盯着这个大声呼号的小太监,将人拖了下去。
这家伙命丧黄泉是罪有应得,因为今日如果没有最后那情势翻覆,被拖出去的就是自己了。不过他并不相信这个小小的太监就敢红口白牙污蔑自己,也不觉得打死这一个,就不会有明枪暗箭再朝他袭来。
等嘉靖帝再看向他的时候,神色就堪称柔和了:“这首《咏竹》做得好……还有其他咏物诗吗”
陈惇道:“学生但有咏竹之诗。”
嘉靖帝道:“那好,让……冯保过来,一个作图,一个写诗,朕已经很久没有丹青书画之乐了。”
陈惇听到这个名字倒是一愣,此冯保不会是彼冯保吧不一会儿这个司礼监随堂太监过来,确实是个面白无须的年轻太监,比陈惇大不了六七岁,但风度颇佳。
“奴婢冯保,叩见皇爷。”冯保伶俐地行了个礼。
“你的字写得好,朕记得,”嘉靖帝道:“黄锦说你也会作画”
冯保当即道:“奴婢只不过信手涂鸦,实在不敢与外廷翰苑学士比肩。”他这是把陈惇当做外廷的哪个翰林学士了。
“那就是会画了,”嘉靖帝点头道:“你画竹子,他写诗……看你二人是画得好,还是诗词做得好。”
冯保的神色一动,看向陈惇的目光就充满了打量,还有微微一丝挑衅和遮不住的傲气,又见黄锦只不过是微笑看着,并没有吩咐什么,心中只道这一回必要在皇爷面前,压这翰林学士一头。
陈惇心中还若有所思,只见冯保已经走到案前,提起笔饱饱地蘸了一管墨汁,在纸上已经开始了画作。画竹首先立秆,随即点竹节,这几笔下去,浓墨分明,偃仰圆活,枝从节上生,一节如同鹿角的竹枝就宛转伸了出来,让陈惇尽收眼底,不由自主叫了一声好。
等他寥寥几笔画好,陈惇就提笔写到:“淡烟古墨纵横,写出此君半面。不须日报平安,高节清风曾见。”
黄锦喜得连连夸赞,迫不及待等墨汁干了,竟然朝着纸上呼呼吹了几口气,捧着这画作让嘉靖帝过目。
嘉靖帝口中不严,却敲了一下手边的钟磬。清亮的磬声顿时传遍了大殿,表达了对这幅画的满意。
冯保神色一动,当即又蘸了下笔头,不多时一节明朗劲爽的仰叶竹枝跃然纸上,陈惇见他画得明媚,竹底又有巨石一块,便写道:“画根竹枝扦块石,石比竹枝高一尺。虽然一尺让他高,来年看我掀天力!”
冯保心中一震,顿时换了一支长锋狼毫,枝叶飞白,待暮色全干后,用稍淡一些的水墨染地,烘托白雪,陈惇当即添诗一首:“霜雪满庭除,洒然照新绿。幽篁一夜雪,疏影失青绿。”
随着冯保的风竹、雨竹、晴竹、雪竹一一画来,到最后几乎没有什么新意,只有机械地重复着一节
第一百一十七章 你猜他是谁
鹤年堂中,陈惇就道:“在下内弟生病,百医无效,听闻王大夫医术高明,特来请求大夫出诊——有诊金奉上。”陈惇从袖中掏出二十五两一个的纹银两个,放在了柜台上。
这伙计见到纹银眼睛一亮,但仍然不肯答应:“……我师父早就不坐堂了,但我师父的儿子子承父业,医术也高明地很呐,你可以请他出诊嘛。”
陈惇道:“我听闻的是王大夫的名字,不曾听闻小王大夫的名字。”
见陈惇要将银子收走,这伙计又“哎哎”两声,让陈惇抬头去看:“我师父也不是不肯出诊,只要你能对的上他出的对联!”
果然这大堂的门楹上挂着两幅对联,这头一副就让陈惇皱起了眉头,只见上面写着:“鼓架架鼓,陈皮不能敲半下。”
据说是有一天王大夫看到了惊雷将鼓楼劈垮的一幕,鼓楼坍塌,鼓架断损,堂鼓半埋,一时有感而发。而这上联中镶嵌陈皮和半夏两味药材,要对上下联,也必须要嵌入药材。
陈惇一时陷入思索中,这时候恰好门前大街上,一个小儿提着金花灯笼欢快地转圈,此情此景让陈惇顿时脱口而出:“灯笼笼灯,纸壳原来只防风!”
“防风倒是药材,”这伙计一拍手道:“还有什么”
“纸壳,枳壳也!”陈惇一笑。
第一幅对联不过是小试牛刀,也不是没有人对上过,但第二幅对联就像是绝对了,因为上联居然有四十三个字,光是认字,认药材,就让陈惇静默了好一会儿。
红娘子身披石榴裙,头戴银花,比牡丹芍药胜五倍,从容贯众,到天竺寺降香,跪伏神前,求云母天仙早遇宾郎。
这不仅写了一位一位艳丽娇娜、性情温柔,在寺庙求神拜服,请求出嫁而去的女子,而且在其中镶嵌了数种药材,分别是红娘子、石榴裙、银花、牡丹、芍药、五倍、苁蓉、贯众、降香、云母、天仙、槟榔。
想要对出工整的对联,要描写人物,要镶嵌药材,何其难也!
偏偏陈惇这种不世出的天才只不过轻轻扫过药柜,便哈哈一笑道:“……白头翁手持大戟子,脚跨海马,与草寇甘遂战百合,旋复回乡,上金銮殿伏令,拜常山侯,封车前将军立赐合欢!”
这下众人听得瞠目结舌不已,因为陈惇给出的下联里,也是严丝合缝地对出了十二味药材——白头翁、大戟子、海马、草寇、甘遂、百合,旋覆、茴香、茯苓、车前、将军、合欢,勾勒出了一位身经百战,志气豪迈凯旋而归的大将军!
这欢呼声中也有一个刺耳的讽刺之声:“……这算什么,谁家学医,不是将这些药名串起来背”
陈惇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三四十岁左右,穿着麻布短褐的人背对着他们,手里端着个大木盆,拨拉着里面的东西。等他转过头来,其实也只是一个样貌十分普通的中年汉子罢了,甚至赤着胳膊,颇有一点不修边幅的样子。
他嘴里呵呵一笑,露出嘲讽的神色来:“烦暑最宜淡竹叶;伤寒尤妙小柴胡。风吹不响铃儿草;雨打无声鼓子花。海龙海马通四海;红花红藤映山红。琥珀青黛将军府;玉竹重楼国老家。金钗布裙过半夏;栀子轻粉迎天冬。红娘合欢一见喜;紫苑迎春广木香!”
这些对联果然全都镶嵌着药名,而且像是初学对联的声韵格律诗一样,朗朗上口,让陈惇大感兴趣。
没想到药铺的伙计神色一沉,怒道:“就你多话!就你有见识!就你会看病!”
这中年汉子一时还想说什么,但又闭口不言了,低着头扒拉他的药材去了。这伙计方才抬头堆笑道:“……等着吧,我去喊我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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