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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当官那些年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惊年渡

    有这么一大笔钱,清政府不仅不仅仅是镇压太平天国运动,在晚清日常的军费支出方面,包括了八旗、绿营兵日常的开支,以及建设海军的军事支出,筹划海防经费都极为依靠厘金,而且解户部款、国家行政费、皇室用费、铁路经费、归还外债、赔款,厘金也发挥了重要作用。

    陈惇提出这个办法,是因为已经看到了大明财政的窘迫,或者说是糜烂。大量的农业人口和土地资源被压缩,为国家提供财政收入的人越来越少,占经济总量比重越来越大的工商业却对国家没有丝毫贡献,反而侵吞着国家的财税基础。国家只向穷苦百姓征税,而整个大明王朝每年来自田税的财政总收入撑死了也不过四百来万,打一场打仗,大概就能消耗一年甚至几年的税收。

    这也是为什么张经搞下台的原因,朝廷从上到下都希望这场战争速战速决,因为实在是拖不起了,军费拨出去的不算,张经还垄断了江南的财赋。可怜军费吃去了不知道多少,银子像流水一样哗哗流走,年年都要亏空四五百万两。

    但事到如今,剿除倭患已经是势在必行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倭乱为乱三十来年,刚开始不过小敲小打,到现在已经是大规模战役了,国家年年在这上面投入不知道多少,总要见到效果,否则这么多年天天说的抗倭简直就是个大笑话。

    沙场对垒,军费开支也呈几何级数上涨,为了凑钱,为了让整个中央政府顺利运转下去,嘉靖帝不知道想过多少办法,派太监下江南就是其中的一种,但人叫苏州百姓痛打落水狗一般地轰了回来,还让御史揪住了祖制的名头,一阵大言炎炎。

    在这样下去,大家都要完蛋,若再按找老套路走下去,中央政府将会彻底破产,这个国家将乱到不可收拾据,直到高拱张居正奋起,为大明擎住了一片天。但这两个擎天柱倒下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能力挽狂澜,大明终于走向了穷途末路。

    若是没有高拱张居正大力推行一条鞭法,使得隆庆末年,太仓积粟,大明早就“家家皆净”,要知道张居正死前,太仆寺存银多达四百万两,加上太仓存银总数约达七八百万两,可支十年之用。这个数字已经是奇迹中的奇迹了,但应付几场局部战争可以,但远远不足以保证国家的安全。说句实话,陈惇所见的苏州富甲,都比国库有钱。

    一条鞭法不是不好,但阻力太大,比不上厘金见效快,而且需要从上而下的铁腕手段,动静太大,还不是目前的陈惇所能推动的,他也觉得没必要在这事上深入。就目前看来,尽快凑集到足够的军饷,供给东南的抗倭战争才是当务之急。

    厘金的征收方法分为三种:一是出产地厘金,即在出产地对所产物品所抽的厘金,比如从山中砍一捆柴出来,就要收出山税;二是通过地厘金,是以货物由某地至某地之一次搬运行为作对象,课征于行商的通过税,又称为活厘或行厘。通过税就是在道路设卡,这是孙德田在苏州的做法,在各个水路孔道上设置关卡,任何挑着货物经过的人都要缴纳税款。三就是销售地厘金,是抽之于坐商的交易税。

    这三种征税方法中,陈惇建议通行的是第三种,也就是他说的“门市厘”,意思就是有门面、有店铺的商贾,是征税的主要对象。盖因前二者对普通百姓、小商小贩的伤害太大,施行起来就是危害百姓,且很容易遭到百姓的反抗,像孙德田那样激起民变。

    “学生所说的门市厘属于交易税性质,向坐商征收。对各大商行的商贾推行捐厘之法,以米行为例,规定每米一石捐钱五十文以资助抗倭大业。其他商行交税的原则,就是按照交易额的多少,百中抽一,先此法推行到各州县米行,再逐渐对其他各业大行铺户开始抽厘,抽厘行业渐次增多,最后遍及百货……而抽捐地区可以从苏杭扩及东南六省,再扩及江北甚至全国。”

    嘉靖帝越听,眼中光芒越盛:“每一笔交易额中抽取百分之一……钱虽然少,但后续无穷,而且那些商人们,都可以接受,并不损害他们的利益……”

    “而且最重要的是,厘金在名分上,与商税没有一点关系,”一丝狡猾从陈惇脸上闪过:“朝中的言官们不是高举着祖制不许收商税吗这的确不是商税啊,这是劝捐,劝说那帮商人捐钱,资助抗倭。每个人只需出一点微不足道、百分之一的心意,这抗倭的事情就马到功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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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霜眉老了
    《重论复河套疏》,由当时的三边总督曾铣所上,奏疏中陈述恢复河套的万世之功,一劳永逸之策,读起来真叫一个击节赞赏荡气回肠,嘉靖当时也很激动,半夜不睡觉把几个阁臣召过来,摩拳擦掌地讨论一夜,仿佛明日就要大干一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

    但谁知皇帝的心思如同五月的江南天,晴空万里转瞬就是大雨滂沱,嘉靖帝向他的大臣们展示了一次川剧变脸。不知所指的廷臣们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跟着激动的首辅夏言还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被嘉靖帝无情地弃市了。而善于揣测皇帝心思的严嵩的事业,却自此飞黄腾达起来。

    嘉靖帝今日也是这么面红脖子粗地跟他讨论厘金的,恨不能明日就能施行——谁知道还会不会有第二次变脸呢严嵩可永远记着他的老上级、死对头夏言的结局,那可是生生被皇帝诳死的。

    “孙太监在苏州激起民变,原因就是收商税,”严嵩有节奏地敲击着椅子,似乎有些心烦意乱:“如今这厘金,逼人捐饷,其实跟商税没什么两样,万一又激起民变,这一次谁来背锅”

    严世蕃却道:“爹,我看您是多虑了。河套那一次,是曾铣自己作死,强君胁众,把皇上逼到一个死角上,皇上不收拾他收拾谁这一次情况不一样,国库年年欠债,户部尚书三年一换,哪个省份能满额上缴夏税秋粮,方钝都恨不能割肉啖君了,皇上就是把他卖了也换不出个大钱来……要说您这个给大明当家的人该死,那有一个人更该死……”

    严世蕃哼了一声,在严嵩怒视之下才住了口,道:“有一个人更心焦。说个实话,正德年间,太仓还有余银二百万两呢,这位爷可是荒唐多了,又打仗又南巡,建了个多大的园子,一项都没耽误,就这还留有家当呢……咱们这个皇帝,也算是个英明有为之主,国库反倒累年负债,太仓空空如也,您说钱都花哪儿去了皇上可不愿承认自己比不过前一位,更不愿等到将来把这天下传给子孙后代的时候,也顺带传下去一屁股债……”

    “如今有了这个办法,”严世蕃看了一眼被捏地皱皱巴巴的奏疏,道:“不论是他,还是您,都知道这法子一定管用……不管有没有民怨,先把这亏空补上,把东南的仗打完才是真!民怨什么的,皇帝真的在乎吗百姓怨他二十年不上朝,他心虚了吗”

    严嵩长叹一声,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对。皇帝如今在焦头烂额之中,找到了个救命的法子,他能不用吗现在皇上就像是饿得几乎已经快要背过气的乞丐,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桌四碟八碗的大席面,他能忍住不吃

    但这法子还是太冒险……严嵩道:“看这写的条理分明,三线五杠的,但真要施行起来,条条框框都束缚不了了……从米行开始,往各业大行铺户去征,遍及百货,这当中连个期限都没有,说是助饷,万一连米行都没扩开,东南就平定了呢”

    严嵩的疑虑比较多,这符合他作为大明帝国宰相的身份,一个政策的产生和实施过程,是两码事。你可以说严嵩是个大奸臣,做了许多恶事,但在国家大事上,他是有一个宰执的能力的,不可否认。

    当然王江泾大捷似乎给了所有人一个错觉,那就是东南倭乱,其实很快就能安定——很快他们就知道抗倭是个长期而且艰苦卓绝的过程了。

    “爹,我看皇上马上就会召见户部尚书,还有李默……既然设立厘金局,必然要官员主持,他这个吏部天官也必然要与闻此事,”严世蕃露出阴沉的神色:“到时候李默推荐的人选要是把持了厘金局,还有咱们什么事儿大明官吏已经让他任免了,钱袋子如果再叫他拿下,这可真没咱爷俩容身之地了……”

    严嵩立刻下定决心:“如果厘金局下设,且试点的话,一定要让文华拿到这个权力!”

    严世蕃忽然道:“给陛下出这个主意的人是谁”

    严嵩“啊”了一声也疑惑道:“不知道啊……这条陈上面,也没有署名,陛下是忽然拿出来让我看的。莫不是他身边的近人”

    “他身边不是道士就是太监,召见的大臣也就这几个,”严世蕃摇头道:“谁还不知道谁要是哪一个能提出这法子,我看陛下早就藏不住了。”

    “前两日,方钝和我闲谈,说看中了一个修撰,想要把人弄到户部观政去,说人是个审计之才,”严嵩思索道:“但好像是徐阶的门生,姓张,叫张什么……没记住名字,不会是他吧”

    “这事儿还不好打听,”严世蕃道:“把陈洪叫来问一问不就知道了吗。”

    此时的陈惇还不知道议论自己的人又多了两个,他在西苑里独自闲逛,在大槐树底下刚刚乘了一会儿凉,就听到一个脆生生的声音由远及近:“霜眉,霜眉——跑哪儿去了,霜眉”

    陈惇坐起来一看,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看着稚嫩又娇憨,一路东张西望似乎在找寻什么,没有发现又唉声叹气起来。

    “你在找谁啊”陈惇就道。

    “哟,这还有个人,”少女停住脚步,忽然变得趾高气昂起来:“太好了,你快帮我找霜眉,找到了我重重有赏。”

    陈惇就道:“你找的霜眉,是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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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太邵芳
    嘉靖帝这个修道狂魔的忌讳比较多,头一条就是爱听吉祥话,不爱听不吉利的话。比如有一次太医院的太医给他诊脉,当时嘉靖帝坐在榻上,龙袍垂地,这位太医踟蹰起来,不敢进前。嘉靖帝就问他为什么不走过来,这个太医说:“皇上的龙袍在地上,臣不敢进。”结果第二天嘉靖帝就下了一道诏书给内阁表扬这位太医,说这个人忠君,原因就是他说的是‘皇上的龙袍在地上’,而不是‘龙袍在地下’。这地上和地下的区别在他的眼里就是人和鬼的区别,这样一般人想都想不到的避忌,在嘉靖帝眼中就是评判一个人是否忠诚的标准。

    嘉靖帝有这么多讲究,连他宠爱的女儿都不敢说‘死’啊‘病’啊什么的,说只说霜眉“老了”,这话听得嘉靖帝眉头一皱,挥手让陈惇过来。

    陈惇赶紧解释:“……学生昨日偶遇公主,闻听公主在寻陛下的爱猫,就多说了几句,说猫儿老了,不喜人痴缠,公主不必寻找,过几日自然就会回来。”

    “胡说!”宁安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人颠倒黑白,她气得又从座位上跳起来:“父皇,他昨天可不是这么说的!”

    “陛下恕罪,宁安素来娇纵,都是妾把她惯坏了,”沈贵妃发话了,不过是对着嘉靖帝说的:“宁安对妾说有个小太监冲撞了她,却不知竟是朝中的官员。”

    她说着又看向陈惇,点头微笑道:“不知道是翰院学士还是侍讲之臣,如此年轻才俊”

    “怎么,是看惯了朕身边都是严嵩这样七老八十的老头,”嘉靖帝云收雨霁道:“看到一个新人,顿有眼前一亮之感”

    “这可是陛下说的,妾可不敢对外头的大臣,多加议论。”沈贵妃咯咯笑了起来,这一笑之下百媚生,让陈惇都不由得一晃神。要说沈贵妃如今也算是年近四十岁的人了,却保养得宜,看不出多少岁月的痕迹,尤其是眼睛顾盼生辉,笑起来的时候,别有一种妩媚之态。

    嘉靖帝哈哈一笑,才指着陈惇道:“这回你猜错了,他可不是翰林学士,他是个白丁。”

    沈贵妃“啊”了一声,宁安顿时更增轻蔑之色:“白丁,父皇,您身边怎么会有一个白丁”

    黄锦乐呵呵解释道:“好教公主知晓,这位小官人,虽然未获功名,但声名远扬,海内闻知,就连公主您也应该知道他的名字。”

    “海内闻知,以为自己是王世贞吗”宁安并不相信,嗤之以鼻道:“本公主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什么山野村夫,也敢冒充自己是名士!”

    黄锦就道:“公主难道不喜欢《白蛇传》、《杜十娘》这位就是话本作者……梦龙公子。”

    仿佛一道雷劈在了宁安头上,她脸色迅速胀红了,扭头看了一眼戏台上呕哑嘲哳唱戏的人,又看看露出无奈之色的陈惇,结结巴巴起来:“梦、梦龙公子你是……梦龙公子”

    沈贵妃那里也“哎呦”一声,面露惊叹:“真是梦龙公子本宫一直以为,能摹写世态世情之极的梦龙公子,该是个耆宿老人……没想到,竟然如此年轻,真叫人不敢相信!”

    沈贵妃便要宁安过来给陈惇赔个万福,宁安呆呆地望着陈惇,忽然扭头就跑,沈贵妃喊了几声也如不曾听闻似的。

    沈贵妃便笑道:“宁安这孩子,素来钟爱这话本故事,如今见到作者,偏又话都不说一句,扭头就跑!”

    不知道这位小公主是怎么想的,陈惇只当她羞于见人了,之后的两天倒是再没有碰到她,不过他见到了官娘,以及现在名满京师的玉楼班。

    官娘现在明显是个事业型女人了,在她的戏班子里威风凛凛说一不二。现在的玉楼班在京里也很受欢迎,因为宫中常叫他们进宫演戏,所以严世蕃的刁难也就无的放矢了,他们照样堂而皇之地演着杜十娘和李公子的千古爱憎,以及那个毁人姻缘的恶人孙富。

    官娘对陈惇还是很有怨念的,多方托人打听陈惇的消息,结果音讯全无,如今在宫中遇见了,再提写新话本的事情,陈惇又一口拒绝了。

    看着官娘恼怒的神色,陈惇只好跟她解释自己以后不会再写任何一个话本小说了,这让官娘大失所望。

    不过陈惇倒是注意到了“许仙”的演员,这个角色本来是邵芳扮演的,但是邵芳在京城不多久就离开了,如今这个新演员倒也算是仪表堂堂,不过唱功不如邵芳。一提到邵芳,官娘神色就似乎不大好,陈惇觉察出不对来,拐弯抹角地问了几句,官娘又不由自主遮遮掩掩……他就越发觉得不大对了。

    等到他背着官娘把小青和法海的演员找来一问,才知道邵芳和官娘似乎还真不清不楚了一段时间,但邵大官人何许人也,万花丛中过的浪荡班头,对官娘大概也是随意攀折一枝花的心态,官娘跟他浓情惬意一段日子之后,这本性大概也就露出来了,惹得官娘同他大吵一架,然后两人就分道扬镳了。

    不过这不是最让陈惇目瞪口呆的地方,陈惇万万没想到的是官娘居然怀上了邵芳的骨肉——而且知会都没有知会邵芳一声,自个儿把孩子生下来,如今已经一岁有余,还是个儿子。

    远在苏州的邵芳喜当爹了,本人还不知道呢,陈惇暗道一声这都是什么孽



第一百一十一章 海禁之辩
    “李大人可知倭难源头”陈惇这回也是轻言慢语道:“倭寇,并不是倭国浪人,而是中国的海商。难道大人没有发现,嘉靖以前倭寇只是小规模侵扰,嘉靖年间罢了市舶,沿海奸商、豪强、宗族勾结倭寇,以至于剽掠州县,祸害一方,才为祸剧烈了吗”

    认为倭寇就是日本人的想法太可笑了,但不得不说朝廷许多人还真的就天真的以为驱逐倭寇就是在进行对外战争,但也不乏有识之士早就指出真正的倭寇是怎么回事——比如前首辅夏言有段说海禁的话,当时他还是给事中:“祸起于市舶,礼部请罢市舶者数年,而私舶岁至。不即售,辄赊奸商。久之,奸商欺负,不啻千万,索极则投贵官家。彝人候久不得,有所贼杀。贵官家辄出危言撼当事者,兵之使去。彝人大恨,盘踞岛中,并海不逞之民,若生计困迫者,辄归之,时时寇沿海诸郡矣。至有衣冠失职书生,颇为向导,于是王忤疯,徐必欺之徒,皆我华人,金冠龙衮,称王海岛。”

    说得很清楚,看得很明白了,称王海岛,造成倭难的,皆我华人!

    “学生生在浙江,长在浙乡,自幼耳闻目睹,知道沿海居民之所以乐于落草为寇,与日本人勾结,并非是由于他们秉性奸猾,而是实在是朝廷的海禁政策断了他们的生路,让他们无法养家糊口。”陈惇叹息道:“……浙江之地,七山一水二分田,浙江的地形地貌就注定了它无法成为传统的农业大省,只能依靠海上,以海上贸易为主。”

    明太祖朱元璋因为其对沿海居民支持张士诚的愤恨,再加上其偏向农业的治国理念,不仅给江浙两省施以重税,而且还厉行了“片板不得下海”的海禁政策。这让素来以外贸商业为生的江浙百姓立即陷入了贫困之中,而到了嘉靖年间,由于明朝内部商品经济的发展,这种对外贸易的需求进一步扩大,因此,江浙沿海的居民就开始铤而走险出海走私。其中胆大的,更是如王直那样,成为称霸一方的大海盗。

    其实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寇与商同人,市通则寇转为商,市禁则商转为寇——海上和倭寇是同一拨人,如果海禁较松他们就是商人,如果海禁过严就转为倭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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