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叶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青丰岩木
第一零二章 大战
云车上的兰致,手指几乎要嵌入到木质的护栏之内了,身后的绿色战袍随着风起而飘扬。
战盔下的眉头紧锁,眼睛一眨不眨的紧紧盯着一步一步踏向己方的铮铮铁蹄,而对方的步伐每向前一步,他都要在心中重新盘算一遍敌军铁骑距自己阵前的最近距离。
他牙关紧咬,下颚几缕悉数的胡须随着对方的马蹄声,不停的在风中抖动,纵是心中的弦已经绷得直直的了,但他仍没有下达战令。
可他仍在等,在等这场自八年前长安大战以来,江北中原最为壮阔的一场大战完完全全为自己所掌控的那一刻。
等候着一个绝佳的时机,誓要将这数千重甲骑兵一举歼灭在此地!
“将军!已不足三里!”
旁边望台的旗兵盯着冲天的黄沙尘土,大声向兰致报告了一遍敌军铁蹄距步卒前阵的最近距离。
兰致的手抓得更紧了,他知道这场仗的重要性,也知道此战的关键所在,此刻,十数万大军即将厮杀于这片方圆十数里的洛阳南郊,作为主将的他一定不能有所错乱,还得再等!
“不足两里!”
旗兵手中的大晋军旗好似已经忍不住要摇动了,声音中也有一丝焦急和不安。
而此时,仿佛众将士们顷刻安静了下来,战马都变得沉静,就连呼吸也变得轻微了,几乎数万甲士所有的目光,都在此刻聚集在了主帅云车两旁的望台旌旗上。
兰致的眼睛依然死死盯着一步一步踏着漫天扬尘而来的数千重甲骑兵,眉头也已经完全拧成了一团,心中的那根弦也已崩到了极致。
屏住呼吸,好似时间都变得缓慢,世界也渐渐的安静了,只有远处那震颤大地的马蹄节奏,轰鸣着,肆虐着,牵着心脏也开始在胸腔内剧烈的搏动。
原本扶着护栏的一只手此刻已经抬了起来,悬在空中,但没有挥下,因为,还要等!
“一里半!”
旗兵嘶喊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了,铁骑仍在步步逼近,大地仍在惶惶震颤,对面的杀声震天却和这边的沉静如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但五营军所有士卒都已经迈出了一步,手里再次攥紧了剑柄长枪,因为以将士们对兰致的了解,此刻,厮杀要开始了……
“朔月阵!!!”
大手猛然挥下,一声壮阔的呐喊从云车中散开,几乎传向了步兵阵营中的每一个角落,荡漾在洛阳城池上空。
纹有“晋”字的两面庞大军旗开始在望台上按着同一种方式舞动,两个旗兵也几乎是同时喊出了声:“朔月阵!!!”
安书武和房奎回头看向了身后的望台战旗,不由得都沉声一句:“终于动手了!”
说罢,拔出利剑,握紧长戟,冲着身后所有的骑兵大喝一声:“五营军!杀!!!”
一万骑兵如离弦之箭一般从步卒阵营两侧杀出,震天马蹄声带起身后的尘土四起,径直扑向对面数万胡寇铁骑的两翼。
同时,伴随着营阵上空的三角金色龙旗起舞,八个万人步卒方阵迅速分开,散成八十个千人方阵,而两侧的方阵顺着坡势快步随着冲出的骑兵杀向前方。
对面由重骑领头的数万胡寇,此刻已经开始收缩,成一大片三角突破阵型,向着自己所在的中军部分直直冲来,但兰致所创这“朔月阵”的目的正是如此!
立于云车之上,放眼望去,此刻“朔月”已成,中军前为三十个千人方阵,分三层排布,位置在最里侧,向后紧挨着主帅的中军方阵,为整个阵型中最为坚实的一部。
而越往两侧,则层数逐渐递减,且作战位置越发靠前,直至两端的两个千人方阵完全突出,但其紧随骑兵之后,主要依靠骑兵保护。
兰致自然清楚,这样排兵布阵的危险,若是中军前的三十个方阵不能抵御胡寇的铁骑,则主帅必将葬身于鲜卑人的马刀之下。
但与之相对,若此三十个关键方阵能挡住胡人冲杀,则全军立马能合围胡寇,全歼敌军!
然而,兰致相信这一批自北伐以来一路冲杀斩敌的将士!
他理解众将士心中的那种国仇家恨,也知道众将士胸中的那股复国渴望,更明白众将士骨髓中刻着的誓不为奴,他信任这些一路从蜀地到荆州,再从荆州收复洛阳的五营军弟兄。
因此,他愿意将自己的性命托付给他们,并要以此来赢下故都前的这一场大战!
“五百步!”
敌军那名领军将领对五营军的阵型变化显然丝毫不在意,可以看出,他亦是目的明确——“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
然而,此刻他身后的万余轻骑却已经被晋军半包围了。
距离越来越近,近到兰致在云车上已经能清楚的看到那名老将的脸了,甚至能感觉到对方那满怀杀气的眼神,和一种杀破军阵直俘主将的执念。
无数的箭矢此刻已经寒光点耀,随着五营军弓箭手的弓弦瞬间归位,穿云而出,密密麻麻,盖过了天空原本就有些昏暗的阳光,如倾盆大雨般向着数万独孤骑兵倾泻而去,砸在重骑兵的铠甲上铛铛作响。
此战不同,防御容不得丝毫仓促,已经,不能再等了!
“防御!!!”
兰致鼓着布满血丝的双眼,狠狠瞪着越来越近的独孤铁骑,双手紧紧扶着云车护栏,身子完全探出,颈部的青筋暴起,声嘶力竭的喊出了这一声至关重要的命令。
两面大旗再次挥舞,而中军前的那三十个方阵即刻就位,一人多高的铁甲盾被狠狠嵌入草丛下的泥土之中,前两排重甲兵彼此搀扶、互相借靠,共同撑起了挡在整个阵型最前方的第一道防线。
“长枪队!!!”
阵营中千
第一零三章 洛阳城下
阵型已合,肃甄部数万铁骑已被完完全全包围在了这片不过方圆十数里的洛阳城郊。
而在东方,此刻已是尘嚣直上,扬土遮天蔽日,大地的震颤之音从远处的高地滚滚而来,如同疾风骤雨一般。
但沙场老兵们一下子便能听出来,这隆隆的轰鸣声并不是那么有节奏,这不是骑兵!
只是一刹那,那撼动天地的雷鸣声便已经响彻在胡寇步卒的耳边了。
隐隐黄尘飞沙中,两匹战马同时跃出暗霾,长鸣一声,牵引着其后高约丈余的战车,也随之冲破灰障,直直的如闪电般切入仅余数千骑兵保护的肃甄步卒兵阵。
车轮中央突出的锥铩随着战车的飞驰极速旋转,发出那种金属摩擦空气而特有的嗡鸣声,卷动的气流带起地面的尘土扶摇而上。
而后是第二乘,第三乘,第四乘……
数百乘战车从洛阳城的东方,冲破一切可能的障碍,径直杀向了城下毫无防备的独孤步兵阵地,因为地形的原因,速度越来越快,风驰电掣似乎都有些难以形容。
所有的战车上都有两个挥戈的甲士,一边一个,长戈伸出战车一丈有余,闪亮泛着寒光的利刃划破浓浓的烟尘,直指敌军营阵。
战车上的弓箭手早已发箭,数百箭矢如同雨点般砸向了不远处的胡寇步卒。
而在所有战车中,冲在最前面的战车御者是一个肩披金色战袍的将军。
一手握紧着缰绳,一手已经拔出腰间的佩剑,眼神凌厉,半尺泛白胡须因为强风,已完全贴在了下颚上,此人正是前锋营之将——叶凌。
其手中剑锋所指,是为前方已经手足无措的两万肃甄步兵。
余留的千余肃甄轻骑自然不会让五营军简单得逞,一涌而上,正面杀向了叶凌所领的三百战车阵。
但如此重要的洛阳之战,五营军怎会没有万全对策!
“杀!!!”
战车阵之后的昏黄飞尘中,一声贯穿整个战场的呐喊冲破扬沙,震颤着城下每个人的心脉。
一道紫色的剑风驱散尘霾,引领着一匹白色的战马腾空跃入所有人的眼界,银白铠甲因为剑刃的映照而泛着一丝紫光,一袭白袍随风飘扬而起,手里的长剑闪耀着亮紫色的寒光,直指迎面而来的数千独孤骑兵。
林潇云和邵为所领林字营和祖字营的数千骑兵,终于从叶凌战车之阵的后方杀出,作为掩护杀入肃甄轻骑阵营之中。
叶凌的战车阵自然也没有丝毫停留,在林字营两员大将的开路下,无可拦阻的冲入独孤步卒方阵之中。
肃甄步兵并没有晋军那般的铁甲盾,也少有排兵布阵的讲究,面对双乘战车这般铁甲雄师,最多的应对就只能是弓箭了,但这对于快速行进的五营军战车阵来说,显然是螳臂当车。
敌方没有了骑兵的掩护,叶凌领着数百战车在步兵营阵中来回纵横,如入无人之境,一路斩杀胡寇,致使两万肃甄步兵几乎全面溃散,
一部分步卒重新逃回城内,但大多数没来得及撤回城内的肃甄兵士便只有向西而逃。
然而,如果此刻指挥肃甄步兵营阵的将领了解五营军,便不会出此下策,因为他们不知道,对方仍有两员大将没有出阵。
而向西,等着他们的,正是“江南虎师”,更是赤炼之“仕”!
洛阳城西边只有不足一千的五营军将士,这也是城楼上的肃甄仪准许步卒营阵向西撤退的原因。
他或许想着,冲散这一千士兵的拦截,还余留下的万余肃甄步兵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但肃甄仪却忽略了一点,这不足一千的红色战袍锐士,领头的将军正是那天在城楼下蔑视他的老将。
老将身后的破败红袍随风荡漾,战盔下的眉头微微皱着,眼睛有些淡然的盯着正一路冲杀而来的数千肃甄步卒。
夹着白丝的胡须在微风中抖动,左手持一个圆木盾,右手已经搭在了腰间的佩剑剑柄上,压起了腰下身后那火红色的剑鞘。
越来越近的肃甄步卒手持各式武器,叫嚷着,呐喊着,朝着此处的数百祖字营将士冲来。
从对方人群中射出一阵又一阵的箭矢,老将和身后的将士们也即刻蹲下,用手里的圆盾悉数挡了下来。
而伴随着最后一波箭矢的落地,数千独孤兵士已经杀至身前了。
老将起身后,一手扔掉插满箭矢的圆盾,右手这才利落的拔出腰间佩剑。
殷红的剑刃在出鞘的一刹那便引燃了地面之上的枯草,点点星火围绕在那名红袍将军的身边,并有愈燃愈烈之势。
对面仍奋勇杀来的肃甄将士自然不知道六剑之事,可能更没听说过关于赤炼的传闻,但老将身后的偏将覃南却是十分明了,这次,或将又是一场血与火的较量。
“赤炼所及,寸土寸灰!”
覃南
第一零四章 墨执剑
在城下与守军僵持的林潇云见包围圈收缩,也便知道兰致那边的战事稳住了,剩下的便是集中主力解决那被围困的数万肃甄骑兵了。
勒过马,林潇云留下安字营的两千骑兵于城门前周旋,自己则又领三千欲杀入包围圈内,与房奎和安书武一同解决被围的肃甄铁骑。
然而,只是回头的一瞥,正欲策马而去的林潇云却愣在了洛阳城下。
他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沉沉击了一下,那种愕然与沉重并存的感觉让他再度回过头,看向洛阳城墙,去确认刚才那一眼是否只是幻像而已。
城墙上早已被挂满了晋人百姓的尸骨,凄惨而又哀凉,可真正令林潇云心中为之一怔的,却是洛阳城门正上方的那具尸骸。
那是一具被单独挂在城门之上的尸骨,发髻十分散乱,面容黄瘦不堪,一身灰黑的宽袖长服在空中飘摇,胸口风干的血迹染黑了一大片衣襟,左右数丈之内没有任何血迹和百姓遗骸,似乎是肃甄仪有意为之,为的是让那具尸骨更加显眼。
祖顾可能看不出,叶凌也可能注意不到,但林潇云一眼就知道了其中的缘由。
因为那具尸骸、那副枯槁的面容,正是牙山顶的那名信人!
林潇云心一沉,也自然明白了一些事,脑海中不由得浮现了那天牙山顶,对方的一句话:“我是晋人!不是鲜卑臣子!”
……
只是眼下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林潇云只能长舒一口气,再度回望了一眼秋风中的那具骸骨,驾马领着身后的众骑兵将士向着包围圈内杀去。
“嗡嗡——嗡——嗡——”
林潇云驾马领着众将士还没有进入包围圈内,洛阳城楼上却响起了极其低沉而又长鸣的号角之音。
不仅是林潇云,此刻洛阳城下的所有五营军将士都能清晰的听见这响彻整个洛阳的号角声。
兰致刚放下的心旋即又紧紧揪了起来,他眉头紧皱,不安的看向北方,房奎亦是有些莫名,斩杀一名胡寇后,转过头,望向了城墙的方向。
叶凌和祖顾此刻已经汇合,开始清理刚刚的厮杀战场,听到城楼的长号声,难免心生诧异,但此刻正处于洛阳城墙西面的他们,却似乎听到了那掩盖在号角声音之中的一丝杂音。
“敌人援军!敌人援军!”
一名祖字营的探子在号角声中,骑着快马从洛阳城的北方飞似的向着城墙边下的祖顾而来,还没停马,便即刻跳了下来,浑身血迹的跌倒在祖顾面前。
祖顾和叶凌两人见如此状况,都惊出一身冷汗,覃南速速上前将那名士兵扶起,焦急的道:“状况如何”
“敌人步骑两万!从邺城方向而来!一路势不可挡!我军北方所有防线均被突破,伤亡惨重!吴校尉、李督尉都已重伤而退!”那名士兵带着哭腔大声疾呼着。
祖顾听闻,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脊梁骨一股寒意传来,眼神即刻严峻起来,眉头也紧紧拧成一堆,而覃南也顿时怔在那,满脸惊愕,面容惨白。
祖字营在洛阳城北布置的防线有五千人,而守将吴宇和李汕也不是平庸之辈,为何会到如此地步!
祖顾想不明白,但他知道,此刻,洛阳之战的形势正在急转直下,必须要将这一情况即刻通知于战场上的各营主偏将知晓。
他看了一眼叶凌,叶凌也是一眼的惊异与错愕,但没有多少时间了。
祖顾开口道:“叶公,我等现在需要即刻将这一情况告知各营,你我现在兵力有限,与大军汇合才是眼下之急!”
叶凌听祖顾说完,先是愣了一下,才连连点头道:“有理,请祖将军速速同我回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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