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叶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青丰岩木
“哼,还偏安一隅,福祉为民呢!”林潇云嘲讽似得轻蔑一笑,将帛书接着传了下去。
司马徽没有过多言语,只是站起身,卷一卷衣袖,将双手背在身后,慢慢踱步,走到了厅堂中央。
“兰左使,如今江左豪强和侨姓名门对此有何反应”司马徽没有理会堂中各将的愤恨与咒骂,停下脚步,偏过头向着台上左侧问道。
“琅琊王氏因为南渡较早,加之江南本有家族旁支,故今已拔地重起,成为司马旭最核心也最有力的支持者,而河东柳氏、洛阳周氏则有些没落,虽然没再独占中枢要职,但仍旧豪霸一方、不容小觑,但除此之外,其余中原侨姓却多被排挤在外,手无实权,升迁难望!”
兰左使自然明白司马徽的意思,于是,便开始将如今江南交糅复杂的局势,一一向众人讲明。
“而对于江左豪族、本地世家,除会稽鲁氏勉强挤进中枢之外,其余各大家族仍不得志,与以往无异。故而,对于司马旭登基一事,也多冷眼旁观,不攀附亦无阻挠,像安阳陈氏、义兴陆氏和吴兴沈氏,都大抵如此。
“此外,与兰家来往密切的樵郡曹氏和扬阜方氏,虽然明面上漠不在乎,但暗地里却另有想法,近来屡次与五营军主动接触,便是为此!”
叶凌听罢,不由得一阵心惊,虽说曾经有猜测过,兰左使家境殷实,出自望族,但着实没有想到,兰家在江南竟有如此势力,以至于对江南各大豪族势力都了如指掌,若是叶家依然清望,想必也早已被兰家盯上了吧。
“如此说来,现今的江南,倒还有曹氏和方氏,能助五营军交涉斡旋咯!”序右使听完兰左使的分析,如是问道。
“没错!”兰左使轻举起双臂,整理平顺一番宽袖,接着道:“但是必须由兰家来牵头,而且得尽快!”
司马徽听完,扫视了一圈大堂内的众将,此时帛书已经传回序右使手中,再结合刚才兰左使的分析,想必众人对现今的形势也都有所了解了。
顿了顿,司马徽提着嗓子,怔怔的说道:“如此,众将都已明白本王为何会同意和谈了吧!”
“我五营军将士北伐胡寇,为复河山,赴难捐躯,然吴王罔顾大局,令豫州官军陈兵荆州,置五营军于进退维谷、前后两难之境,因此,我等必须应势而为,在保全自己的境况下,先安南方,后定北方!”
司马徽说完,众人的反应各有所异,但听安书文道:
“只是对方和谈的诚意几何,我们不得而知,怕是不可轻信啊!”
安书文说完,祖顾和房奎也赞同的点点头,显然这句话,道出了此次和谈的最关键问题:
经由南阳、洛阳两战的肃甄部虽然颇有损失,但至少还有一战的实力,若是将此次和谈当做权宜之计,也未尝不可能!
“未必!”
厅堂上侧的高台上传来了一声短捷有力的论断,众人闻声望向序右使,脸上无不是一种愿闻高见的神态。
“幽燕慕容!”
却只听序右使缓缓说出四个字,便没再言语。
也许是尚未反应过来,祖顾和房奎又重复念叨了一遍,短暂的疑惑后,随即便是一副恍然明了的神情。
的确,如果说五营军现今的处境是进退维谷的话,那肃甄部的境遇就只能用前狼后虎来形容了,前有步步进逼的晋国北伐军,后有血海深仇的幽燕慕容部。
更况且,若是五营军遭败,大可退至蜀地,尚能保全自己,而肃甄部若败,最大的可能便是被慕容部乘虚而入、大肆屠戮,亦或是被联合绞杀于各胡族部落之间。
因此,肃甄部是完全有理由提出和谈的。
只是,经由序右使这样一提醒,众人才对现今中原的局势又有了新的了解,慕容部对肃甄部,威胁甚重,但对五营军来说,亦为大患,不得不防。
若是五营军与肃甄部
第一一二章 和谈(三)
林潇云手提紫泰剑,一个箭步冲出了厅堂外,冲着夜空的一角大喝一声:
“何许人也!”
这一声大喝,也惊来了宅院外尚未反应过来的戍卒,一排排操戈执戟的兵士冲进院内,但林潇云知晓,已经晚了。
堂内,司马徽和左右使被祖顾护在高台之上,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有些讶然,不禁面面相觑、满是惊愕。
厅堂内一时陷入绝对安静之中,片刻后,序右使才惊问道:“何事”
祖顾在高台前摆出迎敌的姿态,右手仍紧紧握着腰间的赤炼剑剑柄,黑色的双眸闪着凌厉的光,四处警惕查探,稍有迟缓,才回序右使道:“隔墙有耳,想必吾等刚才的谋划,已被对方知晓!”
众人听闻,完全反应过来,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但未见慌乱,仍正襟危坐于各自席位之上,手却是牢牢握在了剑柄之上,不住扫视堂内四周。
房奎性情冲动,拍案而起,虎眉紧皱,双眼怒瞪,杀气腾腾,厉声大喝一句:“定是那帮胡贼!”
说罢,大步出了厅堂,冲出宅院,跨上战马,领着数百甲兵便向着鲜卑驿馆杀去。
而房奎刚刚出发,序右使已经完全捋清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匆匆起身,望着厅堂外,焦虑不安的道:“房奎太过鲁莽,此事不容贸然啊!”
说罢,便紧身追了出去,刚出厅堂,边大步向前,边唤林潇云道:“易丞!速同我前去驿馆!”
林潇云听闻,稍有不解,因为此刻敌方下落尚且不知,若是放松对厅堂的戒备,恐有隐患,于是犹疑的道:“可是堂内”
“堂内有祖将军和叶公守护,还有众将在,无碍,驿馆那边才是当务之急!”
序右使没有停步,说话间,人已经大步迈出了宅院,而林潇云听闻,也不敢再有所怠慢,快步追了上来,令人备马,而后,同序右使策马向着驿馆方向疾驰而去。
两人赶到时,驿馆四周已经被明亮密集的火把包围了,驿馆前的广场和木质阶梯门廊上,百余名手持弯刀的胡人列队整齐,守护在门前,而中央正门处,则是腰佩墨执的军士和那名铁面之将。
双方剑拔弩张,紧张对峙着,但好在还没起冲突,看来,两人是赶上了。
墨执军士看着满脸杀气的房奎,阴冷警惕的道:“不知将军深夜领军前来,所谓何意”
房奎骑在马上,眼露凶光,正要开口怒斥,但却被下马上前的序右使伸手制止了。
序右使先是很恭敬的向对方俯身行礼,然后面相和善的道:“我军深夜发现匪寇,为保贵部安全,故而令房将军深夜领兵前来,如有搅扰,还望见谅!”
序右使虽然脸上陪着笑,但语气却是阴冷尖锐、煞人心寒,同时双眼敏锐的扫视着火光下的驿馆,和一切可能有的异常。
而房奎听序右使一番话,倒也反应机敏,稍稍平息下来,抱拳对着门前的铁面之将和墨执军士道:“本将生性莽撞,多有搅扰了!”
林潇云下马后,随即便私下传唤了驿馆周遭的密探,询问今夜详情,却得知入夜后,并无人进出驿馆。
而再次清点一番驿馆前的护卫人数,一百名革甲步卒,三十名铁甲骑士,再加铁面之将和墨执军士,并无纰漏,于是,林潇云移步上前,将此事告知了序右使。
序右使点点头,但神情并没有丝毫懈怠,显然是还有其他考虑。
而对于序右使的一番说辞,对方显然不满,冷笑一声,沉声道:“如此阵势,贵使莫不是觉得,那匪寇是出自吾等驿馆”
序右使听罢,也淡然一笑,接着道:“军士误会了,越王特遣本使前来,实为担忧贵部和贵使的安危!现如今,既然贵部无碍,本使也便放心了!”
说完,序右使一挥手,示意房奎收兵列队,再度看向门前两人,装作坦然的笑笑,然后道:“只是本使前来,首要之事,是为确保贵部使臣安好,这尚未面见使臣大人,本使回去也不便复命,还劳请两位传告!”
那墨执军士听闻,显然愣住了,半响后,才似有迟疑的答道:“大人早已安寝,吾等不便惊扰,贵使请回吧!”
房奎此刻已经收兵,列队候在序右使后方了,但听闻对方的如此答复,顿觉诡异,不禁浑身一震,绷紧了神经,随即,向上伸出左臂,停于空中,示意后方兵士安静,但同时,这也是一个准备迎敌的手势。
就这样,原本稍有松弛的气氛又再度紧张起来。
而林潇云也恍然明白了,此刻驿馆内唯一没有露面的,便是那位坐仪车入城的使臣了,虽然对方是女子身份,且地位高贵,但终究胡人不同于中原,游牧尚武,人人皆兵,武艺高强的女孩子家并不少见,因而,决不能等同而视。
再者,经由序右使这般一提醒,林潇云才察觉到一个十分蹊跷的微小细节:自从两人来后,回应序右使的,便一直是那位墨执军士,而职位更高的铁面之将,反而始终沉默,这其中,定有隐情!
想到此处,林潇云不禁感佩序右使的睿智和敏锐,但同时也察觉到了气氛的斗转直下,上前一步,护在了序右使的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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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三章 和谈(四)
第二日,接近巳时,一辆仪车在众多胡族甲士的簇拥下,慢慢开向了宅院,而后跟着十余辆载有箱橱的无棚货车。
序右使领着数名卫士,已经等候在宅院外了,见仪车前来,上前一步,俯身行礼,道一句:“迎候贵使多时了!”
在铁面的搀扶下,一名女子移步下了车架。
今日对方未蒙面纱,因而得以看清确切容颜,皮肤白净,五官精致,端庄素美,温文典雅,虽一身胡服,但举手投足间,颇有些汉家大族闺秀的风味,这也着实令序右使感到些许意外。
“有劳尊使了!”女子莞尔一笑,极有礼节性的交臂躬身行礼。
再没有多余的寒暄,序右使在前,将对方迎入宅院中的厅堂内,而一同进来的,还有铁面和墨执,及数十名肩挑大小箱橱的胡人卫士。
此时的堂内,众将早已到席,各居一案,列于厅堂左侧,面向堂中,而右侧也是相似,只不过数量少了许多,仅有三四个席位。
堂中,则是单独的两方木案,相对而置,间隔十步,便是双方使臣的席位了。
大堂的上宾高台之上,则仅有一具长长的紫檀席案,一名长者端居其位,那便是越王司马徽了。
数十名卫士将大小箱橱一一排置在厅堂中央,几乎挡住了整个过道,然后在墨执军士的指示下,掀开了箱盖,将放置其内的金银财物,悉数展现在众人面前。
金光闪耀,珠玉剔透,瞬间将整个厅堂内映照的熠熠生辉,换作别人,如此堆积如山的财物放置眼前,或许早有一些惊诧和躁动,至少,血气方刚的房奎和覃南,看着这成箱珠宝,就不由得瞪圆了双眼。
但司马徽见状,只是些许轻蔑的笑笑,仍稳如泰山、分寸不乱,先是示意使臣入座,而后才开口道:
“贵使如此厚礼相送,所谓何意莫不是想以此买下洛阳城”
司马徽声音虽然不大,语气也还算温和,但却是掷地有声,其间透着咄咄逼人的气势。
“越王误会了,小有表示,不成敬意!”
女子交臂躬身,向着堂内上宾行礼答复,而身后两人,却拱手俯身,以华夏之礼对司马徽示以敬意。
如此差别,不禁令堂内众人都感到一丝诧异和疑惑,但又不敢因此而妄加猜测,只能期待着序右使能从对方口中套出一点口实,以解心头之惑。
叶凌当然也是同样的想法,但对比起祖顾而言,他更在意的是那名腰佩墨执的黑甲军士,他当然知晓对方并非鲜卑人,但他却着实想不出一个好的理由,来解释眼前此人的种种行径。
然而,就在他同众人一样,期待着序右使能通过旁敲侧击,引出对方的真实底细时,在那女子的挥手示意下,墨执军士却领着胡人卫士,一同出了厅堂,而独留了铁面和她自己在堂中。
司马徽见状,也有些疑惑,但这既然是对方内部的安排,也便没有多问。
于是,先令人将堂中的金银财物悉数都撤了下去,随后看着已经入座的序右使,点头示意,和谈也该开始了。
谈判席上,不问出路,平等相待,是对对方的礼重和诚意,因此,序右使坐定后,先是低头将朝衣宽袖理顺,端正仪容,然后才抬起头看向对方,眼神锐厉沉静,丝毫没有因对方的女子身份而怠慢谦让。
“贵使远道而来,为谋双方和局,诚意可佩,而未知贵使官职出身,是吾等的失礼,还望贵使能告知一二,以彰和谈之庄严威仪!”
作为主方,序右使首先发话,而首要之事,自然需知晓对方的身份,这也是窥探对方诚意的最好途径,身份高贵,则诚意真挚,身份低贱,则无需再谈。
素美女子微微一笑,道:“尊使所言极是!”
说罢,跪坐于蒲席上,立直了身子,再度对着堂内的司马徽和众人行一鲜卑礼,道:“鄙女肃甄言雪,肃甄可汗之女,见过越王、尊使、众位将军!”
堂中众人听罢,不禁暗自惊诧,但这种讶然也终究是一瞬而已,剩下更多的,则是开始在心底细细揣摩这其中的意味,和对方的态度及目的。
“原来是......王女殿下”序右使故作停顿,意味深长的看了对方一眼,随即态度又变得温和友善,同时自谦的道:“失敬失敬!右使序瑀昨日礼数不周,还望殿下海涵!”
肃甄元早在永嘉二年占领邺城后,便已自称“灵护天王”,当然晋室一直不予承认,此刻序右使以这种方式点出来,多多少少带着一些讽刺的意味。
“尊使客气了!”对方并不在意,只是笑着应答了一句。
而这一刻,在双方不大的笑声中,气氛也开始变得有些轻松随和,大堂内似乎一派和谐的场景。
然而,序右使在一番奉承之后,便话锋一转,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以极其严肃凌厉的口吻接着道:“只是不知王女殿下亲自前来,欲以何为资本,与我军相谈呢”
气氛的斗转变化,似乎令对方有些不知所措,肃甄言雪也迅速敛下笑容,竟一时语塞,陷入短暂的沉默之中。
这是本次和谈最为关键的问题,序右使却以这种方式开门见山的问出,的确是
第一一四章 和谈(五)
肃甄然举起双臂,取下戴于头上的铁面战盔,然后平静的搁置在了面前木案的一侧。
战盔取下后,众人猜忌疑虑的眼神却顿时完全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表的震惊和莫名,其心中的惊诧与愕然由此可见一斑。
因为,那铁面之下,赫然是一尊女子容颜!
两弯细眉,修长淡雅,一双黑眸,灵动有光,肤色白净,容颜芳华,一张标准的瓜子脸更显阴柔之气,因为没有束发之习,一头亮泽黑发披散在肩膀的铠甲之上,又增添几分阳刚之美,与之相比,甚至连一旁肃甄言雪的素美都黯然逊色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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