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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臣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宇十六

    “安义暂理化州是天子亲命,朝中暗中有议论说他是幸进之臣,天子心中期望安义用税赋回应这些议论,证明自己所命得人。今年天子免了化州的田赋,但安义在奏请设立化州边市时夸口,设立边市后每年多缴二百万的商税,国库空虚,天子自然答应。”

    “羊毛出在羊身上,多出来的商税自然要从西域的商队上收来。与西域通商的商家背后大多有权贵的身影,善财难舍,安义此举是捅了这些人的肺管子,难怪这些人狗急跳墙。”余知节讥讽道。

    身为户部尚书,余知节深知国库空虚,手中无钱诸事难为的苦楚,宫中用度一缩再缩,天子吃饭都少有肉食。可这些世家权贵过着穷奢极欲的生活,家中良田数以万顷计,金银财宝堆满库房,却不肯交纳每亩十几文的田税。

    西域货物贸易按十取其一收取商税,这些人与当地官府勾结,通过少报货物,减报红利等办法少交商税,其中弊端余知节一清二楚,但税法有漏洞他也无力去改变。江安义强制西域货物在化州交易纳税,从源头上征收,堵塞了跑漏可能,对于余知节来说是乐见其成的。

    张玉诚凝视着袅袅茶烟,低沉着声音道:“安义所为背后有天子撑腰,这些人不可能看不出来,他们仍不顾一切地弹劾,其意何在”

    太仆寺卿李府,书房内李明行正与族弟李明益促膝相谈。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尔。”李明行发了一声悲叹,道:“天子打压世家之意昭然,除了石家、王家和韦家,其余七家都深感威胁。我李家首当其冲,已是风前残烛,随时可能从世家中除名。柳家、黄家、刘家找到我,要与李家共同进退,让明益你出头弹劾江安义,答应事后西域的生意让李家插足,这是李家重振之机,绝不容错过了。”

    李明行咬牙说道,儒雅的面容在烛光下扭曲显出狰狞。

    李明益弹劾清仗田亩遭了天子严斥,虽然天子没有贬谪他,却将他搁置起来。李明益多次求外任都被驳回,越发地委靡起来,成天与酒相伴,混着日子。

    听大哥想借助他御史中丞的身份在朝堂上率先弹劾江安义,李明益苦笑道:“大哥,如今我在御史台人嫌狗厌,连侍御史都不把我放在眼中。我在天子眼中就是个厌物,我出面弹劾江安义岂不是火上浇油。”

    李明行叹道:“委屈六弟你了。我李家因清仗田亩遭受天子大力打压,你被喝斥,我从司农寺调任太仆寺,李家在朝堂上已经势单。我岂不知那几家拿李家当刀使,可是形势迫人,我也没有办法。不过,我与他们商量过了,无论事成与否,他们都会出力相帮为你谋个外任。”

    李明益的眼神一亮,他在京中如坐针毡,度日如年,能放外任倒是放鱼归海得了自由。

    李明行继续劝道:“我朝有制,御史可风闻奏事,天子即使发怒也不会处罚你。你我兄弟说句掏心窝的话,你反正已被天子不喜,就再让他讨厌又能把你如何,将你贬放外任,岂不正合了你的心意,就算贬去边远之地,有我在也不会让你受苦。”

    李明益被说动,点头道:“大哥说的是,为了李家,明益愿意冒这个风险。”

    “好兄弟,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此次你我为了李家的存亡豁出去了。明益,大哥以茶敬酒,代全族老小谢谢你。”

    送走李明益,李明行难掩颓然,李家目前以他为尊,官居从三品,可他今年五十有七,在朝堂上呆不了几年了。原以为经过几年磨历,明益能从御史中丞升到六部侍郎的位置,自己致仕时李家在朝中便有替代之人。可是如今明益已经废了,自己若去,何人为家族撑风挡雨,来风在韶州任刺史,官声平平,自己致仕,更难有作为,其余族人不过是五品以下的小官,十年之内无法成长起来。

    小儿辈不争气啊,李明行恨恨地一拍桌几,震得桌上的茶盅一颤。这次要对付的江安义,从私心讲李明行很佩服,三元及第的状元郎,誉满大江南北的词仙,小小年纪便坐镇化州,这样的人物用天才来形容一点也不过。

    若是彤儿当年与他成就好事,有这样一个强有力的援手,我李家就算黯淡几年也终将再起。李明行沮丧地靠在椅背上,当初自己看重李家的声誉,不愿意彤儿嫁于江安义为滕,结果错过了这段姻亲。彤儿这丫头眼光好,做事果断,可惜生为女子,要是男儿,自己一定会破除众议大力扶持她。

    听说她返家之后与许家议了门亲事,未过门便成了望门寡,后来跟着明




第四百二十五章边市破局
    远在化州的江安义不知道天子对他动了疑心,他正全力改变边市贸易状况。

    管平仲从戈壁缴获的货物充实了边市,化州的商家捂货不售的打算落了空,冷清了快一个月,前来买货的商人快将边市贸易所挤爆,红火的场面让史明玉和余庆山笑得合不拢嘴,银子再次如同流水般汇入库房。

    这次的货物是缴获的,管平仲十分识趣,主动提出只要二成利润,即使如此,预估也能进帐十余万。朝庭封赏的旨意也到了,管平仲升了两级,正四品的忠武将军,应了那句“升官发财”的贺语。饮水思源,管平仲深知自己的这场功劳源自欣菲和江安义,备了厚礼亲自来刺史府表示了感激之意,然后带着分给的银子回军营大肆封赏和收买人心去了。

    整个事件中最受伤的莫过于梅弘民,有苦无处说的梅将军向兵部申请解甲归田了。其次郁闷的应该特使王佐国,在并州调查军械失窃案陷入僵局,而事先他又高调地向冯公公和韩都督禀报过了,如今羞刀难入鞘,只得在马培身上深挖。可怜的马培已是体无完肤,信口胡说,连安西大都护朱质朴都没逃脱他的举报。看着这份越来越厚的口供,王佐国欲哭无泪,难道他还敢将安西都护府上下官员打包都审个一遍不成。

    冯公公的指示又来了,王佐国总算看到了一个好消息,天子有意让他在查明军械案后,以功封赏副督监,以后便常驻化州。王佐国将冯公公的指示反复读了好几遍,揣磨出几点意思,一是军械案一定要查明,否则没有后面的事;二是副督监的封赏是冯公公为他讨来的,要知恩图报;三是欣菲是江刺史的妻子,以后监督刺史的重任要落在他身上;四是欣菲是女子,行事多有不便,以后出头露面事情要他多做……

    聪明人容易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王佐国把冯公公的来信掰开了揉碎了细细研读了一整天,房间里的灯一直亮到三更天以后,至于他又体会出什么重要精神,估计只有他自己清楚。前途是美好光明的,不过先要渡过眼前的难关,把军械案光彩地了结掉。

    第二天,王佐国来到帅府,向杨侯爷表示了诚挚的问候,并对自己来到并州没有接受杨大帅的领导表达了歉意。杨祥亮微笑地客套了两句,然后两人心照不宣地转到了主题。

    王佐国取出马培厚厚的口供,恭身呈给杨祥亮,笑道:“大帅,这是仓曹史马培的口供,牵涉的人太多,卑职拿不准是真是假,特来向大帅请示。”

    杨祥亮没有接王佐国递过来的口供,道:“龙卫府办案,本帅无权过问,王特使只管秉公办案,只要查有实据,本帅绝不会阻拦特使问案。”

    王佐国已无心在并州多呆,他想着尽早结案,赶回化州做他的副督监,按照冯公公的指示暗中收拢权力,等欣菲有孕后,成为西北六州的龙卫第一人。

    可是要完美结案向京中交差离不开杨祥亮的配合,可是杨侯爷滑如泥鳅,无处着手,王佐国心中暗急,表面上的笑容更加殷切,道:“卑职出京的时候,冯公公和韩督统都曾交待过卑职,有事不决多向大帅请益,天子曾明示卑职,军械丢失案事涉安西都护府,大帅亦在清查此案,让卑职常向大帅禀报,合力争取早日破案。”

    杨祥亮心中暗哂,当初怎么不见你向本帅禀报,方坤死了,线索断了,倒是想起本帅来了,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左旁侍立的杨怀武看到厚厚的口供念头电转,看来王佐国问出点明堂来了,这厚厚的口供肯定牵涉到不少人。父帅荣任安西大都督以来,虽然暗动手脚,打压像梅弘民这样的朱家势力,但朱质朴在安西都护府经营八年,余威尚存,父帅行事仍有人暗中制肘,有了这份口供,用来拿捏那些暗中使坏的,至于这份是真是假,杨怀武可不在意,龙卫办的冤假错案还少吗

    打定主意后,杨怀武恭身道:“父帅,军械丢失案有安西都护府中的官员参与,此事都护府难脱干系,王特使既然向父帅禀报,父帅不妨看看,是真是假也好心中有数,王特使也能心安。”

    杨祥亮沉吟了片刻,微微颔首,杨怀武从王佐国手中接过名单,放在帅案之上。杨祥亮略略翻看了一下口供,道:“军械丢失一案具体是怀武在负责,王特使,此案你与犬子商量出结果再告诉我吧。本帅军务繁忙,就不多陪了。”

    王佐国忙起身恭送杨大帅离开,杨怀武拿起名册,带着王佐国前往他的公廨,两个人凑在一起,要将利益最大化,那些名字在口供上的人,少不了出血了。

    胡天八月即飞雪,九月的化州有些地方开始下雪了,江安义最近忙着关注各县的慈幼养孤院是否准备好了过冬的衣食和炭火,刺史府下发的公文中严令,如果哪个县的慈幼养孤院出现有人冻饿而死的情况,那县令就等着挨参吧。

    郭怀理的商队终于进了会野府,住进了事先买好的住处。郭怀理此次要长驻化州,甚至准备开春后把妻儿接来,江安义对郭胖子的大力支持十分感动。用郭胖子的话说“用吃的表示”,江安义亲自动手整治了一桌美食招待郭怀理。此次随郭胖子前来化州的还有几家的管事,江家来的是黄东水的小舅子乔安民,余家、郭家各派了两名管事,看上去都是精明强干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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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六章众说纷纭
    九月十五日,帝都永昌笼罩在一片濛濛阴雨中。

    每月的初一、十五是朔望朝参之日,京中星星点点的灯笼从寅时便开始在京城各坊中亮起,四面八方汇聚成河,朝着皇城朱雀门涌来。宽阔的大道两旁梧桐树在秋风冷雨中一片萧瑟,枯黄的落叶落在湿漉漉的地面上,被零乱的脚步踩成烂泥,没有人会在意。

    殿庑下已有朝臣在等候,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寒喧,低声交流着信息,庑外风雨飘扬,庑内阴晦莫名。御史中丞李明益脸色潮红,紧紧地攥着手中的笏板,心紧张地“迸迸”直跳,仿如第一次弹劾宿州刺史杨和林时紧张不安。

    不时有人上前与他打招呼,李明行来了,拍拍他的肩膀没有做声,兄弟俩并肩而立,一起看着庑外渐急的风雨。事到临头需放胆,李明益将心横下,对着李明行道:“大兄,监察御史已经在传班了,你去站班吧,没事。”

    坤安宫,石方真在太监宫女的簇拥下正要出门,王皇后拿了件大氅替他披上,细心叮咛道:“秋天风寒,万岁莫要伤了风。刘维国,这样的天怎么不备辇。”

    石方真紧了紧衣扣,笑道:“是朕让他们不要备辇的,这点风雨不算什么,皇后你回宫歇息吧,朕上朝去了。”

    “起驾”,幽长的呼声响起,宫女持灯照亮,石方真沿着长廊向宣政殿走去,今日朝会众臣要弹劾江安义,他们弹劾江安义是表面文章,怕是对朕打压世家有所不满,群情汹汹的风口浪尖,朕得小心了。

    众官在监察御史的带领下,按品级站好,听到鼓乐齐鸣,知道天子升座,百官在典仪唱赞下拜贺,山呼万岁。

    石方真坐在高高的御座上,看着殿下趴伏行礼的臣子,心情如同殿外的阴雨天,这群臣子之中有几人是心向社稷,忠君爱国之人。一阵急风吹进窗棂,刮得烛光摇曳,香烟缭乱。

    朝议的内容大多事先由左右相拟定,按照程序一样样地走着形式,众人听得昏昏欲睡,强打着精神等待大事的发生。大半个时辰过去了,天色依旧昏暗不明,风雨没有止歇的意思。

    “臣,门下侍郎黄映河启奏万岁,化州别驾张文津参奏化州代刺史江安义巧立明目,涸泽而渔,盘剥乡绅,堵塞商路……”

    众人精神一振,支起耳朵细听。李明益有些愕然,黄家居然先行发难,自己不用做出头鸟,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心中筹划着如何添上一把火。

    石方真默无表情地听黄映河说完,目光从大殿上扫过,语气清冷地道:“众卿还有什么要说的”

    不少人心头一突,如果天子大发雷霆这些人更有准备,如此不咸不淡地问一句,天子究竟在想什么原本打算出班附议的大臣们脚步停住,准备谋定而后动。

    别人能等李明益不能等,李明益心中暗骂,早知道还不如自己第一个出头,现在出班准没好下场。硬着头皮站起来,过于紧张之下声音尖锐发颤,倒有几分跟太监的声音相仿了。

    众人不敢笑,李明益尖着声音道:“臣,御史中丞李明启奏万岁,化州刺史江安义执政以来,倚仗皇恩胡作非为,欺压同僚盘剥地方……”

    李明益把黄映河所说江安义的罪状一条条坐实,还加上了因小故罢免乌云县令白治光,纵兵为患与民争利,纵容刁民邀买民心等等十余条罪名,众官听得头皮发麻,暗自佩服,这位李中丞不愧是弹劾的专家,这盆污水结结实实地泼在了江安义身上。

    等李明益奏完,按照事先商量好的顺序,朝班中的大臣一个个出班附议,要求罢免江安义的化州刺史,调回京中审查。

    石方真的脸色如同天色般阴沉,李明益弹劾的这些事情江安义大多在奏折中申辩过了,对照乌云县主簿寄来的暗奏石方真知道江安义是被冤枉的,他原本还有些恼怒江安义用心不纯,有心借助自己与群臣打对台戏,现在看来是错怪江卿了,这么多的文武大臣都恨不得置他于死地,朕不保他谁能保得住他。

    李家人、黄家人、柳家人、刘家人,石方真看着那些出班附议的臣子,在心中细细盘算着,朕没有料错,这些人打击江安义,其实还是冲着朕来的。

    “……东市市面萧条,货物价格上涨四成,百姓苦不堪言,这都是江安义阻断商路之过,臣请万岁……”

    满身正气慷慨陈词的是工部侍郎宁泽,他是化州人,家中靠着西域贸易豪富,据龙卫禀报良田三万顷,东市有铺面十三家,分别经营西域的香料、玉器、器皿和葡萄酒,难怪他如此义愤填膺,他家的财路被江安义断了。

    看着宁泽居然挤出几滴眼泪,哽咽地道:“臣是化州人,实不愿家乡被恶官弄得民不聊生,臣冒死替化州百姓直言,请万岁重惩江安义。”大概入戏太深,宁侍郎居然涕泪直流,一不小心居然吹出来个鼻涕泡来。

    石方真忍不住笑出声来,满腹的怒气被这个滑稽的鼻涕泡弄得烟消雾散。发觉自己的不爽,石方真重新板起脸问道:“众位爱卿谁还有什么话说”

    朝班之



第四百二十七章德行有亏
    濛濛细雨在铁甲上凝聚成珠,然后如同珍珠般滚落,殿上的甲士手扶佩剑,在细雨中凝成雕像,被雨清洗过的铁甲在秋风中散发出寒光,与朱栏、玉柱、碧瓦一起演做庄严寂寞。

    大殿内寒意在众人的心头弥散,天子盛怒,却有半柱香的功夫没有吭声,不少人两股颤颤,只要一声呼喝立时便要跪倒在地。静,细碎地磕牙声不知从何处响起,李明益感觉手中的芴板变得滑溜溜难以把握,下一刻便会从满是汗湿的手中脱落。

    风暴将临,孔省忙出班奏道:“万岁息怒。战国时大秦王曾云‘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万岁一怒,群臣战栗难安,天下为之震动。当今天下,四海归一,政通人和,民康物阜,虽略有皮癣之患,却无损天下太平,臣请万岁以天下为重,保重龙体,慎发雷霆之怒。”

    这番话听得石方真心中舒坦,怒意大减,正想温言说上几句缓和气氛,让化州之事重新回到“拖”字上来。

    前二日石方真已经与两位丞相商议过,化州之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时难以决断,左相陈成济建议等到年后再议,届时情况分明,最重要的是可以视江安义征得多少商税再做定夺,石方真深以为然。

    还没等石方真开口,朝班中闪出一人,高声道:“臣工部尚书卢家林启奏万岁,方才理匦少监周大人举报江安义收容朝庭叛逆卢子越一事,臣请万岁派龙卫详查。家门不幸出了卢子越这种勾结外敌逆子,虽将其逐出家门,但仍令卢门蒙羞,臣请万岁拿获卢子越后处以极刑以敬……”

    卢家林慷慨陈词,听得石方真怒不可遏。

    “住口”,石方真重重地一拍桌案,吼道:“卢家林,你身为工部尚书,对族弟居然如此狠毒,全不顾手足之情,着实令朕失望。”

    卢子越的事江安义曾暗中奏报过他,石方真得知原委后暗中派龙卫查探过卢子越的情况。果如江安义所说,卢子越高中榜眼却被祖父换与族兄卢家林,后被远逐化州晃仁县,恰逢西域入侵被掳,其实并未与外敌勾结。但卢子越一案是昭帝时的冤案,子不言父过,而且过去二十多年,石方真不想因为他而开罪卢家,默许了江安义的收留,此事就此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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