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臣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宇十六
从右侧第二桌站起个年轻人,慨然呼道。刚才介绍诸人的时候江安义用心记忆,无论江安义是否愿意都改变不了泽昌书院出身的事实,以后在京中必然要与这些同窗打交道,首先就要记住他们的名字。江安义准备有空的时候让田守楼把泽昌党人的脾气禀性详细地写出来,方便以后打交道。
这个年轻人是建武元年的进士,仁州徐凯,在秘书省做八品主事,正是年少气盛意气丰发的时候。自己是过来人,江安义理解徐凯想着上升的心思,只是听他话中将方林宾和魏怀超排在邓怀肃之前,应该是方派中人。
徐凯的话引来一阵响应声,众人情绪激动,酒楼内一片嘈杂声。邓怀肃示意余景山,余景山站起身笑道:“诸位同窗,且静一静,听老夫说几句。”
余景山在京多年,出手阔绰,只要是泽昌人上门求帮都会慷慨解囊,特别是每到会试之期,余景山会在正月十五之后,把自家在升平坊的如意客栈空出来,专门接待前来参加会试的泽昌书院的试子,这让余景山在泽党中有“义公”的美誉。
酒楼众人安静下来,余景山满意地点点头,笑道:“夫子曾云君子群而不党,我等同窗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合力为朝庭效忠,并非为了结党营私,这一点希望大家谨记。天子曾多次说过泽党、章党都是朝庭官员,切不可因出身不同而党同伐异,否则祸不旋踵。”
余景山的冷水泼得及时,众人冷静下来,江安义也连连点头,能够真如余景山所说,朝堂上便少了许多纷争
第五百九十六章灾至林华
建武四年开春,连绵不断的雨将元华江下游流域变成泽国。三月十七日,接连三天的大雨让元华江暴涨,方州、仁州、魏州、端州等四州多处出现河堤崩溃,两岸共有四十七县不同程度受灾。
端州林华县位于元华江北,自古便是水陆交通要道,向西数十里便是仁州,渡江而过是魏州,经行元华江上的大小船只都会在城南的码头上装货歇息。林华县是上县,有四万多人口,靠着通商码头,城内商铺、酒楼、客栈林立,不少富商在城内购宅安居,县城数次扩张,有“端州次府”的别称,江南转运使司衙门就设在林华县。
虽说比不上怀兴府城繁华,但靠近要道,吃穿用度应有尽有,能在府城享受到的东西这里也能享受得到。端州是上州,刺史是从三品的大员,江南转运使司是朝庭工部特派的机构,转运使却只是从五品上的官阶,名义上还得归刺史管辖。谁都不想自己头上多个婆婆,而作为刺史来说也不希望身边多个朝庭的特派机构,于是心照不宣之下江南转运使司衙门便设在了“端州次府”林华县。
此次元华江决堤,林华县上游十里处就开了个口子,林华县的地势较高,水涌入城内二尺深,三日后退水,损失不大。可是林华县的四村八乡损失就大了,决堤是在半夜,不少村庄被淹,百姓勉强逃得性命,家中财物全都泡在水中,没有办法只能纷纷拥向县城。
林华县令袁德成下令开仓赈灾,在四城边上搭建简易的窝棚,下令县学、寺观接收灾民,又向乡绅求助,收容逃难的乡民。袁县令处治得当,求助得力,林华县内的灾民能吃口热粥,有个地方住,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百姓们庆幸得遇父母官拣回条性命。
相比林华县,其他县的情况就不妙了,有的县关闭城门不准灾民入城,城门处施粥也是照得见人影,就这粥还是陈粮坏粮所煮,吃完不拉肚子算你身体强壮。不知从哪传来的消息,告诉灾民林华县赈灾的情形,于是无数灾民拖家带口,冒着绵绵细雨奔向林华县求条活路,五天之内林华县的灾民暴增十万人,还有无数灾民沿着大道小路延延不断地朝林华县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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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里的粮仓已经告急,店铺纷纷关门,粮价飞涨,一个馒头要价百文,不少人将儿女卖给城中富户或者商人,希望能挨过这场天灾。大街小巷到处挤满了面黄饥瘦前来乞讨的灾民,每个城门处三十口大锅里稀粥都无法满足灾民所需,锅中粥已尽,还有无数人用手中的破碗捞着锅中的雨水,希望能打捞到几粒遗漏的粥粒。
外地的灾民涌入林华县的治安迅速变坏,城北的米店被灾民砸开,县衙的王捕头带着衙役抓了十多个灾民,才勉强将事态夺下去。而本地的灾民因为外地灾民的到来原本够吃的稀粥变得更稀了,去得晚些还吃不到了,每次施粥当地人和外地人免不了发生几次争斗,整个林华县如同火药桶,不知什
么时候会炸开。
雨天暗得快,酉正时分天便昏暗不堪,袁德成带着几名衙役回到县衙,脱去身上湿重的雨披,站在大堂前,看着灰蒙蒙的天,仰天长叹道:“天地不仁,百姓何辜,但愿朝庭的赈灾粮能早些到达,少一些人饥饿而死。”
“大人,先吃饭吧,你要是病倒了,这县里就更难支撑了。”亲随袁康劝道,这二十多天的时间,族叔脸上的肉像被人削了去一般,瘦得厉害。
袁德成摇摇头道:“去把户房的乔杰叫来,我有话问他。”
袁康无奈,撑了油纸伞前往户房,功夫不大,乔杰来到大堂。大堂内点着两只蜡烛,昏暗的灯光下袁德成坐在公案后,手撑额头打着瞌睡。袁康正想拉着乔杰悄然离开,袁德成头一歪,清醒过来,径直问道:“乔杰,仓中还有多少余粮”
“回大人,只剩下两千石不到了。”
“两千石,五天都支撑不了。”袁德成喃喃地道:“怀兴府前五天不是送来三千石粮食吗加上原有的存粮,我以为至少还有四千石以上呢”
“城门这几日新增了十万灾民,每个灾民用粮三两,一天耗粮超过四百石,城门处施粥的大锅从四十口增至了一百余口,每锅施粥三次,大人您算算那些粮食能支撑多久。”
袁德成默然,每到施粥的时候他都要亲到四门查看,他知道自己杜绝不了胥吏和衙役从中渔利,但能保证多数粮食进了灾民的腹中也算尽心了,一天三两米煮出的稀饭,勉强能保证灾民不被饿死,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我昨日让你前去向城中的乡绅再借些粮,他们可有回话”
乔杰苦笑道:“大人,三月底已经借过一次了,这次大伙都推说没有余粮,何老爷、叶老爷这几个大乡绅干脆就去怀兴府办事,根本找不到作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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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七章衙门密谋
林华县西有一栋齐整的七进院落,占地极广。从高高的粉墙往里望去,飞檐翘角有如飞鸟展翅、轻盈灵动,这里便是江南转运使司衙门所在。五级石阶两侧是石狮,高大的门楼下悬着红灯笼,将朱红的大门映照得血红一色,像巨兽张着血盆大口,贪婪地看着远处的元华江。
一道黑影从南墙一闪而过,落入到院中。衙门的格局都是前府后宅,黑影落地处,快速地隐在树后,静听片刻,四周无声,探出头来张望。眼前一排房屋,黑影闪到窗户边,窗户纸残破不堪,来人目光如电,一瞥之下看出里面存着铁锹、锄头之类的东西,是工具房。月亮从乌云后一闪露面,借着月色能看到一张刚毅的脸--杨思齐。
元天教在戎弥国垣猗县重新立国,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刘子维这一辈人皆已老迈,对外奔走的事情便落到了杨思齐为首的青壮派身上。大齐国主吴元振提供了几处大齐藏宝之地,元天教鼎盛时期据地七州,搜罗的财宝自是可观,立国之前刘子维派人取回,新大齐不愁银两。为壮大大齐国实力,杨思齐带着李清、赵良才等人四处出击,打散收编马贼,一年时间拉拢起一只三千人的马队,总算又有了立足之本。新立的大齐国人才缺乏,杨思齐奉命潜回孤岛,接引岛上的青壮前来,顺道在大郑招集旧部、购买奴仆,人口对大齐国来说是宝贵的资源。
临行前,刘子维把杨思齐叫去,交给他一个任务,把李鸣锋接回来。李鸣锋和妍儿私奔,前往京城参加比武大赛,不料巧遇江安勇,妍儿不敢多呆,回去后便和李鸣锋直接出京再次遁走。两人游逛了大半年,妍儿有了身孕,在北方有些水土不服,李鸣锋便带着妍儿重回江南,德州是不敢呆,便留在德州西边晃州武清县,名字改为张天生和陈大花。武清县离新近县不过二百三十里的路程,快马一天时间就能到达平山镇,妍儿觉得离家近些,心里也安生些。
丰乐十六年妍儿诞下一子,取名张书仪,建武元年,妍儿实在抵不过思念,让李鸣锋给娘捎了封信,告诉她自己已经成家生子,让娘不要挂念。妍儿想娘,李鸣锋自然也想师傅,自己已为人父的消息当然要告诉师傅,他年少时父母早亡,是师傅拉扯教育自己长大,早已将刘子维当成父亲。
刘子维接到李鸣锋的信后大为叹息,自己的美男计虽然成功却搭进去了徒弟,信中李鸣锋表示余生只愿与妍儿相守做个普通百姓,不愿再参与到元天教与大郑国的恩怨中。爱徒去意已决,刘子维决定放手,让徒弟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元天教再度立国大齐,大郑虽然没有对远在西域的大齐国有所动作,但刘子维知道一旦郑皇安定了北境,必然会出兵铲除掉大齐国,以大齐目前的兵力,绝不可能避免覆灭的命运。唯有借助各方之力,在夹缝中求生存,万般无奈,刘子维又想到了自己的弟子李鸣锋。李鸣锋是他的弟子,文武全才,是大齐国急需的人才,有他在能大大减轻杨思齐的负担。而且李鸣锋与化州刺史江安义的妹妹江花妍成亲,关键时候能成为一招妙棋。
杨思齐进入郑境已经一年多,陆续找到了十数次元天教的潜伏地,往大齐国输送了近千名信徒,极大地缓解了大齐国无人可用的困境。靠着这些坚定不移的信众,刘子维已经初步搭建起朝庭的框架,组织人员在西域、大郑甚至北漠间通商,新兴的大齐国开始展现出生机。
当然杨思齐也碰到了不少钉子,有些基地随着老一辈人故去,下一辈人已经习惯了安稳,不愿再投入到对抗朝庭的大业中,来之前刘子维交待过,人各有志,不必勉强。
人海茫茫要找寻李鸣锋不亚于大海捞针,刘子维推断李鸣锋可能住在元华江附近,可元华江两岸有八个州,到哪里去找。杨思齐专程去了在端州钟昌县,按照丹元子给的地址找到他落脚的小山村,村人带着他来到村南的荒山,一丘荒坟掩埋着当年大齐国的英骨。
祭拜过丹元子后,杨思齐不但没有颓废,反而越发觉得大丈夫生于天地间,不能像丹元子那般默然埋于荒土,再过数年恐怕连祭扫的人都没有。
怀着“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豪情,杨思齐投身到为大齐国奔走的大业中。元华江溃堤,杨思齐立刻感到机会来了,他把身边带来的教众分散到灾区挑动灾民,见机行事。说不定能鼓动灾民造反,让江南四州乱起来,不指望能成事,但至少能伤及大郑元气,以利于元天教的发展。
杨思齐思忖元华江溃堤江南转运使司衙门首当其责,林华县将会成为矛盾的冲突点,于是让人四处
第五百九十八章暗刀隐光
变臣正文第五百九十八章暗刀隐光屋顶上,杨思齐暗哂,想轻松脱罪,门都没有,不把天捅出个窟窿来,怎么能激起民变。
烛影摇红,屋内五人的脸上泛起红晕,借着酒劲将心中的不安压了下去。然而深藏在心田的那丝惧意再多的酒也无法浇灭,坐在右下首的河渠署令邱光明像怕冷般紧握住手中杯,忐忑地道:“衙门上下唯有李典作最不稳靠,常大人认为该如何处断”
李典作李玉波,举人出身,曾在工部都水监任掌固,以熟悉建造营葺而出名,建武三年被朝庭任命为江南转运使司衙门的典作,掌管河工的营建事务,没想到到任不过半年就遇上河堤决口的大事。
常志超沉吟片刻问道:“李玉波仍在河堤上督工吗”自打洪水冲毁河堤,李玉波便一直率领河工抢险筑堤,将近一个月吃住在河堤之上。
“不错,下官数次到河堤巡视都劝他到城中休息几日。”万怀杰道:“可是这个倔头说河堤一日不合拢他便一日不回城。”
脑中闪过那一身泥泞、胡须邋遢的形象,黑色衣披中的身影迎着风雨有如铁铸,万怀杰心内百感交集,说不清什么滋味,有佩服、有羡慕又有忌恨,十年前也曾这样栉风沐雨奔走在河堤之上,不知什么时候铁打的骨头被美酒佳人蚀断,变成了今天自己也厌恶的自己。
段爽道:“李玉波这个人向来不合群,每次给他送去伙食结余都退还了衙门,去年年底的冰炭敬也没有收,说是京中都水监没有此项名目。此人管着具体营建事务,用工、用料怕是瞒不过他,我听说他营建河务时私下记有一本帐,如果这本私账被钦差大臣拿到,我等怕是死无葬身之处。”
屋内一片死寂,河工营私的手法通过偷工减料、虚报数额、任用私人、克扣工钱等,称得上五花八门触目惊心。以江南转运使司衙门为例,每年朝庭给付岁修银四十万两,二十万两被转运使衙门和当地官吏花销瓜分,上至刺史、转运使、县令,下到胥吏、衙役和看河的兵夫,层层盘剥,人人得利。
为了保证不出事,十万两用于上下打点,工部、都水监这些直管衙门的冰敬、炭敬、四时八节的礼数不能少了半分,元华江每年捕捞秋刀鱼时,转运使衙门用快车加急运送到京中,时为初秋天气尚热,十成只能存活三成,光此一项就要耗费近万两白银。
剩下的十万两要做四十万两的事情,却还要遭经手料物购买的官吏盘剥一道,而承接料货的商人为了营利自然要通过以次充好,虚报数量等方式,而征发伕役按制十文一天,官府却只给一半,甚至只给一两文打发,以一人充十人,这样做出来的工程质量可想而知。
好半晌,常志超涩声道:“怀杰你和李玉波说得上话,明日到账房支两千两银票送去,顺道劝劝他,此事关系数千人的生计,让他以大局为重。只要他收下银票,万事大吉,如果他依旧不肯收……”
常志超没有继续说下去,屋内传出粗重的呼吸声,谁都知道接下来李玉波会面对什么。杨思齐在屋顶听得真切,
心中暗道这伙子读书人心真黑,别人不愿同流合污就要下杀手,这次李爷要做回好人,救清官惩污吏。
大概是做久了叛逆,想到要当回大侠,杨思齐不由得心潮澎湃,脚一滑,踩滑瓦片,发出声响来,赶紧掩饰地学了几声猫叫。可是媚眼做给瞎子看,屋中的几人根本没有注意到头顶的异响,还各怀心思沉浸在常志超满是杀意的话语中。
良久,万怀杰叹道:“但愿李玉波能念在一场同僚的份上帮我们说话,大家同舟共济渡过难关。”
常玉超放柔语气道:“不到万不得已当然不会这样做,眼下各自将自己手中的事做好吧。账上有多少银子都花出去,跟那些料物贩子说这次谁都不许掺假,要不然别怪本官不讲情况。另外多雇些灾民干活,争取在钦差来之前将溃口全都堵上,不能让钦差看到河堤里面的东西。”
其他人齐声应是,知道此时不是贪银子的时候,银子是好但也要有命花,能把眼前的祸事挡过以后有的是机会再贪。
段爽道:“数十年间元华江和洹阳河决堤的事屡屡发生,朝庭每年给的四十万两银子不可能面面俱到,钦差到来就说经费不足,决堤处是因为年久无钱动工修葺,再带钦差到永洞县和天庆县一带看看,比较一下让钦差明白咱们的难处。”
永洞县和天庆县分别在元华江两边,这两处各十里的河堤是江南转运使衙门做出来的样板工程,朝庭每有检查必定带到这两处,这招让他们度过不少难关。
常志超见众人强颜欢笑,举杯笑道:“诸公无需紧张,退一万步说咱们还有个护身符在身,只要玉公子没事,咱们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此话一出,众人齐笑,神情真正地轻松下来。最为紧张的司丞邹素洁也笑道:“不知今日玉公子又到哪里寻花问柳去了”
邱光明是欢场老手,说起这类事情兴致特别高,眉飞色舞地道:“玉公子可是欢场高手,谁不知道这林华县的红倌人听说玉公
第五百九十九章谁为猪羊
十五的月儿十六圆,林华县上空的月亮在云层中时隐时现,地上的不少人看着天空的月亮祈祷,但愿明日放晴,结束这场灾难。
林华县东离城门不远是一片低矮的房屋,一些穷苦人住在这里。接连一个月的雨,小巷的道路泥泞不堪,两旁的房屋散发出一股霉烂的腐味。走到巷子的最末尾处,是三间茅草屋,外面的土墙被雨淋塌,瘫成一团在地上。
屋主人是沿街贩菜卖的赖大,接连的大雨菜也被淋死了,断了生意,赖大只能呆在家中。巷子里的人家差不多是同样的身份,这场雨让不少人家断了炊,一家老小加入到领粥的行列。
赖大是光棍汉,一人吃饱全家不愁,家中有点余粮,居然没有去外面讨吃。落夜时分来了几条汉子,骑着高头大马气度不凡,被赖大迎了进去,对看热闹的邻居说是远房的亲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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