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脉梨花凉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轻碧
李晏又将药盏向前递了一递,随即俯身凑近她耳畔,声音低得仿似耳语,“你是等我喂你,还是你自己喝”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下蛊人
因着李伦在坐,言欢也不好直接发问,只是疑惑地看向李晏。李晏似是一无所觉,起身亲自给李伦续了茶。又过来给她端了盏温水。
言欢坐得久了,微觉得头晕,忍不住闭眼扶额,耳边只听李晏柔声道:“你可要歇一歇”她睁开眼,一眼便望见他满面关切。她摇头,目不转睛地看他,“愿闻其详。”
李晏暗自叹息,以她的聪慧,定是察觉了他在故意隐瞒什么,虽然他知道这件事早晚要说个明白,但是,他只希望能待她身子好些。
他终究是开了口,“其实,要查到夜探东宫之人是谁并不难,一是我代替皇兄主持了端阳宴,刺激了下蛊之人,我又在定坤殿外安排了人手,单看谁中途出殿去往东宫,一切便明了了。二是你与那夜探东宫之人打斗之时取得的那一片岚锦的衣角,可以去查西市坊吉祥布庄的岚锦售卖记录,自然也能获知来人身份。”
李晏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继续道:“两下互对,有一个人便浮出水面,便是詹事府左中允梁子忠。左中允虽只是个正六品,但这个人一贯于宫中行走,宫中情形自是十分熟悉。因此,那夜咱们虽多方追击,他却仍然可逃出生天。”
他看向言欢,“第三日上我便已查到了梁子忠头上。只是,那时你正在危机关头,生死不知,我亦无暇顾及。”
她养伤的这段时日,他对她如何,她亦是心中明了,闻言不由深深看他一眼,彼时,他也正痴望过来。过去一段日子,他几度担忧她挺不过来,她亦浑浑噩噩不知自己生死。而眼下,她已经能好整以暇地坐在这里听他说话。两人总算是挺过了最艰难的那段时日,一时心中感慨万千,到头来都化作会心一笑。
一旁的李伦见他们时不时便要深情款款一回,深觉自己多余,不由轻咳几声,见李晏转头奇怪看他,便掩饰道:“宁之,孤也该回去了,你和玖黎慢慢聊,慢慢聊啊。”
言欢听他要走,便要起身相送。李伦却是向她摆手,“玖黎,你伤还没好,咱们之间也无需多礼,你好好歇着。改日孤再来看你。”他又转向李晏,“宁之你也不必送了,你好好陪着玖黎。有何需要,派人到东宫找孤就是了。”
李晏也不跟他客气,大方点头,将李伦送至殿门处就折了回来。
李伦已走,二人自是没必要再坐在前殿。李晏上前一手扶了言欢的背,另一手伸过她腿弯,已是将她横抱了起来。
自她清醒可以活动,李晏便是这样将她抱来抱去,全不假手旁人。此时,她虽知道他必会这样,但仍是觉得有些羞赧,扭过头去,将脸埋在他衣襟里,默不作声。
他微一低头便看见她娇嫩小巧的耳垂,透明的白里带了柔媚的晕红。他知道她定是在害羞。她曾以男儿身份长到十几岁,大方爽朗,从不像旁的女孩儿那般扭捏作态。但于“情”之一事上,她到底还是心性单纯明净,总会忍不住羞涩,每每令他心旌摇动,不能自己。
李晏将言欢抱回后殿,轻轻放回拔步床上,她亦是累了,闭着眼靠在那里良久未动。他轻声去征询她的意见,“可要再听下去”
她睁开来,嗔怪地看他一眼,“自然,我想看看你到底有什么瞒我。”李晏苦笑,“早就知道瞒不过你。不过,你需得冷静些,千万莫要往心里去。”
言欢听他说得奇怪,心中更是诧异,却也没有去打断他。
李晏接着方才在前殿的话继续,“我派杜渲去梁子忠府中拿人。谁成想杜渲到了那里一看
第一百二十二章 局中错
李晏听到言欢的疑问,明显地顿了一下,慢慢道:“无人指使。”“无人指使”言欢讶然,“梁子忠不过一个詹事府六品左中允,做出这样胆大包天的事来怎么会是无人指使”
“梁子忠这人你可有印象”李晏忽然问道。言欢听他问得突兀,但仍是依言答道:“不曾有印象。”李晏道:“阿欢,你再好好想想,他来自夜陵,算得上是你的同乡。”
言氏一族便出自夜陵,乃是夜陵大族,累世书香,代代都有人入朝为官。
李晏仍是追问,“当年,你就未曾听你父亲或哥哥提起过这个人,或者是在你府中见过他”言欢听他问得急迫,更是不明所以,“阿晏,你到底想说什么”
“杜渲搜查了梁府,”李晏沉声道,“在梁子忠房内发现了夹墙,里面藏了他的私人札记,那上面明确记录了他的动机。”
他忽然停了下来,却是来握她的手,“札记上写着,梁子忠之所以铤而走险,是因为他要操控皇兄,为当年言家被污蔑参与李景元谋反一事翻案。”
“什么”言欢大惊,她从未想到双生蛊之案的背后竟会牵扯到言家,牵扯到她自己身上。她猛地坐了起来,却是脸色一白,随即无力地向后倒下。
“阿欢!”李晏慌忙抱住她软倒的身子,向着外面大声道:“来人,来人,快叫太医。”
好半晌,言欢悠悠醒转,见李晏正埋头在她手里,一动不动。她轻轻抬起另一只手,去抚摸他的发顶。
李晏抬起脸来,眉心紧皱,满面俱是忧虑之色,但一看到她,那些忧虑已然换做笑意,温柔道:“你醒了,可有哪里感觉不好”
言欢摇头,虚弱道:“阿晏,你一直拖延着,不肯告诉我实情,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
李晏点头不语。
言欢无力地靠在引枕上,梁子忠竟是为了言家翻案才行此下策,而她为将此事揭破也出了一分力,最终梁子忠因此而身死。
她忽然想到一事,心底不由微凉,“陛下得知这个结果之时,是不是大为震怒,是不是再不准任何人提起给言家翻案之事”
她一向通透,立时便想到了点子上。李晏亦是无话可说,只得再度点头。
言欢默然。
她这次借双生蛊被盗一事回到大楚,最重要的便是想细查言家当年一案,期望能够寻找到合适机会于朝堂之上还言家一个清白。只是世事难料,这个素不相识的梁子忠此时却横插一脚进来,她身处局中,无意间将自己的期望化为乌有。
她捂住脸,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这件事到底该怪谁,难道要怪梁子忠吗他为了这件事,连自己的命都舍弃了,以她身为人子的立场尚未做到这一点,哪里又有什么资格去指摘别人。难道要怪她自己吗她并不知前因后果,何况,以她现在澜沧巫师神殿大神官的身份,查出双生蛊被盗的真相亦是她的责任。
只是,眼下她必须承受一个坏得不能再坏的结果,就是为言家翻案之事变得遥遥无期。
言欢只觉得胸中发闷,喉头微甜,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立时染红了衣襟。
李晏吓得变了脸色,扶着她的手臂,一迭连声地问,“你怎么了来人,快来人。”
方才言欢晕倒之时,司徒远被急招过来问诊,探查
第一百二十三章 出游
言欢睁开眼来,疑惑看向李晏。
李晏道:“梁子忠自盗蛊,到迷惑旁人视线,最后再到下蛊,每走一步都是环环相扣,甚是巧妙,看去一丝破绽也无。但你不觉得,这一切太过完美了么而且,就凭梁子忠一个小小的六品,无权无势,无依无凭,竟然可以将这样一件可以说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做到极致,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言欢沉吟半晌,点头道:“的确是可疑。”她拍拍额头,“是我着相了。看来受这一次伤,这脑子竟也不大好用了。”李晏好笑地拖开她的手,“不必困扰,你是身处局中,关心则乱罢了。”
他心有不甘,“遗憾的是梁子忠人已经死了,一时也找不到更多线索。不过,表面上这案子已经完结,但暗地里我还会再查下去的。”
话说到这里,言欢已是疲累已及。太医说她这段时日是白养了,换言之就是伤势比之近日又加重了。李晏自然是要谨慎对待,便也不再多说。先哄了她睡下,又命人去库里检视熬制补身汤药的各味药材份量,不够的抓紧收集采买。
接下来的日子自然又是日日调理进补,等到好不容易将言欢苍白若雪的脸颊里养出细微红晕,日子已进入了深秋。
这段时日中,李晏仍是将她照顾得细致入微,事事妥帖。只是他身兼差事,也不能再无限期地拖延上朝。因此,只得恢复了每日晨起的朝事。但除了这一项,其余的时间,他仍是陪伴在她身侧。
早在言欢搬进他王府寝殿之初,他便将日常歇息的拔步床让给了言欢,自己则是在拔步床前的屏风外另设了床榻,以方便照顾她。此时,他将书案也搬到了此处。只要他人在府中,两个人便是片刻也不曾分离,最远也只隔了一道屏风而已。
只是如此一来,他却甚是辛苦。言欢清醒时他会亲自喂药,陪她说话;言欢睡下后,他再处理积压的公务,常常忙至夜半。言欢偶尔自午夜梦回中醒来,总能看见灯火将他俯身于案上执笔的侧影映在床前的屏风上。他这样的奔忙劳碌,人虽精神尚可,但却清减了许多。
言欢常心疼地去摸李晏的面颊,他却是毫不在乎,惯常说的一句,“只要你快些好起来,我这些就算是没有白费心思了。”
言欢便不再多言,乖乖吃药睡觉,半分也不推脱。其实,她自端阳受伤,直至暮暮深秋,将近大半年的时间都是在养伤中渡过,守在寝殿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日日汤药当饭一样的吃着。这样的深居简出,日复一日,怎么可能半点都不在乎,只是为了李晏,为了自己能好的快些,她不过是沉默地忍耐着罢了。
她虽然从未提出任何异议,一副安之若素的模样,但一心扑在她身上的李晏早就瞧出了端倪。因此,他也在密切关注她的恢复状况,寻找可以让她出去散心的合适机会。
随着深秋降临,天气一日凉似一日。言欢却也在恢复当中,甚至于可以下床在殿内走上几步了。
这一日天气晴好,是秋日里难得的晴暖日子。
李晏下了朝回来,甫一进殿,便见言欢坐在妆奁前,白伊正在给她挽元宝髻,方将最后一绺头发压入鬓发。白华则在奁盒里挑合适的发钗。他原本是一副清冷得无法让人接近的模样,一见到此,眉目立时柔和起来。
他走过来,摆了摆手,白伊白华立刻让过一边。他自然接了白华的活计,继续在奁盒里挑选发钗。
奁盒是言欢进了王府后他给置办下的,是一只戗金朱漆奁。整体是莲瓣形,分为四层,木胎髹朱漆,口沿处包镶银,盖面戗金錾刻花纹,朱红的漆地上是人物、花鸟、风物,繁
第一百二十四章 故地重游
马车起行,一路碌碌而去。
言欢大半年都没出过门,虽然马车四周都被遮挡得密不透风,但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车喧马嚣,人声鼎沸,她仍是兴奋不已。甚至于不由自主地去摸那紧阖的车窗,仿佛是要触摸窗外那个她久违了的充满了诱惑的世界。
李晏看了她一刻,眼底有不加掩饰的心疼。她一贯以柔软和心善面对这个世间,然而,世间又回报给她什么,是森森冷意和无情杀戮。
马车内铺了厚厚的锦褥,设了引枕。李晏将那些引枕都堆在言欢身侧,又从座位下面的抽屉里取了温热的茶水,并几盒点心蜜饯出来,俱都摆在言欢手边的小几上。言欢看着他安排得如此妥帖细致,如同被三月的嫩柳轻轻拂过掌心,绵软而微痒,忍不住叫了声,“阿晏。”
李晏以为她哪里不适,急忙过来,“怎么了”言欢摇头,伸手牵过他衣袖,就势靠上他的肩头,闭目不语。
李晏宠溺地拍了拍她的脸颊,将她密密拢在怀里。柔声道:“你先歇一会,等下到了我叫你。”
言欢的确觉得有些疲累,“嗯”了一声,伏在他怀中,随着马车摇晃,眼波愈发朦胧,没过多久,人已睡了过去。
她仿佛只是刚刚闭眼,又仿佛睡了很久,耳听得李晏轻声唤她,“阿欢,阿欢,醒醒。”
言欢睁开眼,发现马车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阿晏,车怎么停了是已经到了吗”她揉着眼坐起身来,方才睡得沉了,还兀自有些懵懂。“嗯。”旁边的李晏应了一声,顾自给她整理着披风的带子,又给她戴了帷帽,方才推开了车门。
李晏先下了车,回身依旧将她抱了下来。
言欢这才抬眼细看,只见头顶晴空一抹,澄净高远,通透如碧。眼前则是青山一带,层峦叠嶂,五色缤纷。近处,一座山门巍然耸立,上面三个大字,青冥山。
她默了一默,转头看了李晏一眼,“青冥山”李晏点头,“我以为,你会喜欢来这里。”她看了那山门半晌,眸光点点,是喜悦,亦是沧桑,良久才幽幽道:“喜欢,我怎会不喜欢呢”
这里曾经有那么多那么多他们共有的回忆,而且,她一生中最为恣意洒脱的一段时光便是在这里。彼时,她还是三品内殿大学士府上潇洒无忧的言二公子,青春明媚,年少不知愁。而他,还是那个化名沐子晏,不假辞色,孤高冷傲,遗世独立的俊美少年。
仿佛还是永熙十八年暮春那一日,青冥山山门前,他身姿翩翩,挽救她于惊马之前。
她不由得向他嫣然一笑。庾郎最年少,芳草妒春袍。他们在最好的年华里在彼此的心上深深烙下对方不可磨灭的身影,其间,白云苍狗,斗转星移;其间,生离死别,音信杳杳。世事风云几经变幻,如今,竟还能够携手站在这里追忆往昔,一切已然足够。
李晏将言欢放在准备好的软轿上,由两个身强力壮的内监抬着,沿山路而上,一直走到青冥书院大门前。门前正有一名书使正候在那里。
书使见李晏过来,急忙施礼,“见过毓王殿下。”李晏微微点头,“本王只是随意走走,不必劳烦书使。”又向着身后的一众随从道:“除了杜渲,还有神官大人身边的白伊白华,其余都等在此处。”
众人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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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有悔
那两人皆是成年男子。他们似是未料到此地有人,身形微顿。待看清是一名男子横抱着一名女子站在那里,愕然之下,似是觉得不妥,一个拉了另一个的衣袖,想静悄悄地退回去。
李晏忽然扬声道:“清逸。”
言欢一震,抬头认真看向对面的两名男子,果真,对面站着的其中一个正是颜清逸,另一个却是虞子衡。
她那日以澜沧巫师神殿大神官身份进入开阳,向朝中礼部官员递交国书时曾见过虞子衡,当时他以礼部主事的身份站在前来迎接的一众礼部官员之后。彼时,她正坐于马车之中,只是隔了车帘匆匆望了一眼。此刻,仔细端详过去,他一袭素绫袍子,戴着通梁冠,眉目阴郁沉默,不苟言笑,较当年是更加成熟稳重了。
颜清逸则是言欢时隔五年后第一次见面,眉眼依稀是当年模样,只是,她看着他身上的暗花浮金云纹锦夹袍,头上插着的玉簪,心中不由有些感慨,他当年便是喜好华服美饰,现下看来依然未变。
她看了他们几眼,便将脸转向李晏胸口。她自觉早已是个死人了,无谓再去招惹旁人。尽管这两个“旁人”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但眼下她情形复杂,让他们知道她的身份怕是会给他们增添麻烦。
颜清逸听见李晏的声音,这才认出对面人是谁,便放弃了绕开的想法,走了过来,施了一礼,“毓王殿下。”虞子衡也跟了上来,与颜清逸一同行礼。
李晏微点了头,算是受了这个礼。此时他怀中仍抱着言欢,神情间却是若无其事。
颜清逸和虞子衡的目光落在他怀中的言欢身上,此时的言欢正戴着帷帽,他们一时也未看出是谁。但二人的神情随即微妙起来,他们少年时于青冥书院与李晏相识,知道他一贯清冷自持,除了面对当年的言欢,还从未有这样不管不顾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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