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脉梨花凉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轻碧
一想到言欢,再看到眼前情景,二人不约而同地默了一默。想当年,李晏是如何对待言欢的,他们都看在眼里,如今五年过去了,遑论李晏与同为男子的言欢能不能在一起,但眼看新人换了旧人,旧人已驾鹤归去,无论是谁,心底总是有些不舒服的。
“你们这是去哪”李晏问。
虞子衡并没有出声,他对李晏一向是这个态度,敬而远之,冷漠疏离。他为人稳重,做事一贯深思熟虑。当年,他在发现李晏对言欢有别样心思后,百般阻挠,一力反对,即便是后来知道李晏就是当今毓王,他也不曾后悔因此事而得罪过他。若说有悔,便是他身为言欢知交好友,当年无力在言家出事时伸出援手,以至于言欢身死。当然,还有更深一层后悔,他不能说。
“今日子衡休沐,我们来这里逛逛。”颜清逸答得随意,目光却是飘向一边。李晏显是不信,目光幽深,静静地看过去,颜清逸见敷衍不过,“哎”了一声,道:“好吧,殿下,其实我们来这里是有缘故的。”
其实,论起来,颜清逸与李晏的关系又有些不同,当年渭水之上李晏曾和言欢一起救过他,他也钦佩李晏素日的为人,所以,有倾心结交的心思。虽然他同虞子衡一样,也反对李晏和言欢在一起,但是,他见到他们那般情投意合,却总是不能狠下心来。甚至于,当他们西行回京后,他还曾帮李晏将言欢约出来见了一面。随后,言府出事,他无力阻止,唯一能做的就是将消息递给李晏。但不久后他就听说言欢坠崖而死。那几年,他自是难过,便常常去找李晏。如今,李晏也算是他的知交好友之一。
颜清逸道:“当年言欢走后,我和子衡便在这里的后山无人处给她立了衣冠冢,逢年节都会来祭拜一番。这几日子衡说他总是会梦到当年在此地求学的时候,梦到和言欢一起的许多事。我也常常会想起言欢,所以,今日我们是来祭拜他的。”他只觉唏嘘,“言欢他、他已经走了五年了。不知道,他在那边好不好会不会记得我们”
言欢心中莫名一痛,原来他们都还记得她,还为她立了衣冠冢。她不觉攥紧了李晏的衣襟,整张脸似都要埋到李晏胸口去。
李晏将她抱得稳稳的,语气是一贯的清冷,“莫要胡说,她哪都没去,一直都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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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旧时流年
山间有风,悠忽来去,轻轻拂动着言欢帷帽上的皂纱和她身上百蝶穿花红锦对襟衫的衣袖。她闭关养伤大半年,本就细瘦纤弱,现下里整个人俏生生立在那里,皂纱与衣袖齐飞,更显飘然若仙。
撩起的皂纱下,她一张清水芙蓉面上,婉转双蛾若远山,清眸流盼如秋水,眉目如画,仪态万方。
对面的颜清逸和虞子衡听到她的声音,再看到她的脸,仿佛是遭到了一记重击,满面不可置信,突然间就呆在了那里。
言欢也不催促,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颜清逸先反应了过来,迟疑道:“你、你、你是谁”“我是谁”言欢叹息,“怎么,你们都不认识我了莫非,你们只喜欢衣冠冢里的那个他,而不是真正的我”
颜清逸使劲摇头,“不、不对,你是女子,你不是他。”言欢叹息,“这说来话长,其实我本来就是女子,只是当年家里一直充做男孩教养罢了。”
颜清逸向着言欢走过来,抬起手,似是想要来摸她的脸,嘴里念念有词,“你、你你你,到底是人是鬼”李晏却是不动声色的上前一步,正好挡了他的去路。
言欢微笑,眼里却含了泪,“清逸,你诓了我的明光剑,如今是要不认账了么”
“你真的是言、言欢”颜清逸似惊还喜,言欢重重点头。颜清逸顿了一顿,突然像个孩子一样呜咽出声,“你、你没死,你竟然没死。”他转头看向虞子衡,“子衡,你看到了没言欢她还活着,还活着!”
虞子衡一直站在当地,目光始终看着言欢。此刻听到颜清逸叫他,似是才醒悟过来,低喃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他面上一时悲,一时喜,身子前倾似是想要冲过来,待看到李晏细心呵护在侧,万千风景眼里却唯有她一个的模样,不由得顿住了脚步。
此刻,旁人看去,他是骤闻故友仍在的悲喜交集,但又有谁能知道,那些他藏于心底里的苦辣酸辛,那些他不能宣之于口的隐秘心思。他从来都是忍耐,从来都是压抑,以至于旧时流年皆过往,那些不可说渐至风化在岁月的尘埃里。
他与颜清逸不同,颜清逸是真的把言欢当兄弟。而他,是不知从何时起就对言欢有了别样的心思。
言欢那般的出色,耀目,仿佛永远是众人的中心。他为她心折,为她动情。他清醒知道这是一份禁忌的情感,所以他胆小,他怯懦,他苦苦守着自己心,生怕让旁人知道。他只敢在每一个无人的夜里摊开在无边的黑暗中,然后任凭自己越陷越深。他以自己的稳重掩饰着这份感情,他以兄弟以朋友的名义默默坚守在她的身边。
他以为他可以这样一直过下去,直到彼时的沐子晏,今日的李晏出现在他们身边,然后,他的世界就此被颠覆。
李晏是勇敢的,是坚毅的,他正拥有他所没有的,他也做着他不敢做之事。因此,他突然就慌了。所以,他悔恨,他不平。所以,他才会以道德制高点为掩饰,一力反对他们在一起。
“我从来就不是什么断袖。”
“这世间浮云过眼,繁花三千,阿欢只有一个。而我喜欢的那个人,恰巧就是阿欢而已。”
这是李晏当日西行游学之时于华州一间客栈内向他和颜清逸坦陈对言欢感情时所说的话。他听到那话时,猛然如醍醐灌顶,心下方始清明过来。可恨,当他明白的时候,言欢的感情早已倾向了李晏。他那些隐秘,那些不可说,终究是只能永远埋在心底,慢慢腐烂,侵蚀着他的心,直至千疮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不可说
正是秋高气爽的天气,秋日里的阳光虽然明亮却并不刺目,透过蒙了白绢布的纱窗,光线更加柔和。坐在窗畔的言欢就沐浴在这样的光线中,整个人显得平和而宁静。
只是,似乎是太过平和宁静了。
五年前,她中箭坠崖落水,即使是后来能够活着,也几乎是九死一生。如今以澜沧巫师神殿大神官的身份归来,这中间也不知经历了多少磨难。此刻,她却是这样的平静,似乎有些太异乎寻常了。
李晏早就察觉了她的这份异常。
这段时日,他也曾经问过她与颜清逸同样的问题。但是,她的回答却是轻描淡写,“我当年坠崖后,落到崖下的江水里,后来为人所救,流落到了澜沧,再后来就进了巫师神殿,成为大神官。然后一晃就是五年。”
言欢说得流畅,却颇有些语焉不详。因彼时她重伤难行,他顾及着她的情绪,便也没有再追问。他一直将此事记在心上,等她身子大好,这事迟早还是要说上一说的。眼下颜清逸主动问起,李晏觉得,言欢应该还是那套说辞。果真,她将与他说过的又重复了一遍。
颜清逸倒是不好糊弄的性子,直白道:“言欢,你说得太过简单了。譬如你受了多重的伤谁救了你你在澜沧又是如何过的”
言欢含混道:“一切都过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过去再如何,却都比不过当下。”这句话对了颜清逸的脾气,他拊掌大笑,“说得好,就是要活在当下。”
言欢也笑,“别只顾说我了,说说你们吧。”颜清逸收了嬉笑的神色,“也没什么好说的,你们家出事当日我们都未能援手,虽然是情势所迫,有心无力,但你也看到了,我与子衡依旧后悔了五年。”他苦笑,“言欢,你就是怪我们,我们也没有怨言。”
“你们一直是我的好兄弟。”言欢语声真诚,“我从来就没有怪过你们。当年之事任谁都是无力回天。便是你们出手,怕也要折进这件事里,那样只会令我愧疚。只要你们好好的,便是不负咱们这么多年的情谊了。”
她笑吟吟地看着颜清逸和虞子衡,另外两人也含笑地看着她。他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情分自然非比寻常。当年言欢意外身死是他们两人的必生憾事,如今她好端端地坐在他们面前,他们一直以来的心结总算是解了。
颜清逸腾地站了起来,众人都吓了一跳。只听他道:“你人还好好的,我得去把那个衣冠冢给拆了,否则太不吉利了。”
言欢想的倒不是吉不吉利的问题,“我已是死过一回,所以也不在乎这个。但那个衣冠冢也是时候该拆了,若是被旁人发现了,只怕会给你们带来麻烦。要知道言欢虽然已经死了,到现在却仍是朝廷钦犯的身份。”
颜清逸和虞子衡一时都有些黯然。她人虽然回来了,但却不能将真实身份亮于人前。难道这一生都要这样,借着另外一个身份活着
“不会!”说话的是李晏,听去颇有些斩钉截铁。“我不会让你永远是朝廷钦犯,终有一日,你会以言欢的身份堂堂正正地站在这青天白日间。”
“我知道。”言欢看着李晏莞尔一笑,随即她端正了面色,“我自己亦不会允许自己挂着这样一个身份,不会允许我的家人死后不能正名,魂魄不得安宁。”
虞子衡突然插言,“言欢,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言欢“嗯”了一声,道:“我这次之所以回来,便是想查一查我们家当年之事,我想要为言家翻案。”
颜清逸点头道:“原是该如此。言欢,今后你有何需要直说便是。咱们兄弟这么多年,无论水里火里咱们都陪着你。”
虞子衡也道:“只怕这有些艰难。不过,罢了罢了,你若是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就像清逸所说,左右咱们都陪着你就是了。”
言欢心中感动,只觉得眼底涌上热意,忍不住泪盈于睫。李晏怕她太过激动伤身,握了她的手,叫了声,“阿欢。”她转头看他,唇畔带笑,摇摇头示意她无事。
然后,她又转回来,看着
第一百二十八章 缀锦阁
天刚日暮,太阳方沉没至西山顶上,尚有寸许余晖蔓延在天边。西市坊最里面的葫芦巷口正驶来一辆马车。
葫芦巷,只要是开阳城的老街坊都知道,这条巷子虽然并不长,却汇聚了京城最有名的青楼妓馆,像众所周知的逐芳院,缀锦阁,潇湘馆,伊人居,几乎都位于这条巷子中。
按照惯例,青楼开市乃是在亥时初刻,此时,尚不到酉时末。因着时辰尚早,葫芦巷里人迹寥寥,各个秦楼楚馆门前除了守门的仆役,并无寻欢恩客的身影,几乎是门可罗雀。
巷口驶来的这辆马车形制普通,青影油壁,只是寻常富户的家用车驾。驾车的是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那人穿了一身紫色劲装,但头埋得极低,加之黄昏之时天色昏暗,让人一时看不清脸。
虽然各楚馆距开市之时还早,但本着恩客需求第一,其他时辰来此的客人自是也有,所以,守在门前的仆役们也不觉得稀奇,只是随意望了一眼,便又各忙各的去了。
那马车在缀锦阁前停了下来,守在门前的仆役见来了客人,急忙点头哈腰地迎了上来,伸手便要去掀马车车帘,好迎候客人下车。驾车的青年却上前一步,挡在那仆役身前。那仆役一愕,见那青年转头瞥了他一眼,那眼神虽只是淡淡地无任何情绪,但不知怎地,仆役只觉得遍体生寒,不由得退了一步。
青年见那仆役退开,方向着车内道:“公子,到了。”车内有人“嗯”了一声。青年方才从外面打起车帘,从车内下来一个一身玄色窄袖轻袍的青年公子。
那公子下车站定,抬头看了眼缀锦阁富丽堂皇的门楣。门前高悬彩灯的灯火落在他面上,映着他入鬓的修眉,微挑的凤目。灯火中,他的容颜虽俊美无畴,但面色却是极冷,恍如三九霜雪,令人不敢亲近。
旁边立着的仆役忍不住又退了一步。
那公子看了一刻,转过身,对着车帘内伸出手,原来车内还有一人。
此时,车帘内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搭到先前下来的冷峻公子的手上。那只手指节纤纤,洁若新雪,宛如美玉雕琢。紧接着,那玉手的主人,一个披着银色暗纹夹棉斗篷的身影出了车帘,看上去也是位双十年华的公子。只见他身形若柳,修眉联娟,双瞳剪水,灿如春华,只是美则美矣,却嫌过于阴柔,但他眉宇间却含了几分勃勃英气,冲淡了阴柔之色。两种气质混合,竟是美得惊人。
这形貌看得旁边站着的仆役不由一窒。作为开阳城里数得上的青楼守门人,那仆役自是见过不少美人,但眼前这般雌雄莫辨的国色天香他竟是从来都没有见过。
他一时看得呆了,不妨旁边驾车的那个青年冷冷一眼瞥过来,仆役吓了一跳,想起了自己的差事,急忙扭过头,向着缀锦阁内扬声道:“有客到!”
这边厢那美人公子已被冷面公子半扶半抱着下了车。只是他脚方落了地,便捂着嘴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嗦,几乎要软倒在冷面公子的怀里。那冷面公子一只手牢牢拥着他,另一只手则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一脸的无奈,“你身子弱,早说过不必亲自来,派个人来传唤就是,你还非要过来。”
那美人公子却是摇头,好半晌平顺了气息,方道:“阿晏,这于我是顶顶重要之事,我需得亲自来
第一百二十九章 见而不得
李晏看了杜渲一眼。
杜渲上前一步,面上带了几分好笑,唤道:“锦娘,锦娘!”
锦娘浑身一震,这才回过神来。她于欢场多年,心思灵巧,八面玲珑,自是不觉得尴尬。举了帕子掩口一笑,“这位小公子真是好相貌,也不知是哪家公子要说这开阳城里数得着的世家公子,锦娘我好歹还能识得几个。”
她兀自在那里巧舌如簧,这边李晏却有些不耐起来。天色渐晚,夜风咋起,他心中担忧言欢身子,不管犹自说个不停的锦娘,当先牵着言欢的衣袖踏入了缀锦阁的大门。
锦娘微愕,方才他们还在门前磨磨蹭蹭,怎地这个时候倒着急起来了。她自是不能说什么让客人不高兴的话,急忙跟上,当先领路。
缀锦阁名为“缀锦”,的确是没有负了这两个字,当真是遍地连金缀玉,处处铺锦叠绣。好看是好看,引人也是引人,却也俗艳得刺眼,看得久了,让人有点透不过气来。
锦娘引着两个人穿过前堂,此刻还未到恩客大批上门的时候,堂中只坐着三两个客人,其余全是衣着鲜艳,涂脂抹粉的姑娘,正百无聊赖地或坐或站,等着又一个醉生梦死的夜晚的来临。
李晏和言欢这般的形貌,便是再低调也是身上有光,立时引起了姑娘们的注意。欢场的姐儿自是大胆得很,也不用招呼,都脚下生风地过来,手中香帕一挥,纨扇一抖,莺声呖呖,有的说,“好俊俏的公子啊,可有相熟的姑娘若是没有,看奴家怎么样”有的说,“公子这般的好看,便是不给银钱奴家也是愿意的。”有的说,“奴家的房间就在前面,不若咱们房内聊聊,如何”更有甚者,直接来拉两人的衣袖。
李晏和言欢还没怎么样,倒是杜渲先耐不住了,冲到前头,在他们两人身前一挡,眉毛倒竖,斥了声,“休得无理。”
那些姑娘见得多了,怎么会怕这个,嘻嘻笑着,推来搡去,“小哥,你也长得不错,不如让姐姐们好好疼疼你。”
一时间,三人几乎陷于脂粉阵中。言欢虽觉得好笑,但那些姑娘身上浓重的脂粉香气齐齐袭来,她惯常不爱摆弄这个,此时被扑了个满鼻满脸,一时忍不住,捂住嘴低低咳了几声。
李晏拉紧她袖子,一手已暗暗环上她的腰。突然道:“锦娘!”
他声音并不如何高,也没有什么情绪,但久居上位者自有无法令人忽视的威仪。锦娘惊跳了一下,已察觉到这位冷面公子的不满,急忙上前,将那些姑娘们驱开,“好了,好了,都让开些,莫要惊扰了贵客。”
姑娘们不情不愿地四散开去。李晏不动声色地松开了言欢,好整以暇地掸了掸自己的衣袖,淡声道:“先给找间清静的屋子。”
“是!是!”锦娘殷勤地引着几人上了楼,沿着回廊,走到尽头处的两扇房门前,打开来,请了几人进去。
房内并不大,里外两间,中间用了珠帘隔断。相比外面的飘红浮碧处处花俏,这间屋子里倒是素雅得很。锦娘陪着笑脸,“想来公子们不乐意进姑娘们住过的屋子,这间一直是空着的。公子们在这里稍坐。呆会儿就有丫头来上热茶和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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