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脉梨花凉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轻碧
那男子眼看脱逃在望,不由得加快了步子。顷刻间,二人已走至东宫大门前。
大楚皇宫内的各宫各殿正门都设了门槛,尺余高,有防风、敛财、聚气之意。此时,那男子正走到大门门槛前,为防绊倒,一面低头去看,一面欲举步迈过。
言欢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她猛地曲肘撞向那男子的胸口,趁他吃痛抓她不住,身子向旁侧一闪,已脱离了匕首的钳制。只是她未计算双手被缚,活动不便。虽已将身子闪开,一时却失了平衡,脚下被门槛绊了一绊,眼看就要从大门前台阶上跌下去。而此时,那男子恼羞成怒,将匕首扬起,向她背后刺下。
言欢只觉得背后有风声而至,此时,她却已闪避不开。
弹指刹那,仿佛有人使劲拉了她一下,下一秒天旋地转,她已撞入一个人的怀里,被紧紧搂住。而背后的那阵风倏然而止。
言欢定了定神,抬头看时,却是李晏正一手揽住她的腰,将她牢牢护在怀里。另一只手却是握着那匕首的利刃,阻住了向她刺来的势子。她忍不住低呼一声,李晏握了匕首的指缝里正滴滴答答不停滴下鲜红的血来。
李晏彷如不觉,面色酷寒如冰,直视着那男子。那男子仿似是生了怯意,竟然退后两步,飞速逃了开去。言欢“啊”了一声,忍不住道:“快追。”
李晏示意了一下,身后的侍卫领命追踪而去。而此时,杜渲、白伊,及飞羽卫等也从东宫内冲了出来。
李晏顾不得看手上流血的伤口,松开言欢,退开一步,将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一面看,一面道:“还好、还好,没有受伤。”末了,一脸不豫地看着她,“你怎可以身犯险若不是杜渲派了人来知会我,若不是我来得及时,万一------”他忽然闭口不言,复将她拉入怀里,紧紧拥住。
言欢心中一软,半晌方柔声道:“我没事。”
二人回了东宫前殿,言欢亲手给李晏包扎了伤手,伤口虽不深,但一直横过手心,血肉模糊,甚是吓人。言欢一壁包扎,一壁低低埋怨,“下次可勿要这样莽撞了,若是这只手废了可怎生好。”李晏却只是微笑,乖乖任她摆弄。
过了一刻,杜渲垂头丧气进来复命,那冒充内监的男子竟然逃了。
言欢大为讶异,如此多且精干的侍卫竟然都拦他不住。
杜渲道:“那人似是对宫内极为熟悉,三转两转便失去了踪迹。”“是在何处消失不见的”李晏问,杜渲回道:“他进了内庭,属下不敢入内。”“内庭”李晏一楞,内庭十二宫,皆是后宫嫔妃住所。闲杂人等自是不敢入内。可是,此人竟然敢入内庭,其中含义自然耐人寻味。
杜渲跺脚,“今晚抓他不住,想要找到更不易了。”
言欢却道:“不会。你家殿下早在定坤殿外埋了人手,想来很快便知道此人是谁”她看向李晏,李晏肯定地点点头。言欢又道:“何况,本官手上还有这个。”她从袖中取出一物,却是巴掌大的一块布片。那布片虽只有巴掌大小,但色泽光丽,上面细细绣了流云百蝠,间杂以银线饰边,望去精美异常。
言欢道:“这是在东宫门前,我在那人衣摆上扯下来的。”李晏想到方才惊险一幕,面上又闪过不赞同的神色,言欢一笑,继续道:“这是岚锦。它虽不如蜀锦名贵,但因蜀锦只做贡品,所以,达官贵人商贾巨富便以穿着
第二十二章 莲花酥
过了良久,二人才分了开来。
言欢的脸若非躲在面纱之后,只怕是已经红透。她好半晌不敢去看李晏。
李晏道:“你先用膳。”说罢出殿去了。言欢心知因她需解下面纱用膳,他是有意避开。他总是这样细到极处的体帖。她已经混乱,玖黎和言欢,她到底是谁。若她是玖黎,她便想沉溺在这样的温柔里不愿醒来;若她是言欢,她需得远远的避开,将自己的心好好守护起来。
言欢用罢晚膳,有内监来请,说是毓王殿下请她到后院水榭赏月。
言欢跟着那内监转回廊,穿花门,一路走去。
夜色深沉。圆月高挂,有流云在天中暗暗浮动。
绕过一带矮墙,言欢一眼便看见了李晏,皎洁月光下,一片粼粼波光中,他凭栏而立,定定望着天中明月。夜风吹拂着他散开的乌发,长长的袍角,他少了白日里的清冷,多了几分慵懒和随意。
那内监将她带到这里,行了一礼,悄然退去。
言欢慢慢走过去,李晏转过头来,道:“你来了。”言欢“嗯”了一声,轻轻坐下。他半晌未说话,只是静静凝望着她。言欢道:“怎么了”李晏也走过来坐下,将案上的茶盏推到她面前,“今日御花园中我曾对你说,你像我的一位故人。”
言欢垂下眼帘,去看他推过来的茶盏。那茶盏不过是青花细瓷,她却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视线始终聚焦在那茶盏上,半晌方道:“殿下白日里是这样说过。”李晏忽然住了口,良久都未说话。言欢偷偷去看他,却见他又抬头去看那明月,仿佛方才他什么都没说过。
言欢心中不觉有几分怪异,莫非是她说错了什么,她以指尖轻叩案面,脑中冥思苦想。她不知道,她的这个动作令对面的李晏豁然转过头来,目光一凝,眼中似悲还喜。“你------”他不觉开口,她尚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自然接道,“我怎么了”
方说出这几个字,言欢脑中突然一亮,她想到了,她和李晏不知什么时候起,说话已经是“你”“我”来称呼,而方才李晏问她,她为了掩饰,称呼的乃是“殿下”。他肯定是听出来她的搪塞之意,所以才不再追问她。
她转过头,装作去看那明月,心里却是疯狂叫嚣,不能告诉他,不能告诉他。隔了五年的悠悠时光,一切都已大不相同。她与他,已不能比肩。更何况,他已有了新的生活,还有,新的想要爱的人。
这样想着,眼中微热,不觉已有了泪意。她使劲仰着头,一时心中竟有些模糊,那月光为何突然变得朦胧,仿佛有透明的轻纱把它遮住。她微一低头,泪水竟是扑簌簌滴落。原来是满眼充溢了泪水,遮挡了她的视线。她偷偷去用袖子擦拭,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此时,李晏正在举盏喝茶,他随意地抿了一口,再将那茶盏端正放下,风姿仪态,高雅出尘,完美得无懈可击。只是他并没有发现,他刚才举起又放下的那茶盏中空空如也。而他自己那盏斟得满满的茶正好端端地放在他的手边。
好半晌,言欢才恢复了平静,她突然觉得水榭内安静异常,转头去看,发现李晏端端正正坐在那里,见她看过来,他也看过去,仿佛是在专心等着她一般。
她眼角尚有泪痕,怕他看出端倪,掩饰道:“可查到今日太子殿下的行踪了”他立时便认真答:“查到了。”仿佛她问的就是顶顶要紧之事,正襟危坐,“今日皇兄只去了两处,一是赢池畔的彩棚,二便是御花园。”
言欢习惯性地又以指尖去叩那案面,若有所思,“去赢池畔自然是料理斗龙舟一事,那去御花园是做什么”李晏接道:“想必皇兄要去定坤殿。从赢池至定坤殿,若从御花园穿过,是最近的一条路。”
言欢一壁想,一壁慢慢道:“太子殿下被下蛊便只会在这两处。”李晏点头,“赢池畔彩棚内设了吃食果品,但皇兄身边有尝食监,这种场合自然也是随侍身边的,所以下蛊可能性不大。不过,我已将皇兄彩棚内案上的那些都封存了起来。”说着,他便扬声道:“来人,送上来。”
第二十三章 解蛊
李晏沉沉道:“眼下,只有等皇兄醒来,问一下御花园内是否真如你我所想。”言欢点头,“今日未将那来查探之人留下,想必幕后之人业已知晓咱们的动静。既然如此,咱们何妨将动静闹得更大些,”她暗地里叹息了一声,终是下了决心,道:“明日我便给太子殿下解蛊吧。”
李晏道:“也好,以免夜长梦多。”
夜已过半,言欢回了房,这里是李晏在东宫给她安排的临时居所。虽说是临时,但珠帘璎珞,玉台妆奁,锦衾绣被,处处俱都透着用心。
言欢并未就寝,她一直静坐调息,心中暗暗祈愿明日一切顺利。
待调息已毕,见站在一旁的白伊满面俱是担忧之色。她微微一笑,“咱们白伊可厉害啦,明日你家大人我还需要咱们白伊在门外护法呢!”白伊嘟着嘴,“大人又在开奴婢的玩笑。”言欢安慰地拍拍她的手。隔了一刻,突然幽幽道:“白伊,你知道么,毓王乃是本官的一位故人。”白伊点点头,“奴婢猜出来了。”“哦”言欢奇怪,“白伊都看出来啦”白伊使劲点头,“大人好像很想见到毓王殿下,又好像不想见到毓王殿下,但一见到殿下就非常高兴。”“唉!”言欢叹了口气,“真是越来越瞒不了人了。”
她微微出神,良久才道:“今日,毓王殿下在陛下面前担下为太子殿下解蛊这件事,既如此,这个蛊本官就非解不可。白伊,你可明白”白伊点点头,又摇摇头,显然她并不明白。“白伊,”言欢道,“明日太子殿下寝殿内无论发生了什么,你切记,万不可让毓王殿下进去。”白伊点点头,“是,奴婢知道了。”言欢又叮嘱道:“还有,也不能让毓王殿下知道解蛊详情。”白伊再度重重点头。
天色微明,言欢早已立于廊下,今日她穿着简单。只是一袭素纱衫子,抹胸裙,一头乌发用丝带在后面系住,面上依旧覆了白纱,周身上下一件首饰也无。她定定地望着东天边由重墨变为鸦青,再变为紫檀,莲青,赤金,银白,然后一点点亮了起来。白伊在她身后叹息,“大人,您真的决定了么”言欢失笑,“莫要担心,你家大人命硬得很,当年那般情形都死不了,何况今日。”
她话音未落,忽然发现回廊尽头,李晏正静静站在那里,也不知来了多久,他今日是一袭皇子常服,黑蟒箭袖,九环玉带,紫金冠,一身说不尽的清贵风流。
言欢微愕,也不知他听到方才她与白伊的对话没有。
李晏举步过来,直视着她眼睛,“你是否有什么尚未告诉我,今日解蛊一事难道有危险不成”言欢扶额,他果真是听到了。她勉强挤出个笑意,“怎会,我有灵镯护身,不会有事。况且,太子殿下所中这蛊毒也不易拖延太久。”见他仍是面带怀疑,她便道:“到时还要请殿下将太子寝殿护好,且莫让人打扰。”李晏点头,“这个自然。”
二人并肩而行,晨风轻掠而来,卷起他们的衣袂袍角,黑白相映,仿若翻飞的两只蝴蝶,纠缠交错。
不知怎地,言欢心中突然感慨万千,只觉得往事如昨,一幕一幕在眼前闪现,待走至太子寝殿门前,她止了步子,转头看他,眸光明灭不定。他却只是静静看她。
良久,言欢忽然上前一步,微微靠近他耳畔,道:“阿晏,我去了。”
那声音极低极轻,李晏仿佛听到“阿晏”二字,心中一动,还未听得分明,却见她窈窕的身影已进殿去了。他负在身后的双手微微握紧,举步似要跟进殿去,守在门前的白伊却道:“殿下,我家大人说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李晏只得停下。他暗暗叮嘱自己,他不能着急,她既然已经回来了,既然就在他的身边,往后,他们还有大把的时间,他可以慢慢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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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风逝
殿内,言欢将贴在李伦胸口的右手使劲一压,再向外一引,那红线只略略动了动。她咬了牙,再以心血注入灵镯,将右手再度压下,再向外引,方见李伦胸口那条红线欲奔她右手而来。
她将右手缓缓抬高,那红线仿佛是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吸引,以极慢的速度过到她右手手心,透过她身上那袭素纱衫子,言欢清晰看到那红线沿着她的右手游走至她的手腕、小臂、肘部、上臂、肩头,然后是锁骨、胸口。言欢只觉得右臂自手至胸口起初有些微痒,渐渐奇痒难忍,待那红线游将至她心口之时,一股剧痛袭来。她只觉得整个人仿佛被撕裂了一般,几欲晕厥过去。这痛楚让她恨不得大叫出声,她低低吸了几口气,紧咬下唇,硬生生忍下。只是她嘴唇已被咬破,唇角渗出了血丝。
此时,她已大汗淋漓,几欲脱力。她迅速调息几下,勉强聚力,低头看那道红线正围绕在她心口处游走。仿佛下一秒就要穿透进去。
言欢暗暗咬牙,抬起左手,迅捷无比地在心口处穴道点下。身体坐直,手指拈花,气沉丹田,强行逆转心脉。
逆转之下,她只觉体内似有万千钢针扎下,脸色一忽红一忽白,而她心口处的那道红线在心脉逆转之时,突然慢慢向上,退至她锁骨间,再向她喉间冲来。她胸中烦闷欲呕,猛一张嘴,一口鲜血喷出。那鲜血喷得极猛,冲出了她覆面的面纱,直喷到榻前地上。
太子寝殿内的地砖俱是尺余大的金砖,如今一大滩鲜血淋漓其上,金黄衬着嫣红,望去愈发触目惊心,那片红里有一道细线红得更艳,那细线仿佛不能接触空气,扭动了几下,便缩成小小的一团,再也不动。
言欢吐出这口血来,只觉得胸中一轻。
但下一刻,她觉得四肢百骸竟然都痛了起来,五脏六腑似乎都搅在了一起,她深知是逆转心脉触发了旧伤。只是此刻,她已无力再重整心脉,她只觉得喉头腥甜,不断有东西涌到嘴边,方一张口,便是一大口血涌出。那血湿透了她的面纱,淋淋漓漓低落在她胸前。她一袭白衣,领口、衣襟、裙裾大半都已染成了红色。
此时,她的意识已渐至模糊。感觉整个人就像是坐在云里,摇摇晃晃,坐也坐不稳,眼前天旋地转,她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抓住近旁的什么,却不知碰到了哪里,只得听“哗啦”一声响,是什么东西碎了,仿佛是榻前那盏琉璃灯,只是那声音听去极远。
下一刻,她仿佛看到有人冲了进来。冲进来的那人风一般地掠到她身边,一把将她摇晃欲倒的身子拥在怀里,那人的脸浮在水中一般,波光明灭,朦胧得看不清楚。她努力地睁大眼去看,依稀是面似冠玉,凤眼薄唇的一张脸。是他!她努力抬起手,想要去摸,但却使不出一点力气。
她想,她肯定又在做梦了,就像那无数次的午夜梦回,他的面容,存在于每一个梦里;每一个梦里,都是他的身影。
仿佛有人将她的面纱摘去,她想伸手去挡,可是已经没有力气了。她想想还是放弃了,她就快要死了,不是吗既然这样,有没有面纱都不重要了,她是谁也不重要了。
又有鲜血涌到了嘴边,她已无法控制,任凭它们自嘴角汩汩而下。似乎是谁在不停的给她擦拭,她想说,莫要擦了,那血根本就止也止不住,仿佛要流尽了一般。
她似乎听到有人在大喊,“太医!快请太医!”找太医有什么用呢她想,她的伤根本就不是太医能够治
第二十五章 初入书院
永熙十八年,暮春。青冥山。
青冥书院大门前,言欢负着手,左看右看了半晌。
她方才施计打发了借题发挥的纨绔子周锦荣,给祁暮云解了围。此时,众人都已散去。
颜清逸不耐烦地道:“你杵在这里做什么到底进、还是不进”言欢故意大声叹息,指着大门两边的对联道:“你们看看,‘兴一代文明之治,仰万世雅正之魂’。说得这般有气魄,倒叫我不敢进了。”虞子衡嗤笑,“你是因为这个不敢进么你不是因为听说书院规矩多才不敢进的么!”言欢被他说中了心事,脖子一扬,“怎么我就是不敢进了又怎么样。”转瞬她又皱起那张莹白如玉的巴掌大的小脸,苦恼道:“若非如此,我爹怎会送我进来,还让哥哥押我过来。”
颜清逸倒是深表赞同,“也是咱们闹得太凶啦!你知道旁人怎么称呼的咱们”他压低了声音,言欢和虞子衡立刻凑上来,问,“怎么称呼”颜清逸一字一字道:“西市坊三杰!”言欢咋一听,不由得呆了一呆,待细细一想,竟也颇为形象。他们三个成日溜出府去,混迹于西市坊,该看的热闹看了,该打抱不平的也打抱不平了。不是“杰”是什么“谁起的起得好!”言欢拊掌大笑。
颜清逸瞪她一眼,“我说你还要脸不要,竟然还说起得好。”言欢大大方方道:“三杰!都称之为‘杰’啦,还叫不好!”
“行了,行了。”虞子衡拦住他们两个,“莫要争了,快进去吧,这才入学第一日就在大门前喧哗。你们两个是怕不能给山长留下深刻印象是吧。”
言欢和颜清逸这才收了声。三人正了正衣冠,摆出世家公子的仪态,迈着从容不迫的步子,进了书院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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