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富春山居
邓玉函沉默了一会后,摊开双手说道:“哥白尼先生早在83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朱由检略有失望的说道:“真是令人遗憾的消息。”
站在一边的金尼阁发现自己必须要说些什么,否则今天的谈话传播出去,会导致罗马教廷对中国耶稣会的不满。
作为一个科学家,金尼阁并不排斥日心说,但是作为一名传教士,他却不能公然支持和圣经对抗的日心说。
金尼阁硬着头皮说道:“哥白尼先生的著作,在我所带的书籍中应该存在。但是陛下,我始终认为地球围绕着太阳运转,而地球进行自转活动,这是一种歪理邪说。您可以阅读此类的书籍增广见闻,但是请别被此类的学说迷惑了心智。”
邓玉函对着朱由检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并不赞同金尼阁的说法,但是他并没有站出来反驳。
倒是一直在沉思的徐光启,突然叫出了声,“我明白了,这地球围绕太阳公转,和地球的自转,正好可以解释昼夜更替和四季更替的现象。地球自转一周应当刚好是12个时辰,而地球绕太阳公转一周刚好是一年。嗯,地球自转的方向应该是自西向东,这样才能解释太阳为什么东升西落。”
金尼阁对着徐光启翻了翻白眼,心中有些郁闷的想着,他就知道会是这个样子,这位中国的士大夫对于自然科学的思考上一向很有天赋。
日心说和地球自转,解释了一年四季交换和日夜更替的自然现象,这正是哥白尼的日心说一出来,影响力为什么会这么大的原因。相比之下,教廷所坚持的地心说实在是太牵强了。
金尼阁不得不抛出了教廷最后的护身符,他对着徐光启反问道:“我们先不提地球是如何围绕着太阳公转的,就单独说说这个地球自转的事。如果地球真的在自转,为什么我们这些在地面上的人居然会毫无感觉呢”
这下不仅徐光启有些迷糊了,连邓玉函也陷入了思考之中。不过对于如何证明地球自转,朱由检倒是知道的很清楚。当他还是苏长青的时候,曾经去过北京天文馆参观,见过那个著名的傅科摆。
朱由检摆了摆手说道:“诸位为什么不一起来做个实验呢想要证明地球是否在自转,光靠辩论是没有用的。让事实来证明,哥白尼先生的地球自转说到底是不是真理不就行了吗”
邓玉函马上点了点头附和道:“不错,陛下说的对。但是要做什么样的实验来证明,地球有没有自转呢”
朱由检没有再让几人陷入争执怎么做实验证明去,他简单明了的说明了下傅科摆的原理,这三位科学家立刻赞同了这个实验的方式。
而朱由检的成功歪楼,终于不用解释地球为什么是椭圆的,也不用再说明自己是从“坐地日行八万里”,这句诗里知道地球赤道的周长的了。至于这诗句是怎么来的,那真是天晓得了。
徐光启、金尼阁、邓玉函终于退下了
第111章 率性堂众生的失落
朱由检把左手的文章交给监丞刘友荣说道:“去把这些人叫进来,让朕见见他们。”
刘友荣一直在小心观察着皇帝查阅文章的举动,他发觉了一件事,率性堂监生的的文章没有一篇放在皇帝左手的,反倒是正义、崇志、广业等三堂放在左手的文章最多。
“这是陛下对国子监以往的教育表示不满吗”就算没有什么心机的刘友荣,这一刻也有了这样的感受。
既然皇帝对国子监的教育感到不满,刘友荣就变的更为谨慎了,毕竟现在国子监最大的官员,也就是他这个监丞了,要是皇帝质问起来,他可就替之前被调任的祭酒和司业背黑锅了。
刘友荣拘谨的接过崇祯手中的文章,一步步向后退去,心思不宁的他,在倒退着下阶梯时还差点摔倒了,幸好有人在边上扶了一把。
刘友荣带着几名国子监博士走出辟雍后,匆匆翻阅了下手中的文章名字,就把文章分成了四份,他叫过正义、崇志、广业三堂的博士说道:“你们各自回堂把写这些文章的监生叫出来,陛下要召见他们,其他堂内的监生我自己去通知。”
按照皇帝的要求写好文章之后,随着博士收取文章离去,各堂内的监生终于开始放松了下来,他们开始围在一起,讨论起各自的文章,和猜测皇帝会看中谁的文字了。
而在率性堂内,39名监生分成了三个泾渭分明的圈子。围着陆万龄的有四、五位监生,与之对坐的,是围绕在钱嘉征身边的十来位贡生、监生。此外人数最多的一群贡生、监生,则远远避开了这两个有些剑拔弩张意味的小团体,三五成群的坐在在学堂最后方。
这些日子一向和钱嘉征交好的孙伯阳却没有凑到钱嘉征身边,他和身边的四、五名贡生,隐隐然成了这中立派的中心人物。率性堂作为国子监最高等级的学堂,这里的贡生和监生,不是准备参加科举,就是想着要攀附权势弄个官职,寻找出路。
像围绕在陆万龄、钱嘉征身边的贡生、监生,都是自认学问不足,无法通过科举正常入仕的人。他们要么就打通关节,获得一个吏部选官的机会,弄一个八、九品的小官踏入仕途,要么就在这国子监熬着,看看天上会不会掉馅饼。要么就是熬不住回家去,从此放弃举业。
十多年的寒窗苦读,到头来却还是做一个平头百姓,虽然贡生、监生的名号,勉强也算是缙绅中的一员,但是终究和那些做过官的地方缙绅是不一样的。
他们这些人回去见了地方官,最多也只能自称学生。虽然不用下跪,但是如果没有官员的同意,照样也没有和官员平起平坐的资格。
但是那些做过官的缙绅就不一样了,即便是做了没几天官就辞职回乡了,他们也是官员阶层中的一员,地方官员一样要和他们论官场情谊,和科举同年的齿序。
因为大明的官籍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不管你是贪污还是生病退职回家的,只要你还在宦籍之内,说不准那天就会被朝廷重新起用了。
因此没有那个地方官会去无端得罪一位退职在家的缙绅,因为谁也不清楚,什么时候这位缙绅又会被朝廷征召了。除非这位缙绅和这位官员是敌对的政治派系,那又另当别论。
因此对这些贡生、监生来说,没有进入仕途,就等于是一辈子的白身,始终都是被那些真正的官宦势族呼来喝去的小人物。对于这些和普通百姓相比,已经见识过市面的读书人来说,这种低人一等的人格压迫,实在是无法忍受的一件事。
所以为了能进入仕途,不管是什么手段,他们都是要试一试了。和围绕在陆万龄、钱嘉征身边的贡生、监生又有所不同的,就是如孙伯阳这类的贡生了,他们自认以自己的才学,进入仕途是没问题了。但是进入仕途后,他们能达到什么位置,才是他们最终的追求。
当魏忠贤势力大涨的时候,有陆万龄这样的监生,可以恬不知耻的去捧权阉的臭脚,公然把魏忠贤和圣人相比。但是国子监内,何曾有人敢反对,连国子监司业都不得不捏着鼻子为之叫好,称赞陆万龄说的对。
到了魏忠贤倒台,也有钱嘉征这样公然上书,强烈指责魏忠贤有十大罪状的贡生。究其根本来说,无非就是为了追逐名利和权势罢了。
同陆万龄、钱嘉征两人相比,孙伯阳还算是有些羞耻心的人物了。虽然他热衷于名利,但是当钱嘉征把沈廷扬,一个整天把经济之道挂在嘴边的商贾之人当做良才之后,他也实在无法向钱嘉征继续低头示好了。
须知,在率性堂他可是号称5子之一的人物,是率性堂每次考试最为出色的5人之一。他低声下气的向钱嘉征示好,钱嘉征就算不能倒履相迎,也应该把他高于众人之上吧。
不能从钱嘉征那里得到超出预期的回报,孙伯阳自然就看淡了和钱嘉征之间的关系。连带着,他对东林党也有了些许意见,这东林党人不就是好为大言,才名动天下的吗除此之外,似乎也没见东林党人干成过什么大事。
孙伯阳漫不经心
第112章 崇祯眼中的优点
朱由检拿从朱友荣那里拿回来的文章,叫着名字和这些监生一个个见面。
朱由检翻到的第一篇文章是一位叫严士奇的监生所写,他略略读一遍后,就笑着对站出来的40多岁的老监生说道:“严监生这篇文章写的不错,很有感情。这持家的确是要精打细算,节流二字你可谓得到个中三味了。”
严士奇抖抖索索的连话都说不清了,他一向讷于言辞,才学也是垫底之辈。他父亲当初开典当铺赚了些本钱,想着要培养个读书人出来,就供起了十四岁的大儿子念书了。
在典当铺中被账房先生称为算账天才的严士奇,开蒙读书之后,却成了一位时运不济的老童生,直到27岁才勉强点中了秀才,不过他父亲典当铺却开的越来越好了。
由秀才到举人这一步,严士奇五年没有寸进。他父亲想着已经花下了这么多本钱,这严士奇要是还是当不了官,岂不是要血本无归。于是左思右想之下,狠了狠心,花了一大笔钱走通了门路,把严士奇送进了北京国子监,指望他能捞个一官半职,光宗耀祖。
不过严士奇进监没多久,他父亲新娶的继室就生下了一子。这严士奇的幼弟聪明可爱,三岁就能识字,看起来颇有点读书种子的样子。相比起花了一大笔钱财,却依然毫无指望的大儿子,他这老父亲自然也就把疼爱转移到了幼子身上。
如此一来家中供应给严士奇的钱粮,不免就慢慢减少了下去。这严士奇小时跟随父亲经营过典当行,深知赚钱不易,本就是一个节俭的人物。到了这一步,倒是更进一步,成了国子监内远近闻名的吝啬鬼了。
国子监中既无才学,又无银两。这严士奇也只能在修道、诚心两堂来回转悠了,而他吝啬之名监内闻名,连朋友都绝迹了。就连严士奇自己也知道,他这辈子想要出仕是无望了。
但严士奇也知道,他在这京城再怎么落魄,好歹也是一个监生。就算老父亲再不待见自己,好歹也要给些银子供着。要是他熬不下去回了家,别说早就把他当成眼中钉的二娘不待见他,就是已经进学的幼弟也要借此嘲笑他了。
与其回去之后,被打发到外地做个账房管事,严士奇宁可在国子监苦熬。
原本以为再没有出头之日的严士奇,未料到今日皇帝巡视国子监,会出一个这么奇怪的题目。
严士奇思考了半天,决定还是老老实实的把自己的爱好写成了文章。他的爱好就是如何在日常生活中节约用度,比如晚上看书只用一根灯草的油灯之类的。
但是没想到,他自认不会被皇帝看入眼的文章,居然出现了意外。当严士奇站在皇帝面前时,两只脚像踩在棉花堆里一样,整个人还是晕晕乎乎的。
看着严士奇结结巴巴的样子,朱由检不由微笑着从御座上站起来,他走下了高台站到了严监生面前。
看似40多岁的严监生,因为常年的卑躬屈膝,看起来身高似乎并没有比崇祯高多少。
但是当朱由检站到严监生的面前时,却发觉这位严监生足足比自己高了一个头。
他微微抬起头看着严监生说道:“别着急,慢慢说,放轻松一些。”
朱由检之所以看中了严监生的文章,不在于他写的如何在生活用度上的节俭,而是在于他在文章最后,对于国子监一些浪费情况的吐槽。
国子监的费用属于朝廷划拨,国子监内的仆役也好,各种物资用度也好,都是朝廷负担的。
虽然国子监内的官吏和仆役薪水低廉,但是国子监作为国家最高学府,各项物资供给都是不缺乏,甚至是大大超出的。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国子监的官员和仆役正是靠着倒卖这些多余的纸张、笔墨等物资填补家用。而严监生正是看到了这点,对于这种浪费实在是过于心疼,一时之间不由发了点牢骚。
在朱由检的鼓励之下,严士奇终于稳定了心神,慢慢的把自己写文章想的东西解释了一遍。
朱由检听完之后,只是稍稍沉默了一会,就对着严士奇询问道:“如果朕让严监生你来管理这国子监的用度,你觉得,自己胜任吗”
严监生顿时结结巴巴的回答道:“臣一定竭尽所能,完成陛下的重任。”
朱由检对着刘监丞招了招手,待到刘友荣走过来之后才说道:“国子监以前的事朕也不想再追究,不过今后的国子监改成大学之后,肯定不能像以前一样了。这严监生的想法很好,又是国子监出身,朕打算给他一个做事的机会,就让他先学着在国子监管理管理这物资用度吧。”
刘友荣虽然暗恨严监生把国子监的弊端透露了出来,但是他现在也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对着崇祯的吩咐点头称是。
严士奇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馅饼掉在自己头上,他头脑有些发晕的说道:“陛下厚爱,臣受宠若惊…”
朱由检看着严监生突然问道:“严监生今年贵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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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圣人和常人之间的界限
朱由检回头对着徐光启劝阻道:“徐先生不必如此,朕之所以询问这位田监生,可不是为了一只小虫子。朕虽然年少,但对于这斗虫一事也不会有什么兴趣。”
徐光启脸上不由一热,他所担心的事被崇祯点破之后,倒也不好再揪住这小监生不放了。
虽然崇祯自我表白,不会被促织所迷,但是徐光启还是有些疑虑,毕竟大明皇帝沉迷于促织之戏的同样不少。再说了,这位田监生除了谈论促织之外,没看出有其他不一般的才能,如果崇祯不能解释他的疑惑,徐光启还是宁可把田监生从皇帝身边隔离开来,以绝后患。
崇祯看了一眼徐光启的脸色,就知道现在的徐光启并不相信自己的说辞。他笑着对站在徐光启身后的邓玉函问道:“不知道邓先生以为,这研究自然科学都需要哪些品质呢”
邓玉函只是思考了几分钟,就以浓重的口音说出了几个单词。金尼阁略略倾听之后,和邓玉函交谈了几句,才对着崇祯鞠躬行礼后说道:“邓教士的意思是说:敏锐的观察力,独立思考的头脑,和能够动手验证猜想的能力。在我看来,还应当有一颗敬畏上帝的心灵,只有一颗虔诚而尊重客观事实的心灵,才能得到真正的了解自然奥秘的知识。”
朱由检点了点头,自动忽略了金尼阁语言中夹带的传教私货,然后转向徐光启解释道:“这位田监生在文章中没有隐瞒他喜欢促织的爱好,这表明他至少是一个诚实的人。而他对促织的生活习性和病理讲的头头是道,这说明了他的观察能力起码不差…”
朱由检洋洋洒洒的夸了田文明一通,让一向甚少获得称赞的田文明也感到他终于遇到了自己了。如果不是说话的是崇祯,田文明真想要好好和朱由检结交一番。
田文明是家中独子,虽然有一个姐姐和两个妹妹,但他是田家唯一的男丁,从小就被一家人呵护长大。田文明的父亲是通州人士,以举人出仕。不过做了两任知县之后,就觉得这大明的官场过于险恶了,而他父亲田克难又是一个厚道人,实在不忍心搜刮子民以逢迎上官,干脆就回乡守着家业去了。
田家原本就是通州的大地主,再加上通州是运河北方的终点,是通衢要道。田家在通州城内、码头颇有几块地皮,建了不少店铺、货栈出租,倒也是一个富豪之家。
田克难虽有一妻两妾,但是男丁却只得田文明一人。当初田克难外出做官,家中妻妾对田文明这田家的独苗照顾的无微不至,等到了田克难辞官归家时,田文明这纨绔子弟的习性是积习难改了。
虽然田文明没有一般豪族大门子弟,在乡间欺男霸女的恶行,但是这斗鸡走犬的毛病却丝毫不少。
田克难虽然不是什么封建道学之士,但也是一个有几分见识的退职官员。田家虽然也算是一个官宦之家,但是毕竟底蕴没有这么深厚,前后几代没出过进士。
像他们这种小官僚之家,看似鲜花着锦,但是一旦子弟不孝,待他故去,官场上没了依靠,被奸滑之徒盯上了家产,就是烈火烹油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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