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戏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姝婛
这里除了那位古怪公子及神出鬼没的天中、水官以外就赵雪见一人可来,平日里赵雪见闲了就会到此处教姽婳抚琴弹奏,与之交谈也不必像对楼中那些明笑暗跌的女子那般处处留心,生怕说错一句话就毁了前程,更不必再日日与那些满脑秽俗的富人绞尽脑汁斗智斗勇,相比之下此处睡醒可赏景抚琴,睡前不必愁思明夜,这样的生活真的很舒润人心,唯有一点不足就是与外边彻底断了音讯,不知老母在家安好不安好,胞弟生意做不做得稳当,其妻儿有不有得温饱,是不是已不再滥赌……
总而言之,只要梁秀不在梅园出现,那此地就是姽婳心慕笔追的世外桃源。
“我这般愚弄康磊,你如何看”梁秀随口一问。
姽婳陡然愣了愣,愧疚地笑笑没回话。
“看得出你对康磊是有些许好感的,人嘛,掏心窝处久了难免如此。”梁秀闻着碧螺春,撅了撅嘴显得有些不解,“我挺想不通你为何会选择翁杭,怎么说那布政使都已将你背弃,为何你还因其背弃了康磊呢”
一旁的姽婳身形怯怯懦懦,眼中五味交杂,微微沉默片刻后才吸了口气道:“既然必叛其一,相比于翁大人对姽婳的恩情,姽婳对和厚公子的好感就太过卑微了。”
“何来卑微倒也有趣。”
姽婳淡然一笑,喃喃道:“那种遭遇本就鸡肋,和厚公子心向陈家闺秀,愿与姽婳深谈不还是因为姽婳本就知其行事,也就是个倒苦水的花瓶,说白了姽婳就是枚棋子,倒
〇十九 四十九手无绽处
梁秀一路走回江夏第,赵雪见抱着坛酒呆坐在院门等候世子回来,远远就看到了梁秀的身影,随即站起身笑望。
“怎还不睡”梁秀看着纤细身姿的婢女,伸手接过剑南春低头嗅了嗅,酒香醇厚扑鼻。
赵雪见提手为世子理了理衣襟,嫣然笑道:“奴婢不困的,世子莫要喝酒,陈先生会不悦的。”
梁秀佯怒抬手将赵雪见的发丝捣得蓬乱,没好气地瞪其一眼,正要开口说话时赵雪见朝梁秀使了个眼色,梁秀转身看去,看到了南延王梁沼,身旁跟着大年,二人在府中闲庭信步,南延王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梁秀,笑着挥手唤其过去。
“老梁,大年叔,您二老这是…议和了”梁秀提着酒坛走至二老身旁戏道。
南延王抬手往梁秀头上轻轻一拍,故作严肃道:“爹的事岂是你个娃娃能问的”
梁秀看了看二人走来的方向,笑眯眯地道:“又去师父那儿讨闭门羹了”
陈挫近来少待客,主要还是身体原因,近年有时除了宝贝徒弟梁秀以外谁都不见,虽如此,南延王和大年这二人还是不依不饶去喊陈挫教棋,陈挫忍无可忍命人在端书院门上贴着“王爷、大年与李桢不得入内”,后来不知是梁沼还是大年夜里偷偷跑去撕掉了,当然还是奏效的,至少挺长一段时间二人不敢再踏入端书院。
“哪能呢,陈先生肯见呐。”
“你俩大半夜去寻我师父做甚”梁秀问。
二老扭头对视一眼,一番思索之后南延王开口道:“还是先不告知你吧,待时日成熟秀儿自会知晓。”
梁秀知道梁沼的性子,如果说了对自己有一丝好处这位威震一方的老人都会迫不及待屁颠屁颠地跑来跟自己说,且大年都能忍住不说,看来确实不适合现在告知自己,再随意聊了几句之后梁秀便提着剑南春出了梁王府。
二老注视着年幼的背影,许久后梁沼才深深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唉,秀儿那般瘦,却要挑担子了,怪老夫无能啊!”
“莫说无用话,要真念公子好,那就争气些,再活个百八十年,也好吓唬吓唬左邻右舍不是”大年说。
“死不了死不了,嘿嘿。”梁沼睁了睁有些疲倦的双眼,略显无神地笑了笑,转头看向一旁的赵雪见,“你应也是知了吧”
赵雪见屈膝行满礼,点头敬道:“回王爷,奴婢知的。”
“那就好,南庭音会多留些心思。”梁沼稍微顿了顿,“不能用,则杀。”
“奴婢知的。”赵雪见低头应道。
……
梁秀提着坛剑南春朝茅舍走去,心中盘思着近日的事系,康愈与陈苘芷的婚事已在苏州城传开,毕竟是正二品大官的独苗,这婚事闹得沸沸扬扬也属自然,各家布坊、糖店、酒窖等等皆争先恐后毛遂自荐,都想与这位参政知事牵上点关系,苏州城中好不热闹。梁秀正思索着该如何把封香一事传出最佳,想着已到了茅舍,听得里间鼾声如雷,笑了笑推门走入。
“老酒鬼,这几日去哪儿了”梁秀边说边拿来酒碗给自己倒上剑南春一饮而尽。
老酒鬼鼻子灵得很,嗅到剑南春立马翻身跃下床,赤着脚大走几步抓起酒坛豪饮数口,待打了个饱嗝才吧唧着嘴应道:“好酒,老夫说去打架你信是不信哇”
梁秀瞥了一眼,摇摇头笑道:“就你啊你连我都打不过,还打架呢。”
这事可非空口之谈,几年前确实发生过,那日梁秀被师父陈挫狠狠训了一把,哭丧着鼻子来寻老酒鬼诉苦,老酒鬼又喜胡言乱语顶撞,梁秀气不过抬起木椅就要打人,老酒鬼翻窗而逃,在古城中追了好几条街才罢休。
老酒鬼抱着酒坛伸出一只手指摇了摇,板着脸道:“那不一样,当然不能欺负你个娃娃哇。”
“那要不我俩再练练”梁秀随口道,当然也就玩笑话,就是习惯性地相互拆台相互搭。
“不打。”老酒鬼应了句提着酒坛又是一顿牛饮,随后就地坐下,抱着酒坛不知是发呆还是沉思,本来茅舍里是有两把椅子的,但另一把几年前被梁秀提着打坏了。
梁秀一手搓着碗沿一手撑着脑袋,透过窗户看向外边菱角分明的街巷,呼吸变得沉重,不敢再过多去想,扭头看向坐在地上的老酒鬼,说道:“你在想啥呢”
“划巴子。”
划巴子梁秀当然知晓,被称之为世间最狠的比武,又叫坐打或凳技。需彼此立身相对端坐,膝盖相抵,两个人就这般坐着打,膝盖对膝盖,面对面。
由于没有了距离,游走和换步都没了用武之地,正面刚直交手无可闪躲,只能拼腰脊发力调膀换劲,这种没有躲闪余地的缠斗,在江湖流传多年名气不小,再之这般切磋可抛去不少境界差异、兵器相刻等因素,也常被一些二三流小门小派用来解决重大纠纷,掌门划个一场即定胜负。
坐着打虽也斯文,但内藏凶险,坐着不动,腿力与借地根本用不上,打这个套子,一般都要两个见证人,怎么打不管,就盯着二人臀部,离开椅子的人算输,亦或被打翻倒地算输。
梁秀看了看那躬着背脊坐在地上的老酒鬼,不由笑问:“怎么的你会打划巴子”
“老夫会得很,但这次没打赢。”老酒鬼有些不甘,“不过那娃娃确实厉害,你可得好好学学。”
“这东西我怕是学不来。”梁秀说。
划巴子对脊柱弹抖和丹田发力要求相当严格,要有过硬功力才敢玩这东西,划勒巴子一般常用劲,门类虽庞杂,但无外乎断手、搭棚、破入膛三大类,劲路有抡、攮、捶、擒拿等颇多,这个比武方式因受条件限
〇二十 白袍武状元
翌日,黎光渐揭夜幕的轻纱,薄雾冥冥掩着浮白。
梅园中,梁秀赤着膀子在练昨日老酒鬼所教的拳技,看其汗流浃背的模样想是已练了有一会儿,此时梁秀对着一根不知何时搬来的木桩接连出拳,若是打在人身上这拳拳拼劲的打法怕能在数息内把人给打晕,接连数十下悍然而出,断手、搭棚、破入膛三者交加,最后一拳梁秀似拼尽全力,硬是一拳将两手环抱的木桩给震裂。
梁秀就地坐下,缓缓将手上的绷带解下,稍微扭头眉头一皱,喊道:“出来。”
数步外姽婳埋着头轻轻走出,像做错事被人发现般。
“怎么又不穿鞋”梁秀随意看了看,见其两只白皙的玉脚裸露着,这已不是梁秀第一次见到了,之前也看到过几次,莫非这姑娘家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癖好
姽婳低头两眼盯着脚丫,屈膝行礼赧然道:“姽婳不知公子这般早会到梅园中来,就失了礼数,姽婳出生民家,幼时常与家中兄弟在田园间嬉戏,见景生些儿时的念想,就…光着脚丫出了门,还请公子莫怪。”
梁秀仰头想了想,倒挺羡慕姽婳有这般童年趣事,自己幼时在府中只得日复一日在端书院中跟随师父陈挫识书,那种枯燥无味的感觉非言语可述,相比之下隔几日去一趟摆兵舍随小师傅李桢学兵法要好些,李桢为人和蔼可亲不像陈挫那般严行厉言,且摆兵舍中还有澹浜作伴,现在想起来,幸好梁王府中有摆兵舍,否则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挺过童年。
“秋凉,注意些罢。”梁秀说着欲要起身,一挺竟是站不起。
姽婳赶忙小跑几步去扶住梁秀,这么一跑脚底不由传来一阵刺痛,咬了咬嘴唇并未说话,却没能逃过梁秀的眼睛,唤其一起坐下,东边的浮白渐渐扩向西天,二人就这么静静坐着谁也不说话。
梁秀此刻正皱眉思索着自己这一时辰打出的每一拳,本是八十一手全都熟记脑中,但不管如何打都没法做到老酒鬼那般四十九拳招招无破绽,自己至多能撑到二、三拳,再往后就必有破绽。昨夜观老酒鬼打拳觉得不算难,都是些至简的招式,可这会儿再细细回想老酒鬼出拳,心中不禁震撼如惊涛骇浪般,原来这老酒鬼这般厉害
那这老酒鬼到底是什么身份
为何几年前让大年叔去查没查出
老酒鬼这些年的狂言乱语莫非是真的
“去抚首曲子来听。”梁秀晃了晃脑袋懒得再想,扭头看向一旁的姽婳,
姽婳两手抱膝呆呆地望着身前的小溪,梁秀这么一喊姽婳才回过神,起身碎步走到琴边坐下,玉手轻放于琴上,这还是梁秀第一次主动唤其抚琴,一时心中有些忐忑不安,深深吸口气后才敢抬头望向梁秀:“公子要听什么曲”
“你可会雪赏”
姽婳摇了摇头,这首曲子的琴谱赵雪见早就写给自己,但曲子难度颇大,虽说学会了这首曲子在花登魁上定能大放异彩技压四方,可就姽婳目前的琴技还无法驾驭,当中琴意弹不出三分,练了两日实在学不来索性放弃。
“那随性抚上一两首吧。”梁秀随意躺下,枕着两手望天渐渐变亮,耳旁尺许清泉溪流潺潺,琴音起即闭眼静听。
这时赵雪见缓缓走入梅园,见二人一抚一闻笑了笑,轻步走至梁秀身边坐下,抬手擦去梁秀额上的汗珠,随后舀几勺清泉入壶生火煮水,在一旁忙着不出声,整个梅园皆似在静闻姽婳的琴音,待其音渗唤醒万物。
良久后,音止。
“你觉得如何”梁秀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赵雪见笑问。
赵雪见不假思索地道:“奴婢觉得姽婳姑娘如今的琴技已十分了得,倘若还无把握的话,奴婢可再教些其他技艺的。”
梁秀微微颔首,坐起身仰头望着初升的太阳,喃喃道:“今日要收网了。”
水沸,赵雪见忙着煮茶的工序,口中柔声应道:“公子让奴婢打听的事有消息了。”
梁秀点头示意说来,昨夜赵雪见传师父陈挫口信说李苍术死了,梁秀便唤赵雪见前去打听当中事细,算子李苍术好歹也是江南高手榜第十,想要杀死这么位高手怕是动静不小吧
“从鹞那得知此事是赏厂所为,买主出手阔卓,一下子买了数位大尊气赏人,听闻还有一位小圣元不知真假,这可非一般富贵人家能拿得出的手笔,想来应是西亥王府的。那夜泱城中有不少高手相继出手,府中咬春、上元二人那夜应也有出手,死伤不少的。”
赏厂,世间最盛的门派,专做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勾当,聚点称之赏楼,各国各地扎根无数,党中杀手称之为赏人,一群为了钱六亲不认的恶人,在江湖上臭名昭著,奈何赏厂名声震耳,没几个人敢去得罪,且赏厂办事效率极高,很少有失手的时候,就好比这次,拿得出银子纵使是江南第十的算子李苍术都得死,不管何人只认银子,假使你想借刀杀了仇家,在赏厂拿钱消灾再好不过。
“这单生意怎么也得砸个千八百万银子吧”梁秀砸了砸嘴,随后不由笑了起来,“倘若送封信去告知西亥王府我们早已从李苍术口中得知,那赵示会不会气死”
“气是肯定会很生气,气死奴婢想倒是不会的。”赵雪见不假思索道。
“暂且不管西亥的家事罢。赏厂里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为了钱真是什么都敢干,死了两位大尊气看来算子已入圣元了,江南就这么少了位圣元高手,可惜了。”梁秀漫不经心地一叹,
二十一 康家戏庙堂
苏州城近日因参政知事康贤的独苗康愈的婚事闹得热火朝天,虽说康愈在城中恶名昭著,但谁会跟银子过不去呢那毕竟是正二品官家的喜事,商贩纷纷行动,夺得婚事货物置办文书的商人这些天睡梦都可笑醒,要知这事办下来那可就非常商可比,怎么也算是与正二品高官做过生意的大商人了。
可事与愿违,还未趾高气昂几天,今早城中就不知从何处传出康愈谋杀水易庄花魁封香一事,各家各院凡是与康愈婚事牵点关系的这会儿可都如坐针毡,要知各路商人钱财已投入,此时酿酒、造糖、裁缝等都已开工,眼下横出这事,若都指挥使陈铤查清确有此事,这婚事怕是难以再成了,那所投钱财不都石投大海了还是说何人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去巡参政知事要银子这会儿大家皆在拼尽人脉关系去查,捏着汗祈祷这万万不能事真。
“兄台知否康家公子喜事怕成不了喽!”
“满街议论不竭,要在下说,这康家纨绔还真能干出这等事。”
“不好说,那水易庄的封香生得明艳动人,近几年康纨绔对其更是喜爱有加,这般尤物怎会舍得杀了呢怕是谣传。”
“在下不觉如此,陈都司可不弱于康参政,听闻说那封香已怀康家骨肉,此女若留住陈家怎还会嫁女”
“谁知呢,管他真假,有热闹可凑就是好事。”
…
“这下张家酿的喜酒可有得愁喽。”
“想想张贩子前几日那副嘴脸,再想想今日,真是大快人心,哈哈哈。”
“还不好说,这事怕会引起不小轰动,待衙门颁个真伪才好定夺。”
…
梁秀漫步于苏州城中,对康磊散播消息的能力稍稍惊讶,眼下不仅是平民百姓在议论纷纷,大些的商人富家也皆如此,有人喜有人悲。
按康磊的意思说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心畏,更应理直气壮地装出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歪,与梁秀约了今晨在醉吟居相遇,梁秀顺着道走入这家苏州名气最盛的酒楼,唤人要来上好厢房吃早,不多时康磊就悠闲走入,气色大好。
“佩服和厚兄的办事能力。”梁秀拱手笑道。
康磊压着心头多日的重石落下,今日显得神采奕奕,笑道:“哪里哪里,若无世子相助在下也没这般机会。”
“眼下和厚兄作何打算不知康贤那边怎样了”
“伯父此刻想来也听到风声,定会暴跳如雷审那不中用的堂弟,府中人手应会尽量放出来查此事真伪,几个放出风声的弟兄我都已好酒好肉藏着伺候,几日后再放出,到时伯父的人定能寻到,亦会从中查出此事是在下所为,再来寻在下相谈,在下便可拿此做筹码与伯父相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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