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小羊毛
“这么早——是去找我么”一个声音忽从另一边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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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九 双琴之征
黑竹会这一次西去洞庭,会中将之称为“双琴之征”。这大概是因为“双杀之征”与“双玉之征”后,众人已经习惯了定要给这样大的任务起个名号了。
在黑竹的历史上,金主自己上阵的情形并不多见,这次是个例外。除了沈凤鸣之外,秋葵、净慧、贺撄都是云梦的人,却也并行同往。众人虽各自只领到自己的任务,不知全貌,但都晓得沈凤鸣十分看重秋葵,因此,即使她并非黑竹中人,黑竹却将她的那一“琴”也算在了此行之中。
沈凤鸣却不是很喜欢这个名字。“双琴”两个字多少泄露了他计划以魔音破蛊的秘密。当然了,外人未必真能从名字里得到什么端倪,毕竟众人也是因为知晓两人曾在三支之会上各携一琴相斗,才起了这个名字,并无他意。他也就不便反对,否则,惹出疑心来,只怕更适得其反。
琴并不是两人所携的唯一乐器。琴声悠远却锋锐不足,如掌力绵长却不能取代利刃。洞庭一带多湘妃竹,是做笛萧的好材料,可惜湘地耳目众多,不便行事,沈凤鸣还是宁愿在临安多作准备,闲时以厚土堂四周的黑竹制了若干竹笛竹萧以为七方琴之补——黑竹比之江南竹,其质地稍为韧厚,不致因使用魔音轻易断裂破损。
三支之会后,君黎和秋葵都未再提起过娄千杉。在沈凤鸣印象中,君黎原就不怎么将娄千杉放在眼里,诸事缠身之下,大概根本想不起她来;秋葵——多半是不好意思再与他提起这个曾引了太多不快的名字吧
他虽然不与他们问起,但心中并非不在意。之前为救秋葵毒伤,他身心濒死,余不下一丝理智细思幽冥蛉的来龙去脉,疑问泛起,已是自以为必死之后——在去往金牌之墙的途中,每个莫名醒来的亥时前后。在那些并不富余的片刻里,他心境空明之下,得以将洞庭大船上的每个细节一一思索——他记得蜻蜓飞来的方向是舱后舷窗,当时想的是它或许是从众人都不曾注意到的远处飞来,可是此时细想,它来得那般突然而准确,从船舱之中被放出的推测显然更为合理。
当时船舱之中只有娄千杉和单无意。单无意没有机会与幻生界的人相交,得不到幽冥蛉,更没机会事先得了秋葵的什么发丝血泪予那蛊虫识人。能做这件事情的只有娄千杉。
这个念头让他震惊不已。娄千杉至今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为了她那唯一的目的——复仇,伤害秋葵于她的这个目的莫说没有任何帮助,甚至还有很大的后患。沈凤鸣很想当面问问她,然而,她偏偏失踪了,再没有半点消息。直到开始为双琴之征召集会中人手,他才想起可借此机会,试着看能不能找到她。
娄千杉没有接令出现。这种避而不见越发加重了沈凤鸣对她的怀疑。事实上,这已很难称作是怀疑,而几乎已是确定——他已经想不出其他可能。他只是始终无法对她出手的理由自圆其说,莫名地有几分发闷。
临行前晚,他在一醉阁里与难得落夜的老掌柜喝酒闲聊,四寂无人,便问道:“掌柜的,你知不知道,一个一贯十分利己之人,在什么样情形之下,会做出一件对她自己毫无益处,甚至是与初衷背道而驰的事情”
老掌柜也已饮至半酣,便笑而摆手道:“哪里有这种人——人做什么事岂非都要有个理由、有个好处。”
“我也是这么想,”沈凤鸣道,“所以我才想不通。”
“想不通,就一定是哪里想得不对。”老掌柜道,“依我看,这人定是有了比那‘初衷’更大的好处,或是比完不成了那初衷更坏的坏处了。就好比,老头子好好在这里开店,开了几十年,太太平平,打算一直开到死的。哪知道这地方给你们几个阎王看上了,老头子心想,要是不从吧,只怕日子难过,这不是只好改变了初衷……”
“掌柜的,你这话是怎么说。”沈凤鸣忍不住道,“我没为难过你吧”
老掌柜反而呵呵笑起来:“公子莫发火,我是说个笑话,公子今日烦急得很。”
沈凤鸣只好叹了口气。“算了算了,不说了吧。”反正秋葵肯同去已足够自己欢喜,娄千杉不出现反倒是好事。想要得个理由也不过是担心她将来再生事端,如果自此永不
三九〇 凡心区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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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你还有胆来。”沈凤鸣望了一眼庭院的微光。此处离东楼已经足够远,无论怎样说话,应也不会惊醒了秋葵。
“我是来应你的金牌令呀。”娄千杉微笑,“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金牌令不过是唤人去临安。”沈凤鸣道。“黑竹一百二十人已经选定,你不在其中。”
“你不会想赶我走吧”娄千杉笑得越发璀然,“就算我不以黑竹中人的身份,总也能以云梦盟友的身份,来此与你并肩为战吧你就当我是自作聪明——人家也是想帮你……”
“帮我”沈凤鸣冷笑了笑,“我还没问你——上次的幽冥蛉,是幻生界给你的吧他们肯将这么重要的物事给你,你现在却要我相信你会来帮我”
娄千杉这一次苦笑起来。“你果然……都知道了。”她叹了口气,“你也该想得到,幻生界肯给我重要的东西,当然是因为他们想杀一个重要的人;也因为他们相信——我也理应想要杀这个人。可惜啊,我失手了。这个人到现在还活着——就站在我的面前。”
沈凤鸣没有说话。他不知道她究竟想说什么。
“我到现在也没弄明白,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娄千杉语气喟然,“他们肯定也弄不明白,定会认为我私吞了幽冥蛉,没有对你动手。我反正是解释不清了,干脆就真的帮你好了。”
她掩口巧笑。“哎呀,你可别以为,我是真想害秋师姐。我还不知道吗,你为了救她,可是连命都不要的。我是怕太着了痕迹,所以才让秋师姐先吃了点苦头——只有这样你才肯心甘情愿去死啊,不是吗”
沈凤鸣只能看着她。明知她在信口胡扯,可大概正是因为这谎言太荒唐,荒唐到娄千杉明知他一个字都不会信,他反更不知何言以对。
“演完了没有。”他冷冷开口。
娄千杉眼中的笑意微微敛下,瘦削的双肩轻轻耸了一耸,低垂下头,也低垂下语声。“信不信都由你。反正那事情已经过去了。”
“你说有要事告我,说的就是这些”
娄千杉咬了咬唇,“不是。”
“那你要说什么。”
“我给你看件东西。”娄千杉自衣襟里取出一物,是封精致的帖子。
沈凤鸣接过来。“‘归宁拜帖’……”这四个字让他微微一怔。出嫁女子回门,称为“归宁”。一些大户人家之间,若是为示尊敬,回门时夫家陪同的亲眷便会预先递上拜帖,娘家则设宴款待,以为融洽。
他抽出细看,拜帖的具名是宋客。
“我夫君双目盲了,书写不便,这其实是他大哥宋然代的笔。”娄千杉见他看得蹙眉,面上反而露出莞然,“千杉父母早亡,心里就将云梦当作娘家了。要不是早先真的以为你已死了,定会一早知会你,邀请你来喜筵上,做我娘家人呢。”
她又续道“也怪我那一段日子都没留意外面的消息,后来——也是他们在总舵见了你的金牌令,我才知你还活着。我连忙就与夫家商量了下,正好他们兄弟两个回头都要去临安,定会拜访你,也就当陪我回门,与你告知了——你就予我个面子,到时招呼招呼他们可好”
她说话间,不自觉地就将双手伸来,真似个孩子般,要攀住沈凤鸣的衣袖。
沈凤鸣匪夷所思之下,还是下意识向后躲了躲,余光瞥见她头顶挽髻的发簪。那新簪华美,雕饰精巧,可那簪首上细细几个小孔,这般近看还是能看得出几分杀意的端倪。
就算娄千杉此时对他没有暗算杀心,可将这一枚艳丽至极的暗器作了发簪,靠得如此之近,还是令他心底透出寒意来。娄千杉本不擅暗器——即使要用,她也只以她的凝冰诀幻术,化水为兵。倒是宋客的暗针沈凤鸣领教过——这一件精巧的机簧,多半是宋家给她防身的礼物。
“真是……想不到。”沈凤鸣收敛那些讶异与惊心,也折回那纸拜帖,淡淡然道。“我不知娄姑娘竟已与宋二公子结了百年之好,否则,我该早点备上礼物,前去陈州贺喜的。”一顿,目中还是透出锐利来,“看来你这些日子都在宋家——你的目的想来也快要达到了吧”
“是快达到了。”娄千杉也收起嬉笑,淡淡回答,“若不是宋然已经有了妻室,我说不定已经不需要与他们纠缠下去了。”
沈凤鸣明白她的意思。娄千杉的目标想必本不是宋客,而是宋然,因为宋然才是继承执录之任的人——若能成为执录的正妻,她可以更容易地拿到她想要的册子,而嫁给宋客则要曲折得多。
他竟已不再觉得难以置信。这样径行无忌,这样不择手段才是娄千杉的本来面目吧。她不在意,也不去计算在这其中,她自己付出的代价又有几何。这大概就是她要告诉他的“要事”告诉他复仇依然是她生存的唯一目的,过往种种,都不过是一时冲动,都——“已经过去了”
“这帖子是你要求宋然写的吧”沈凤鸣晃了晃手心,“怕我不肯留下你,就用执录家来压我——我却不懂了既然你想要的东西已经近在咫尺,为什么不待在家里,反而定要来洞庭”
“因为宋然把那些册子带走了。”娄千杉道,“他去了临安,见我们那位新大哥去了。我和宋客得过些日子才能去临安与他会合,左右也是急不来,我若不跑出来,难道真要我在家里陪一个瞎子”
“你既然不喜欢与宋客在一起——这般利用他们,就不怕我借归宁宴的机会,将你的秘密告诉他们兄弟两个”
“你可以试试看。”娄千杉道,“看看现在宋家上下是比较相信我,还是比较相信你”
沈凤鸣竟无言以对。他一点也不怀疑——娄千杉的确能够令得宋家上下对她全心信任,就像当初她能够令得秋葵对她全心信任,独视自己为别有用心之徒一般。
但娄千杉随即还是叹了口气,“可我……并非要以执录家来压你——我知道你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因为——哪怕你与执录家交恶,君黎的面子也足够保你在黑竹会无虞。我只不过求你信我这一次,让我留下来与你一同对付幻生界——这一次本就是执录家的意思——宋矞死在幻生界的手里,宋家都希望我能助你一臂之力,以为他报仇。我真真确确是来帮你的。我现在没有半点理由再站去幻生界那边,也更没
三九一 凡心区区(二)
“能……让我解释一句么”沈凤鸣小心翼翼地看着秋葵。虽然他觉得答案大概是不能的。
秋葵果然将一双眼睛冷冷蔑着他:“解释你何须向我解释”
“那好啊,”沈凤鸣笑着,“你不想听解释,我就不解释——我跟你说点别的”
秋葵气结不已,正待发作,忽外面有人远远喊了几声“沈教主”,是李文仲的声音。
沈凤鸣露出几分无可奈何之色,“恐怕就是想解释也没时间了。”便回身去了廊上。李文仲见了他,快步赶来:“沈教主,你要的车马备好了,就在园口,是不是现在出发”
“我一会儿就过去。”
李文仲掉头去了。秋葵不免冷嘲:“怎么,既然让人备了车,却又叫人等若是赶着要与什么人厮会,可别要耽误了时辰。”
沈凤鸣只余失笑,“湘夫人,你再这般模样,我也只当你是在吃味。”
秋葵冷冷道:“你做什么勾当,与我有何干系,你要去便去,少要在我面前装腔作势。”
“也好。”沈凤鸣摊了摊手,“你先消消气——等我回来再听我说。”
秋葵正待再反唇相讥,沈凤鸣又道:“这样吧,你先去欧阳信那边。我若无意外,半个时辰就回来了。”
“我去欧阳信那边做什么。”秋葵面色不豫。
“你是真对我们昨天的事情毫不关心啊”沈凤鸣不免苦笑,“欧阳信昨天中了毒,虽然现在没什么大碍,不过——最好还是看着点。”
秋葵方吃了一惊,“你们与幻生界动手了”
“没有,只是惊动了几只蛇虫。”沈凤鸣叹了一口,“但也费事得很。”
秋葵咬了咬唇,此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默默。
待沈凤鸣离去,她慢慢转去南楼,廊上先见着了贺撄,与他点首算是打了招呼。
“秋姑娘是去看欧阳兄弟”贺撄道。
秋葵点了点头,“贺师叔也知道他——昨天的事”
“早上听沈教主讲的,方才我已去看了他一看——毒是解了,也醒过,不过受的罪不少,一时半会儿,恐怕还活动不得。”
秋葵默然不语。沈凤鸣看来是在来寻自己之前,与李文仲、贺撄几个都碰过了面,却说什么一回来就先来寻自己,实是不眨眼的谎话。
可是转念又一想,他要瞒着自己娄千杉的事,当然要与他们二人先串好了言语。这一时心中也不知是恍然还是愈发忿忿。
“秋姑娘……怎么了”贺撄见她忽然不说话,不免奇怪。
“没什么。他……欧阳信他……没事便好。”
“真是料想不到,这青龙教竟会到得比我们还早。”贺撄喟然。“也不知沈教主于此有什么安排。”
秋葵心中暗暗吃了一惊。贺撄见她已知晓欧阳信中毒一事,自然料想沈凤鸣是与她说了昨日详情,她当下只能含糊应过。
两人去看了看欧阳信,见他果然又昏睡过去,便回到廊上,再谈了几句。原来昨日沈凤鸣与欧阳信去往幻生界驻地途中,却先发现了青龙教之人驻在附近——青龙教此番由程方愈领头,竟带了约摸二百人之众,已到了洞庭,就落足在距离幻生界不远处的澬水西岸。
沈凤鸣虽不是没想过青龙教会来援手,可如今这架势远在意料之外。按理说,拓跋孤自视甚高,关非故老奸巨猾,虽然结盟,也绝非毫无隔阂。而且青龙谷距此地甚远,拓跋孤的人多年来不离淮南之地,不可能派出大量人手常驻于关非故的地界——若说非为常驻,那么青龙教定须知晓沈凤鸣正要在此时来犯——否则这时机和人数就未免太巧。
其时两人一是为了探清幻生界地形,以备黑竹各组分头行动,二是为窃取蛊虫,以为研究解法,纵使有了青龙教的意外,此计亦不可废。是以沈凤鸣便留下欧阳信探听青龙教虚实,自己独去了幻生界驻地。却哪料青龙教的驻地之中亦布了毒虫为防。欧阳信虽轻功卓绝,毕竟敌不过飞虫走蛇之敏,不防之下便着了道,幸亏青龙教人不识蛊讯,他撤出及时,还未被察觉。倘换作是在幻生界的地头,只怕早已难逃。
秋葵远远望着廊下园中几株花草。在她看来,两人分开行动原就是个错误——本就是为了互相照应方由二人同去,倘若分开,倒不如一个人去还更安稳。
好在欧阳信虽然受伤,还是带回了不少青龙教的消息。除了领头的程方愈之外,青龙教排得上号的还来了他的左右手之一庞晔,以及左先锋单疾泉麾下的向琉昱。单疾泉本人倒是没有来——粗想有些奇怪,毕竟拓跋孤一向更习惯用单疾泉。不过细想之下,一是青龙右使刚刚身故,谷中不可无人,二是上次单疾泉和幻生界之首关非故似显不睦,而程方愈却是关非故的眷亲,两人共处想必更少龃龉猜忌。如此,派程方愈来而留单疾泉在谷中,也是合理。
饶是如此,秋葵胸中还是涌出万般疑问来,李文仲着人来请二人早粥,她全无食欲,摇手婉拒,只待沈凤鸣回来问个清楚。
廊上很快只余她独自站立。怔忡间忽依稀听见些熟悉的步声,她不自觉抬头望了一眼——辰时已是过半,沈凤鸣回来得很准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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