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小羊毛
不对。不对。他用力摇头。朱雀并不是把你当了自己人。他不过是暂时利用你。他的狡猾,你决计猜测不到的,根本不必在此因为欺骗了他而烦心。若你真的对他吐露什么实情,那便未免太天真——他捏死你便如捏死只蚂蚁,这也就罢了——秋葵又该怎么办
可是心里那般难受只是挥之不去。并非为了他教自己这一身绝学,而却偏偏是为了他的那一句“你若日后遇见他,记得避开,因为你斗不过他”。
他忽觉得自己的师父——真正的师父——逢云道长,口气也不过如是。让自己无论如何别动寻亲的念头以免招厄,其中的关心也不过如是。
他努力平静心绪,去看这一诀“观心意”的内容。正好是观心。观自己的心,也在这字里行间,观他——这写下此诀之人——的心。
善于观人于微的自己,竟也到此刻都看不透——朱雀,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细细读了“观心诀”,方读一遍,便听人报说还真有人上门来了。
原本大年初一,有人上门来讨好朱雀再正常不过。但君黎听到这次来人的名字,还是微微皱了下眉。
夏铮。传说中与朱雀并不同道,甚至微有过节的夏家庄庄主夏铮。
他整整衣衫出去见客,夏铮一身朝服,显然是一早上朝之后还未回过家便来了此间。与君黎一朝面,他似乎有些意外,眼神变得闪烁起来。
君黎已经行礼道,夏大人。——夏大人来得不巧,师父他正好出去了。请先上座奉茶,若有什么事便对我说,我可以代为转告。
哦,他既不在……不必了吧,我……改天再来。夏铮似乎便流露出欲告辞之色,但目光向君黎又看了数眼,忽然又似有些犹豫,变得欲言又止。
君黎见他表情,道,夏大人不必客气的。天气寒冷,难得过来一趟,喝口热茶再走吧。
夏铮目光微垂,并未看他,只道,君黎道长,我们……往日里见过罢
君黎便笑道,夏大人说笑,我们自然见过了,在恭王府的时候,不是大家都……
我是说往日。夏铮抬头。十五六年前,我们有见过吧
君黎才沉默了,半晌方勉力一笑,道,我以为夏大人贵人多忘事,早把那一茬子往事抛在脑后了,想不到您也还记得。
夏铮面色才稍稍松快了些,道,我见君黎道长态度始终这般冷淡疏远,自然未敢轻提。何况……也说不定是我弄错了,毕竟当年眼睛不便,如今单凭道长字号,闹了笑话便不好了。
君黎低头道,非是我要对庄主态度冷淡,而是……有些事情让我实在亲近不起来。
夏铮心念一转,已知他多半指的是夏琝,正要解释,君黎却又展颜道,庄主先坐。既然我师父不在,我们也正好叙叙旧。还是……今日初一,庄主要赶回去陪家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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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夏氏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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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人,你那些个东西也便罢了,两个活人最好便不要送来吧君黎有些无奈地道。师父他不喜欢太多陌生人在府里,你也知道的。若真是他同意的,也……等他回来再说好么
这么冷的天,让两个娇嫩的姑娘家到哪儿去自然决计不会进了朱大人的房间,只是安排个所在让她们候一候罢了。
正说着,里头秋葵和依依听得搬东西动静,也出了来,一眼就瞧见了两顶轿子,也便猜到张庭之意,依依便施礼道,张大人,朱大人适才走时没说有这一回事,我们也不好擅自留人。自来朱大人若看中了谁,指名会要,倒不须劳烦张大人挑选,您还是先把两位姑娘带回去吧。
张庭反而走进院来,一笑道,依依姑娘,原来您在这儿,也难怪君黎道长怎么都不肯让两位姑娘留下了——她们自不能与您相比,只是——容我说句不中听的,就算依依姑娘今日拦了她们不让进,回头总有姑娘不在的时候,有些事,姑娘也管不上吧。
依依原非此意,反被他说得满脸通红。一旁秋葵听得不忿,哼了一声道,你什么意思依依管不上,你管得上
张庭躬身道,不敢不敢,若在秋姑娘面前,我自不敢说什么话。
君黎担心他对秋葵说出些更不好听的来,上前道,跟她们都没关系,这是我的主意,回头我师父真怪罪,就说是我不让进的。我先替师父谢谢张大人好意了。
张庭脸色暧昧地看了他半晌,才道,好,既然君黎道长坚持,我也没办法了。一挥手,两顶轿子便抬了出去。他又上前,悄悄道,对了,君黎老弟,刚刚我瞧见夏铮夏大人匆匆离去——他可是来过此间
夏大人是来过,怎么
他可曾也送了礼
张大人要问这个干什么
有件怪事。张庭道。我见他似乎是备了礼来的,可是不知怎么好像没送出手——刚刚走的时候,他那两个家丁还是捧着走了,实在让我有些看不懂了。
君黎皱眉,道,我不知晓。他想来是见师父他不在,也便算了。
张庭微露疑惑,不过也不说太多,道,不多打搅,我也先回去了。
依依见他走了,才上前来,道,夏庄主真来过
君黎点点头。
依依便也有些疑窦,道,他自来是不屑于和朱大人往来的,就算路上碰了面都未必打声招呼——竟会携礼而来——必有所图。
君黎一笑道,或许那礼是要送去别家的,只不过路过这里,他人进来坐了坐,礼就不必进了。
轮到依依皱眉,道,不管怎么说,君黎道长,你还是提防着他点儿。
君黎才点点头,道,我知道。
陪陈容容以及邵夫人在寺中用了素斋,沈凤鸣回到夏家庄时已是未时过半。
夏铮、夏琝看起来都还未回,小少爷夏琛又似乎在午睡。陈容容只得向沈凤鸣道,我今日还有旁的事要出去一趟,要是亦丰回来,跟他说我酉时定回。
她方走没多久,夏铮便回了家来。沈凤鸣将言语转述,夏铮想了一想,道,我去寻她。
沈凤鸣只觉有些古怪,却也并不多问,顾自回房去了。不多时,耳中忽听到有呼呼风声,掀窗去看,只见是夏琛午睡之后,正在后院中习剑。这少年大约十五六岁,他看了一会儿,只见这剑法轻夭中不失稳重,颇有大家风范,该正是嫡传的“夏家剑法”了。
夏琛一轮练毕,额头见汗,抬手一擦,回身已见沈凤鸣。后者也不避他,只赞道,二公子好功夫。
夏琛倒是一笑,道,必比不过沈公子。我爹常赞沈公子身手出众,还说有机会要我讨教,不知今日可有暇
沈凤鸣笑道,好啊,我也正好请二公子指教。
他便下了场,也不用兵刃,便与夏琛过起招来。夏琛已很得这剑法之精义,只是显然临敌却少,对手之间,便有些紧张生涩。沈凤鸣每到逼他入绝境,也便退两步,如此方来来回回交手了五百余招之多。
忽然中庭转过来一个人。两人余光扫见,都是一停。来人正是夏琝,见沈凤鸣与夏琛在此习得兴起,面色就是一沉。
夏琛收剑喜道,大哥,你回来了。
怎么就你在。夏琝言语中,便似沈凤鸣不存在一般。“爹和娘不会还没回来吧”
好像回来过。夏琛抓了抓头,道,我先前小睡了一会儿,所以……不太清楚。
他们都回来过了。沈凤鸣在一边道。不过似乎有旁的事,所以又外出了。听夏夫人说酉时之前必回。
夏琝虽然每见沈凤鸣心头就憋得郁闷,可是也不好表现,只能嗯了一声,梗着脖子道,他们也没说去哪
大概是去扫墓了吧。夏琛在边上道。我一早听娘跟邵夫人提起过,好像是什么往日的好朋友。
夏琝哦了一声,喃喃道,大年初一的,扫什么墓。走,我们去前面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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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夏氏兄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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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的雪积得好深。陈容容在山里走着,也要运一些巧劲,才能走得顺当。
她从没有告诉夏琝,今天,大年初一,才是他真正的生辰。那是因为她不希望他知道,他的生辰,其实是一个人的忌辰。
事实上,她从没有对他说起过他。
她寻到了那块墓碑,用力将雪扑净。碑是很好的青石,仍然泛着当年的玉色。碑上的字刻得很深,一个一个,清清楚楚。
她叹了口气,点燃香烛,将祭品摆开。
都怪我啊。她抚了抚碑上的名字。都只怪我。
她怔怔看着香烛燃烧,忽然背后一阵窸窣有声。她往后一瞧,正是自己的丈夫,夏铮。
你果然在这里。夏铮一见着她,便也叹了一口。
陈容容默默点点头,给他让出个位置来,容他走过。夏铮上前。也望着这碑上的名字。
这他亲手刻上的名字。
他叫田郁。夏琝今年已经二十四岁,那么田郁死去,也已经二十四年了。
他是当年夏家庄最出色的门客,也是夏铮最好的朋友。但也许正因为此,他才会那么不合时宜地出现在陈容容的生命里。他只出现了三次,可那已经足够了——足够一个女人,犯下无可挽回的错。
他本是那样的一个青年才俊,若不是那一夜不堪夏铮那不肯相信的眼神而在他面前就此自尽。
他这一死,夏铮和陈容容,再无法说清那十年里,究竟是他恨她更多一点,还是她恨他更多一点了。
或者他们都更恨自己多一点。
陈容容恨的是自己的自私——夏铮原本从未怀疑过她肚里孩子会与旁人有关,可她偏偏在他愈来愈沉的期待与喜悦里难以自处。她要一个解脱,所以终究选择了说出真相。
她解脱了。她离开夏家庄,想独自一人负担这般罪过。她以为只要不说出田郁的名字,夏铮永远也不会知道此事与他有关,却怎知知晓了此事的田郁,还会在她临盆这晚出现。
他虽然逃避了很久,却也想看一眼自己的孩子。但他也忘了作好准备——忘了作好面对自己最好朋友的准备。
他根本不知要怎样面对,正如夏铮这样来找陈容容,其实也不知要怎样对处。可是一个羞愧无地到便此刎颈自尽的田郁,让他的所有愤怒与悲哀,在爆出来之前,就哑了。
他没想过要面对他的尸体——即便他做了他觉得无可原谅的事情!
一切往前追溯,又或许是他夏铮的错。陈容容不是他的正房,只是妾室,可她与夏铮青梅竹马,夏家庄上下都知道夏铮只宠她一人,宠到已过了分。
就连夏铮也知道自己过了分。所以始终无出的正室病逝的时候,他觉出些愧疚,便有意疏远了陈容容,甚至找借口离了家一段时日。
田郁想必不是有心,陈容容也必以为自己不会踏错。毕竟对于田郁——她连他的样貌其实都记不准。她心里的人,从来亦只是夏铮而已。
她却低估了“寂寞”二字,也高估了自己和田郁的意志。那不过是他们第二次相见,大错已成,一切已无可改变了。
她还试着在夏铮回来以后对他笑脸相迎。夏铮也似恢复了往常对她的宠爱,却并不明白为何在月后她得知有喜时,会是那般脸色。
只有女人自己知道,那个孩子究竟是谁的。
那一番事情将夏家庄闹得天翻地覆。陈容容当然不能留在夏家庄,就算夏铮不赶她走,当时的老庄主——夏铮的父亲——也决计容不下这般事。可是夏铮终究没有写给她那纸休书。她不知道他是真的舍不得或只是报复折磨她。她也无所谓了,反正她也没打算再嫁人。
他们分开了十年。若不是那一日副管家李曦绯匆匆跑来说夏家庄出了事,她大概永远都不肯踏回那个地方一步的。
夏铮自陈容容离开之后,未曾另娶过谁,反而醉心武学,功力与日俱增。自他掌夏家以来,从来没什么阵仗难倒得过他,所以没人想过若他倒了,还有谁能主事。可是那一回,他真的倒了。庄主双目被人毒瞎,命在顷刻时,才终于有人想起这个还没有被休掉的半个女主人——她虽然只是个妾,可是她的地位,从来不低。
她二话没说便来了。她又一次高估了自己的意志——她以为自己不过是对夏家愧疚,不过是略尽责任,而决计不是因为还想回夏家,却无法面对那个已经盲了的丈夫,那个命在顷刻的丈夫。
她曾过誓,终此一身,不让她的君方踏进夏家庄的大门一步。可是她最终没有坚持得住。
——夏琝没猜错,他的确是个私生子,只不过——他弄错了自己的父亲。那些看着他的奇怪眼神,并不因为他是新来的,而是因为夏家上下都知道,他就是十年前那场风波的由来。
陈容容现在真的不知道,从一开始对他的欺骗,究竟是不是错了。那时害怕他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因此自尽,害怕这孩子将账算在夏家头上长大了去报仇,只告诉他他就姓夏,而夏铮就是他父亲——却忘了剥夺他知道真相的权利,也是另一种痛苦。
夏家庄上下虽然严禁提起此事,可是所有的一切,真的不会有瞒不住的一天
夏铮没食言。他始终没亏待过夏琝——但究竟他心里明白他不是自己的孩子,那些下意识的疏远,无可避免。或许他也气自己,可当亲生儿子与这非亲生的放在一起时,有好多选择,无法选择。
譬如,夏家庄的将来,是给谁
陈容容也只能陪
九八 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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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天气又变得阴沉沉的,就似一场大雪又要压下。
君黎将自己关在房内打坐,来回体悟那“观心”意。心绪虽静了,可于心法领悟上,好像没太多进展。
他坠入自己的意中,真正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也没在意天已黑了。只是那游走的意识恍惚间让他知道,依依和秋葵应该先后都试图来喊过他,却因见他在用功便即返走。
她们像是意识中两个轻飘的存在,轻得远不足以让他睁开眼睛来。直到——忽然哪里一沉,像是极重的什么力量闯入自己的世界来,逼得他一睁眼,才见朱雀已推开了他房门。
怎么,还非要我来请朱雀不豫道。为了你,她们两个可都没肯动筷子。
君黎定一定神,忙下床来,道,我……我适才太入神了。
朱雀皱眉道,“观心意”不是用来逼自己的,若觉得难,就缓一缓。出来吧。
君黎才出来,饭桌上只听秋葵讥嘲道,我看啊,幸好爹傍晚回来这一趟,否则我们都别想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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