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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小羊毛

    “终于是没办法……终于是没办法……”她眼睛也一下红了。“这可怜的姑娘……终于是没办法……”

    却只见已无半分血色的娄千杉,犹自嘴唇嗫嚅着,要说什么。她凑上去听,只,模糊听她说着“还没……我还没说完……”

    “她醒了多久了她醒了你怎么不来说”陈容容责备着沈凤鸣。“这一下再去找大夫,可不是耽搁时间了么!”

    “我……”沈凤鸣辩解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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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七 一源三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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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雀料想血该是止住了,才将她下身披裳揭去视看。纵在他这样人眼里,那赤沥沥情景仍已足够触目惊心。他没动声色,又盖回,抬手往她心肺强灌真气,将她微弱的呼吸与心跳硬是逼得有了声息,逼到咳嗽出了声音,才罢了手。

    他随后将她下身数处穴道重手封了,才掀开门,道:“好了,你们把热水暖炉端进去吧。”看见一边陈容容,又道:“卧床静养着一动也不要动,六个时辰之后,明日一早,我来给她解穴。”

    “她这样便没事了”沈凤鸣不甚放心地道。

    “朱……大人……”那一头,娄千杉竟然始终还未完全失去知觉,被朱雀强催而醒,如今神智尚存,竟勉强开口说话。

    朱雀才转头看她。只听娄千杉勉力道:“千杉……记得……朱大人的……大恩……想求……大人……收留……待……待此伤……痊愈后……必……为大人……尽心竭力……”

    沈凤鸣已经听得皱眉。先前那个哭泣得真实的娄千杉,在此刻,竟好像又消失了,在这般虚弱的时刻,竟然还没有忘记在朱雀面前争取她一直在争取的机会。他也不知该觉失望还是心疼,却知晓自己并不愿看见这么一个娄千杉的,当下只是道:“朱大人不是找我有事我们先出去说吧。”

    “你……”娄千杉似乎因他阻碍自己与朱雀相言的机会而愤恨,却终究虚弱到恨不出来,只能放弃了努力,闭上眼睛,储存力气。

    还是到了厅里,朱雀方道:“她怎弄得这般”

    “是遭了仇家的报复。”沈凤鸣说着偷偷瞥了夏铮夫妇一眼。朱雀看出他有旁的话要讲,道:“出来。”

    眼见沈凤鸣跟着朱雀便向庄外走去,夏铮忙道:“留步。”

    他停顿一下,道:“朱大人,今日大人来此反客为主,原为救人,夏铮也就不提,但沈公子是夏家庄的客人,要带走夏某的贵客,却至少也要先问过主人吧”

    沈凤鸣未料夏铮会为自己出头——虽然这好意有些多余,不过倒令他头一次对夏铮有了些真正的好感。只听朱雀反冷冷一笑,道:“我若真有心为难他,夏大人欲待如何呢”

    沈凤鸣连忙插言道:“庄主不必担心,只是有些黑竹会的事情,朱大人要问我。朱大人当初既然放我走了,以他的身份,总不会出尔反尔的。”

    “那便在院子里说吧。”夏铮看着朱雀道。

    朱雀并不争此,便在院子里站定,觑着夏铮必也不好意思靠近了听,转头向沈凤鸣道:“你说就是。”

    “该怎么说起。”沈凤鸣低着头,也将嗓子压低,“一早上她就重伤被人丢在这夏家庄门口了,所以我怀疑此事是与张弓长有关。朱大人若读过我昨日书信,该知道她与夏琝原有所合谋,所以想来是张弓长要给夏琝一个警告。方才娄千杉清醒了一阵,听她所述,果然差不了太多,可据她所言,下手之人比我们猜测更多了一个——你不是要我找张弓长与旁人来往的证据么这便是了!张弓长勾结的人还真不是泛泛之辈——可记得我信里所言那‘一源三支’其中一支‘阑珊派’,原以为上一代掌门谢峰德已不在人世,可原来消息并不确,谢峰德非但活着,而且心狠手辣,武功极高——张弓长不知怎样与他走了一路,娄千杉的事情,便是他们两人做出来的!”

    朱雀似乎思忖了下。“这个‘一源三支’,最近似乎活跃得很。太子身边有了‘幻生界’的摩失,张弓长却结交了‘阑珊派’的谢峰德。”

    “有点太活跃了,简直肆无忌惮!”沈凤鸣显然还带着些愤恨,“是觉得娄千杉反正必死无疑,又看准了夏琝怕事不敢声张,才这般胆大妄为吧!”

    朱雀看了他一眼。“这几个人,虽然很有些门道,却名不见经传,是仗着中原武林没人知道他们的来历。”他淡淡地道。“不过好在,我身边还有秋葵在。”

    沈凤鸣嗯了一声,显然,对于秋葵的师门来历,他也早知,只道:“但‘泠音门’上一代掌门却已逝世了,不比那两支。秋葵她——她想必不擅这样争权夺利之事,朱大人还是别将她推至那般风口浪尖。”

    朱雀微微皱了皱眉。那日秋葵曾奇怪沈凤鸣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他自然也有过一样的疑问。但既然是自己叫他探查摩失的来历,或许真是他探查所得,千丝万缕的关联都被他所知,也算不得太奇了。

    “我今日出来,原本就是为了娄千杉的。”朱雀换了口气,说起自己今日来意。“不过去了她住所,看那情形像是出了事,却也没时间多寻她,原是来此要将此事交给你。”

    “朱大人既然那么忙——怎么还亲身前来万一——万一被人看出了我在替你办事……”

    朱雀轻轻一笑:“的确有人在跟着我。不过,他们看到的,也只是我进了夏家庄。”

     



一一八 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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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凤鸣惊得说不出话来,隐隐约约回忆起过年时陪夏夫人陈容容去寺里上香,她在祈福时提到的一个叫“君道”的名字。想了半晌方道:“我知道你意思了——可这都是猜测而已。若是真的,倒——倒也不见得是坏事。”

    “不是坏事”朱雀冷笑。

    他并没多言,只道:“我明早过来,有时间再说。”

    当下便与夏铮告了辞。虽然从头至尾与夏铮没说几句,将他这主人晾在一边,但朱雀不似在宫里时的倨傲,夏铮夫妇自也作不得。夏铮便上前来,道:“沈公子,他没为难你吧”

    “没有没有。”沈凤鸣忙道。

    “谈的是黑竹会的事情”夏铮面带疑色。

    “呃……先头说了一两句,不过其实……”沈凤鸣说着,想起朱雀所言,语锋一转,故意道,“其实说了几句他那个徒弟,就是那个叫君黎的道士。他知道我与那道士往日里稍许有点交情,有件私事问问我。”

    果然便见夏铮和陈容容面色都有些小小的变化,夏铮便追问道:“是什么事情”

    沈凤鸣便又故意露出不解之色来,夏铮才省悟自己失态,忙道:“哦,既是私事,原不该多问。只是……看不出来,他对于这个徒弟的事情,倒很放在心上”

    “这个嘛……我离开内城也这么久了,夏庄主该比我清楚的。”沈凤鸣道。

    一旁陈容容似觉尴尬,道:“都不早的了,饭菜都热了好几回了,还不去吃饭在这里多说些什么!”

    夏铮才罢了,而沈凤鸣却分明看见两人往中庭走去时,交换了一个眼色。

    果然有问题。一定有问题。只是不确定,究竟是什么问题。他们对君黎的关注,究竟是否如朱雀所猜测的那般算算年纪,若君黎真是夏家的儿子,该比夏琝大,是他们家的长子。那么久以前的事情,庄子里除了夫妇两人之外,还有谁会知道呢

    他就想起了副总管李曦绯。只是,今日因为娄千杉的事情实在已经筋疲力竭,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不想再牵扯旁的事情了。何况晚上终究还是不放心,要去看着娄千杉——其他事情,便还是来日再说吧。

    娄千杉却终于睡着了,是那种看起来总算不那么危险的睡。被朱雀点了穴,自然是动都不要想动一下,血气不流通,当然也就流不出血来了。

    陈容容已经着了人给娄千杉擦拭净了身上的血迹,换了干净衣服,也换了房间,置换了寝具。是时已算开了春,天气已不是最冷,可屋里的火盆还是熊熊烧着烤着,加上那一床厚厚的被子,才让血气不足、冷入骨髓的娄千杉能睡得稳当。这样看起来的她才重新干净而有了些活力。

    沈凤鸣放心了些,恍恍惚惚间靠着桌子,也做了个梦。这梦也因室内的温暖而变得温暖,恍然有一温暖的歌,是熟悉的人在唱的。

    雨晴烟晚,

    绿水新池满。

    双燕飞来垂柳院,

    小阁画帘高卷。

    好悠远的半阕《清平乐》,他都记不起自己什么时候听见过的,怎么竟这么熟络地入了自己梦来。唱歌的人好像离自己很远,仔细看,自己所处之处怎么是一处荒荒的院子,不过外面有那几树梅花绽得正美,而放眼望去,目力能视的方圆,都见不到旁人。

    好好的一曲子在下半阙转悲,就像夕阳落下天地忽然变冷。他忽然忆起什么,忙不迭跑出所在的院子,朝那歌声跑去,那歌声还伴着些零碎的琴声,到了近前,好清楚已经不是《清平乐》,变成了另一曲子,满怀感伤却又满怀期待,似乎悲凉却又带着憧憬。可他听清这曲的时候,却忽然吓了一跳,睁开眼睛,惊醒过来。

    ——怎会梦见这一

    他揉揉眼睛。火盆黯淡了,难怪会忽然觉得凉意上来。他忙取一根干柴去盆里拨弄了下,将那火又点旺,才重新坐下,漫不经心回忆起这个古老的梦,和梦里这一曲古老的歌,下意识地,口中竟也轻轻吟唱起它来。

    君不行兮夷犹,

    蹇谁留兮中洲

    美要眇兮宜修,

    沛吾乘兮桂舟……

    他哼了两句,忽然失笑。那一日在徽州那小小客栈里无意中听见秋葵唱起这曲,那种错觉,真好似回到了幼年。如果不是君黎忽然来了打断了她的唱,他是真想那样默默地听完的。

    后来在禁城选妃,他也曾希望秋葵能将这《湘君》再弹一遍,可她偏偏不弹,偏偏选了旁的曲。那段被勾起的回忆于是总好像断落了,不完整,正如今夜的梦,也一样不完整。

    ——可惜啊,可惜我没有那道士般好福气。他心里苦笑。不能每日相对,想听她唱就听她唱。否则,我好歹也要以那曲《湘夫人》回应她才是,总不能让美人落寞。

    但那个梦里,那个遥远的幼年的回忆却又涌起。记忆中,美人不知为何,总是要落寞的。美人所思念的人,不知为何总是没法回应她们的思念的。

    他想得简直也要落寞起来,抹抹被火熏得有些不适的脸,换了个位置准备再挨着睡一会儿,却听床上传来轻轻的“喂”的一声。

    他刚闭上眼就睁开了,疑心自己幻听,走过去却见娄千杉是真醒了,不无怯生生地看着他。

    “怎么醒了。不舒服么”他矮身去看



一一九 情非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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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无意吗若是在昨日之前,她连想都不愿多想这个名字一次。这个少年留给她的印象,原只是个天真、好骗的愣头青,楞到她在陈州第一次遇见他时,便轻易骗取了他的信任。

    这样轻易能对付得了的少年她自然根本不会放在眼里的。她那时心里想的只是自己的计划,自负地认为一切都在自己掌握,能够与张弓长利益交换,各取所需。可后来在百福楼以及黑竹总舵两次与沈凤鸣的交锋,无论是身手还是言语,她都败得仓皇而狼狈,以至于不得不垂头丧气地离开淮阳重新南下,寻找机会。

    仅仅三日之后,她便到了江南芜湖。三天,正是她被沈凤鸣反伤之后,那伤势作出来的时候,其中的难受简直难以言表——或者说难以启齿,因为被反噬到她身上的,毕竟是自己原本想对沈凤鸣施加的媚劲。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样的情形会持续多久,要怎样消除,或是——到底能不能消除。她没有习那一篇“万般皆散”,她好怕自己永远都是这样。

    那一日内伤作,她虽然扮了男装,可是潮红着脸,试图去江边吹吹冷风的时候,却遇上了同样独自在江边的单无意。那是她第二次见他,也是——至今为止的最后一次。

    被一个自己根本看不起的少年认破了自己的女扮男装有多可耻至少娄千杉是觉得十分可耻的。便那一刻,她萌生了想杀死他的念头——这三年来她杀死了太多知道她是女人的人。她恨他们那些放光的眼睛,所以她剜出了所有那些尸体的眼睛。可单无意——她没有立刻下手,只不过因为他看见她的时候,微微蹙了下眉。

    他开口的言语,是问她:“你脸色很不好,是生病了吗”

    她看了他一眼。他的表情很认真,很关切,不是她见惯了的那些调笑嘴脸,她惊讶之下,却还是难消轻视,一边在心里嘲弄这个天真好骗的愣头少年,一边却惺惺作态、楚楚可怜地捧心点头。

    她心里忽然有了个想法。她觉得,既然自己可以那么轻易欺骗了秋葵,让她恨沈凤鸣,帮着自己寻机杀沈凤鸣报仇,那么或许她也一样可以利用面前这个没有心机的少年的。这少年的身份很好——他是青龙教的人,而且他的父亲在教中地位举足轻重。他若恨沈凤鸣、与沈凤鸣结仇,那么也许青龙教便会有人替他出头。

    虽然那时还运不起“阴阳易位”的内功,可是立时作出一副苍白面色来对娄千杉还不是那么难。她软吁吁往单无意怀里一倒,只可怜兮兮地道:“公子救我,我……是被人打伤了。”

    单无意那么正派的一个少年,听闻她被人打伤,自然是心头一怒,便道:“谁伤的你”

    却见娄千杉已经流出泪来。对于沈凤鸣的诸般编排恶辞,也便是从此刻开始灌入单无意的耳朵的。不多时,他已认定沈凤鸣乃是一个欺凌弱小、下手狠毒的恶霸,若非娄千杉武艺高强加运气好,多半性命都已不保。

    虽然也仍在担心君黎的下落,可是一个看起来一下子就要奄奄一息的女子依靠着自己,单无意还是只能选择送她去镇上休息。他承认自己那一刻的确是忘记了去镇上更易被人现、被人缀上、引来危险。可要他弃“重伤”的娄千杉于不顾,他也做不到。

    娄千杉心中暗喜,愈蜷在他怀里,由他抱着,自己面上却不断垂泪。到了客栈安顿,她将扮作男装的物件一弃,满头青丝与姣好容颜,纤瘦腰肢与有致身材,一瞬间让“正派”如单无意的喉咙里都打了个滚。

    她知道是时候了,就将门悄悄一关,低泣着只是不让他走,口中说着害怕,要他陪自己过夜。

    就算是现在回想起来,娄千杉也不能说清自己那一刻究竟是怎么想的。如果只是试图让单无意恨沈凤鸣,她已经说了足够的坏话了;要他陪着自己究竟是对这少年有一种太居高临下的戏弄,还是自己那一刻的身体真的……真的需要一个男人,她也不知道。她只是在心里想着,如果,是说如果,面前这个少年现在胆敢对自己动了非分,自己立刻就要杀了他。

    杀了他,还挖他的眼睛。虽然那样,就未免没法利用他对付沈凤鸣了。

    她举棋不定,所以言语间也闪烁起来。反而是单无意劝她早些睡,答应自己便在此陪她不走。她才依了,躺了下去。

    单无意很快吹熄了灯。那黑暗让她轻轻一怕。那是种充满折磨的,带着种挑逗的黑暗。她还记得自己昨日是怎样在那黑暗中辗转反侧,与被衾厮磨纠缠。可今日,总不能,在他的面前,与这被衾厮磨纠缠吧

    这房间只有那一张并不大的床,娄千杉睡了,单无意便只能靠在桌边。她究竟辗转,丝丝呼吸都是潮热,闭目想起的,便是那天夜里与沈凤鸣欲行未行之事。她愈来愈恨,可那一切感受如被挑至极限,想忘却竟难忘,令得她的呼吸越来越急,越来越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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