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小羊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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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〇 情非无意(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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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头脑里轻轻一怔。他的身心还带着柴火烈烈之后的余温,不希望这么快失去温存,可却也知那样一夜已经过去了。他以为她终究有些害怕和怨怪才显得不悦,表情顿时变得有些讪讪,有些羞愧,却也并不退缩,伸出手去要拉她的手。
娄千杉被他捉到手,原本想挣开,可触手的掌指那般温热,热到她浑身一抖,一瞬间就确信:他是真的没有恶意的——也根本没想过她会有恶意。她放下心来,也放下身体,慢慢地回到他怀里。
她还是可以杀他,可那个念头却竟变得犹豫。这个在她身心皆苦的时候忽然出现的少年,无论如何也算解去了她的些许低落。她……下不了手。
单无意有点胆怯地抚着她,却不敢说话。这个讷讷的样子却让娄千杉在心里笑。若你知道你怀里的我其实一念之差就想要你的性命,想必你一定会识得这世界并非那般单纯吧就当这是一段露水姻缘罢——我娄千杉,可还是头一次跟人有这般真正的“露水姻缘”呢!
依偎了一会儿,她扶着他的胸膛坐起来,轻声道:“多谢你陪我这一晚。我现在不冷了。”
单无意也坐起:“你……你昨日受的伤,好点了吗我……对不起,我原不是有心……”
娄千杉看着他道:“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本也不是你迫我的。”
单无意的脸反而先红了,道:“千杉,你怎可……怎可说这样的话,你是女孩子!”
“我不是女孩子,我早是女人了,你没现”娄千杉冷笑起来。
“啊我……”单无意吃了一惊,不敢确定她的意思,却也不敢有什么办法去确定。娄千杉已经将被子轻轻一掀,那浅色的床单,半点血色也无。她很带着些挖苦的残忍看着他,道:“看懂了没有,无意公子”
无意呆呆地看着,也不知是在看那床单,还是一下子愣住了,无法接受这般事实。她要他不要负她,他也决定了不负她,可她……她不是处子她的第一次……给了谁
他愣了一会儿,忽然越满面涨红,一把握住了她肩,带点凶恶地道:“是谁是谁!”那表情与其说是生气,倒不如说……简直有点想要哭出来。
可娄千杉鼻翼微微一抽动,单无意的气势就弱了。无论自己是娄千杉第几个男人,她却是自己第一个女人——甚至是他心里暗下决心的唯一的女人。便只是那轻轻一动的表情,他看在眼里,却是心里的一痛。他忽然一把搂过她来,紧紧抱了道:“是不是有人欺负你是谁,告诉我!”
在这双臂膀拥抱中的娄千杉并不是没有一丝儿感动,可是感动算什么,她有比一万个感动更重要的目的。
“是沈凤鸣……”她轻轻地,不动声色地道,“前些日子在淮阳,就是……我遇见你的那日晚上,他也在陈州,他……他对我……”
她啜泣起来:“记不记得那日原有杀手要害你们那杀手便是他的人。他要在淮阳接受金牌之仪,你也知道这件事吧黑竹会已尽入他的掌握,他的势力好大,所以我也不敢多说,我只对你说,‘过几日就会好了’,因为我知道过几日他就要回来江南的。可他……他不知是因为知道我不服他,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就忽然……忽然来找我。我不是他的对手,我……我……”
单无意被她说得心中大怜。娄千杉这一番话可说全无破绽,那里头真假掺杂,甚至那一日与沈凤鸣差一点假戏真做,真要追查起来,也是能说得出所以然的,差别不过在于,沈凤鸣最终并没有动她。可这真相也只有沈凤鸣自己知道,她知道,旁人又怎能知道单无意昨日听她说被沈凤鸣所伤,早是怒气填膺,如今居然听她说清白也为他所毁,那满心的恨怎么能抑得住这个才不过在徽州一面之会,稍有过节的男子,就此已成他心头大仇。——后来回到青龙谷向自己父亲说起,虽然好些事情顾及娄千杉的名誉不便说得太明,可谈及沈凤鸣究竟还是流露出了句句皆恨。那种“恨却又不能说出来”的感觉,令他愤懑无已。
两个人将沈凤鸣骂了个够,天色已经大亮了,单无意才不得不说起自己必须要离开。他非走不可,因为明日日落前,他一定要赶到许家祠堂与众人会合。他动过邀娄千杉同行的念头,可究竟还是不敢——他还是怕被责骂。在这个节骨眼儿,程平还不算安全,君黎还生死未卜,众人大概都在心急火燎地赶去,可他在做什么呢若换一面来想,连他自己都想把自己狠狠打一顿,又怎敢把娄千杉带到他们面前!
他只是暗暗在心里下决心,他“不负”她。只要事情了了,自己能平安回到青龙谷,他一定把这层意思告诉父母。
娄千杉听他说立刻要走,心里就冷了一冷。她可不管他有什么样的事,不过是在心里把凉薄之名也往他身上套了两三分。罢
一二一 情非无意(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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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朱雀府,秋葵很快迎了出来。她一早便知朱雀他们师徒两个是要去带回这个受伤的阑珊派小师妹的,朱雀昨晚只说她伤得重,未曾详述,她心中忧急,匆匆上前,只见君黎已将娄千杉抱了下来。
这“小师妹”,自那日浮生客栈留书而别,再无见过一次。忽然看见她惨白惨白的那张脸,看见那努力漾起的无力之笑,随后看见她这样消生地搭在君黎肩上的手竟极瘦极瘦。她鼻中一酸:“师妹……”
少顷安置停当。朱雀人未回,却派了太医过来,细细再看了娄千杉情况,见她似乎睡着了,便出了外间与秋葵、君黎详说,并开具了药方,言道随后便派人将药拿过来。
两个人才知还有小产之事。秋葵脸色煞白,待太医走后,嘴唇仍咬得死死的。
“你到现在还是不相信她吗”她半晌方抬头,冷冷问君黎。“她说沈凤鸣那日在陈州的百福楼欺了她,你还要不信吗”
“呃,秋葵,那件事……”
“那件事如果不是真的,那她肚里孩子哪来的!你不相信她,你甚至不相信我,可太医的话你总信了吧!”秋葵气势汹汹。
“我……不是不信,但……也未见得都要怪沈凤鸣,娄千杉她……”
他想说娄千杉会使惑术,但话还没说出来,秋葵已经气愤愤打断他:“住口!你若还有一点人性,就别再说那些理由了!”
君黎只能停口。秋葵余怒未消,“出去,用不着你帮忙,你自练你的‘明镜诀’去好了,反正你们男人,哪里晓得女人的苦!”
君黎无奈:“你先不要这么激动,等朱雀回来,我求他再让我出去一趟,我去找沈凤鸣把这事情问清楚。”
秋葵却益怒,怒他言下之意分明还是固执己见,当下再也不多说,只恶恶道:“滚!”
君黎只能“滚”了,带着些无可奈何独自回到房里。一个娄千杉,不过刚刚来,还没说什么做什么,已经令两人恶争起来。他和秋葵之间的分歧,究竟是沈凤鸣与娄千杉间的矛盾,还是男人和女人间立场的差别呢究竟谁才错了
秋葵独自在屋里陪着娄千杉。她不能想象她遭了什么样的痛,坐在她身边,将她那日不言而别留下的那封书信回忆了一遍又一遍。
“此身已污,此生已泯,此心已惘,唯有长恨。”
她在心里轻轻念着她留下的这一句话,竟不觉潸然。会写下这样一句话的娄千杉,她怎么都不相信,是在欺骗。
便在娄千杉重回内城,慢慢养伤的同时,张弓长却在谢峰德面前惶怕到暴跳如雷。“我早说杀了她,你偏说要她慢点死!”他恨道,“若确定她死了再丢去夏家庄门口,何至于有现在这种情形”
谢峰德却只是沉吟。就连他也未料到娄千杉竟然还能清醒过来。“应该没人能解得了我独门的指劲。”——的确奇怪,就算是“幻生界”或是“泠音门”的人,纵然看出,也决计解不得“阴阳易位”的。
“但现在她便是未死,人也清醒了,又有什么话讲现在倒好了,她去了朱雀面前,我与你所谋,朱雀定必知晓,你叫我怎样立足!”张弓长只道。
“倒也不是完全圆不了。你的身份,认识一两个江湖异人,算不得奇怪吧”谢峰德微微笑道。“至于为什么要杀娄千杉,你尽推在我身上就行。”
张弓长的面色才稍好些。“可若朱雀明天便一句话下来,要我将娄千杉提为金牌杀手,我只能照办!那个时候,恐怕我们的日子便要难过些了。”
“你道朱雀真会信任娄千杉就算他信了,娄千杉这次已残去大半条性命,金牌杀手却不是顶个名头便罢的,却是要做生意的。他会让这么一个人担当此职再说,黑竹会里任务怎么派,还不是你说了算如果她成了金牌,有些事情她便逃不了,你要她去做什么任务,她自然便要做什么,在那途中死了,自然——也就不关我们什么事。”
张弓长想了想,才点头道:“好,我先想办法探探他口风。”
“倒不用张兄亲去冒险。这内城嘛,朱雀虽狠,也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可藉依靠。我正好认识一个人,与我也算有些渊源,也在内城之中。就让他替我们打听打听吧!”
“那自是再好不过。敢问是哪一位”
谢峰德看了他一眼:“他叫摩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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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二,青龙节,又称龙抬头。青龙谷的这一天不可谓不热闹。
但芽草青、百花初绽的山坡上,单刺刺却一个人坐着。她的手边有好几个刚编就的草环,左腕上套着两个,手里还做着一个新的,连嘴里都衔着一根长长的青草茎,神情专注。
远远地有人喊着“刺刺”,喊了不小会儿,她才有所觉,忙站起来,高声道:“二哥,在这里!”
单无意在山坡下,闻言回头,晴朗的日头下,瞧
一二二 情非无意(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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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当为了我!”无意道,“因为,我也想大哥。我……我还想去见另一个人,那个人我答应过不会弃下不管的。我不能说话不算,你就当帮我,陪我一起去吧。”
刺刺沉默了一下,忽然才笑了:“我知道了,你是胆小,不敢一个人跑出去,回来一个人受罚,才非要拉着我!”
无意一下又涨红了脸。“我没偷跑出去过,不像你!”
刺刺低着头。“你要见的人在哪里呢”
“我……我不晓得,应该也在临安吧。”无意有点羞赧,对于娄千杉,自己竟然知道得那么少。
可是刺刺反而抬起头来,出乎意料地笑道:“难得二哥也会有自己非要见不可的人,我怎会不帮你”
无意大喜。刺刺又道:“我其实也……也觉得留在这里,心里总是耿着事情,每天都不开心。反正你也看到了,回头被爹骂也就那么回事,可要是一直闷在这里不高兴,却不知要多久。”
无意一把抓了她手,道:“那我们就回去准备准备,看看有什么机会跑走吧你……你比我有经验,我听你的。”
刺刺失笑。这个哥哥,有时真是比她更像孩子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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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过得缓慢而平静。朱雀没准了君黎离开内城,那一件要沈凤鸣给个说法的事情,君黎也就始终没有机会相问。
——当然不能让他去了。在沈凤鸣将夏铮与君黎的关系仔细调查出来之前,朱雀怎会冒让君黎知道此事的险。
可也正因为此,君黎始终对沈凤鸣和娄千杉谁是谁非难有决断。为怕秋葵生气,他并不会提起,可秋葵却也明显地疏远了他。她每日只陪着娄千杉,与她说笑,逗她开心,唯恐她再生了寻短见之心,有时甚至与她同榻而眠,抵足长谈。若非朱雀为了要君黎巩固所学,以“若虚”、“若实”两意偶为娄千杉疗治内伤,他也许更没有与秋葵照面的机会。
久了,他却也乐得清净。没了秋葵的若即若离,闲时他愈独个儿沉在屋里练功。算起来,来此内城也已经两个多月了。第三诀“若虚”意、第四诀“若实”意习成,按朱雀的说法,内功心法上也已算登堂入室。他没那么快将第五诀“潮涌”教给他,只要他先细思所学,悟修内力。
天气暖了起来,程平已不需要每日运功驱寒,也就不会时常过来,君黎愈觉得无聊。回想原本那一日已经起念要设法让秋葵离开,可娄千杉一来,秋葵却反而不愿走,君黎只能在心中暗暗担心。
他并不知,那一双始终关切的眼睛,却其实也并没离了他的背影。那一句“要走一起走”的未完决语,其实才是她不肯独自离去的理由。
秋葵知道,是自己把君黎推远的。他没什么怨怪之色,可她觉得,那一道隔阂已经永远地在了。她真的不知道怎样才能弥补起来。
这一日她知道他不在府里,才抱了琴去院子里。娄千杉已经可以下来走动了,闻听秋葵已经在外面校弦,也小心翼翼地走出来。真要说起来,自己伤势好得还算快,秋葵的魔音也有些功劳,不过今日她想必是自己闷了,见天气还好,便出来弹奏。
很快琴音已经淙淙传来。这是娄千杉没听她弹过的曲子,这一听却极有古韵。琴音在
一二三 焰中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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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君》……”娄千杉喃喃道。“果然很好听……”
她口中这般说着,却明白知道心里已经涌起了一阵狂一般的嫉妒。她真的好嫉妒,嫉妒秋葵拥有的一切。我们不是一样恨沈凤鸣的么可他怎么却竟会喜欢了你!
“你没事吧坐我这里吧。要是觉得好听,我再唱给你听。”秋葵扶她坐下。
娄千杉恍如在梦地点点头。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点头。这曲子愈是好听,就愈是如同一把尖刀,那样插进自己胸口。就当是用这痛提醒自己:你不是仅仅活着就够!这世界欠你太多,你——是要夺回来的,是要夺回来的!
她看着秋葵,她还在奏琴,还在轻唱,看见她,她还会微笑。可娄千杉的眼却迷离了。——不要怪我。她忽然在心头狠狠地道。纵然要受千刀万剐,纵然死后要下油烹地狱——我也决计不想自己一个人独苦。如今是朱雀的威胁在眼前,不敢动你,可有朝一日我大仇得报,我也不会容你过得比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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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失再也料不到,娄千杉竟然胆敢孤身来找自己。
不过这于他倒是喜讯。夏琝自上次事情后,一直未敢再来直面太子,太子却不知其中蹊跷,连连追问摩失。摩失未辨形势,不敢下断语,只先推说夏家有事,而没有夏琝在,自己也不好贸然去寻娄千杉接头;如今若能直接与娄千杉说上话,自然也便不需要夏琝居中了。
娄千杉一见到他,便上前甜笑施礼道:“小女子娄千杉,今日冒昧前来,还望摩失师兄见谅。”
“师兄”,这称谓,倒也不偏不倚。摩失眼珠微微转了转,回以一笑道:“娄师妹太客气了,听闻你前一阵子身体有恙,原该我去看望看望,却又怕朱大人误会,所以未敢轻来。”停一停,道,“你今日来——朱大人他——不知情”
“师兄多虑了。”娄千杉笑笑道,“难道我来见见师兄,他也要管么”
摩失却皱眉,道:“娄师妹知道我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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