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九州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冰临神下
徐础笑道:二哥这是不认识我了?
你有变化?
晒黑了一些。
谭无谓摇头,心事有变,在晋阳和应城,你有雄心壮志,第一次见面我就能辨认出来,所以与你结交。现在的你,雄心旁落,壮志消颓,好像老了十几岁。
二哥这是学会了大哥的相人之术?徐础笑容不变,心里却佩服谭无谓眼光之准。
沈耽上前道:大哥陪在中军帐里,待会过来,给四弟好好看上一看。
谭无谓依然摇头,譬如登山,志气高昂时,望山如宝剑美人,必欲得之而后快,山愈高险,而心中愈喜,一旦泄气,望山如恶臭,再难前进半步,只想背道而驰。唉,四弟已非我道中人,可惜,可叹。
谭无谓扶着长剑竟自出帐,甚至不肯听句解释。
徐础也不想解释。
沈耽道:四弟遇到什么事了?
没事,只是有些疑惑总之不重要。你来得正好,我在应城听到传言,说是有人要刺杀沈牧守。
沈耽眉毛微扬,嘿,东都还没攻下,自己人就要互相动手了,所谓联军,不过是互相骗取对方的信任,方便行刺而已。
三哥早有准备?
从过河之时起,就有准备。沈耽坐下,盯着徐础看了一会,别将二哥的话放在心上,他最早提出侧攻之计,料到官兵会在上游搭桥过河。孟津大胜之后,他却没有得到赏识,首功给予他人,他心里不满。
沈牧守因何不赏有功之人?徐础很惊讶,以为谭无谓该受重赏才对。
呵呵,父亲心怀偏见,二哥也有点太过着急,过河第一天就向父亲请兵,想要直逼东都,到达孟津之后,又催促父亲尽快进攻。父亲都没同意,也亏得没同意,否则的话,即便能击败官兵,我军伤亡也必然不小。
徐础一直对这件事感到奇怪,官兵究竟因何惊溃?降世军声称是弥勒佛祖所为,我想总有别的原因吧?
我抓到一些俘虏,据他们说,当天夜里,营中突然传开消息,说是东都陷落,皇帝与太皇太后移驾冀州,兰恂换上便装,趁夜逃走,不知去向。
这么简单?
嗯,官兵全都信了,于是一哄而散。
东都实际如何?
东都城内情况不知,但是外围确有几支军队,是从荆州等地赶来的义军,传言大概来自于此。父亲已派人前去与义军接洽,很快就能有回信。这回真的是天下大乱,据说江南各州比北方更乱,天成只剩东都一城可守。
徐础在邺城就已见过各地奔去的使者,对乱相不是特别意外,于是将自己在邺城的所见所闻大致说了一遍,依然遵守诺言,没有泄露张释虞的话。
沈耽自己猜了出来,笑道:济北王这是要迁往冀州自立吧?连张氏自家都觉得东都难以守住,二哥说得对,晋阳军早就应该直逼东都四弟有话要说?
徐础盯得有些久,沈耽觉得奇怪。
我只问一次,三哥想答就答,不想答我也不会追问。
咱们虽是四人结拜,但是唯有你我情同手兄,四弟何以突然见外?
三哥是否有意压制谭无谓,想等自己掌权之后,再重用其人?
沈耽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我明白了,四弟迟迟没有得到我父亲的召见,自觉受到冷落,所以生出疑心,拿二哥点醒我呢。
沈耽巧妙地将话题转到徐础自己身上,徐础心中微叹,果然没有追问,顺着笑道:被三哥看穿了。
四弟既然问到,我不能不答,更不能撒谎。实不相瞒,父亲虽已起兵,心中一直犹豫,迟迟不肯称王,重用的都是并州老人,对外来者颇有疑虑,不止二哥与四弟,四方前来投奔者,皆被赋予闲职。我苦劝过多次,父亲只说再等等,要多做观察,再做决定,还说我太年轻,沉不住气。
徐础也经常被人说太年轻,对此深有体会,笑道:那就再等等好了。
如今群雄并起,是好事也是坏事。四方并力,共破天成,这是好事,天成灭亡之后,问鼎者众,战乱难平,这是坏事。晋阳很快就需要四面出战,到时候由不得父亲不用外人,四弟尽可放心,时机就快到了。
徐础拱手道:是我多心。我还有一事不明,周参军与北人熟络,为何带他南下?
沈耽大笑道:四弟真是要将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才行。这也是父亲的主意,以为贺荣部素来畏强欺软,太早派人前去议和,必遭轻视,所以要等立足稳固之后,再派姐夫北上。姐夫不知道自己将来会受重用,总担心地位不稳,虽然可笑,但是日后北上时,必定尽力。
先抑后扬,欲要用之必先困之,这是沈家的御下之术,颇有帝王家的风度,徐础心里忍不住想,这一招用得似乎太早了些。
只顾说话,我去要些酒,给四弟洗尘。
正事要紧,三哥先去忙吧,沈牧守愿与梁王联兵共围东都,这就够了。
这种时候,除了联兵,还有什么选择?先破东都,再论恩怨。梁王有胆气,值得尊重,我知道四弟与梁王交情不浅,今后何去何从,我不干涉,只望四弟考虑周详。
若在从前,徐础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沈家,现在却不是十分肯定,拱手道:多谢,我现在不想去向的事。
沈耽轻叹一声,或许二哥说得对,四弟真的有些变化,邺城之行究竟发生了什么,令四弟消沉至此?
我在想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徐础说的是实话。
张释虞卖力拉拢四弟了吧?容我多嘴,群雄蜂起,选谁为主都可以,就是不要再回到张氏身边,天亡之人,从之不祥。
为什么非得‘选主’?如果我自己‘为主’呢?
沈耽一愣,没料到徐础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徐础也一愣,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的心事,然后心中一阵轻松,发现自己的确怀有异心,而且已经很久了。
第一百零九章 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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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耽以为徐础在开玩笑,大笑数声,二哥还说四弟没有雄心壮志,真该让他听到四弟的豪言壮语。
沈耽笑着离去,徐础可没将自己的话当成玩笑,他的颓丧与疑惑,其实都来自说人之难,在见过北方诸雄之后,他渐渐冒出一个古怪的想法,不愿承认,最终不得不承认这些人没有一个比得上万物帝直到此时此刻,他又顺理成章地冒出第二个想法群雄并争,为什么自己不能是其中一个?
马维曾经劝他自立,目的是拉拢,而非真的推崇,徐础心里明白,这时却再次想起那些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刘有终进帐,面带笑容,说:二弟三弟给我截然相反的说法,令我奇怪,还有点好奇,四弟
徐础笑道:有劳大哥仔细瞧瞧,看我还有没有一点用处?
刘有终真的仔细看了一会,突然笑了,四弟故意惹人注意吧?说起来,这一招还挺好用。
徐础拱手,想法当时脱口而出,不受控制,从现在起,他得掩饰一下,不愧是大哥,看人一针见血。
但是四弟用意何在?我有点糊涂。
想见沈牧守一面。
哈哈,这个好办,那边的会面已经结束,牧守大人留郭时风闲聊几句。四弟稍等,我去说说,或许能劝动牧守大人。
刘有终走后没多久,有军官过来相请,牧守沈直终于肯召见徐础。
帐外,唐为天正在打哈欠,见到徐础立刻道:公子,能走了?
再等一会。徐础整束心神,以免再被人瞧出心事。
郭时风迎面走来,向他拱手微笑,错身而过时,小声道:剩下的事情拜托础弟。
牧守沈直坐在椅子上,几个儿子立于身后,刘有终等幕僚将领分站左右,门口守着四名卫兵。
这是一次正式会见,徐础既然改姓,自然不必执子侄之礼,于是趋步向前,深揖下去,书生徐础,拜见牧守大人。
沈直不打算聊得太久,开口道:不必多礼,其实你也不必来,我与郭先生已经谈妥:梁王出三万人,我出两万人,共为先锋,明日一早向洛阳进发,我率晋阳军随后,平定洛阳以西,降世王则负责洛阳以东。击败官兵之后,洛州归降世王。
徐础再揖,牧守大人高风亮节,一心为天下人铲除昏君,事成之后甘心向他人俯首称臣,令我敬佩。
沈家长子沈聪喝道:胡说,我父
沈直抬手打断长子,冷淡地说:你随郭先生一同来我这里,却不知道他的整个计划吗?
我们只是故人同行,彼此并不通气。
老五,你说给他听。
沈耽上前,先转身向父亲行礼,然后道:徐公子听好,郭时风带来梁王降世王之意:三方共攻东都,事后之后,洛州归降世王,降世军从此不再进入秦州,秦并汉三州皆归沈家,梁王前往淮州建国,对冀州形成包围之势,明年三军同发,扫除天成余孽。
这个计划很有吸引力,沈家得到最大的地盘,降世王得到最大的名望与财富,梁王表明上最吃亏,但他从一无所有到称王一州,从此有了立足之地,所得其实不少。
并洛淮三州正好都与冀州接壤,明年一同围攻邺城新君,算是长远之计。
怪不得沈直会同意。
徐础重新作揖,恭喜牧守大人,秦并汉三州地广人多,乃是历朝龙兴之地,牧守大人得之,今后要献给谁呢?
沈直诸子皆怒,沈耽在父亲面前必须抛掉结拜之情,抢在别人前头严厉地说:徐公子何以当面不敬,以为沈家必为人臣吗?
徐础道:不敢,然则三方联手,其中两方称王,功愈大则名愈显,降世王占据东都,必将名震天下,远方之人,听信传言,唯降世王是从,牧守大人率晋阳子弟立此大功,却为他人作嫁衣,若非甘心为臣,又是何意?
沈耽又上前一步,向徐础眨下眼,表示这番话说得好,声音却更显严厉,晋阳子弟舍生忘死,奋勇一战,绝不为他人作嫁衣!
沈直起身,走到五子前面,第一次仔细打量徐础,据说有人天生反骨,你或许就是这样的人吧,看别人不造反不称王,你心里不痛快。
生在反朝,谁人不反?既为反事,何求忠名?
嘿,好一个‘何求忠名’。沈直转身走回原处,送客。
沈耽亲自将徐础送到帐外,小声道:多谢四弟,父亲心动了。
郭时风在帐篷里等候,见到徐础,问道:怎样?
郭兄带来的建议极佳,由不得沈并州不同意。
郭时风摇头,建议虽好,得让沈并州相信才行,我看他心中颇多疑虑,事到临头,怕是会反悔,坏了梁王的大事。
所以我劝沈并州称王,看样子他会接受,几天之内,就会多一位晋王。
郭时风一愣,大笑道:础弟聪明,我也想劝他称王来着,没找到合适的说辞,又怕引起沈并州的怀疑,所以只得不提,础弟此去不过一刻钟,三言两语劝成一王,我甘拜下风。
徐础笑笑,他的劝说其实只是一个由头,沈直心动,未必行动,沈耽与刘有终肯定会借机继续劝说,这才是沈直称王最重要的原因。
沈聪进来,冷冷地瞧了徐础一眼,向郭时风道:父亲留两位住一夜,选定使者之后,明天随两位一同回去。
郭时风微微皱眉,盛情难却,本该接受,可我与梁王约好,今日必要回去报信,不敢耽搁徐公子乃梁王亲信之人,他留下可以吗?
沈聪也皱眉,勉强道:好吧,你先走,我去向父亲解释。
郭时风向徐础拱手道:有劳础弟,没有别的意思,我与梁王商议得久些,许多事情你不太了解,必须由我回去应答。
没关系,我可以留下。
郭时风告罪,匆匆离去,沈聪晚走一步,你怎么没留在邺城?
天成必亡,邺城早晚也是险恶之地,不宜久留。
嘿,你见机倒快。不过也是五弟会拉拢人,他最擅长这个,那就留在这里吧,沈家不会亏待你。
徐础换了一座帐篷,床铺被褥齐全,住着更舒服些,离沈直的寝帐也更近一些,方便传唤,看样子沈直真的心动,很快就能称王。
唐为天要来许多食物,足够六七人的份量,稍加谦让,他自己吃掉了绝大部分,徐础只吃几口。
公子不多吃点吗?唐为天看着一桌残羹剩炙,有点不好意思。
我饱了。徐础笑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唐为天将剩下的一点汤水吃得干干净净,收拾碗筷送到外面去。
身边一旦没人,徐础的心事就会转到自立上去,看马维宁抱关称王的经历都很简单,徐础却觉得困难重重,他总是想得太多,失去一些看上去很小的机会。
必须冒险,他想,必须冒险。
唐为天回来,今天吃得不多,应该不会拉肚子了。外面人来人往的挺热闹,公子不去看看吗?
远来为客,不宜闲逛。徐础猜测沈家大概是在着手称王事宜,他还是留在帐篷里装糊涂为好。
讲究真多。这里的主人就是‘沈并州’吗?
对。
早知道要来见他,我那晚就应该将刺客活捉,沈并州肯定感谢我。
唐为天饭量大,跑得快,但是毕竟年纪小,没什么力气,绝不是刺客的对手,徐础笑道:我已将消息转告给沈家,让他们自己抓刺客吧,抓到以后,会感谢你的。
呵呵,那敢情好。唐为天铺床,服侍徐础躺下,自己也倒在小床上,叹息道:吃饱了真是舒服啊,公子,我这辈子跟定你了。
有饭我一定让你吃饱,可我不敢保证总有饭吃。话一出口,徐础就后悔了,他还是不懂附众之术,做不到像马维那样随口许诺,他那些话说得虽真,却显不出真心。
唐为天不在意,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就凭这几顿饱饭,我就认定公子了。
徐础笑笑,干脆闭嘴。
唐为天折腾了一会,沉沉睡去,徐础想了一会江东的情形,也闭上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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