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璧之魇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灯巷曲直

    看着看着,詹沛忽想起一件旧时琐事,顿时眼神一亮——当年在屋外偶尔偷听到郑楹与陌如的主仆相谈……接着,头脑中灵光一闪,当即令近侍去叫陌如单独来书房一趟。

    近侍听到后一愣,为难笑道:“陌如娘子这个时刻想必正在夫人身边伺候,小的去这么一说,怕……”

    “怕什么怕,只管去叫。”詹沛一边说一边挥手令侍从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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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室中,陌如刚哄林儿午觉睡下,便与女主人聊了起来。

    “夫人不知,万氏那件事之




八十、尝试
    一番小小的试探之后,詹沛的心便回暖了,知道自己在妻子心中仍有一席之地。此时的他就如一个求生的病人,只要一息尚存、还未死透,便定要挣扎一番,尝试撬开她的嘴。

    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一个郑楹必然上心的话题,这个话题便是关于“谋杀亲夫”的那个罪名——

    一年来,郑楹曾三次写书信给弋州的吕唯立,始终不闻回信,她便知道信应是根本没出京城。

    这信当然是被詹沛截了下来。詹沛早知她一心想弄清此事,然而出于种种顾虑,始终不愿解释什么。

    傍晚,詹沛早早离开任上,在卧房中等待妻子。不久,郑楹回到卧房,照旧对屋内的丈夫视如不见,径直去洗手更衣。

    “楹娘,我今日想如实告诉你,‘谋杀亲夫’之事是如何无中生有的,还有我此举背后的根由。”

    果然这话一出,郑楹手上的动作立刻慢了下来,很快便停下忙碌,在案边坐了下来。

    詹沛来到几案对面坐下,将自己如何借吕唯立捏造谋杀亲夫罪名的过程讲了一遍。

    郑楹静静听着,不动声色——她更想知道的是,他这么做究竟居心何在。

    詹沛很快便给出了答案——

    “你在那样的家世中长大,自幼没见过什么外人,最是单纯,常如王妃一样娇柔胆小,而一遇事就激出跟先王一样的躁狂跋扈,变得无所畏惧起来,仿佛自信是战神转世一般。”

    评论起妻子的偏激个性,詹沛说着说着不觉失笑,又道:“而我与你恰恰相反,我在外看似威风,其实心里藏着太多恐惧,因为我见过人心,知道积毁能销骨,更知道权力的可怕,所以我怕你、怕定国公。”

    “我会怕你,固然有父亲的原因,但后来此事说开,所以这倒成了其次。我怕的是谗言——战时我做过一些事、遭人忌恨,我倒不怕他们诋毁我,我怕的是他们走你的路子进谗言。你若是说不上话的寻常妇人还好,可你偏偏是础州先王嫡女、新王长姐、弋州杨家外孙,尤其还被定国公视若己出,你到处都说得上话。你又是我的妻子,是与我朝夕相处的人,一旦你都跟着诋毁我,我真怕定国公哪天会被你说服。我一向以为你口才不好,可后来听说,你竟能说得吕唯立色也不敢贪、钱也不要了,我就不得不担心了。”

    郑楹看了对方一眼,轻蔑一笑。在丈夫眼里,自己是靠计策和口才而得逞,事实上,那的确只是她在激愤中的癫疯之状震得吕唯立手足无措罢了。

    詹沛继续道:“再说定国公,我十岁就到了他的手下,战战兢兢二十年,他的重权和威仪着实让人生畏,他要拿我怎样,我都无力招架,必须事事恭谨。”

    郑楹低垂眼帘,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思。

    詹沛又道:“其实,真正令我如临深渊的不只是你们的身份,更多是因为你们的秉性和所作所为——你自不必说,十三岁就掀了小贩的摊子,十五岁就敢只身行刺,婚后你一次次逼问我、讽刺我,听人一言便跟人出走;定国公则更是……罢了,定国公的那一面,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你们两个这样的身份秉性,我夹在当中焉能不怕可我又那般深爱你,不可能伤害你,那种感觉就像走在崖边,随时可能粉身碎骨,却贪恋美景不肯远离。我若对你之情能浅一些,兴许已找借口休妻了。可我哪里舍得,我再疲倦也不舍得,我就只能想方设法让定国公感觉我们夫妻两个因杀郑峦的事而结怨深重,这样一来,你诽谤我的话听来才更像诽谤,我才更安全一些——一个曾意欲谋杀亲夫的人,从她嘴里说出的每一句不利于她丈夫的话,是最不容易被采信的,不是吗”

    听到这里,郑楹完全明白了丈夫的居心,再次抬眼看向丈夫时,仿佛在他脑门上看到了两个大字——私心。

    “虽毁了你的名誉,但只定国公一人知道,若无后续风波,此事自会跟没发生过一样,不会伤害你分毫。说归说,其实,被自己身边人设计,这种滋味有多难受我是知道的,我也知道,无论我说什么都不能消减你的怨念。”詹沛说到这里,顿了顿,忽然目光炯炯,坦诚而严肃道,“我确实**野心不小,不管是年少时对于心仪的女子,还是成家生子后对于功勋、权力和家族荣耀,只要是我渴求的,我定要尽我所能争取到手,这才有了今天。这一路实在太不容易,到了这一步,我轻易不会让任何人,也包括你,威胁到这一切。”

    郑楹听到这句话后,忽然有了一瞬间



八十一、忆乞巧
    让詹沛无比沮丧的是,自己低估了妻子的坚持。郑楹不许别的女子靠近他是真,但心冷心硬也是真,引她说出两句话后,无论再怎么尝试,她只再不肯松动开口。

    半年倏忽即逝。永正二十三年,临近乞巧节时,詹沛遇刺。

    内室床榻上,被手下搭救回来的男子血流如注,两位太医在旁为其止血,众多侍从候在一边听候吩咐,陌如也在其中,哭得泣不成声。

    郑楹站在比侍从远些的地方,这天一反常态,跟陌如是一样的泣不成声——原来,之前他说的话、赠送的珠玉,并非全无触动。

    詹沛本在昏迷之中,恍然间获得了片刻清醒,一睁开眼,便目光四处逡巡,看到人群外哭泣的妻子,颤巍巍伸出手去。

    这次,郑楹没有犹豫,立即拨开人群,上前紧握住了丈夫的手。

    “近些……”

    郑楹立即听话地将耳朵凑近丈夫唇边。

    “蒋相毅……”詹沛喘嘘嘘地开了口,“是我让他带郁娘走的,因为……定国公要杀郁娘,我不能……”

    “别说了,好了再说……”郑楹哭道。

    詹沛却兀自说道:“你、你曾问我,那号角为何不见了,是我……我拿了去,刺穿了他的手掌。”

    “别说了……”女子再次哭着哀求,“省些力气……”

    “过几日就是乞巧节,我本想好了,要厚起脸皮跟你一道去的,就像当年那样……”

    郑楹再也顾不得周遭众人,一头扑入伤者怀中,大哭不止。

    詹沛闭上眼睛,享受着久违的相拥,心头一热,仿佛更多了些力气,安抚女子道:“你不要哭……我自己的伤、自己心里有数,比这还重的……伤,我也都、挺过来了……何况,比生死更大的起落,我早已经历过:就是……就是当年,案发之夜,我疯了一样地、四处找你,以为……你死了,忽然一眼看到活着的你,那种喜悦,比我自己死而复生都强烈。”

    说起铭心刻骨的往事,虚弱的男子笑意浮现,又极力睁开眼睛,道:“林儿……”

    郑楹迅速转头向后,高喊:“不拘是谁,快把林儿叫醒带来!”

    “不必,会吓着他……”詹沛立即出声阻止,用尽力气,尽可能清晰地说道,“我只是想说,我既然挣到了如今的地位和权势,林儿以后的路必不难走,他自不须像我一样地滚在泥里、活在刀尖上去挣功名……你别再逼他习武了,他与我已不亲,别弄得跟你也……”

    “知道了,我都听你的。”郑楹埋首在伤者怀中哭道。

    “你总是想知道许多事情,刚结识你时,便是如此。现在,还有什么是你想知道的,问吧,我说。”

    “不问了,你放心,不问了……”郑楹紧紧攥住丈夫的手,抬起头,将额头抵在丈夫手上,继续大哭不止。

    男子勉强笑了一下,之后再次陷入昏迷。血的流逝到后半夜终于止住,詹沛虽一息尚存,然而已浑身冰凉,半死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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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知行听闻詹沛遇刺,立即从广宁赶回京城,并带回大把最金贵的广宁山参。

    “你夫君这个样子,你还是犟着不肯同他说话么”病榻前,周知行看着毫无知觉的病人,向守在一旁累得眼窝深陷的女子徐徐开口。

    “说了。”郑楹轻描淡写应道。

    “那就好,毕竟人生在世上,有些事能忘,有些不能忘,譬如你犯下那样的过错,他依旧对你百般呵护,那般大度,这就是你不该忘的。”

    郑楹面容凄冷,无动于衷。

    “怎么,一说起那事,又不服了”

    “服。”

    周知行看出女子的怨念,叹口气,抚慰道:“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在我面前无需难为情。我虽为此骂过你,如今事过境迁,我自是还会像原先那般疼你。”

    周知行抚慰过女子,留下人参,又向昏迷不醒的伤者严肃承诺道:“济之,你放心,刺客已经捉住,我会尽快令人审问,一旦查出幕后主使,我杀他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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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詹沛虽处于迷离之中,然而对外界声响光亮并非全无知觉。朦胧中恍惚听到上司最后一句话,男子鼻翼翕动,眼珠震颤,拼劲全力凝聚起缥缈的神魂,不让自己陷入昏沉。

    ——“不能查!”

    当夜,詹沛便恢复了知觉,幸亏先天体格健壮,喝下广宁人参煎汤后,天明时已能坐起讲话。

    “楹娘,恐怕我这次,又要故技重施,杀囚犯了。”

    “你要杀谁”郑楹问道。

    “刺杀我的那个。”

    “你不要等定国公审问出主使者么”

    “不能等,因为主使者定是阿略。”

    “是他”郑楹一惊,很快便点了点头,认同了丈夫的判断,“派谁去虞昴”

    詹沛点了点头。

    “还要弄成自杀的样子吧”郑楹又问。

    詹沛一笑,又点了点头,认同了妻子的判断。

    “那我叫徐三传他过来见你。”郑楹说完,温婉起身出门。

    受回伤,就能弄得她这样可见自己在她心中占据的不只是一席之地,詹沛心中想着,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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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詹沛几乎已恢复如初。夜幕笼罩后,他原以为妻子会像去年那样出门去画舫游湖赏月,然而这晚郑楹始终留在屋内,有意无意在陪自己,虽不怎么开口说话,但眉目间是暖暖的神情,这已足够令初愈的人心情大好。

    詹沛于是踱步出屋,来到院中,见圆月皎洁,便令侍从摆上坐席果盘点心。

    “楹娘,”詹沛朝屋里唤道,“来陪陪我。”

    不久,郑楹真的出屋前来作陪,刚与两年都没怎么说过话的丈夫眼神相触,不由又垂下眼帘,只静静在男子身边坐下,脸上还有不大自在的笑意。詹沛也是轻轻一笑,实则喜不自禁——夫妻两个终于有了重修旧好的迹象。

    “我初对你动心时,便是在一个乞巧夜上,想不到那之后这么多年,竟没有再陪你去过一次。今年好容易记起,本想陪你去的,又被刺客搅了,害我一觉将这佳节给睡了过去。”

    詹沛轻柔说着,顺手揽上妻子肩头,这次,郑楹没有抗拒,只稍稍矜持了一下,便软软歪入丈夫怀中。

    詹沛心中狂喜,便要将“乞巧”这一甜蜜话题继续下去——

    “那个晚上我其实没记住什么,因为什么也没看,只看你了。我当时只有一个愿望:就这么一辈子走在你身边。”

    听到这样的话,郑楹一阵肉麻,柔婉一笑,道:“我却与你刚好相反,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被允许出门的乞巧节,那个晚上的一切,我什么都清楚记得,唯独不记得有你什么事……”说罢掩口一笑,又道,“可也难怪我,那时我还未对你动心。”

    “不记得我”詹沛一愣,假装不服气道,“你难道忘了,当时有人骂你们欺



八十二、了局(一)
    皎津平定已有两年,郑樟也已长大成人,眼下四海清平,终于到了可以扶立新帝的时候,登基大典就定在来年正月初一。

    可想而知,这登基前一年的年底,各司会有多少事务,负责宫掖宿卫和京畿守备的翊府更是忙得翻天。因公务繁忙加之心中苦闷,詹沛索性便住在翊府,一连大半个月不肯回家。

    十月某天,詹沛才终于回了趟家。

    郑楹一看到丈夫,立刻背转过身,眼泪淌了满脸——十几日不见,他已瘦得脱了形。

    那一瞬间的心疼让郑楹看清了一个可怕的事实:任凭再怎么猜忌和怀恨,都无法稍稍撼动她对他的爱意,爱他已成为最牢固的习惯,流淌在血液里的那种。

    这就叫爱恨交织吧,这滋味,可真难受啊,郑楹闭目苦叹着,于是,她也开始考虑住去别处,有些东西看不见,就当不存在好了。

    次日,郑楹将这一想法告诉给了陌如。陌如听后震惊不已,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跑来问女主人为何如此。

    郑楹勉强笑了笑,却答非所问:“放心,我没有让你陪我去的意思,你可以留在詹府。”

    “无关我去不去,”陌如立即严肃回应,“是夫人不该去!”

    郑楹笑道:“只是换个地方住,有什么该不该的。我早不想在这个家里待了,只是一直想不到有什么地方可去——荇泽薛王府听闻已改成了什么衙门,萝泽的新王府也还给定国公了,既然无处可去,我也就没提此事。偏巧昨日梦到却尘庵,我便寻思着,兴许可以住去那里。也不会很久,一年半载的也就回来了。”

    “却尘庵就是夫人以前常说起的荇泽城郊塔山上的那个尼姑庵”

    郑楹点了点头:“少时在那里住过,虽有些简陋,倒也清静。”

    “那陌如就更不明白了,您对将军从动情到倾心,都是在那里,您现在住去那里,到底是为了忘记,还是为了不要忘记更别提什么清静了,夫人您跟将军一日不和好,就一日别想清静。”

    郑楹一愣,惊讶于陌如竟将自己的心思看得如此透彻,问道:“你真的这样想真的……不想让我走”

    “那当然。”陌如不假思索,一脸天真,“再者说,林儿正是不听话的年岁,亲娘不在身边,指望我跟芸娘照管他,不出三日就得翻天。哦,还有,”婢子忽然凑近,低声道,“别说一年半载了,顶多半年内,那狗皇帝不是就要退位到时候一软禁,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夫人一走,不但没法亲去解恨,连好戏也看不到了。”

    郑楹点点头,望着多年相伴的使女,又想起不知所踪的郁娘,不由双眼噙泪,微笑着点了点头,一眨眼,就又流下泪来,连忙转身擦拭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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