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璧之魇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灯巷曲直

    “夫人,是陌如说错什么了么,您怎么又难受了”

    “不,陌如,”郑楹望向陌如,动容道,“你很好,真的很好,你没有错……想是我老了,格外地多愁善感起来,动不动就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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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楹心中纠结和痛苦的症结,便在于她对詹沛的嫌疑虽常感到确凿无疑,偶尔却又怀着一丝松动。这松动虽极其微渺,却足以支撑她的情丝延续下去,难以了断。

    幸运或者不幸的是,上天很快给了她一个了断。

    十一月,郑峦死了,寿终正寝。

    郑楹十几年提着的心劲儿、支撑着自己存活的信念,在得到消息的一刻顷刻崩塌。心一旦没了,什么夫妻情意不情意的,自然都成了虚言,就如同水离开了器皿,泼洒在地上,不一会儿功夫就消散无踪。

    郑楹在家躺了三天,水米不进,一言不发,也不哭。

    三天后,她终于向床边守着的一男一女开了口,一张口,就扯破了干裂的嘴唇,凝出一滴不大不小的血珠在唇上。

    “陌如,今后,你随时可以去侍奉将军,不用问过我了。”

    她这份情又苟延残喘了两年后,今日才到了情断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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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年前的那场变故过后,冯广略忍痛扶灵回础州,将亡妻葬入冯氏祖坟,又辗转烟州,变卖田庄,接家人一同回归故里。

    础州冯府自冯旻外迁做官后长年落锁,除了有几房看家的仆人偶尔走动之外,其他时候都是空落落的。冯广略携一大家子人归来后,原先冷清的宅院很快又喧闹起来。仆人们正喜于这久已未见的热闹,然而一切刚安顿好,却传来消息,说主人要分家——

    五日前,冯广略叫来弟弟们和未出阁的小妹,当着母亲的面,一脸严肃说要分家。在场众人大吃一惊,纷纷问大哥为何如此,小妹更是哀哀哭着恳求大哥不要分家。冯广略不为所动,只死死咬定必要分。

    弟弟妹妹们走后,冯广略跪地对母亲道:“娘,非是我一个做大哥的对弟弟妹妹们无情无义,实在是怕连累他们,更怕累及冯家祖业——您知道愿娘枉死之事,儿子心意已决,要找最好的杀手为愿娘报仇!这最好的杀手自然也是最贵的杀手,娘,您若跟着我,指不定哪天就要喝西北风了,还可能牵连到您,所以我想……”

    “娘谁都不跟,就跟你过。”




八十三、了局(二)
    郑楹四十岁便撒手人寰。她那些所谓的姐妹、好友,都不知她心头的积郁,也都想不明白,那样养尊处优、最善保养,看起来年轻得如同詹将军女儿一般的贵妇人,为何刚到四十岁便渐渐衰弱,一年不到的时间里便一病不起。

    妻子弥留之际,詹沛屏退所有人,只留下已是弱冠之年的林儿陪自己守在病人卧榻旁。

    卧病在床数月,中年的妇人乌黑的头发渐渐泛出灰色,而眉目间依旧依稀可见年轻时的美丽。见儿子不知不觉伏在榻边睡着了,詹沛握住昏迷数日的妻子的手,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最初我还以为,你会像以前一样,顶多撑个十天八天的,我一逗你,你就会松口,就算撑过十天八天不同我讲话,半年一年总差不多了,再不济,三年五载也够了,想不到你这回真狠得下心,只在我受伤后说了几句话,后面这十几年竟然……”说到这里,男子声音哽咽,“就算你要强不肯食言,总可以写下来给我,或叫人传话给我,都不算你食言,也好让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你连这也不肯,整整十三年一次也没有。你越是如此,我反倒越明白你的所想——你是铁了心要与我相绝。”

    此时男子脸上终于有泪水流下,旋即便被擦去。

    “定国公在世时,你同我在外赴宴或是进宫面圣时,还带着些笑在脸上,大家那时就说我们貌合神离。定国公一离世,你连笑也不笑了,自己的面子我的面子都不放在眼里,弄得全城的人都知道我们是一对怨偶,甚至于说我们反目成仇。你知道我从不在意别人背后说我什么,唯独这个我是真的介怀。”

    詹沛说着说着,眼泪开始大颗大颗地涌出,不及擦去,索性任它淌了一脸,却笑着自嘲:“早年间常是我没说两句你就先哭了,如今,变成我先哭,你倒是眉头都不皱一下了,可见是我老了,话也多,泪也多。”

    男子说着将额头抵在妻子的手上,感受到可怕的冰冷。他想去探探她是否仍有鼻息,却迟迟不肯伸出手去,就这么坐着、默然洒泪。

    也不知过了多久,詹沛感到手中的苍白手指似乎轻轻动了一下。他慌忙抬起头,看到郑楹眼睛半睁,眼神里不悲不喜。詹沛心头一喜,感到妻子的手指又动了一下,便稍松了松手。

    濒死的女子于恍恍惚惚间,眼前浮现出的仍旧是二十多年前,幽黑的地道中,那个背负着阿樟、高举着火把,跑在自己前头的高大背影。

    郑楹于迷离中用力伸出手去,本想触及幻境中那个似近忽远的后背,那个她本以为可以仰赖和追随一生的后背。当冰冷泛紫的指尖颤巍巍移到丈夫下巴处时,幻境消失,忽然间清醒过来的郑楹看到眼前流着泪的丈夫,嘴里吐出一句异常清晰的话来——

    “父亲说的不错,地道里……有恶鬼,却不知那鬼,是你,还是我……”

    詹沛一颗心仿佛顿时被碾碎,瞬间的剧痛过后,忽然又变得无知无觉,他的心似乎也已经不在了——十二年,终于等到她弥留之际再次向自己开了口,说的却是这样一句挖心蚀骨的遗言。

    女子从丈夫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本想缩进被中,然而一看清丈夫苍老憔悴了许多的脸庞,竟又一次鬼使神差地,选择用上最后一丝力气,抚去了丈夫脸上的一道泪痕。

    两鬓斑白的男子顿时如一个孩子般嚎哭起来。

    不久,眼前的一切渐渐暗沉,终化为漆黑一团,吞噬了郑楹悲哀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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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之后的十二年里,高契病故,詹沛权倾朝野,辅佐皇帝,也就是他的内弟郑樟。然而好景不长,有天一朝梦醒后,詹沛浑身一僵,胸口剧痛,吐血半斗而亡,未留下只言片语。

    詹葳林自幼与父亲不甚亲近,母亲郑氏故去后对京城的家再无留恋,长年在外省为官,一闻父丧,急急回京奔丧。

    父亲灵前哭过后,詹葳林抬起头,一边擦泪,一边向一旁跪着的妇人问道:“陌如姨娘,父亲临终前可有遗言”

    “你父亲走得突然,一句话也没留下。”陌如眼眶红肿,声音却很平静。

    “姨娘还请节哀……”

    “林儿,你不用安慰姨娘,”陌如望着男子,慈爱而温柔道,“姨娘没事,只是有些话,因你常年在外,你父亲不及告诉你,如今好不容易你回来,就听姨娘说说,行吗”

    “姨娘请讲。”詹葳林恭敬回道。

    “这些年你不喜欢回这个家,也难怪你,你父母亲相互间不说话,你这个做儿子的哪能舒坦。你兴许早已听说了,他们是因万氏之死而夫妻相绝,这话不假,但前前后后还有许多别的大事小情,终究,谁对谁错也难说清。”

    “姨娘觉得呢”

    “我虽知道不少事情,可也还是说不清。就全告诉你,你自己去决断吧。”

    詹葳林点了点头,便听庶母说道:“你父亲战时树敌不少,有很多人向你母亲进谗言,外加别的一些巧合,总之你母亲就信以为真,恨上了你父亲,但爱意也并未消减下去,因她此时仍是不容我和其他使女服侍你父亲。其实这期间你母亲也不是没有过松动,看你父亲受伤她就忘了恨,看你父亲消瘦她就难受得要搬走,一眼都不忍心多看,又没地方可去,宁肯住去尼姑庵。我还清清楚楚我当时劝她的话,我说:‘你去了那里,怕会更不平静吧你对将军从初动心到倾心,都是在那个地方,你去那里,到底是为了忘记,还是为了不要忘记’你母亲听了,也就不再说去的事了。也是因为这件事,她愈发拿我当亲妹妹一样看待——她若回础州,对我是有利的,我自然是把她看得很重很重,才会苦劝她留下。”

    詹葳林听到有关母亲的点滴过往,洒下热泪:“我是姨娘带大的,姨娘心有多好多实,我是知道的,母亲生前也常说你为人最好。”

    “也只因是你的母亲的缘故罢了,换做别的主人,我肯定巴不得她走。都说你母亲疯起来不要命,可我没见识过,我只见过她好的时候。她好起来可真如菩萨一般,我到她身边的那年才十三岁,还是个孩子模样,她已十八岁,对我极好,我也视她如同亲姐,甚至于半个母亲。不怕你笑,我虽只比你母亲小五六岁,可你知道你小舅舅也是她带大的,她浑身总散着母性,可不就像我母亲好着的时候,谁见了都喜欢,只是一发作起来,就什么都不顾了,可背着那样的仇恨,还能指望她怎样呢换成我,只怕早已要么变成疯子,要么变成恶人了。你母亲没有,她唯一的心眼只用在弄死郑峦和弄清你父亲是否清白之上,可惜这两件事她一样也没有做成。”

    说到郑峦,陌如忽然恨意流露,语调阴冷:“可恨后来那郑峦忽然就死了!也没病,睡着觉就死了。宫里急匆匆来人告诉你父亲,你母亲当时也在,一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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