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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情仇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富庶

    “玉手钟馗若是玉手钟馗还能让你活着回来”

    狄春堂没吱声,他心里或许在想:在少林寺我就是活着回来的。

    “那个小丫头是谁”

    “不知道。年纪不大,长得挺美,一股白烟,我就被迷倒了……”

    “狄春堂,你是老有少心被小姑娘迷倒了吧”

    “不,不,我狄春堂可不是那号人物。”

    “对,你是正人君子,坐怀不乱。”声音突然变得尖厉瘆人;“谁给你把毒解了五毒教那个小姑娘,是不是人没截下来,毒也解了,你还回来做什么,想卧底,引狼入室……”

    话说得像连珠炮,逼得狄春堂来不及回答,只分辨两句:“我是忠心耿耿,誓死追随左庄……”

    话没说完,就没有声息了。

    包世仇和居灵轻飘飘地出了小巷,一边走一边低声说话。

    居灵说:“他说那‘左庄……’一定是越虎庄主左悦彤。难道左悦彤与赣江二鬼狼狈为奸”

    包世仇想起了邯郸小楼上与阴山四蛇勾勾搭搭的黄鬓老人,沉思了一下说:“也许你所料不差。不过不管如何,这狄春堂说‘誓死追随’倒也并非诳语,大老远的跑回开封送死来了。”

    “活该!这叫至死不悟。”

    “而今天下大乱,流寇四起,有几人能中流砥柱,守正恶邪,不为名利所动。为何东厂能网罗这么多人为其卖命。尤其像螳螂门这样小门小派,一旦名利熏心,必然趋炎附势,为虎作伥,至死不悟者也未必狄春堂一人。”

    “相处多日,头一回听你发这么多感慨。”

    “看破世事惊破胆,江湖鬼蜮,偶有所感而已。”

    “我肚子饿了,我们去阮冲那里,这里的事交给他们分堂去办,只要盯住说话的那个老头,一定能摸出点头绪来。”

    五毒教开封分堂自抬来薄嘴唇后,早已料定居灵和包世仇必来,二人深夜叩门,分堂主阮冲立即亲自相迎,引进广慈药房后院一所雅静的屋里。

    阮冲精明强干,英气勃勃,眉宇间顾盼生威,透出一股逼人的锐气。他是个孤儿,从小被山丹陀收养,二十六岁,已当了三年开封分堂堂主。居灵一见面便告诉他南门里那条小巷的事,他当即派出四人前去监视。包世仇和居灵刚吃完饭,已有人回来禀告:那小窄院的房主姓孙,本地老户,一家四口,独门独院,东厢房三间,去年租给赵姓父子二人,磨镜为生,很少与杂人交往。……

    包世仇说:“看似本分的人,常常是最不守本分的人。”

    居灵说:“见过心中有鬼以后,我总觉得人脸好像有好几层皮。”

    阮冲笑笑说:“我们且看看这赵氏父子到底有几层脸皮”

    一连三天,毫无动静。为避人耳目,包世仇和居灵整日不出门。广慈药房门脸大,后院也大,一段青砖花墙与前院隔开,铺面上人来人往,人声不断;小院里却花木清幽,宁静异常,微风不时送来阵阵药香。

    居灵闲暇无事,便捧着那本梅花剑谱细心琢磨,边看边比划。包世仇看她动动停停,十分有趣,忍不住问一句:

    “灵姐姐,那一招上五剑,下五剑,左右中各五剑,叫什么名字”

    居灵放下剑谱问:“你怎么知道的”

    包世仇说:“那天我趴在道上,看屈若虹和秃鹰交手,记住有这么一招。”

    居灵说:“那叫疏影横斜,是梅花剑的杀招,很不好学。”

    “疏影横斜,好,我听五伯父讲过,千古以来咏梅的诗,以林和靖老先生这两句最好:‘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疏影横斜,嗯,那招剑法横横斜斜,疏疏落落,很含诗意。不过为什么上下左右都是五剑呢”

    “梅花五瓣,自然要合五之数。”

    “用剑之意在于制敌取胜,何必拘于梅花之数剑法精妙应妙在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可不是为了合五之数,花哨好看,取悦于什么梅妻鹤子的林处士。”

    居灵突然灵光一现,高兴地叫:“对,对。兄弟,你太高了。”

    包世仇说:“并不是我如何高明,而是旁观者清。那天我看屈若虹明明逼得秃鹰手忙脚乱,再攻一两剑准能伤他,偏偏像你说的,为了守规矩,合五之数,把大好时机放过了。当时我就想,为什么不六剑相连,七剑相连,甚至十剑相连我三伯父一招银龙回波,能原式不变连劈九刀;一招困龙出水,能连劈四十九刀。与之交手的人,即使看明白招式,也很少有人能躲过去,人称天下第一刀。这招疏影横斜出剑也很快,就是不该受五所限,上下左右中一律五剑,如果改成上三下四左五右六中七呢或者随情势变化,上三下二左七右八中五,令其心中无数,可能一剑见功。”

    居灵说:“那就不叫梅花剑了。”

    包世仇说:“那怕什么我记得不知是谁做了两句诗:一片一片又一片,飞入梅花都不见。说的是雪花落在梅花上,分不清哪是梅花哪是雪花,我们再加上点风,风吹掉梅花瓣,雪落入梅花心儿,什么三瓣两瓣,七瓣八瓣的,几瓣都行,就叫风雪梅花剑,杀他个心中无数,蒙登转向,岂不妙哉”

    居灵拍手说:“好,太好了。兄弟,你就给我改改,来一个心中无数的风雪梅花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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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狼沟脱难
    那赵姓父子走得很慢,一路上从不东张西望。开封分堂派来的四个人,扮作两个行商两个担夫,在后面远远跟着,看那父子奔的方向,好像是去越虎庄。

    其实越虎庄在哪里,江湖上很少有人知道。左悦彤在外面广交贵友,挥金如土,赚下了个越虎庄主的好名声,但武林中却很少有人去过越虎庄。有人说越虎庄在洛阳以西,有人说在华山东南,到底在什么地方,谁也说不准。认真说起来,江湖朋友也就是那么回事,见面一哈哈,现用现交,有几个是推心置腹同生共死的朋友。谁家住在哪儿,根本不当一回事。

    顺着黄河西岸,过了荥阳,包世仇再三劝阻,才把开封分堂的四个人劝回去了。包世仇扮成乡下小伙子,担了一对竹篮,竹篮里装了一些吃的喝的;居灵扮作村姑,夹了个小花包,好像小两口走亲戚。

    不料到了洛河口,那父子俩竟沿着洛河东岸直向西南走去。

    居灵说:“也许传闻有误,越虎庄不在洛阳西边。”

    包世仇说:“不管在哪儿,先将这两个人跟到底再说。”

    沿着洛河走了半天,晌午时,遇见一排矮树丛,眼看那父子俩拐过树丛南边去了,包世仇小声告诉居灵:

    “小树丛里有人。”

    果然,小树枝一扑棱,跳出两个膀大腰圆的壮汉,叉着腰往路上一站,包世仇吓得转身就要跑,一个黑胡茬壮汉大喊一声:

    “站住!”

    包世仇真听话,一哆嗦,站下了。

    另一个牛眼壮汉问:“干什么的”

    包世仇说:“走亲戚。”

    牛眼又问:“走亲戚走这么远”

    包世仇心里笑,这个笨蛋说走了嘴,他怎么知道我走多远便顺口应对,亲戚家住得远。“

    “在哪儿住“

    “前面蝎子沟里赵家村。’

    “怎么叫蝎子沟”牛眼也纳闷儿。

    “出蝎子,大小蝎子一群一群的。”

    那两个壮汉也不知前面有没有个蝎子沟,看居灵虽然遮个花头巾,挡了半截脸,下半边露出个小嘴尖下颌,长得挺俊。黑胡茬抢过来便拽居灵腋下的小花包。居灵假装吓得往后退,黑胡茬的毛手差一点就没拽着花包。牛眼也过来想帮把手,包世仇抽下竹扁担,啪的一下打在牛眼的屁股上,打得没劲儿,可又响又痛,牛眼捂着屁股蹦了一个高,回头骂了一声,扎撒两手便抓包世仇,包世仇往后一退,坐了个屁股墩儿,牛眼往下一扑,包世仇一个驴打滚儿轱轳出去,抓沙子乱扬,一下子迷了那两只牛眼。气得牛眼一边揉眼一边骂,纵过来一把抓住包世仇右臂,包世仇一低头,在他毛烘烘的手背上咬了一口,痛得他撒手大叫,回手拔出刀,恶狠狠地扑上来就要下毒手。包世仇趁机抡起竹扁担乱打,脑袋一下,屁股一下,乱七八糟,不成章法,但偏偏巧得不能再巧,牛眼一伸刀,准打在手腕上,七下八下,把牛眼的手腕子打肿了,刀也打掉了,包世仇用竹扁担一挑,把刀挑的飞起老高,吱溜一声扎进河里了。

    那边黑胡茬也弄得狼狈不堪,居灵转圈跑,他老是差一点点抓住,追急了,居灵一下摔倒了,他收不住脚,被居灵脚后跟儿绊了个狗吃屎,抢了一嘴沙子。居灵不知从什么地方摸了两块鹅卵石,胡打乱敲,一块打在他嘴巴上,痛得他一哎哟,差一点咬了自己的舌头;另一块打在他右眼眶上,打出个大包,眼睛直淌眼泪,看不清小媳妇了。牛眼的刀一丢,他也急了,连忙也拔出刀,包世仇就用竹扁担头扬沙子,专打他那只好眼,他一睁眼就打一下,打得脸上生疼,眼睛睁不开。小媳妇还在旁边直喊:

    “孩子他爹,你别让他睁眼睛,我拿纳鞋底锥子扎他肚子。”

    黑胡茬低着头,用左袖子挡脸,想往前硬闯,忽听矮树丛南面响起一声呼哨,黑胡茬使劲吐两口唾沫,把嘴里的沙子吐净,狠狠瞪了包世仇一眼,转身和牛眼往南走了。隐隐约约听见矮树丛那边有个年轻的声音说:

    “活废物,让庄家把式打了,丢人现眼。……”

    一个苍老的声音斥责一句:“你懂得什么!”

    这边,包世仇直嘟囔:

    “孩子他妈,给他二姨下奶的鸡蛋打了一个,这两个瞎眼东西,准不得好死。”

    居灵看他那认真劲儿,忍不住捂嘴笑了,大声说:“孩子他爹,别骂了,人家都走了,我们也走吧。”

    包世仇说:“走就走。”挑起竹篮便顺着河岸往前走。

    走不远,望见前面两个壮汉顺河边往南去了,赵姓父子在水流窄的地方趟水过河,走向西岸。包世仇走到近前,看水深的地方已经过膝,便脱下鞋袜,卷上裤脚,让居灵坐在肩上过河,居灵臊得脸通红,说什么也不坐。包世仇蹲下身子直催,居灵扭扭捏捏地说:

    “女人坐在男人身上压官运。”

    包世仇问:“苗家也讲这个”

    居灵说:“不,是金姑姑告诉我的。“

    包世仇哈哈一笑说:“我不想做官,压了官运更好。”抓起居灵便放在左肩上,顺手操起担子担在右肩,一步步走进水里。

    河水清凉。沙底平坦,头上蓝天白云,清清楚楚映在水里。居灵一低头看见水里两个人影,心里一阵痒痒的,不由得小声哼起了苗家情歌。包世仇听不懂,问她唱的是什么词儿她娇羞地说:

    “你将来问无邪姐姐吧。”

    把包世仇弄了个莫名其妙。

    过了洛河又走了半天,傍晚,来到一座山脚下的小镇,往西一望,层峦叠嶂,苍茫一片,不知伸出多远。前面那赵姓父子走进一家小店,包世仇和居灵进镇后,向几个面带忠厚的老者,打听进山道路。老人们都说很少有人入山,山间只通草径,要经过碾盘窝、影壁石、狼沟、四方台、三岔岭,走两天两夜才能穿过去。问越虎庄在哪里竟无一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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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洛水济困
    包世仇和居灵在狼沟等了三天,原以为这暗中的敌人总会来看看,爆炸的后果如何不料始终未见一个人影。

    居灵说:“也许已经有人偷偷来过了,我们没看见。”

    包世仇说:“我一直在运功谛听,这方圆二里以内绝瞒不过我去。”

    第四天中午,二人吃完干粮,包世仇说:

    “干粮快吃完了,我们就等今天一天,不管来不来,我们明天都一定走。”

    刚说完话,包世仇突然一拉居灵,二人跃上峡谷旁一棵大树,在枝叶间隐住身形。

    过了不久,从东边沟沿上走来两个壮年人,粗布衣裤,肩背包裹,像是寻常乡民,一进狼沟便伏在一块大石后面,露出上半节脑袋,死盯盯向炸塌下来的那堆厚厚地土石上看,足有半盏茶工夫,才慢慢站起来向这边走来。

    一个说:“好家伙,像倒了一座山,不知炸没炸着那小子”

    另个说:“这么大一片,神仙也逃不出去,何况是人”

    “两三天没见回信,大约黑手乔他们和狐狸爷俩都跟着陪葬了。”

    “哈哈,这下子猪头牛下水一锅煮了,什么玉手钟馗不钟馗的,连骨头渣子都崩没了。”

    居灵听他俩骂的难听,忍不住要纵身扑过去,包世仇早已看出居灵的神色有变,未等居灵运气作势,一把攥住居灵左手,居灵转脸一看,包世仇微笑着对他摇摇头。居灵一撅嘴,包世仇再摇摇头,居灵笑了。

    那两个壮年人大摇大摆地走到塌下来的土石堆上站了一会儿,又左右转了半圈,才兴冲冲地向东面来路走回去。

    居灵望着那两个人已经走远,才轻声对包世仇说:“我听不得他们那样骂你。”

    包世仇毫不在意地笑笑说:“一咒十年旺,神鬼不敢撞,怕什么你把他俩收拾了,没人回去报信,必定打草惊蛇,如今我们暗中跟上去,定能摸到一点线索。”

    二人说说唠唠向东走去,包世仇回头看了看景物全非的狼沟,不胜感慨地说:

    “都说人有三灾八难,我从小父母双亡,多亏五伯父救了我,将我抚养成人。一年多以前,在玉女峰遭青海三凶夜袭,没有明哥哥相救,焉有今日月前臼潭中计,如今又狼沟脱难,人怕出名猪怕壮,今后还不定会遇上什么凶险呢。”他叹息一声说:“人不结怨不成仇,今后我应手下留情,决不杀人,大德曰生嘛。”

    居灵疑惑地说:“你的仇还未报呢。”

    包世仇默默不语,走出很远后才缓缓地说:“据三伯父和五伯父说,当年受东厂鹰犬和缇骑围攻时,他们被隔两处,各自为战,谁也没看见我父母是如何被害的,连被谁所害也一无所知,后来多方追查,听到的都是传言过耳,有人说我母亲先中了杜飞的梅花针,还有人说中的是三只狼牙钉,直到在大柳坡发现活见鬼能发三联钉,三伯父才断定伤我母亲的凶手是邢仁义,那伤我父亲眼睛的仇人是谁只有六伯父离得较近,也许能知道详情,可是他至今生死不明,音讯皆无。说不定我的仇已经报了。”

    居灵问:“你是说天报”

    “天报既是人报。祸福无门,惟人自招,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那我们还练武做什么”

    包世仇笑了:“天下就有那么一种人,居心险恶,欺软怕硬,听打不听劝,一刀下去,比说一万句话都灵。就说我师父吧,是刀子嘴豆腐心,很少杀人,为什么坏人那么怕他黑白两道都叫他活报应、报应神,就因为谁也打不过他。我们练武就是给那些贱皮子预备的,不听劝、干坏事,就收拾收拾他。”

    说得高兴了,两人都大笑起来,刚笑了几声,又赶忙闭上嘴,居灵一紧脖子,用手指向前边指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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