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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散尽似曾归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懿儿


第一百零八回:庙堂
    快到二月末的时候,整个大衡才从南边缓缓透过来一点要开春的气息。

    路上积雪和冰碴子缓缓融化开来,到处都是烂泥脏水,化得官道上坑坑洼洼。马车就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路上蹦蹦蹦,蹦得里面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抗的细酸书生快断了气。

    那白面书生将帘子掀开,长吸了一口气,强行忍下胃里的翻江倒海,对着外面跟着马车行走的小厮道:“万卷,不如停一停,晚上再走罢”

    晚上要更冷些,路上的烂泥就会重新冻住,起码不会像现在这么……

    呕……

    谭怀玠在窗框上撑了撑头,觉得自己这个钦差躲过了朝堂上的明枪暗箭,却快死在南下洛阳的路上了。

    万卷缩了缩脖子,被风刮得龇牙咧嘴,好容易开了口:“二爷,晚上太冷了,又不安全,少有人受得住啊。”

    谭怀玠头昏脑涨,就着窗边那一点新鲜空气,抽大烟似的将口鼻边的冷气儿热气儿全都吸了进去。这一路南下本该是走水路要更快些,可出发的时候运河都是冻住的,只好走了又慢又颠簸的陆路。

    只是……现在瞧这路上都化成了一路汤汤水水,运河只怕也能走了罢

    谭怀玠在心里计较着过两日就换水路去走,没想到万卷竟然数落他起来:“二爷,您别在车里看信了,不闹得头疼才怪呢。”

    谭怀玠长叹一口气,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不看没办法啊,京师和辽东前线一样,没一个消停的时候。

    正月底,辽东前线好消息坏消息一同传来——觉华岛屯粮城让兀良哈一锅端了,不要命的总兵大人却在弹尽粮绝的时候一鼓作气拿下了锦州城,逼得兀良哈主力再次北退。

    裘印公的大龄干儿子田信掌着偌大一个户部,向来宽以待己,严于律人——自己的党羽要甚么给甚么,铺张浪费也一点儿不稀罕;但若是这种刺儿头政敌,我管他辽东前线怎么个凶险法,照例扣扣缩缩,洋洋洒洒好几万字,仿佛给了辽东银钱大衡就过不下去了。

    原本到处和稀泥的兵部尚书孙和风头大如斗,终于看不下去了,冲着位至内阁次辅的万承平好一通哭。

    孙大人眼光长远,人也通透,知晓“辽东不可不防”的道理,只唯独胆子没个鹌鹑大,没本事自己在朝会上与田信撕扯,只好找个旁人来替自己冲锋陷阵。

    至于为甚么去找了内阁次辅万承平而不是首辅于见,是因为……这于见好像是个阉党!

    首辅大人最近正和印公打得火热,勾勾搭搭不清不楚,孙鹌鹑不知道两个人行进到甚么地步了,实在是没那个胆子,不敢凑上前去发光。

    至于在内阁中也颇有才干的陈晖,他更是不敢往前凑。虽说陈晖已经在为辽东前线说活,也最容易和他拧成一股绳,但是……

    他家里也是置田产的,虽然没搅到浑水里去,但也算是旧派人家了。陈晖身后是新派,陈家更是新派人家的领头羊。滑不溜手的孙大人更是不想跟新派扯上关系,于是只能找看起来貌若中立次辅万承平来哭诉。

    万大人板着一张脸,将自己的山羊胡子捋了七八遍,终于应下来了。

    孙大人长舒一口气,差点把万大人认成干爹。

    新旧两派关于“一条鞭法”的斗争矛盾正式转移到辽东前线,原本磨刀霍霍的各位大人将獠牙转到外面来,集体冲向了阉党。

    谭怀玠就是在这么个情形之下南下洛阳做了查案钦差。

    他要看的是自家



第一百零九回:水路
    在谭怀玠的强烈要求之下,一行人探查了河道许久,终于从从陆路换了水路,本以为换了水路之后起码会不会在像原先那样把人颠到骨头散架了。

    谁知道……

    谁知道谭怀玠这家伙还晕船。

    谭怀玠前十几年都没出过京城,是个不折不扣的旱鸭子,旱鸭子遇上水,几乎还不如马车在路上蹦呢。

    总之经常看见谭钦差趴在船舷上呕吐得死去活来的身影。

    人还没到洛阳呢,谭怀玠整个人就从个玉面公子瘦成了一把秋后的黄花,就差吐得为国捐躯了,说出来也是一桩奇事。

    可谭大人最终还是没有回到陆路上去。

    船是租来的,水手都是不认识的当地人,而谭怀玠和极少几个人打扮得看起来就像是走南闯北的贾人。

    而大部队却还在陆路官道上晃悠——掩人耳目罢了。

    “呕……”谭怀玠趴在船边,一个时辰内第三回往运河里呕吐了,他原本就没吃甚么东西,方才早就把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这会子往上反得全是酸水儿。

    万卷在旁边端着杯水,一脸的心疼:“二爷,您喝点水,漱一漱也好啊。”

    “我说谭二郎,我家那口子害喜的时候还没你现在吐得厉害呢。”高邈从舱中走出来,抱臂而立,一脸“看出殡的不嫌殡大”的模样。

    钦差南下,自有锦衣卫随行,只不过刚开始随行的不是高邈。陈晖暗中周旋了一阵,将随行锦衣卫换成了自己人。高邈一众八百里加急拿八百里加急的速度急奔南下,终于在谭怀玠上船之前把人逮了个正着。

    谭怀玠吐得说不出话来,正就着万卷手里的杯子喝水,唯有对高邈报以白眼。

    万卷一边给自家主子顺背,一边替他打抱不平:“高三爷,您看我们二爷这副模样,不嘘寒问暖一番就算了,怎的还百般嘲弄呢”

    高邈并不接他话,只冲着万卷丢过去一个不知甚么东西:“接着!”

    万卷眼疾手快,一把将那小东西接住了,发现是个装药丸的小瓷瓶子。

    高邈冷笑:“方才靠岸歇息,给你家主子寻的药。那岸上的大夫说了,专治他这种没见过水的旱鸭子。”

    万卷把药瓶子握在手里,一脸“高三爷会不会把我们家二爷毒死”的警惕。

    半死不活的谭怀玠终于动了,将那小瓷瓶子从万卷手里拿下去,视死如归地倒出一颗来吃,摇头虚弱道:“都快归西了,有药吃总算聊胜于无……”

    高邈:“一次十粒。”

    谭怀玠:“……”

    谭钦差快要了命一般咽下了十粒药丸,正巧高邈走到了他跟前儿,目不斜视,光动嘴道:“官道上那一群遭了刺客了。”

    谭怀玠心里一惊,刚想出口问,谁知高邈早知道他想问甚么,连忙答道:“我手底下那群人也不是吃素的,人都没甚么事,不过有几个同你一样的受了些惊吓。闹事的人都让抓住了,到时等咱们到了地方,一齐审问了便是——不过,严刑逼供这事儿我会,问话甚么的,还是得你来。”

    他们走水路是秘密而行的,是以几人都藏着身份,高邈原先高声与他吵闹那都是在掩人耳目。

    这已经是河南承宣布政使司境内了,果真这群人的胆子就大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回:漏泽
    谭怀玠吃了药也不见好,照样一天吐三次,等到高邈觉得他真的快要断气了的时候,一行人终于行到了洛阳。

    此是在洛阳城外,村落散落各方,星罗棋布,村中的羊肠小道上行着一辆不起眼的青帐马车。

    “三爷,您说要么进城给二爷找个大夫”万卷十分忧心地往马车里望了一眼,谭怀玠正双目紧闭,睡在当中。

    其实说他是昏过去了也差不多。

    高邈在车旁缓缓骑着马,扁扁嘴道:“我看你家主子恐怕是不乐意。”高邈叹了一口气,“他快把自己折腾死了都要走水路,是为了甚么还不是为了赶在那官道上走的人之前,提前赶到洛阳。况且查田产,你不在郊外在村落中查,跑到城中去做甚么等着知府给他接风洗尘,然后随便糊弄一下子。这不是坏了事儿嘛。”

    “可……”万卷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十二万分的焦虑。

    “没事儿,我觉得你家二爷死不了。”高邈一脸的云淡风轻。

    万卷的忧虑便就全成了恼怒,一肚子话全憋在了喉咙口。

    敢情不是你家主子,你一点儿不心疼是不是。

    正当万卷在考虑要不要把此人甩开,自己背着谭怀玠进城找大夫的时候,高邈又开口说话了:“虽说他这小身板不怎么样,但起码年纪轻轻的,以前又没甚么大病,总不至于晕了两天船就真的吐死过去,况且现在不是已经上岸了嘛。他这就是光吐不吃,饿得了,等过两天缓过来,多用些饭就好了。”

    他瞥了一眼万卷,发现这家伙还是一脸的难以置信,只好道:“你看前面不就是个村子嘛,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咱们上村里找大夫去给他瞧瞧。”

    大衡许多地方都设有漏泽园,朝廷拨款给百姓看病,洛阳不是小地方,朝廷办的漏泽园也该是有那么几处的。

    说完这话,高邈也不管万卷有没有被安抚到,只管径自上前去了:“我先上村里问问。”

    高邈一夹马腹跑得飞快,在村口处下了马,将马牵在手里头,对着前头玩闹的几个光头小孩儿招手:“小孩儿,来,问你们点儿事儿。”

    高邈京城中人,虽然不像老混迹在市井中的余知葳,满口都是京片子,但显然能听出来是京味儿官话。

    说官话的,当然是外地人咯。

    那几个小儿从地上站了起来,齐齐望向高邈:“啥”

    高邈的儿子还不满周岁,小小一团,于是见了这些个没比自家儿子大几岁的小孩儿也倍感亲切,再加上他本就好玩,于是脸上都是带着笑的:“你们村里的漏泽园设在何处啊”

    “漏泽园”那几个小儿面面相觑了一阵,张开漏风的小嘴道,“木听过。”

    中原地区的土话不难听懂,但高邈还是险些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眉头微微蹙了蹙,思考自己是不是找的问路人年纪太小,并不明白“漏泽园”是用来作甚的。

    此时已是接近晌午,村落当中炊烟袅袅,显然都是在生火做饭了。

    高邈正思量着该再找个谁去问问话,却忽然见风风火火走出来个年轻媳妇子,扯住地上一个小儿的脸就开骂:“你个憋孙儿,整日里都是知道外面溜达,这村里我都喊了一个遍儿恁都木有听见恁这是不想回家吃饭了吧!”

    那小崽子嗷嗷哭叫起来,剩下的小孩儿似乎想象到了此时还不回家的惨烈结局,纷纷打起寒战来,四散而逃,奔回家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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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回:大夫
    万卷牵着马东问西问终于找到自家主子的时候,那方先生的银针都扎下去三个了。

    万卷一进来,张口就要喊二爷,被高邈一把捂住嘴:“嘘!别吵着人家方先生扎针,等会儿扎偏了你赔啊”

    高邈在心里腹诽道,谭怀玠十六岁就中进士了,一等一的聪慧,怎么身边的小厮书童好似全都是傻的

    万卷这才消停,凑过去看谭怀玠——除却看着有些虚弱,人倒是醒了。

    那扎针的方先生停了手,道:“不必太过担忧,我听闻他原先一直走水路,晕船晕得厉害,脾胃一路糟蹋,虚的厉害。我为他开了几副温补的药物,养一阵子就能好了。”这大夫官话倒是说得不错,不禁令人信服了几分。

    其实和高邈之前瞎猜的说辞差不太多。

    方先生吩咐药僮儿领着万卷去抓药,眼睛也不抬,便问:“京里来的”

    高邈登时愣住了,反而是躺着半死不活的谭怀玠开口说了句:“是。原本是做些海贸生意的,先前一直说着北方四港要取消,我们便觉着不妥,想着先到中原地界儿来先探探路。结果啊,前些日子才得了消息果然是取消了。我们兄弟也没事做,便看看今后能不能将买回来的西洋玩意儿卖到这边来。没想到啊……”谭怀玠苦笑了两声,“我这个旱鸭子没见过水,竟险些把小命都丢了。”

    他二人京师口音明显,也没法子忽然学出别的土话来,不如就先认下来。

    “我听着口音就像。”那方先生清风云淡的,倒像是个名士了,“不过你们真的是做生意的吗我看着倒像是读书人。”

    “自幼也是读过几卷书的,虽说不敢自称‘儒商’,但也算是拜在圣人门下了。”谭怀玠方伸起胳膊来打算要拱手,却被方先生轻轻按住。

    “莫要乱动,还扎着针呢。”

    高邈眼珠子转了一圈,后知后觉地觉得老让谭怀玠这个出气多进气少的病秧子冲锋陷阵怪不好意思的,便打算也做点贡献,只装着抱怨道:“我还到处找漏泽园呢,没想到问了好些人都不知在哪儿,耽误了好些时间。”

    那方先生笑了两声,摇头道:“这里没有漏泽园。”

    “为何”高邈脱口而出。

    “建漏泽园不得占地么……”方先生刚说了两句,眼睛一抬,忽然警惕起来,盯着高邈,“你问这个作甚么”

    “……”高邈一阵心虚,浑身的力气全用在思考上了,“京郊和天津卫到处都有漏泽园,怎就这里没有,还前朝西京呢。”

    高邈满面不屑,极尽一副京师暴发户的纨绔面孔。

    那方先生做了一个了然的神情。

    此刻万卷抓好了药,凑了过来,轻声问:“二爷,这药是就在这煎一副,还是……”

    “带走吧。”谭怀玠轻轻瘦瘦,笑起来带着几分清隽,“我方才在这儿服过一副药了。咱们在这里叨扰方先生了,不能再麻烦人家不是。”

    方先生垂着眼睑,睫毛微微颤动了两下:“小哥儿不在我这里再休养几日”

    “不必了。我们在洛阳有亲戚,前些日子父亲给去过信了,要是我们长久不到,就该忧心了。我们是做晚辈的,让长辈担忧几乎就是不孝了。”谭怀玠将手伸起来,“先生妙手,我觉得比起刚才好了许多,劳烦先生帮我把针下了罢。”

    那方先生应了一声,抬手要给谭怀玠下针,一连下了三根。等下到第四根的时候,忽



第一百一十二回:前线
    辽东不比京师,更不比再南的洛阳,才迈过三月的门槛儿,依旧是一副寒风料峭的模样。

    对,连“春寒”都险些要算不上。

    大衡老话叫做:“苏湖熟,天下足。”辽东的粮草依旧是从鱼米之乡出,但自江南北上的粮饷却没有向从前那样直接走海路运过来。

    虽说北海湾的冰化得差不多了,走船没有问题,但几个港口如今没一个清闲的。

    北方四港不仅闭了关,而且戒严,北海湾形同虚设;南方的九个港口虽说是没闭关,但如今正查起帆令查得热火朝天,唯恐运饷船上会有人监守自盗,趁此机会偷偷混出去,是以辽东的军饷就只能走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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