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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散尽似曾归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懿儿

    陈晖、万承平一众人拼死拼活抢出来的粮饷,二月底就就上了路,可到现在还慢慢悠悠地晃在路上,不禁令人怀疑是不是用乌龟拉的车。

    于是,锦州一战差点儿把老本儿都打光的辽东总兵余靖宁现在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又不能再不要命一回,也只能退守锦州城,龟缩不出。

    兀良哈的情况要更差些,虽然烧了衡军的屯粮城,但是也丢了锦州这个兵家必争之地,也算是元气大伤。先按下这个不说,兀良哈三卫的联盟险些吵架吵得土崩瓦解了。

    从头至尾挑事儿的几乎都是朵颜卫,其余两卫苦不堪言,矛头直指朵颜卫大汗布日固德。还没等其他两卫吵吵出个所以然来,布日固德自家的儿子们就先反了,庶长子趁着自家老爹忙着在前线吃土,自己拉着旗子反了,也自称大汗。

    布日固德当场气了个中风,被拉回家去了,那庶长子趁机软禁了自己的老爹,自己上了辽东前线。

    没人明白朵颜卫非要耗在辽东是为了甚么。

    如今双方僵持,敌不动我不动,两方人就和春心萌动却碍于礼法的少年男女一样——只敢眉来眼去,谁也不做出进一步的动作来。

    于是衡军又恢复了在宁远城那个修城墙打防御战的模式。

    养伤养得差不多了的余知葳甚至更余靖宁建议过,干脆让卫所兵干回他们的老本行,咱们组织春耕算了——反正是锦州城内是广宁左、中“屯”卫。

    余靖宁扳着指头算了一下,就今年这个鬼天气,等到月底能不能春耕还是个问题,就先别想屯田了。

    锦州城的瓮城和月城是衡军自己拿红衣大炮轰塌的,如今自食其果,又要补起来,还要连带着和宁远城一样修筑敌台,处处都要钱,余家兄妹几乎要开始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恨不得能从手指缝里头把银子省出来。

    余知葳翻遍了所有衣服找银子的时候痛苦地哀嚎起来:“为甚么给大衡修城墙,要花我们自己的银子。”

    她根红苗正的兄长从她背后冒了出来:“你就不是大衡人了”

    余知葳被自家神出鬼没的兄长吓了一大跳,打了好大摆子,捂着胸口转过头来,皱着脸:“亲娘啊,你走路怎么没声儿。”

    “这哪儿是我走路没声儿。”余靖宁听见她这句话,无端就板出一张严肃的脸来,“这分明就是你功夫落下了,连脚步声都分辨不出。”

    余知葳懒得解释,她现在正忙着心疼自家的钱财,没工夫跟余靖宁斗嘴,便白眼一翻将话题岔开来:“爹爹回你信了吗咱们余家军的人何时能来”

    兀良哈主力部队这次北退直接越过了大凌河,退守义州,如今只怕也是在等援军,到时候这种两边僵持的情况必然会被打破。

    余靖宁拖过一把椅子




第一百一十三回:心经
    很快余知葳就反应过来了,她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美人痣,眼里闪过一点点窃喜。

    她非是懒惰倦怠之人,受伤之后借着种种理由逃过去不愿意练枪,其实是故意的。

    世上不过同窗同袍两种情谊最特殊深厚,余知葳没和余靖宁一起读过书,却和他一起抗过铳,更别说她早早就动了点儿歪心思。离京的时间长了,这天高皇帝远的日子也过惯了,是个人都不想再殚精竭虑,过那种的“存天理灭人欲”的日子。

    况且枕戈待旦又常常闹得身心俱疲,余知葳既不是神仙也不是圣人,心有余力不足,便没法子兼顾两头,再去压制自己的心思了。

    心里的屏障漏了一个小口子,便细水长流地给她心里的种子浇灌起来,让她的少年心思生出许多不该有的枝芽。

    她上辈子的一腔情愫早就可望不可即,这辈子又幼失怙恃,进而连整个家都覆灭在隆武皇帝手下,天生多情的余知葳的情感几乎全是落空的。

    云翠尚可充作慈母,她那三个跟班也能全然视作幼弟,但其他的呢

    她没有父兄,在遇到余靖宁之前,她的视线里男人大都是寻欢作乐忘恩负义的丑恶嘴脸。

    那份空吊在半空中的情感总算是在遇到余靖宁之后找到了归宿。

    她喜欢余靖宁管着自己,哪怕是黑着脸没几句好话的,她也甘之如饴。这种“家中有人管着,背后有人站着”的感觉足以让她饮鸩止渴似的贪恋着那一点点的甜意。

    而余靖宁毕竟也只是“刀子嘴豆腐心”,面皮又薄,很多话不好意思好好说,其实很有个做兄长的样子。

    前些日子藉着受伤的由头,余知葳便胆大包天地处处讨嫌,上瘾了似的等着余靖宁来管教她,时不时要耍点小伎俩。

    天天嘟嘟囔囔地偷懒也是其中一环。

    如今见余靖宁果然看不过去要来管她,自己的玩弄的小伎俩得逞,不由得有些高兴,险些得意忘形。

    “你磨磨蹭蹭的干甚么呢”余靖宁半天没见她跟过来,略微有点儿恼怒转过头来,见余知葳站在原地傻乐,带着种乱臣贼子得逞的般的小人得志感,眉头立马就皱了起来,“你站在那笑甚么”

    顺带着正了正自己的衣冠,生怕余知葳是因为自己兄长威仪端不住了在嘲笑他。

    余知葳顺势收了自己的傻笑,带着一点淘气得狡黠:“甚么也没有。”

    看着余知葳亮晶晶的眼睛,余靖宁忽然有点恍惚这神情是不是在哪儿见过——想了半天,大概是哪次宴会上,不知是谁家小儿偷了他面前的果子,然后背着手说“没有”。

    和那个神情如出一辙。

    他自己被赶鸭子上架,少年早慧得厉害,余知葳更是被身世打磨得“老奸巨猾”。他很久都没见过这种孩子气的拙劣演技了,不禁觉得有些晃眼,一时间也晃了晃神。

    不过很快他就镇定下来,顶着一张万年不高兴的脸孔,用余知葳欠他二百两银子的语调对着她道:“别跟我耍花招,月棍年刀一辈子枪,你这都落下多少时候了,倒时就真的荒废了。”

    面上古井不波,滚在嘴里的车轱辘话却将心里的兵荒马乱展露无疑。

    敏感的余知葳很快就捕捉到了这么个点,生出一种打败了自家大哥哥的窃喜,看他就越发顺眼,雀跃到了余靖宁身边:“好啦好啦,大哥哥,是妹妹错了,妹妹给你赔不是。别耽误时间了,快走啊。”她扯着



第一百一十四回:切磋
    穿好了甲的余知葳刚从军帐中露出个头来,就见着他兄长兜头朝着他丢过来样东西。

    想也不用想,定然是她的梨花枪,余知葳伸手就接住了。

    余靖宁不等她接稳,便大喝一声道:“小心了。”说罢一槊朝着余知葳门面扎来,又快又狠一点儿情面都不留,让人躲都躲不及。

    他二人的槊锋枪尖儿都用厚布包住了,不出意外伤不了人。

    见着余靖宁的槊锋冲面而来,余知葳躲闪不过,身子朝后一仰,一记铁板桥就闪了过去。随后,趁着余靖宁那朝前扎的槊还没收回去,整个腰背拧成一股劲,抬腿朝上猛地一蹬。

    槊锋被她那猛蹬一下,登时怼偏了方向,而余知葳就势朝后空翻,一个跟头落了地,手中梨花枪一抖横空架住了余靖宁朝下落的马槊,抬腿朝着他胸口踹去。

    余靖宁力气大,一只手抓住槊锋狠狠朝下一压,余知葳两条小胳膊立马就抖了起来,另一只手还有机会,一把扣住了她细细的脚踝。

    余知葳那童子功要求高,小女孩儿练来才有效果——身量要求就是又瘦又小。再加上她很有把自己功夫的轻灵走向极致的打算,浑身上下根本没二两肉,脚踝还没余靖宁的胳膊粗。余靖宁这么一捏才感觉出来,眉头登时就皱起来了,感觉自己快要把余知葳的脚踝捏碎了去。

    余知葳被扣住了脚踝也不闲着,趁着自家兄长一晃神的功夫,屈膝在他手上一借力,整个人飞身而起,另一条腿就搭上了余靖宁的脖子。

    原本练枪打成了近身肉搏,下一步本该是用膝盖关节狠狠勒住人的脖子,以长枪撑地,腰部发力将人甩飞出去,要不是切磋,能直接把人的脖子和头脱成两截儿。可这动作暧昧,这两人又年少,哪怕是隔着冬日里极厚的衣裳,那兄妹二人也是齐齐一愣,登时全都不敢动作了。

    余知葳身上是世子府特有的味道,一股洗净衣服后干干净净的皂角味,但又有些不同,带着一股子女孩儿特有的体香。被她骑在脖子上的余靖宁再绷的死紧的一张脸登时就红了起来,哪怕是隔着一层棉裤一层罩裤,他也觉得余知葳腿上的体温就在颈边耳畔——而脖颈耳朵又都是极敏感的地方,那滋味可想而知。

    余靖宁激灵了好几下,一哆嗦差点儿把自己舌头给咬断了:“你……你给我下来。”

    猛然停了手的余知葳连自己的枪都抓不稳了,那枪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惨叫。余靖宁不敢碰她,更谈不上托一把,没了枪杆支撑,又是一条腿缠在余靖宁脖子上,另一条腿蜷曲着扣在他手里,根本不稳当。余知葳唯恐自己从余靖宁身上栽下来,又不敢去抱他的头,刚好余靖宁没带兜鍪,也只好死死扯住他的头发,整个人尴尬地都快哭出来了:“你先把我脚松开!”

    一对儿原本叱咤风云的少年男女,在这一刻从智商到功夫,彻彻底底地回落为零。

    余靖宁这才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忙乱之中还捏着余知葳的脚踝,而且还是一紧张狠狠钳住了,赶忙手忙脚乱松开。

    可余知葳被松开了脚踝,也是又慌又乱,脑子好像被兀良哈的铁骑踏了百八十遍,突然不知道该怎么下去,一时间又好像极其害怕从余靖宁身上栽下去,于是另一条腿也架在他肩上了。

    余靖宁:“……”问题没解决,反而更严重了。

    两个没了脑子的人以一种诡异的造型在寒风中立了好半天。

    终于,余知葳颤颤巍巍带着哭腔开口了:“大哥哥,你……你蹲下……”

    余靖宁这会儿根本没法思考,也只好依着余知葳的话往下蹲。这种姿势极其容易摔倒



第一百一十五回:城防
    余知葳和余靖宁那日一番“切磋”之后,两个人谁见了谁都是躲着走,连对视一下都要赶紧错开。

    兄妹二人本来感情甚笃,不说是形影不离也算是亲厚,如此意态反常倒是闹得一群没事干的丘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知晓余知葳身世的车四儿好似明白了点甚么,一扬眉一撇嘴,把乱嚼舌根的小兵蛋子们全都一通爆锤:“最近战事不密,我看你们最近都皮痒痒了!冲锋陷阵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到前头去,这个时候倒是比谁都激动啊一个二个的就知道胡咧咧,谁再乱嚼舌根,今晚晚训就和我打!”

    唉,少年人啊,没办法嘛。

    当车四儿扯着大嗓门呵斥今日又不好好换值的小步卒的时候,余知葳正在帐中给自己上药。那天余靖宁太紧张了,捏她脚踝的时候几乎是用了全力,她回去之后才发现,她脚踝一周被箍了一圈儿青紫,虽说这点小伤不算甚么,初春衣裳又厚,根本看不到,但余知葳就是觉得尴尬。

    看一回就尴尬一回,忘也忘不掉。

    她也只能将这痕迹赶紧抹掉。

    她擦药的时候忙着发呆,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脚趾都冻得冰凉,她神色寡淡地扁了扁嘴,给自己系上袜子,蹬进靴子里去。

    身上伤势早就好了个七七八八,除却参加早训晚训,又不能老歇着,她还得上城楼去换值。

    余知葳理了理挂在革带上的弓袋箭囊,将鸟铳跨在身上,翻身上马,打个呼哨,没多少时候就到了。

    还没等她爬上去,一仰头就看见另一头台阶上正要往下走的余靖宁。

    余靖宁见了她整个人都僵直了一下,旋即转身又往回跑,见了鬼一样落荒而逃了。

    余知葳刚暗自叹了口气,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伤春悲秋了,老想这种有的没的,在战时实在是太消磨意志了。

    她摇了摇头,尽力将自己心中的杂念屏除出去。

    “姑娘。”名都哒哒哒从远处跑了过来,在皱着眉头的余知葳身前站定了,“世子爷让小的给传个话,说姑娘今日不用守城墙了,回去歇着便是。”

    暮色四合,就快要到了上灯时分,名都周身也都渐渐暗淡下来。

    “不用守了”余知葳登时有些奇怪,连语调都扬了起来,“他这是什么意思”

    如今敌我双方正僵持,不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可是到底该敏感些,一点点异动都不该放过,这余靖宁怎么反其道而行之了

    余知葳心里清楚,余靖宁别扭虽别扭,绝对不是那种因为一点点不足以为外人道的儿女私情耽误正事儿的人,他最多跟他自己过不去。

    所以绝对不会是因为之前的事对她产生了甚么别样的感情所以要偏袒她,让她多歇一歇;也更不是仅仅是因为尴尬而不想见她,所以让她远离城墙。于是心下疑虑更盛,各种情绪糅杂成了一团乱麻,很显而易见地在眉尖透露了出来。

    名都见她表情不虞,还以为自己是办事不利,不禁有些愧疚。他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想了半天:“小的……小的还真不知道。这……世子爷只让小的过来给姑娘传个话,也没跟小的说是为何。姑娘看……要不要去问问世子爷”

    名都觑了两眼余知葳,又想起他二人这两天十分尴尬的形状,立马补充道:“小的去。小的替姑娘跑腿去问,就不让姑娘再跑一趟了。”

    余知葳眉尖儿



第一百一十六回:泥沼
    义州和锦州之间,隔着一条大凌河,还不到七八月份大凌河涨水的时候,刚融化的雪水奔在河床里头,带着一点开春时特有的湍急。

    若是站在城楼上,拿着千里镜,两座城池便是遥遥相望。

    锦州城内那点粮食被一群精打细算的家伙硬撑着过了一个来月,可毕竟人人都是三顿减成两顿吃,饿死不至于,但大部分人也没甚么好气色。吃不饱人容易疲乏,晚上锦州城上的防守松懈非常,总算是暖和过来的一众卫所兵手痒脚痒,总想着趁着粮草没送过来之前开始春耕。

    开春时人心浮动的话不是假的。

    兀良哈人用的千里镜比不上大衡的,遥遥忘了半天只能看到火光。那举着千里镜的兀良哈小斥候扳着指头数了半天,脸上露出点喜色,高高兴兴往城楼下头跑。

    主帐中是朵颜卫那位囚禁了自家老爹的庶长子,唤作巴雅尔。

    小斥候冲到巴雅尔身前,单膝点地,喜道:“大汗,那锦州城上的灯火又少了些。”

    巴雅尔原本正伏案写着甚么,听了这话,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又少了”

    “是的,大汗。”小斥候言之凿凿,“已经看了好几天了,确实是每日都要少一些。”

    巴雅尔搁了手中的笔,略一沉吟,出言道:“点兵出发!”

    小斥候有点儿错愕,抬起头来问了一句:“不先与国师商议一番吗”

    “不必了。”巴雅尔从桌旁站起身来,迅速整理了一番自己身上的装束,“你按我的话传令下去就是了。”

    小斥候便不疑有他,赶忙答应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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