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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散尽似曾归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懿儿

    余知葳这是仗着自己的猜测,仗着贺霄对她的情分,玩了一招险棋,算是“曲线救国”。

    她是不是从现在就开始教唆贺霄同他母后作对了呢?余知葳漫无目的地想着。

    余知葳走着走着,忽然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那狠劲儿,一口下去,满嘴都是血腥味儿——舌头尖儿都被她自己咬破了。

    她步行回家是为了吹飞散心,更是为了想正事儿的,可她走着走着,思绪老是往别的地方飘……

    余知葳认识余靖宁第一天起,她就只知道自己要被余家嫁给贺霄的。贺霄对她动了心思,她该高兴才对,她今后的路都会好走很多,但她心里却堵得要命。

    若是她和余靖宁的感情还处在那种“打死不说”和“装傻到底”的程度,那到不至于到如今这种境况。毕竟那时候算是她动了歪心思,活该她把这想法咽下去,打落牙齿和血吞,直到岁月蹉跎的时间足够长,把这点儿年少的心思消磨殆尽,深深藏在心里就是了。

    可好巧不巧,余靖宁竟然语焉不详地与她表明了心意。余知葳都快活成他肚子里的蛔虫了,当然知道这位面皮薄的世子爷究竟想说甚么,无非是“若是这回从狱中平安出来,我们就在一起罢。”之后管他是浪迹江湖还是渔樵耕读。

    余知葳当时甚至还夸下海口,说“我答应了”。

    她答应了余靖宁,倘若这回平安从狱中出来,他们就在一起的。

    可她现在为了救他出来,却只能嫁给贺霄了。明明也是平安从诏狱中出来的。

    这让人又如何甘心呢?

    世间千般苦处,最难受的一定有“意难平”。

    可意难平的又远不止这些。

    余知葳是被充作男儿教养大的,她总以为自己要与旁人有些不同。她总觉得自己插手过京城当中大大小小的政事,上过沙场,成为了大衡为数不多的军功授以诰命的绥安郡主。

    她说过“哪怕我是个女儿家,那我也是个人物。”,也曾笑着朗声道出关汉卿的句子:“我是个普天下郎君领袖,盖世界浪子班头。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

    然后呢?

    然后她就要像蔺太后一样,为了权势为了利益,靠操纵自己的丈夫来参与政事了。

    她不是觉得为了家族入宫是一件多么可耻的事儿,只是如今的形势,像是完扯碎了她年少的梦境。

    你靠自己的力量是翻不了案的。

    顾家是,余家也一样。

    余知葳朝地下啐了一口,是她自己的血。她这是在提醒自己。

    她不该想这些,她不该这么脆弱的。

    你说,余知葳自嘲似的在心里说,人怎么越大,反而承受能力还越差了呢?

    你从前的日子也是这样,怎么没见你这般矫情?余知葳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一通,仰头擦干了自己的眼泪。

    呸!余知葳又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不就是吹枕头风吗?那她就算是要吹枕头风,也要比别人强些。

    她张开了自己的一双手,对在月亮底下看,然后告诉自己。

    你这是握过刀兵的手。

    你是余家的姑娘,顾家的遗孤,你有本事看着大衡在自己的手上走上正轨。

    现在哪里是想这些儿女情长和自己的私事儿的时候,在诏狱里关了太久,都快跟这江湖朝堂脱节了,到现在还不知道掩日叛军的事儿如何了呢。

    明日还要去找谭怀玠和陈晖,商讨给世子府翻案的事儿呢。

    我家里的东西,我迟早要讨回来。余知葳咬牙切齿,她可没那个闲心做圣母,实在不具备“以德报怨”这样的优良品质。谁今天让我受尽折磨,把我弄的这样不痛快,我来日定然加倍奉还。

    你们都给我等好了!

    想到这儿,余知葳反而又笑起来了,像又有了动力似的,连脚下的步子都轻快了许多。

    不只是因为这……

    她觉得自己走得越快,后面跟着的尾巴走得也越快——她能感觉到,对方的功夫没有她好,但这样难缠终究是烦人。

    正当她两枚飞蝗石就要出手之际,后面那个影子忽然开口说话了。

    “大哥。”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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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回:肖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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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那影子又道,生怕余知葳认不出来似的,又道了一句,“是我。”

    余知葳停下了脚步,定睛看了好半天,才认出眼前来人是谁。她惊喜道:“蛋儿!”

    眼前的少年人冲着她嘻嘻笑了两下:“不是说好今后都不慌小名儿的嘛。”他从阴影当中走出来,停在余知葳身前,显然是个少年人了。

    余知葳伸手比划了比划,笑道:“都这么高了。”

    肖皖就嘿嘿地笑,他虽叫着余知葳大哥,却比余知葳还要大一岁呢。他定睛看了余知葳一阵,忽然诧异地长大了嘴,差点儿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大哥……大哥你这是?你这是哭过?谁弄的2?兄弟我替你出气去!”

    余知葳按了按眼睛,心想大概是又红又肿的,随口扯谎道:“没怎么,别大惊小怪的。最近眼睛不太好,见风落泪——弄得难看死了。”

    肖皖沉默了一阵,忽然又开口道:“眼睛是在诏狱里弄的吗?”

    余知葳一时语塞,她刚从诏狱里出来的时候,是因为里面太暗,适应不了外面的光亮,又没做好保护措施,难受了好一阵子。他这么一问,余知葳忽然愣住了,她觉得自己的眼睛现在睁着也疼,闭着也疼,没想明白自己是真哭成这个样子的,还是正如自己所说开始“迎风落泪”了。

    “我都知道了。”肖皖接着道,“我那封信来晚了。”

    余知葳摇头笑道:“已经都到了这种地步了,早不早晚不晚的,都是造化。我还没问你呢,甚么时候回的京城?难不成是在军中无恶不作,被人家赶回来了?”

    “是我自己要回来的。”肖皖解释道,“不是觉得大哥给我选的前程不好,是我还是觉得我更适合江湖浪迹一些。”

    余知葳看着面前的少年人,很显然脱胎换骨长成了一副大人样子,不再是从前那个屁颠屁颠跟在她身后只知道吃零嘴儿的小男孩儿了:“你长大了,前程都是自己选的,我不会管你。但我今天问你一句,甚么是江湖?”

    甚么是江湖?刀光剑影,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快意人间就是江湖了吗?

    余知葳已经不长个儿了,肖皖已经能低下头来看她了。但他依旧将余知葳的话语仔仔细细咀嚼了一遍,告诉她:“有众生的地方,就是江湖。”

    余知葳将这话暗自念了一遍,对着面前的男孩子笑了:“说得好。你们真是长大啦。二狗和锤子呢?”

    “还在军中呢。”肖皖笑道,“他们俩是打算建功立业的。”

    他笑了一阵子,却忽然正色道:“此次回来,本就是有事要与大哥说的,既然今天碰巧遇上了,那我就跟大哥说明好了。”

    “掩日此次造反,不止是因为没了走私的收入,同时还是因为官堂彻底将其余三堂弃了。”肖皖道。

    余知葳点了点头,其实她能想到。从甘曹案开始,朝廷的案子就总和掩日拉扯,那个时候就能看出官堂的态度来了。这群老爷们终究觉得自己不需要那下九流的身份扶持着,正巧,掩日也对官堂不满许久,正好撕破脸来了。

    “掩日逾近百年,官商玄丐四堂又总是相互看不顺眼,刚开始互相牵制制衡的作用就成了互相扯皮吵架。”余知葳抱臂而立,点着脚尖和肖皖说话,“掩日尾大不掉不是一天两天了,又失了钱财的来源,更是不甚聪明地跟朝廷叫板,要是一直这样下去,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大哥说的不错,掩日再这样下去,只能自取灭亡。”肖皖笑道,“各地的卫所对叛军都是‘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的态度,朝廷派下去剿匪的钦差和太监更是一个心狠一个手辣,不说彻底分崩离析,那也是得元气大伤,今后恐怕成不了气候了。”

    余知葳刚想点头表示你说的对,却又险些被肖皖吓得咳嗽。

    肖皖道:“所以我回去了,没花多少功夫就接管了丐堂。咱们丐堂里头向来都是些可怜孩子,被另外两堂牵着鼻子走,那个不是真正想过好日子的?大哥这些日子来应当也听闻掩日内部不和的消息了,说的就是我。”

    他说的话真是一句比一句惊悚,吓得余知葳根本不敢再去想自己的那些小心思,神贯注盯着肖皖,生怕这孩子下一句说出些甚么自己干了“丧尽天良”之事之类的话。

    肖皖浑然不觉一般,用护臂蹭了一下鼻子,接着道:“掩日丐堂今后彻底归降朝廷,登名造册,和一般的江湖门派和商贾人家无异了,如今正戴罪立功替朝廷清剿叛军,等结束以后,做些护镖之类的生意,再不用过刀头舔血的日子了。”

    余知葳眼皮一跳,哼道:“你倒是胆子大,敢把黑道上的东西摆到白道上来。没听过‘负心多是读书人’的道理?也不怕朝廷背信弃义,待狡兔死绝,就烹了你这傻了吧唧的走狗。”

    肖皖挠了挠头:“大哥教训的是,我知道朝廷上的人看江湖人不是土匪就是下九流。但我这回学聪明了,提前找了靠山。”

    “你可别吓唬我。”余知葳嘴一撇,“你要是打算拿我当靠山,那可趁早放弃罢,我自己还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呢。”

    “大哥……”肖皖一脸的无奈,“您就不能别老把自己说的这么寒碜,我想客气两句你都不给我机会。”

    余知葳瞪着两个眼珠子,气鼓鼓地看着眼前的肖皖,心道,这小崽子,长能耐了?

    肖皖看她大概是生气了,下意识地一缩脖子——余知葳以前经常说着说着话就给几人以及暴力。

    这举动倒是把余知葳给逗笑了,她“噗嗤”一声破了功,问道:“说罢,究竟是找了谁做靠山,这么稳妥的?”

    肖皖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心想如今自己长得比余知葳还高了,她大概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教训自己了,脖子也不缩了,笑道:“新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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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回:商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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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余知葳回到家,基本已经是后半夜了,但她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没明白新派这时候把掩日这个烫手山芋接过去的意义何在。

    出于私心,她当然希望肖皖这家伙今后能有个好前程;但显然如今这党争如火如荼的程度,显然不是讲情分的时候,新派此时把掩日接手过去,有甚么好处吗?

    她前前后后捋了好几遍,若是平朔王世子府这个盟友彻底没了,新派今后应当怎么办?平朔王基本代表军方,甚至代表整个西北军都站在新派身后,但若是和平朔王世子的联系断了,那这个支持就基本上算是没有了。

    ……那只剩下丐堂的掩日,显然对新派提供不了帮助啊。

    余知葳苦思冥想,最后也没想出个结果来,不知道自己是甚么时候睡着的,总之一晚上乱梦一团,起来的时候不仅没觉得神清气爽,反而头疼欲裂。

    今天还要去谭家,余知葳强撑着爬起来,光是绾发髻就觉得头皮生疼:“妈妈选个轻些的东西与我带上,我受不住。”

    尤平家的叹口气,选了朵和她衣裳颜色相近的绒花来,往余知葳头上插去:“这个成吗?”

    余知葳还是觉得重,甚至想披头散发就出去,但显然不可能这样,所以只好点了点头:“就这个吧。”

    昨儿晚上余知葳就不大对,昨晚一回来,先不是要洗洗上床睡觉,而是问自己要了一把锁。

    尤平家的想了半天,余知葳总不能拿锁头把自己砸死罢,所以放心把锁给了她。

    而后半夜不睡觉的余知葳就去了库房,念念叨叨地将自己的甲和梨花枪全都锁在了柜子里。

    所以今儿早上尤平家的和余知葳说话还是小心翼翼的:“真的可以了吗?”

    “当然啦,我又何时说过慌。”余知葳对着尤平家的挑眉毛,“对了尤妈妈,等我下午回来,帮我找个大夫来。”

    尤平家的登时汗毛倒竖:“姑娘哪里舒服?那天那个庸医怎么回事儿……”她絮絮叨叨地开始念叨起来,数落当时余知葳刚回家的时候她请的那个大夫。

    “当时没觉得。”余知葳摁了摁自己的头发,觉得生生的疼,“我眼睛有些不大对劲儿,迎风落泪,也不知道是不是大问题,看一看总归稳妥些。”

    尤平家的自然应下,备车送余知葳出门了。

    大衡官员十五、十六休沐,但余知葳也不好睡到吃午饭那个时辰再上门的坐在车上的时候,虽说困得要命,但却死活睡不着。

    并且头更疼了。

    于是进门的时候,陈月蘅立马就见到了眼下乌黑并且一脸生不如死的余知葳:“你这是怎么了?”

    余知葳扶住她的手,摇摇头。

    陈月蘅忽然想起来昨晚她是去见皇上了,吓得一个激灵:“昨晚该不是……”

    “没有。”余知葳捏着眉心,打了个哈欠,“就是哭得太多了,晚上又没睡好,头疼。”

    她顺带着又挤了挤眼睛:“眼睛也疼。”

    陈月蘅一边儿把人往屋子里引,一边道;“那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耽误事儿。”余知葳把手从眉心放了下来,尽量调度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给陈月蘅,“况且让这么一屋子的阁老、大学士等我,我好意思嘛。”

    陈月蘅扁了扁嘴,没说话,只是吩咐下人一会儿准备醒神的茶给她喝。

    一进屋子,果真是谭怀玠陈晖都在,只高邈的伤还没好利索,不便久坐,便没让他来。不过他如今一身的职位被薅了个干净,纯属白身一个,来了也起不上大的作用。

    余知葳冲着几人拱了拱手:“谭二哥哥,陈大哥哥。”

    余知葳按男制行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几人早就习惯了,也回了礼。

    她刚坐下,谭怀玠就俯身问道:“如何了?”

    “成了。”余知葳抿了一口茶,言简意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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