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前暮雪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卿如忘忧
阶前暮雪深
作者:卿如忘忧
一个是金玉之质的报仇少女,一个是权势滔天的东厂督公,毒舌背后是保护,误解背后是成全。原来,与你抵额相对,足以抚平彼此今生所有皱纹。
第一章 晚来天欲雪
大齐永德三年的雪下得好大。
鹅毛一样的雪片簌簌落下,黄色琉璃瓦,青灰的地面,甚至宫人们的头顶,全是白茫茫的一片。
宫女暮雪紧紧地沿着屋檐底下走,斗篷上还是沾满了雪珠子,好容易回到下房里,点上炭火裹上被子,才算是稍微暖和了些。
与她同住的宫女秦鸣筝拿起挂在铜勾上的斗篷,拍了拍上头沾染的雪花,埋怨道:“怎么又烧炭本就剩下不多了,还是省着些吧,过几天还有更冷的时候呢。”
说完,发现斗篷上的雪已经化了,沾得名贵的白狐毛湿得彻底,语气里的责怪之意更深切了几分:“太子殿下赏的东西,要是换作别人,供起来都来不及。这样尊贵的斗篷,竟给你作践成这样。”
暮雪嘟起嘴,把身上的棉被裹得更紧了些,在光影的摇晃下像极了一只漂亮的猫。她摇头道:“那是他们傻,咱们这样的奴才,一辈子能得几样好东西,不把它利用得彻彻底底,活得也太不够本儿了。”
秦鸣筝正打算反驳,就听见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进喜小公公敲门,公鸭嗓子又尖又亮:“暮雪姑娘在不在太子殿下有请。”
暮雪从床上爬了下来,想要重新披上方才的斗篷,秦鸣筝瞪了她一眼,压底嗓门道:“都是湿的了,怎么可穿到殿下面前”
顷刻间,暮雪已经夺了过去,披上身后淡淡一笑。
“你不是说它被作践了吗正好,我叫殿下赏件新的穿穿。”
一转身,看了眼屋里少得可怜的青灰木炭,还在苟延残喘地发挥最后一丝光和热,但是烟熏的味道却很难闻。
唇边的笑意就更深了:“顺便要点银霜炭来烧烧,听说那个没什么烟味。”
秦鸣筝闻之哑然,抬眼便瞧见那披着白狐毛做的斗篷的人,已经钻进外头的风雪里。
不出两个时辰,真的有小太监送来了一件新斗篷。还是一件大红的绒羯褂斗篷,比上次那件白狐裘的厚实得多,且将绒毛缝在了襟内,沾水也不易湿透了。
更有好几筐的银霜炭,配以铜丝罩和燃烛等物一应俱全。这可是后宫的主子们都要精打细算的东西,她们两个小宫女本来连肖想都不敢的。
秦鸣筝越想越奇怪,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性,才能解释得通。
多半儿,太子是瞧上暮雪了。
同样是司衣局宫女,还是同一年进的宫,暮雪竟然有这样的福气,秦鸣筝煞是羡慕。
听闻当今圣上虽然才继位三年,但是圣躬一直体弱多病。据太医说,阳寿是不会超过十年了。太子乃国之储君,要是成了他的女人,将来前途自是不可限量。
若真是论起容貌学识,暮雪丝毫不逊于那些世家小姐,甚至宫中娘娘。只是听说她出身低贱,父母双亡,为了生计,才不得已卖身入宫当差。
皇家婚配,最讲究门当户对。别说太子了,就是先皇,人堂堂一个皇帝,早年间喜欢上了个青楼女子,爱得死去活来也没能娶进门来。
甚至那女子还被冠以媚君之罪,由当年的皇后,现在的太后做主赐死。
本朝礼法大于天,大家听说此事,根本无人为那青楼女子叫屈,反而纷纷称赞太后维护皇家体统,不惜见罪于先皇的勇气。
思及此,她不禁为暮雪捏了把汗。这姑娘什么都好,就是出身不行。投胎是个技术活儿,一旦错了,可没个悔改的路子。
胡思着,人儿便归来了。暮雪还是披着那件白狐裘的斗篷,一进门就钻到被子里去,她是顶怕冷的。
“哟,攀上高枝了我也能跟着你沾点光。”秦鸣筝一边说,一边从那几筐上好的银霜炭里挑了些,点上火,放
第二章 改换门庭
这晚,不仅暮雪一夜未眠,东宫的太子也辗转反侧。
东方既白,帘隙中透了几许微弱日光进来。他双目微瞑,脑海里浮现出昨日那个小宫女坚定的眼神来。
手上的和田玉扳指旋了半圈,温润的触感与她给人的感觉十分相似。可是明明温润如玉的女子,索求的姿态却相当自然。直接了当地问他讨要斗篷,讨要银霜炭,还——
讨要差事。
他问她:“这种事,孤一般都要交给父母在我手上的宫女,你无父无母,凭什么要孤相信你万一你不牢靠,小恩小惠就倒戈于他,孤可不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当时那个小宫女看着他,盈盈一笑,从容答道:“那些知根知底的宫人,您派到二皇子身边的还少吗那她们成事了吗”
他被问得一愣,然后就听见她继续说:“太子爷当初留意到奴才,是因为什么,您比我清楚才是。”
寥寥数语便堵上了他的嘴,不消再把话挑明。
清晨,空中升起朦胧的雾,蝉翼一般轻薄,笼罩着万物,难以散去。
“暮雪。”他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总觉得唇齿之间有些意犹未尽,把刚刚睡醒的身边掌事太监李吉叫来。
“查。”太子周绍明将眼皮子缓缓撑开,微睐着窗外缕缕的晨曦。朝阳才将将升起,就已普照了天地万物,然而积雪深深,不曾融化。
养心殿的一间偏殿里万分宁静。红墙黄瓦,金钉朱扇,虽是偏殿,气派却比东宫还甚几分。炕上端正地坐着一个身穿着官服的男人,缓缓地翻着宫人的花名册。
花名册上,宫女们往往没有名字,只有姓氏,李氏,赵氏,秦氏,冯氏……
一个个冰冷的姓氏,像一串串没有意义的符号,如同结绳记事一般敷衍了事,无人知道这些姓氏背后的她们,还正处娉婷豆蔻的年华。
只有暮雪的名字,藏在一堆“氏”当中,显得那么孤零零的。
小太监三宝佝偻身子,向上回话:“这个宫女爹娘死得早,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只好这么先记着了。”
坐在炕上的男人微微眨眼,夹在册子中的手指不再翻页,指着那个名字:“太子查的就是她”
“回督公的话,正是。”
督公挑了挑眉,眼底有了几分疑惑,动了动唇:“连底细都没查清楚,就敢往重华宫送。太子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
三宝赔着笑,身子弯得更低了,眼睛只能盯着对方天青色补服下摆,问道:“那要不要直接处置了”
督公把宫人的花名册合上,望着窗外雨雪霏霏,斥了一句:“多事。”
督公姓王,名阳关,鼎鼎大名,权倾朝野,阖宫之中只受命于皇帝,连太子都要礼让他三分。
他哪怕是轻轻一咳,都能让紫禁城的地面震上三震。三宝惶恐不已,跪在地上,不轻不重地打了自己右脸一掌:“奴才该死,请督公示下。”
清风吹过,呼啦呼啦的声音,那本花名册又被不经意地吹开,淡黄的书页上的墨迹分明,那突兀的名字又显现了出来。
王阳关突然心生几分好奇,把本要说的话吞了回去,悠悠地喝了口茶,道:“这次不用你们。”
三宝不敢细问他的意思,应了个是,便退了下去。
重华宫里二皇子束着紫金冠,青丝如瀑垂在肩上,盘腿坐在炕上,手里捧着一卷史书,
第三章 与君初相识
一晃,暮雪与秦鸣筝在重华宫当差已逾半月。初来乍到,又是好不容易向内务府总管求来的好差事,二人格外上心,唯恐伺候得不好,又要被遣退回司衣局做苦工去。
二皇子身边侍候书房的宫女刚刚被逐走,留了个空缺。因为暮雪能识文断字,正好顶替了上去。鸣筝体贴细心,被派去伺候二皇子寝殿起居。
书房地处重华宫最安静的角落,几棵樟树遮住无边的天色,偶尔有碧绿的叶子挂在窗前,融化的雪水从枝桠上滴落下来。
皇帝最重视儿子读书,每个皇子书房里都有藏书近千册。举目望去,两面墙壁皆是书架。暮雪将书架上的书清点了一遍,记录在册。
感觉门外似乎有人窥探,她不动声色地放好册子,行至案前,轻轻将手覆盖在桌上一叠奏折的黄绫封面上。
门外那个身影似乎晃了一下,暮雪微微一笑,并未将那奏折翻开,而是掸了掸上面的灰,将方才清点的书籍册子放在上面。
若无其事地转身,走到书房另一侧的茶案边,沏上一壶清茶。
碧色中带着澄黄,肥厚匀亮的茶叶在冲泡以后,先是冲升水面,后是徐徐下沉,再升再沉,三起三落,才是君山银针的妙处。
甘爽的茗香一下子飘满整间书房,躲在门侧的周绍诚背着手走了进来。暮雪仿佛这时才注意到他这主人的驾到,眉间闪过慌乱,手一抖将水洒到案上。
立马放下茶具,拿布将案擦拭干净,匆匆忙忙地趋步至周绍诚面前,福身行礼道:“殿下万安。”
她演出来的惊慌是那般自然,让周绍诚丝毫没有怀疑,还暗怪自己如此试探实属多心。
“免礼。”周绍诚抬了抬手,坐在太师椅上,若无其事地翻开那本册子,字迹娟秀,虽无大家之范,却也清丽脱俗。上千本书,分门别类,她才费了一上午竟然就完成了,让他不禁啧啧称奇。
“你是哪家小姐”
暮雪恭谨地回道:“回殿下,奴才出身草芥,不是世家小姐。”
“啊”十四岁的少年丝毫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惊讶。
他指了指书架,算是提问。
“奴才幼时,父母双亡,只能做些杂活养活自己,正好在一位教书先生家帮工,便跟着学了些笔墨工夫。”暮雪抿了抿唇,“让殿下见笑了。”
周绍诚看着面前人这张与母亲肖似的面孔,就没来由地觉得亲切。再瞥见桌角上那叠没被动过的奏折,不禁放下了警惕之心。
暮雪没有多言,将茶放好就福身告退。
才倒退到了门口,未及转身,就被他叫住。
“你怎么现在就退下了不在这伺候吗”
暮雪微微一笑,回道:“奴才初来乍到,本就不得殿下信任,要避瓜田李下之嫌。不如就在门口守着,殿下有吩咐唤一声就是。”
周绍诚啜了一口她泡的茶,清爽醇香入喉,竟觉得一室皆春。抬眼瞧见外面落雪纷纷,她穿得有几分单薄,就站在风口上,颇有瑟瑟发抖之意。
他母亲还活着的时候,就爱喝君山银针。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今天这壶茶的味道,似乎和母亲亲手所泡的一样。
那时的母亲,也同她一般的瘦削。
没再犹豫,开口对门口那人道:“你进来吧。”
听到周绍诚叫自己,暮雪赶忙三步两步近到他身前,弓下身子:“请殿下吩咐。”
周绍诚清了清嗓子,他年纪还小,却颇有威严,盯着她道:“以后你在我的书房里当差,该看的不该看的,你都应该清楚。要是被我发现你有图谋,先前那几个宫女,就是你
第四章 惊鸿一瞥
暮雪讶然回过头,入宫这么久还未见过这么无礼的太监。根本都不认识,竟然就直接叫自己站住,口气简直比主子还主子。
她有些生气,搬这么重的书已是不易,外面天色渐晚,自己还要赶路,这个素未相识的人就算想要闲聊几句,也不必挑这么个时候吧。
“没长眼吗没瞧见我这儿一大摞书”暮雪平时不会这样说话,今天实在是心情不好,加上对方无礼,语气也不觉带了几分刻薄,“藏书阁里这里些书,没事多读读,学点道理再来和我说话吧。”
王阳关习惯了底下人对自己俯首帖耳,这会倒被她顶得愣了,三步两步走上前,拦住她的去路:“谁让你走了”
暮雪最看不惯这种张扬跋扈的人,想也没想,一脚踩在他脚背上,斥道:“让开!要不然拿书砸你了!”
王阳关竟被她气笑,正要开口,文渊阁掌事公公就进来了,拍着脑门懊恼道:“督公大人,奴才方才疏忽忘了,还方才还有个重华宫的宫女在这里,她没冲撞您吧”
督……督公
暮雪顿时由愤怒转为清醒,抬头与那人四目相对,见他正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
倒吸一口凉气。这就是那个权势滔天,堪比九千岁的督公!天啊,她刚才在干什么
掌事公公看这两人的反应,就知道方才的担忧多半是成真了,赶紧朝王阳关跪下,赔罪不迭:“奴才失职,竟让这个没眼力见的宫女冲撞了您的大驾,万望督公恕罪啊!”
见身边的暮雪还抱着书傻傻地站着,骂道:“傻孩子怎么还愣着还不快求督公饶了你”
暮雪一激灵,屈膝跪下,把书放在一边,诚惶诚恐地道:“督公恕罪,奴才实在不知是你…您的尊驾,方才失心疯了,多有冒犯,求您大人有大量,别同奴才一般见识。”
她这一跪在地上,就瞧见他鞋面上还留有被她踩过的足印,连忙取出帕子来,替他擦拭。
不料他立刻把脚缩了回去,不冷不热地道:“刚才不是还很嚣张吗怎么这会儿没气焰了”
暮雪心里满是后悔,不知自己这是惹是什么神佛菩萨,竟遇着这么个人物。
但是也只能硬着头皮回他:“奴才有眼无珠,求督公宽恕。”
王阳关轻蔑地看了她一眼,道:“还叫我多去读书,你自己倒是读过几本”
暮雪不敢回嘴,只盼他讽刺够了就放了自己,可惜偏偏没这么容易的事,他接着就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暮雪。”
王阳关本来想教训她一顿就算了,听见“暮雪”二字,霎时忆起那个花名册上的名字,目光一凝,命道:“你抬起头来。”
暮雪来不及犹豫,只得照做,不敢像刚才那样直勾勾地看他,只敢瞧着他衣裳上的隐暗的芰荷纹。
他这时才开始细细地打量她。
面容果然清丽无双,肤白如凝脂,唇红似丹朱。微黄的灯影下美人神韵,如梅花一般的浅淡疏影,透出一种难言的幽静。
远山般的黛眉此时微微蹙着,因为被陌生人盯看久了,难免会不自在。
好好在宫里活到二十五岁出去嫁人难道不好为何非要卷入旋涡,滩这波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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