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国浮沉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虞安逸
林璎吃完了油饼,猛得站起身来,说:“有喜酒喝,我也要去!”于是拉起恕儿的一截衣袖,朝乔韫笑了笑便径直往外走。青羽和翼枫也只得跟上。
客栈外停着一辆王爵规制的马车,林璎夸赞道:“平昌王府的马车都好气派!”不等乔韫说话,林璎已经跳上了马车,钻入车内。
车内宽敞,能坐六人。此时乔韫挨着恕儿坐,林璎坐在恕儿的对面,时而撩起车帘看看窗外繁忙的玉都,时而扫一眼恕儿明眛交错的表情。
乔韫说:“宋王并未亲自递出任何喜帖,所以今天的客人全都是各个王亲国戚、达官贵人自家的亲戚朋友。一会儿入宫之时,你们四人就算作我们平昌王府的人,跟着我走就可以风风光光地坐在席间很好的位置。我爹坐镇平昌郡,今日无法来参加喜宴,我便代表整个平昌王府,没人敢对你们无礼,只要你们不要扬言自己是陈国人。”
林璎捋了捋穿着别扭的宋国服饰,笑道:“来自陈国的,也不一定就是陈国人。”
乔韫不置可否地看了一眼向来无礼的“苏先生”,林璎笑道:“比如咱们颜老板的这两个护卫,就是紫川蜀宫里一等一的侍卫。”
乔韫好奇地问道:“早就觉得颜老板的护卫样貌不俗,内功扎实,不知颜老板与蜀宫有何渊源”
恕儿看了看腰间的怀王剑,答道:“蜀王是个剑痴,他看上了我的宝剑,于是派了两个侍卫来盯着我的剑。我与他有个约定,等到期限一过,我就得把这剑送给他。”
乔韫哈哈笑道:“原来颜老板是惹上了蜀王那个怪人。”
恕儿看到乔韫腰间也有一把好剑,问道:“宋宫之中,可否佩剑”
乔韫解释道:“一者,宋国的所有君王都是自幼习武,不怕刺客。二者,宋国尚武,许多文臣也都是文武双全。三者,在宋国,男人腰间的佩剑就如同女人的金银首饰一般,也是装饰之物,可以彰显身份。所以宋宫之中,从来没有禁止过佩剑。”
恕儿点了点头,却想到乔靖和乔岭并未佩剑,不禁疑惑道:“不知乔兄与乔靖、乔岭两位兄
第一百章 云胡不喜(上)
到得白玉宫的东兴门,乔韫带着恕儿一行人下了马车,卸下佩剑,排队接受宫门侍卫的盘查。前面二十几人,是兵部和礼部两位尚书大臣及其亲眷,后面又来了建彰王府的公子小姐以及家仆,再后来,来了骁勇将军和他的一家老小。一时间,白玉宫外,车水马龙,大到白发苍苍的老臣,小到口齿不清的孩童,还有气度不凡的公子们、明人的小姐们,陆陆续续地进入白玉宫中。
侍卫恭敬地给平昌王府的公子乔韫行礼,乔韫指着身后的恕儿、林璎、青羽、翼枫四人,对侍卫道:“他们四个,是我平昌王府的贵客。”
恕儿将请柬递给侍卫,侍卫仔细核对了平昌王府的印鉴,又让四人在宾客名册上录入姓名和府宅。
恕儿和林璎分别写下“颜树”与“苏璎”,末尾注明了平昌王府。青羽和翼枫如实写下姓名,也算作平昌王府的人。侍卫审查了乔韫和恕儿的佩剑,奉还他们,四人随乔韫顺利走入了白玉宫。
淡灰色的宫墙、朱红色的宫门,熟悉而又陌生。头顶的飞檐比恕儿记忆中的要低一些,脚下的青砖和玉阶也比记忆中的小了一圈。
周围和她年纪相仿的公子小姐,她不知儿时是否也在白玉宫中见过他们。迎面走来向他们恭敬行礼的宫人,她也不知他们是否见过小时候的她。
小时候,她以为白玉宫就是全部的世界。从娘亲的锦绣园到东兴门,走走停停,似乎能耗上一天的时间。那时候,时间过得真慢,走到东兴门,就好像走到了天涯。可是如今大步流星的她,知道白玉宫不过就是记忆深处的一个角落。
白玉宫外,是繁华玉都,玉都之外,是宋国的靖安、裕兴、平昌、隆顺、宜德、勋丰、徽成、建彰七大郡,其中靖安郡,便是以前的卫国,而玉都所在的建彰郡,大部分则是以前的齐国。
宋国之外,更有她去过的楚国、陈国、蜀国、赵国。
九州五国之外,更有赵七叔以前经常奔走往来的关外戎族之地。诸葛从容养的那只小狐便来自关外的天芒山。据说,天芒山的山巅,比西岭绝世峰还要高……
她不禁十分想念娘亲。十三年了,她漂泊九州,流浪五国。而娘亲,始终在这高高的宫墙之中,禁足独居。今日,娘亲也会去喜宴吗若是遇见,她该不该找个机会与娘亲相认她又该什么时候,与哥哥相认
林璎看出了恕儿的忐忑不安,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低声对她说:“别害怕,有我在。”恕儿姐姐,就算谁都不认识你了,或者他们认出了你却不愿再与你相认,或者你认出了他们却期待落空,无论怎样,你答应过我,重返玉都后,是要陪我去楚国的。日后,就算你不是宋王的妹妹,你也可以是未来楚王的姐姐,未来楚王的……
恕儿见林璎突然严肃了起来,以为他又憋着什么戏弄人的坏主意,低声对他说:“就是因为有你在,我才担心。宋国的白玉宫可不比赵国的宁和宫,你不许无理取闹!”
林璎的思绪被打断,委屈地看向恕儿,辩驳道:“我哪有无理取闹过”
恕儿更加压低了声音:“这几天在茶楼酒肆,你没听到有人议论赵国的老公主看上了陈国琴画双绝的小断袖吗还有,宋王的两个新娘被你挑唆得比试舞技,你还说没有无理取闹”
林璎“噗嗤”地笑出了声,低声解释:“独孤公主是故意接近我,我给她个台阶
第一百零一章 云胡不喜(下)
等乔韫清闲下来,恕儿找了个安静处问他:“乔公子,恕在下直言,不知乔公子为何对在下如此照顾”
乔韫道:“颜老板既然直言问我,我也自当坦言相告。若你有朝一日能到宋国朝野为官,还望你不要忘记咱们今日的交情。宋国官途不易,居于高位者,一向需要靠山。我替平昌王府拉拢人才,颜老板不会怪罪吧”
恕儿听得一愣,摆手说:“乔公子怕是误会了,颜某哪有来宋国为官的意图”
乔韫反问:“颜老板文武双全、才学出众,在赵王举办的平梁商会上一策成名,若是屈居陈国为商,岂不是大材小用”
恕儿尴尬笑道:“颜某一介江湖布衣,实在没有入朝为官的能力。”
乔韫道:“颜老板何必过谦等到哪一日你真的入朝为官,若需任何扶持帮助,大可不必与我客气。以后你若居于高位,也不要忘记我今日的慧眼识珠。”
恕儿不解地看着乔韫,迷糊地点了点头,不知这平昌王的公子是吃错了什么药,为什么莫名其妙地与她一介陈国布衣谈论起日后居于高位、结党营私之谋。
她并不记得那晚在归来居酒馆之中,乔靖对她说的那句:“颜兄武能敌十门八派,文能做陈国首富,一张妙嘴横行陈蜀两国,若是有朝一日能来宋国当官,定然能有一番大作为。”就算记得,她也并不知道,说出此话的人,正是宋王刘璟。而这句话,恰巧被平昌王府的小姐乔姮听了去。
乔姮自然以为殿下在招揽陈国的颜树,并对哥哥乔韫说了此事。乔姮抱怨,陈国草民,痴心妄想。乔韫却觉得,如今平昌王府只有爹一个人顶着,自己又没有军功,别说现在没封世子爵位,就算日后封爵,也是个空头爵位罢了。与其让平昌王府日渐衰落,在朝中逐渐失去影响,不如从现在起,慢慢扶植后起之秀,结交些殿下偏爱的平民官员,再找机会抓住他们的把柄,为平昌王府所用。乔韫认为,平昌王府以前扶植的都是些腐儒罢了,根本不堪大用。倒是这个陈国的颜树,一身什么都不在乎的江湖气,新鲜有趣,难怪殿下对他青眼有加。
林璎也觉得乔韫莫名其妙,所以将注意力转向了景和宫十层玉阶之上的大殿,觉得这齐国的宫殿修得挺气派,难怪宋国迁都于此。日后楚地一统,也要让人翻修一下临江楚宫——昭凰宫。
林璎正仔细记忆景和宫的雕梁画栋,只见十层玉阶之上,两扇厚重的殿门被六个宫人缓缓敞开,发出沉稳的声音。
宫人扬声宣道:“太皇太后凤鸾至,众宾客起身礼迎!”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太后凤驾至,众宾客起身礼迎!”
景和宫的正殿之上,宫人用镶金雕凤的座椅抬出了垂垂老矣的太皇太后乔凤,又抬出另一把镶金座椅,太后乔婧从殿中款款走出,坐在了她的座椅之上。
恕儿随众人起身对两位太后行礼。她惊讶于太皇太后枯槁朽矣的垂老,就算盛装隆重,也无法掩盖她的奄奄一息。就连太后乔婧的凤钗下,也生出了太多白发,蓝天之下,银光耀眼。
恕儿对她们二人的怨恨,瞬间少了几分。她想,就算我的生母萧忆是你们下令谋害的,就算我也是你们下令扔进玉河里的,你们能算计别人的生死,却左右不了岁月对你们的侵蚀。我的生母,至少在繁京风流快活过,而我也周游列国,混迹得逍遥自在。你们呢到头来,你们也不过就是独居深宫的孤寡妇人罢了!
 
第一百零二章 怀王宝剑(上)
宋王刘璟看着恕儿盈盈的眸子,不禁有一瞬失神。这双眼睛,清澈、真诚,不掺杂任何一丝朝堂阴诡、江湖计谋,只是欣慰地看向他。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隔着匆匆数十年,隔着江湖与朝堂,隔着国界,隔着生死,哥哥,我终于又见到了你。今天的你,迎娶了全宋国最有家世才貌的两个女子,从此便不会再孤孤单单。哥哥,我很高兴,今天能混入白玉宫来参加你的婚宴,看你器宇轩昂,看你芝兰玉树,看你威仪不凡。可是我不愿就在此时与你相认。这是你的朱红长毯,这是你与你的两个新婚妻子的地盘。我不能打扰,也不愿打扰。哥哥,祝福你。
恕儿放开刘璟扶她起身的手,低头欠身,退入身后的王亲贵胄之中。
刘璟迈开步子,继续向景和宫正殿十层玉阶之上的奶奶和母后走去。
身后的乔姮和凌姿隔着红色团扇对望了一眼,也都迈开步子,随着刘璟继续在朱红长毯之上前行。她们知道,这是一条坎坷血腥的道路,通向权力,也通向孤独。这条路上,没有人能阻止她们,就像适才突然跌倒在红毯之上的陈国少年,都只是螳臂当车罢了。无论今后遇上怎样的荆棘,她们都会向现在一样,即使有一瞬的停顿,也终究会踏着坚实沉稳的步子,继续前行。等到红毯尽头、正殿之上的两个女人淹没于历史的长河之中,她们之中,会有一个,老态龙钟地坐在那个位置,俯瞰宋国所有的贵胄、朝臣。
林璎看了眼刘璟的背影,又看了眼低着头的恕儿。他叹了口气,心想,如此重逢,也不知是喜是悲。相处数日,你们都没有认出对方,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亲人吗恕儿姐姐,你还愿意留在宋宫之中吗
吉时已到,礼乐暂停,宋王和他的两个新婚妻子一同下跪,叩拜太后乔婧和太皇太后乔凤。
宫人收卷长毯,端上吃食、酒水,众人入席,便可看到家世显贵、身居高位的,坐席便靠近正殿,而身份略普通的官宦人家,便坐得较远。
恕儿和林璎随乔韫坐在平昌王府的席位之上,青羽和翼枫则随平昌王府的两个护卫一起站在他们身后。平昌王府的席位,是最靠前的。他们的左手边,是丞相凌墨和户部尚书凌砚家的席位。
恕儿看向凌府的坐席,只见“乔岭”拿着长剑,不知从何处走来,落坐于其中。她低眉笑了。既然哥哥是“乔靖”,“乔岭”自然是他的贴身护卫凌飞,又怎能不坐于凌府席位
凌飞扫了眼平昌王府的席位。本以为平昌王府只派了乔韫一人到玉都贺喜,没想到还坐着两个少年。但仔细一看,那两个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换了宋国服饰的陈国断袖,颜树和苏璎。他暗叹,没想到平昌王府的两兄妹消息如此灵通,还会揣摩殿下的心思,竟然早早拉拢了陈国的颜老板成为他们府上的客卿贵宾。希望才华出众的颜老板,不要一开始便站错了队伍。
乔韫朝凌府的两个长辈遥遥行了礼,又对凌飞点了个头。凌飞对乔韫回礼时,也对恕儿摆了摆手。
恕儿笑看向凌飞。那个曾经木讷的小哥哥,十多年后竟然长成了处事圆润的朝堂之人。她想,凌府的席位上,一个丞相,一个户部尚书,还有一个宋王身边的近身侍卫,哪一个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她离开玉都时,凌府还只有
第一百零三章 怀王宝剑 (下)
乔凤因岁月侵蚀而深深凹陷的双眼看着乔韫,仿佛听懂了这个平昌王府晚辈的诉求。自她嫁给武王后,她亲眼目睹了乔家一门从鼎盛到衰落。鼎盛时,一门将相,威风赫赫,无人可敌。可是如今,将相高位,竟只剩下平昌王乔洛一个人镇守西北。平昌王府,后继无人。空有一个嫁进宫里的乔姮,又能顶什么用而这乔韫,竟要靠招揽别国的有学之士来振兴平昌王府。
乔凤平静地说:“宣那陈国人上来。”
一旁的宫人扬声道:“太皇太后宣平梁商会头筹、商贾榜榜首颜树上殿!”
恕儿的一口酒噎在了嗓子眼。宣我上殿做甚
林璎低声提醒一动不动的恕儿:“叫你呢!”
恕儿抬眼看向林璎。林璎看出了她眼中的犹豫,安慰道:“我和青羽、翼枫都在这里,你不是孤身一人。”
恕儿点头,对林璎微微一笑,起身向那十层玉阶走去。
恕儿学着乔韫刚才的模样,恭谨地给乔凤行了个跪拜礼,说:“草民颜树,拜见太皇太后。”又侧身,对乔婧和刘璟道:“拜见太后、拜见殿下。”刚要起身,却转念一想,这是宋宫,我也不是孤身一人,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失了礼数。于是又再侧身,对乔姮和凌姿说:“拜见两位美人。”
乔凤说:“请起。”
恕儿起身,低头站着,任由老眼昏花的太皇太后上下打量着她。
乔凤问道:“你是陈国人”
恕儿答道:“草民的生意遍布陈国。”
乔凤眯起眼睛,继续端详面前的陈国少年。
刘璟不想让奶奶的安静吓坏年纪轻轻的颜老板,于是说:“颜老板除了在商界是有名的后起之秀,在江湖上,也有个赫赫威名,人称‘西岭主公’。”
恕儿低眉微笑,心里油然生出一股温暖。哥哥,你在奶奶和母后的面前,还是一如既往地护着我。
乔凤“哦”了一声,去看恕儿腰间挂着的宝剑。
恕儿起初不以为然,却听乔凤良久也不说话,于是偷偷抬眼去看她。只见她的眼睛凹陷,眼角皱纹漫布,更显眼神深邃。恕儿突然不自觉地退了一步,心想,坏了!我这把孟麟所铸的怀王剑,就是我所谓的父王的剑啊!他拿着这把剑亲征陈国,后来战死赵国。这把剑……奶奶和母后,不会认出来了吧
乔凤咳嗽了几声,却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恕儿的剑。乔婧顺着太皇太后的眼神,也看向恕儿腰间的剑。
刘璟不解,看了看恕儿,又看向突然只盯着恕儿看的母后和奶奶。只听母后惊声一呼,指向恕儿的腰间:“这是……先王的剑!”
刘璟轻拍着乔婧的手,说:“母后莫惊。颜老板是陈国富商、西岭主公,他的剑,自然是宝剑。若是酷似父王的剑,恐怕也只是偶然。”
乔婧摇头道:“那把剑,就是你父王出征陈国时带去的剑!他不是陈国人吗或许他在陈国捡到了你父王的剑。”
刘璟略带歉意地看向恕儿,说:“颜老板莫怪,母后太过思念父王……”
刘璟话音未落,只听太皇太后乔凤道:“你的剑,可否拿来让哀家过目”
恕儿知道,过不过目,都是一个结果。这把剑,连远在紫川的蜀王乌邪都知道是宋怀王的剑,奶奶和母后与父王朝夕相处过,怎么可能不认识这把剑
恕儿并不解剑,而是问道:“恕草民斗胆一问,若是草民这把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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