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国浮沉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虞安逸
他狠狠捶向一株白杨,痛楚却不在手上,而在心间。
恕儿,你难道不知,愈是不解,思念,便愈加深切
刘瑢立于白杨树旁,怔怔出神。良久之后,他大步跑去义父处理政事的康宁殿,只见卫王正在埋头批阅奏章。
刘瑢急急对卫王行礼道:“义父,我想去找恕儿。我听说她就在繁京。”
卫王缓缓抬头,看向刘瑢,语气平和:“小瑢,恕儿既然能够不辞而别,定然有她的理由。你就算前去繁京寻她,也不过是逼她再次离开一个地方。”
刘瑢辩驳道:“可是义父……她是我的结发之妻!她心里到底有什么不痛快,我想亲自听她说清楚!自她不辞而别,一个月以来,我每日每夜都睡不好……那些能够离间我们的理由,根本都不是理由!我真的不知道她到底为什么要留下那样一封诀别的信,连我们的定亲之礼都不带走……”
卫王起身,走到了刘瑢面前,伸手抚平了刘瑢紧蹙的眉头,温言道:“她或许有难言之隐。其实,你们都还年轻,来日方长。也许过一阵子,她也思念你,自会回来找你。就算她不主动回来找你,等过一阵子,卫国基业稳固,宋军再也不可能打进靖安郡,不可能夺走东阳城时,你大可去找她。那时候,她大概已经回了楚国。你正好亲自去拜见她的父母,尤其是她的母亲。”
刘瑢恳求地看着义父,卫王继续劝阻道:“小瑢,冷静一些。人的时间是有限的,鱼和熊掌,不能兼得。你应当花时间去做的,是你能改变的事情,而不是耗费精力去做你无法改变的事。恕儿不辞而别,她已经是铁石心肠地想要离你而去。她此次来东阳找你,十有是来与你道别。铁石心肠,不是一个月的时间就能轻易改变的。你去繁京寻她,定然于事无补,因为她肯定不会久留于繁京,而是最终会回去楚国虞陵,找她的父母。你倒不如稍安勿躁,先安定卫国,守好东阳,等一切风平浪静,你再直接去虞陵东方府找她,她也再逃不到其他地方。”
刘瑢想了想,道:“义父说的也不无道理。”
卫王道:“你该振作起来。好男儿志在四方,不应为儿女情长所束缚。如今正是齐卫招兵买马、养兵练兵的良机,你多去军营,不要整日盘桓于小小灵犀宫中,自怨自艾。”
刘瑢答允,便向义父行礼告辞。卫王亦转身回到案前批阅奏章。刘瑢正欲踏出康宁殿,忽然转身问道:“不为儿
第二百三十五章 烽烟既燃(下)
西出陈国晋阳关,穿过万里荒漠,便是青青草原。草原的尽头,是高耸入云的天芒山。狼城王庭,坐北朝南。赫兰野汗王面朝南方,他的面前,站着戎族九部的首领和长老。他们跪倒在他的面前行礼,起身时,一边高举双手,恭敬地呼唤着“狼王大汗”,一边望着他背后的天芒山。
赫兰野亦举起双手,向戎族九部的首领和长老十八人行礼,朗声道:“来自远方的首领啊,来自远方的长老!没有你们的征战辛苦,没有你们的放牧操劳,就没有今日的戎族王都,没有羚格草原的昌盛繁茂,没有古兰阿木神力的照料!”
众人齐声应道:“狼王大汗,英明神武,一统我戎族九部,重建我狼城王都!”
蓝天白云,阳光普照,吉布长河水波潋滟,万里牧草青嫩芬芳。
赫兰野从侍者的手中接过天芒山中的雪兰,垫起脚尖,将那精心栽培的雪兰放到了面前雕刻着狼头图腾的高台之上。他说:“赫兰野对古拉阿木真神许下了一个愿。”
众人注目于那株完好无损、娇嫩欲滴的天芒山雪兰,皆惊讶于那样长于高山之中的珍稀花卉,如何会被栽于这青青草原上的一个牛皮口袋里。
赫兰野道:“古兰阿木真神的答复,是赐给赫兰野一朵天芒山的雪兰。”
“狼王大汗!狼王大汗!”
“五百年前,周朝灭亡,戎族远退羚格草原。恶战过后,周朝的江山,分崩为九州,而我戎人狼族,也巧合一般地分为了九部。如今,赫兰野重塑戎族九部为一族,我们兵强马壮,我们绵延万里的肥沃牧场有最好的牛羊!可是周朝,不,是那九州江山,却还在支离破碎、风雨飘摇!”
“狼王大汗!狼王大汗!”
“陈国的商贩说,九州,变为了九国,九国,又变为了七国。可是现在,竟要变回九国!九州江山,既然烽烟已燃,他们的硝烟,就是我们捕猎的密林,他们的战火,就是我们烤肉的篝火!听说,陈国有歌舞美酒,蜀国有名贵药材,赵国有万亩良田,宋国战马的品种不比西域的宝马要差,楚国直入东海,那东海之浩渺,比我们的吉布长河要宽得多、长得多!”
“狼王大汗!狼王大汗!”
“陈国与宋国有仇,于是陈国商贩将宋国境内的详细行军图卖给了我。可是,他们错看了赫兰野。赫兰野不是贪图富贵的狐,怎会为了讨好陈国而去按照他们的意愿,攻打宋国赫兰野是戎人狼族的狼王!没有人,能指使一匹狼,更何况,是狼中之王!陈国人用宋国行军图侮辱了狼王的尊严!陈国和蜀国的地图很是粗略,居然还画着通往宋国的一条红线!赫兰野是狼不是犬,戎族人的军队,又怎么会顺着陈国奸商的意愿”
一位首领问道:“汗王,我们是先打陈国,还是先打蜀国”
赫兰野指向东方,答道:“既然是陈国商贩来我草原挑起了事端,我们,不如就先打陈国晋阳关!”
宋国白玉宫中,寒梅已谢,宋王刘璟的案头瓷瓶里插着宫人从玉都南郊折来的几枝桃花。
刘璟将刚刚看完的密函狠狠撕碎,又团成了小团,放入了香炉之中。
他起身踱步出殿,望着无云的天,再一次为她而叹息——
恕儿,你的那个夫君,竟然将你生生逼走
我不知是谁将你我之间的流言传出了宋宫,害得你被你的夫君误解。这件事,我虽也有责任,毕竟我不该心急之下就赤足将你抱回我的寝宫,但是,你用苦肉计从我手中救了八万盟军,你为了他,离开了我,可是他竟然敢误解你!
恕儿,但愿我此生不要见到诸葛从容,否则,那个伤了你心的人,也伤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第一猛将(上)
恕儿在陈国繁京逗留了几日,将自己的身世告诉了收养她的颜笑和宋韵,并对两位姨姨说,若有朝一日想去楚国,大可去虞陵晟王府找她。
颜笑与宋韵皆感叹世间竟有如此的巧合,如此的擦肩而过。
她们亦将当年陈国进献四大美人给宋国的故事告诉了恕儿,并将四大美人的名字逐一相告。恕儿早就知道颜笑、宋韵、苏琴和柳腰这四个名字,但却不知道,她们便是当年的陈国四大美人。一直以来,她费尽心思,到处寻访柳腰的故事,怎曾想,原来她一直生活在昔日故人的庇护之下。
二十年前,繁京第一舞姬便是齐国公主的消息,盖过了陈国四大美人的风头。陈王李忱与那四大美人颇有私交,辗转得知宋怀王并没有下令杀她们,于是为了保全她们的性命,便在行刺风波之后,暗中放了舞坊的苏芮姑姑,还故意让人错传四大美人中其他三人的名字。陈宋大战后,记得当年四大美人的人,已经所剩无几。所以这些年来,恕儿打听到的名字,并不是她所认得的颜笑、宋韵和苏琴,而是陈王捏造出的燕婉,松歌和素音。
恕儿悄悄对颜笑与宋韵说:“颜姨姨、宋姨姨,你们倒是猜猜,我嫁的人,究竟是谁说起来,他与你们,也有很深的渊源。”
颜笑与宋韵对望一眼,均是摇头不解。
恕儿明媚一笑,道:”他的母亲,也是陈国四大美人之一。他就是齐国公主萧忆与宋怀王刘瑛的儿子,本名刘瑢。”
颜笑与宋韵登时瞠目结舌。过了片刻,宋韵笑道:“姻缘这东西,果然是可遇不可求,自有天注定。我们九死一生地去了宋国,后来又得宋怀王的恩许,逃到楚国避风头,结果如何我宋韵还不是回到了陈国,嫁给了曾经想要出重金为我赎身的张家公子。其实兜兜转转,属于你的人,终归会是你的归宿。”
恕儿看向颜笑,道:“颜姨姨,我就要回楚国了。宋姨姨有了归宿,连我自己,也有了归宿,还找到了亲生父母。在陈国,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颜姨姨你。赵七叔已经对所有人说,他再也不去关外走生意了。他如今是人人羡慕的陈国首富家的大掌柜,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黑市商贩。这些年来,他对你的心意,我们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你嫁给赵七叔,他一定会一辈子都对你极好,最起码,也会让你一辈子衣食无忧。”
颜笑低眉浅笑,缓缓解释道:“恕儿,颜姨姨一辈子见过许多男人,随意便能看出他们的喜好,猜出他们的心思,甚至能摸清他们的性子。你赵七叔不是不好,而是性情使然,注定他不是一个想要安居乐业的男人。他年轻时,喜欢闯荡关外,进出万里荒漠如若平地,就连戎族王都,他也敢说去就去。在赵七眼中,不断的挑战与征服,才能让他活得自在畅快。他现在有钱了,想要什么样的年轻姑娘,不必费吹灰之力便能得到。可是他偏偏不喜欢为了他的名利而接近他的女子们,因为他已经征服了她们,便没有了任何挑战与悬念。他这些年对我的好,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可是想要拴住这样一个男人,颜姨姨我便不能轻易答允他。我越是对他心动,便越是不能让他瞧出端倪。恕儿,颜姨姨的苦,你懂吗”
恕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懂是懂了,但是恕儿还是认为,许多事情可以智取,唯有两心相印,不该
第二百三十七章 第一猛将(下)
巴蜀阴雨连绵夜,泥下竹笋悄然生。
美人枯坐西窗案,掐指不灭一孤灯。
别具玲珑七窍心,红笺小书六人名。
浮沉列国归来日,蜚语流言自可清。
那是不久之后,林璎为恕儿写下的诗。向来与林璎无话不谈的恕儿,在回到楚国之后,笑着告诉林璎,她离开陈国繁京,行至蜀国紫川,宿在一间雅致的客栈,却因屋檐滴雨不断,难以入眠。
为了牵制纷乱游走的思绪,她起身走到窗前,在书案的紫川红木纸上,提笔写下了六个人的名号:
裕王,林瑜
平王,林璋
历王,林瑞
禄王,林玚
肃王,林珞
贵王,林珍
还有一个没有写在纸上的,就是林璎的父亲,晟王林琅。
这七人均是楚幽王的儿孙。楚幽王暴毙时,还未立储,已然加封七王。七王势均力敌,便酿成了楚地的“七王之祸”,使楚国分崩十数年,战乱不断,荼毒黎民。
诸葛从容曾对恕儿描述过这七人的特点。恕儿雨夜孤单,思念夫君,于是回想起他给她讲过的一个个故事,便自然而然地想起了这楚国七王。
诸葛从容说,裕王林瑜十分好色,到处沾花惹草,于是老裕王在病入膏肓时还不忘给他说了一门亲,哄骗他娶了个悍妇,从此不得在外招蜂引蝶。
诸葛从容说,平王林璋脾气粗暴,虽然治军严明,但是刑罚过重,封赏吝啬,下属多有怨言,平王军面和心不和。
诸葛从容说,历王林瑞贪财好赌,仗着历王郡富庶,便搜刮民脂民膏,极尽奢靡。
诸葛从容说,禄王林玚小肚鸡肠,不听逆耳忠言,所以身边臣子,多是阿谀奉承、毫无才学之辈,只靠老禄王留下的兵强马壮的禄王军维持王位。
诸葛从容说,肃王林珞极为善妒,见不得隔壁的裕王郡和历王郡富庶,总暗中派人去破坏裕王郡和历王郡的良田,还雇了“江湖高手”去裕王郡和历王郡里杀人放火,搅扰百姓生活。
诸葛从容说,贵王林珍愚笨不堪,毫无主见,人云亦云。护住贵王郡的,不是充实的粮仓或者强壮的兵马,而是贵王安插在其他王郡中的探子。是那些探子,将其他六王的治郡之道偷给了他,他依样画葫芦,才勉强将贵王郡治理妥当。
恕儿记得,她曾问诸葛从容:“那晟王林琅呢”
诸葛从容说,晟王林琅,也有缺陷。否则,这么多年过去,他早该一统楚地。他的缺陷,是思虑太多,过于谨慎,谨慎到胆小,谨慎到畏惧。他认为,如果自己是第一个表明要一统楚境的人,一旦其他六王联手对抗他,他怕兵败为寇,一蹶不振。
恕儿当是听着便很是不忿,觉得人杰地灵的楚国,竟然溃烂在了这七个蠢材的手里!不过,好在与她血缘更近一些的晟王,好在娘亲的亲兄,好在林璎的父亲,只是胆小谨慎,并没有其他露骨的缺陷。
于是恕儿决定,此行归楚,不能空手而回——谁说忠孝不能两全我愿做楚国第一猛将,对父母亲尽孝,对晟王尽忠,用别人想不到也做不到的法子,助楚地一统,重开临江昭凰宫!
裕王郡的裕王府门前,几株红海棠开得正娇艳。
一个灰头土脸、发髻凌乱的少女,跪坐在海棠花树下,委屈地看着裕王府的府门护卫。
护卫环顾周围看热闹的人,再一次朝那乞丐似的少女摆了摆手,一脸为难地劝解道:“丫头,你
第二百三十八章 人生如戏(上)
海棠觉得,楚国丰南的裕王府,虽精心修葺,却比虞陵晟王府俗气太多,雕琢之气过盛,不似安居之所,倒像个戏园子。
裕王府的管家张全领她到了一处偏殿,过不多时,裕王林瑜已携着王妃邢淳走了进来。林瑜是林璎的堂兄,才不过三十岁的年纪。海棠心想,他也算长得英俊,怪不得老裕王在世时,他有沾花惹草、招蜂引蝶的本事。不过,他前两年刚刚从病逝的老裕王手中接管了整个裕王府,又遵从了老裕王的意愿,娶了裕王军中邢大将军家的独女,看来是浪子回头、改邪归正、安居乐业了。
海棠草草对林瑜和邢淳行了个礼,瞥见那邢淳正美人怒目地看向自己,心底不禁偷笑,又略微生了几分罪恶之感,觉得无事生非地前来离间一对夫妻、蒙骗一个好不容易浪子回头的男人,真是罪过。
可是齐国国主萧寻在青石台对她说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她,既是来为林璎报当年桔子林里的小仇,也是为成一统楚国的大业。
裕王林瑜一脸疑惑,当即问道:“姑娘,本王不认得你,你究竟是何人”
不等海棠回答,邢淳“哼”了一声,奚落道:“咱们玉面王爷处处留情,怎么会记得区区一个花街柳巷的小歌姬”
海棠一脸炭灰,只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娇媚含情。她并不理会那二人的一问一答,自顾自地开口唱起了当年宋韵教她的一首陈国小调:
兰泉尝美酒,繁京赏佳人
貌城笙歌,夜夜不休
陈国邀君留
春踏赞花节,夏荡拂水袖
秋冬不出,晋阳关外
举杯浇千愁
海棠的声音婉转动听,此时用楚音清唱陈国的曲,有种远在天边,近在咫尺之味,别有一番新奇。
素来怜香惜玉的裕王,不禁为这歌声所动,于是仔细去看那姑娘的眉眼,想象着,若是抹净炭灰,她定然面容姣好,肌肤白皙。又见她宽松的衣襟里,脖颈处隐隐透出一道伤疤,裕王更是怜惜万分。
一曲唱罢,海棠忽然笑靥明媚地看向裕王,软语问道:“王爷,今时此刻,你却可还认得我”
林瑜不置可否,却实在忍不住好奇,咳嗽了两声,道:“姑娘还是先去洗净脸,再来与本王一叙。”
邢淳大怒,向前踏上几步,便要去拽海棠,想要甩她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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