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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海青拿天鹅

    “……霓生!”

    公子的声音将我的思路打断,我回头,他不满地瞪着我,“你在想何事从方才开始就心不在焉。”

    他有时候就像个被宠坏的小童,绝不肯被冷落。

    我无奈,只得先把心事放一边。

    “我在想下月雅会之事。”我说。

    “雅会”公子不解,“甚雅会”

    “便是豫章王府中的雅会。”我说,“听说谢公子也去。”

    提到谢俊,我又想起秦王那话。他既然今日就要走,那么谢浚兴许不会赴宴。

    “嗯”公子道,“有这事我怎不曾听闻”

    “豫章王府的仆人两日前送了帖来,公子兴许朝中归来太迟,不曾看见。”我说。

    这当然是我胡诌的。我当初料想豫章王的雅会,秦王兴许也会去,所以我把那帖子塞到了公子看不见的地方。

    公子微微颔首。

    “你方才说,谢公子也去”他问。

    “正是。”我说,“听说豫章王也邀了表公子。”

    他忽而看着我:“你想去”

     




27.重疾(上)
    就在雒阳的人们还在为秦王离开之事议论纷纷的时候, 宫中忽而出了事。

    两日前, 皇帝的头疼病又犯了, 彻夜难眠。

    第二日一早, 他令召太子议事,太子迟迟才到, 到了近前时,皇帝闻到他身上的酒气。

    皇帝即刻令内侍贾让带人往东宫,只见内殿中杯盘狼藉, 秽乱不堪。查问之下, 得知皇帝卧病之时, 太子与宫人彻夜玩乐饮酒,还从宫外带了歌伎来玩乐。

    皇帝大怒, 即刻下令将于太子作乐的宫人和歌伎通通杖毙,太子则关押到偏殿之中, 禁足思过。

    太子太傅荀尚到宫中为太子求情, 也被皇帝骂得狗血淋头。

    此事传出之后, 与秦王的待遇截然不同。太子素日不为人所喜, 人们虽也议论纷纷, 但皆为皇帝叫好。

    “陛下属意者乃皇太孙,若借故将太子废黜, 直接传位皇太孙, 岂非善哉。”桓瓖幸灾乐祸道。

    公子道:“太子虽行事乖张, 可东宫辅佐圣上理政, 从无大过。”

    桓瓖不以为然:“东宫得力, 乃是因有少傅范景道和谢氏辅佐,若无二者,东宫能有甚作为”

    公子没有言语。

    桓瓖说的乃是确实。

    范景道是三朝老臣,颇有才干,皇帝继位后,就将他任为了太子少傅,辅佐太子。

    而谢氏,则是与王氏齐名的名门,从前朝至今,名臣辈出。太子妃的祖父谢暄,官至太保,封江夏郡公;父亲谢歆,封富平乡侯,现任给事黄门侍郎,在朝野中颇有名望。而在皇帝将太子妃之子封为皇太孙之后,朝中对太子最为忠心的,除了荀氏之外,便是谢氏。

    桓瓖忽而看向一直不曾开口沈冲,道:“你们沈氏倒是沉得住气。”

    沈冲讶然:“何出此言”

    桓瓖道:“沈氏有城阳王,莫非毫无打算”

    沈冲没有回答,意味深长道:“此言若传到别人耳中,我等皆死罪。”

    桓瓖亦知道利害,瘪了瘪嘴角,不再多说。

    我知道,沈氏并非全无打算,至少沈延和沈贵妃对城阳王颇有期待。我听李氏说,大长公主和桓肃曾私下议论,说可惜已经立了皇太孙,否则城阳王并非全无希望。

    当然,公子虽与沈冲及城阳王走得近,但他和他们在一起时,从未议论过这样的事。

    公子自是因为不喜欢勾心斗角,而沈冲么……我想,所谓君子,就是如此高洁。

    太子行为多有不端,犯事受罚,其实早已不罕见。

    正在众人此为此事闹一闹便会像从前一样过去的时候,却又生了后事。

    起因仍是皇帝的病,反反复复一直不断。皇帝对太医署已是失望,令人往民间遍寻良医。内侍卢让受皇帝宠信,从洞庭觅得一位神医,传说是扁鹊后人,有药到病除之能。

    皇帝令卢让引神医进宫,神医为皇帝把脉之后,神色疑虑,说皇帝脉象及面色皆无碍,这般病势,来源着实可疑,恐怕是巫蛊诅咒所致。

    皇帝久病,本已是多疑,闻得此言大惊。

    当日,他就令卢让领禁卫到各宫室搜查巫蛊之物。卢让四处翻寻未果,这时,有宫人告密,说东宫西南角埋有人偶。

    卢让随即领兵到了东宫,在西南角挖掘,果然挖出了一个桐木人偶。

    此事到皇帝面前,皇帝震怒不已,不管太子求告,即刻下令将太子及东宫一众人等就地羁押,以待彻查。但就在太子等人惶惶然等待发落的时候,当夜,皇帝突然人事不省。

    那天深夜,大长公主和桓肃被人叫醒,匆匆去了一趟皇宫。他们去了很久,直到第二日午时才回来,疲惫不堪。

    而公子一早入朝,到了晚上也不见回府,官署中传了信来,说那边有要务,须得在官署中住上几日。不仅公子,大公子和二公子,以及沈冲和桓瓖也是一样,据说皇宫和官署都戒了言,不得出入。

    主人们神神秘秘,只每日往返于宫中和府中,不透露半点风声。仆婢们议论纷纷,都说必是出了大事。

    大长公主的贴身女官李氏当时也跟着一起入了宫,隔日,我给她卜问她侄儿新妇怀的是男是女时,她才与我道出实情,说是皇帝中风了。

    李氏长吁短叹,说那日,皇帝忽然半边身体动弹不得,到了夜里,发起高烧来,至今昏迷不醒。

    “可莫与旁人说。”她唬我道,“此乃宫中机要,谁泄露出去,便要杀头!”

    我忙害怕道:“不敢不敢。”

    其实不必我去传,此事很快人尽皆知。

    皇帝病重昏迷,不能理事。按律,则当由太子监国。

    那巫蛊之事,乃是刚刚发生,还未及传开,也无诏令。三日后,太子太傅荀尚联合太保谢暄、太宰何邈,以三公之名上书,奏请太子监国。

    于是,太子突然灾难消弭,否极泰来,光明正大地登上了监国之位。

    对于此事,坊间议论纷纷,小道消息精彩纷呈。

    据说,皇帝的病情反反复复,时好时坏,连话也说不清楚。

    而人们更感兴趣的,是太子那巫蛊之事。虽宫中的消息早已封锁,只有只言片语,但民间早已是传得沸沸扬扬。

    太子监国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卢让、神医和那个告密的宫人抓起来,严刑拷打之下,逼问出了



28.重疾(下)
    因得戒严禁令, 公子在淮阴侯府中未像以往一般留到晚膳,太阳西斜之事, 即乘车回府。

    街市上比以往萧瑟许多。荀尚在各处大力提拔姻亲故旧,良莠不避,好些品行不端之人亦得以重用。近来时常有荀氏手下的人借着戒严滋扰勒索的事, 寻常百姓到了日头偏西之时便赶回家, 以免遭遇坏事。

    就在公子的车马行过一处路口之时,前方忽而有些嘈杂之声传来。

    我从车窗探出头去, 却见是一辆马车被巡逻的士卒拦了下来,将我们的去路也堵住了。旁边, 还有十几百姓,都是来不及走被拦住的。

    “太傅有令!戒严时不得通行,凡有违抗者,行人罚钱三百, 车马一千, 如敢抗命, 以谋逆论处!”一人喝道。

    我看了看,认出来。

    “何人说话”公子问道。

    “是耿汜。”我说。

    耿汜是荀尚姻亲耿彷的侄子。此人从前是个闲人, 混迹于酒场赌坊, 无所事事。近来耿彷当上了城门校尉,将耿汜任为司马,监督戒严之事。耿汜如鱼得水, 在雒阳街市中横行霸道, 对来往之人肆意勒索打骂, 有时连贵族士人亦不放在眼里,何况升斗小民。

    公子听到这名字,神色沉下,未等我再说,下了车去。

    那被拦下的马车看上去是寻常人家的,仆人也只有两个。

    只听一人据理力争:“昨日还是戌时,今日怎成了酉时”

    “昨日是昨日,今日是今日。”耿汜不耐烦道,“这是太傅之令,要么拿钱,要么到狱中理论!”

    “既是太傅之意,可有谕令”这时,公子走上前道。

    耿汜回头,看到公子,一愣。

    “原来是桓公子桓议郎。”他的脸上堆起笑容,行了个礼,“未知议郎到此,有失远迎。”

    公子道:“耿司马不必多礼。太傅下令戌时设禁,方才闻司马所言,似有更改,未知新谕令在何处”

    耿汜笑笑,道:“我等皆奉命行事。议郎可是刚从官署回来不想竟阻了议郎的路,我这就教人为议郎放行。”说罢,他朝手下示意,让公子的车马先过。

    公子却不为所动,道:“耿司马不必劳烦,既是太傅之令,我也自当遵守。待司马示以谕令,是罚是走,我亦悉从发落。”

    耿汜笑容淡下,意味深长道:“议郎,此事还是莫管闲事为好。”

    “哦”公子道,“若我管定了呢”

    耿汜与公子对视着,好一会,生硬地转开头。

    “放行。”他对手下道。

    手下有些犹疑:“司马……”

    耿汜踢他一脚,骂了声:“放行!”

    手下只得悻悻地往两边让开,放那马车过去。那两个仆人见得了解脱,对公子连连行礼,千恩万谢,跟着马车快步走开。

    公子站在原地,却是没有动。

    耿汜看着他,问:“议郎不走,还要做甚”

    “自是等你取谕令。”公子不紧不慢,“我还未曾看到。”

    耿汜脸色拉下,不耐烦道:“看不看又如何你不过是个议郎,有何职权看我谕令”

    公子看着他,目光清冷:“我品秩在司马之上,怎无职权司马亦朝廷官吏,须知若无谕令则为假传,按律,当下狱收监。”

    “桓皙!”耿汜忍无可忍,用马鞭指着他喝道,“莫以为我不敢拿你!”

    公子毫无畏惧,却是一笑:“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拿我。”

    耿汜气急,但究竟知道公子惹不起,干瞪着眼。

    这时,被堵在路上的人越来越多,集聚成群,看着这般热闹,指指点点。耿汜更行多日,早已招人厌恶,不少人认出了公子,跟在他身后骂了起来。

    耿汜转而朝那些人气势汹汹走去,挥起马鞭就打。

    人群一下哗然,躲闪推搡,

    就在此时,前方一阵开道声传来,望去,却是城门校尉耿彷赶了来。

    他喝退耿汜,堆起笑意,向公子行礼:“耿司马新到任,未识议郎,冲撞之处,还请议郎恕罪。”

    公子还了礼,却道:“我有一事,正要见耿校尉。耿司马酉时设禁,不知可有太傅谕令”

    耿彷的神色僵了僵,扫了耿汜一眼,继续和色道,“太傅是曾提过酉时设禁之事,只是谕令还未到。”

    公子不与他纠缠许多,道,“既是未到,便不该此时设禁。且未颁布告,民人无处知晓,招致怨恨,亦非太傅所愿。”

    耿彷道:“议郎所言极是!”说罢,他令耿汜撤去路障放行。

    耿汜瞪着眼睛,但在耿彷面前终究不敢放肆,只得从命。

    公子不再理会,登车而去。

    “天子脚下,区区一个司马,竟敢如此无法无天。”马车上,公子怒色仍在,生气道。

    我说:“戒严终非长久,只不知要到何时”

    公子长出一口气,摇头:“只怕圣上病势一日未明,乱象便一日不除。”

    “这么说,这天下安定,竟只在圣上一人”我道。

    公子正要回答,马车忽而停了下来。

    “公子,”外面的随从道,“前方有人,要见公子。”

    我和公子皆讶然,从窗外望去,却



29.窥天(上)
    “奴婢粗识一二。”我说。

    “哦”她显得颇有兴致, “你也为我算一算,如何”

    人怕出名。我生意太好, 宁寿县主这样好奇的贵人,我每年都要遇到十几二十个,所以对付他们,我已是经验丰富。

    我说:“奴婢虽知晓些问卜之术,但断不敢为县主来算。”

    “为何”

    我说:“县主乃贵人,命相乃天机,奴婢若窥觑,非但不得门道, 还会损伤阴德, 乃大忌也。”

    “有这般说法”宁寿县主讶然。

    “奴婢实不敢相瞒。”

    “这亦是怪哉, ”宁寿县主道, “你不可为我算卦,却能算得军机之事。”

    这沈嫄,也不知道她说了我多少。

    我笑笑:“那是鲜卑人的卑劣之计,如何能与县主相比鲜卑人妄图险王师于险境,而王师得佑于天, 奴婢问卜乃是顺从天意, 故而无妨。县主乃金玉之躯, 若加妄测, 则违于天道, 到时奴婢受惩事小, 只恐伤了县主福报。”

    宁寿县主看着我, 莞尔:“怪不得连沈逸之也夸你,果然伶牙俐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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