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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海青拿天鹅

    说出这般话的时候,我不禁想起惠风。虽然我撮合的不是让她跳脚的宁寿县主,但不知道她会不会生我的气。

    公子没说话,却是一笑。

    “如你所言,出身相衬喜好相仿便可配成一对,那我从府中挑一个会读书识字又喜好钱财的男仆给你,你也欣然应许么”他说。

    我一愣。

    想一想,我也并非不愿意,如果那男仆是沈冲……当然,那是不可能的。

    “我与公子不可相较。”我说。

    公子冷笑:“都是不得自己做主,有何不可相较”

    我知道他又犯了少年逆反的脾气,只得将话语放得和缓些:“公子不喜欢南阳公主”

    “说不上喜欢不喜欢。”公子淡淡道,“我与她话也不曾说过几句。”

    我笑嘻嘻:“可是心中有了谁”

    公子的神色忽而不自在起来,片刻,冷下。

    我识趣地闭嘴,不再多问。

    “公子还是早些安寝,明日还要去官署。”我说着,便要起身给他摊起褥子,公子却将我的袖子扯住。

    “我睡不着。”公子说,“霓生,你还未给我掐背。”

    我:“……”

    “快些。”公子不待我回话,已经转过身去,趴在了榻上。

    我只好重新在一旁坐下,在他的肩背上揉捏起来。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室中安静得能听到屋外促织的叫声。他的里衣松散,露出结实而漂亮的后颈背。他的头发也有些垮了,垂在一边,为他线条利落的侧脸平添了几分柔和。

    “嘶……轻些。”公子不满地哼道。

    我只得把力道放小。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是这样,嫌这嫌那,又不肯干脆不做。

    “霓生,”过了会,公子道,“母亲若要将你配人,你也愿么”

    我说:“岂有不愿之理。”心道,不会有那一天的。

    “你必是不愿。”公子却道,“你连吃食难吃些都要嫌弃,何况是人。”

    我忍俊不禁。公子不愧是被我荼毒了三年,已经甚是了解我。

    “我是奴婢,大长公主是主母,怎会问我愿不愿”我说。

    公子沉默了片刻,忽而回头,目光明亮:“你随我开府,便无人可管你。”

    他近来说些豪言壮语的时候,总喜欢捎带上我。虽然很让我感动,但为了不让他飘飘然,冷水还是要泼一泼。

    “公子早晚会开府。”我说,“不过就算如此,将来公子娶了妇,我也会有主母。”

    公子不以为然:“就算有主母,我也是主公,还不是要终归听我的”

    我心里叹气。公子再好,也到底是主人。说来说去,他也从未想过放奴,只要我不是奴婢,谁可拿我配人

    “霓生,”这时,公子又道,“若府中不给你配人,你将来成婚,要找什么样的”

    我愣了愣,一度以为是我揉按的时候用力太要紧,把他的声音晃散了,导致听错。

    “公子何有此问”我说。

    “你问过了我,便不许我问你么”公子道。

    我想了想,道,“我也不知……”

    “不知




32.浮屠祠(下)
    “荀氏”大长公主愣了愣。

    太子的妃嫔不少, 除了太子妃谢氏之外,还有嫔妾数位。其中,最得太子宠爱的,是良娣荀氏。

    荀良娣是荀尚的族侄女,与太子亦算得表亲。

    据说有一回, 太子到荀尚家中作客, 恰好遇上了当时在园中与姊妹嬉戏的荀氏, 一见倾心,回宫后茶不思饭不想。

    荀氏的父亲是弘农的一个县令, 原将荀氏许配给了同乡的故交之子。荀尚得知此事之后,做主毁了婚约, 不日之后, 将荀氏送入东宫, 为太子纳为良娣。

    彼时, 太子妃谢氏已经生下嫡子,且封为了皇太孙。荀氏到了东宫之后, 亦是争气,隔年也生下一子。太子大喜,曾兴冲冲地去皇帝面前涛封, 被骂了一脸无趣。

    即便如此, 太子对荀氏仍宠爱不减不减, 人人皆知东宫之中, 宫人不畏太子妃, 却畏荀良娣。

    我说:“荀氏声势虽盛, 但其党羽并非独荀氏一家,还有众多亲故,其中最强者,当是谢氏。”

    大长公主颔首:“正是。”

    我说:“奴婢所说生门,正在谢氏。只须将谢氏拉开,荀氏之势便如断了一臂。”

    “谢氏”大长公主皱眉,“可谢氏一向对太子忠心耿耿。”

    我说:“谢氏忠心者,非太子,乃皇太孙。谢氏自不会去反太子,但对荀氏可未必。”

    大长公主沉吟,没有言语。

    荀尚辅政以来,为巩固权威,重用亲故。凡与荀氏有些关系的人,皆受笼络。

    不过,谢氏除外。

    皇帝有意传位皇太孙,是众所周知之事,荀氏既以外戚之身而得以权倾天下,自然知道利害。在荀尚眼中,皇帝已行将就木,那么沈氏便早已不足为惧,要提防的,正是将来会像自己一样,因外戚身份而受新皇倚重的谢氏。

    我继续道:“前两日,东宫曾有一事,不知公主可曾听闻。”

    “何事”

    我说:“前两日夜里,太子在宫中饮酒,喝得酩酊大醉。太子妃劝了两句,竟被太子殴打。太子咒骂她是毒妇,骂皇太孙是孽子,扬言等到继位便将二人废了。”

    大长公主讶然:“哦”

    我说,“太子不喜谢妃和皇太孙,乃众所周知。公主若是谢氏,此时最担忧的,当是何事”

    大长公主闻言,目中微光闪现。她从蒲团上站起身,在祠堂中来回踱步,面上满是兴奋之色。

    “可就算联合了谢氏,又如何反得”大长公主道“荀尚乃太傅,手握禁卫,且如今已宿在了宫中。”

    “这岂非正好”我微笑,“太傅手中掌握的不过是北军,而过了司马门,便是殿中诸将管辖,无圣上谕令,北军中候其他禁卫皆不得入内。太傅住在宫中,正如在瓮中。”

    大长公主:“可若北军誓死追随荀尚,强入宫中,如之奈何”

    我说:“这便是谢氏手中最要紧的一处。司马门屯驻校尉,正是太子妃的堂兄谢蕴。且谢氏子弟,在北军各营中多有任职。而左卫将军桓迁、右卫将军五部都王弛、骁骑将军司马显,皆是大长公主亲故。太傅虽号称手握北军,然其中所依仗着,不过十数人。这些人大多到任时日尚短,根基未稳,只要先下手除之,其余人闻得锄奸号令,即便不应,也必不会为荀尚卖命。”

    大长公主了然,道:“然太傅乃辅政之臣,若要除之,还须得师出有名。”

    我说:“太子年轻气盛,听信谗言以致失察,亦人君之常。如今陛下不能主事,唯有以尊者之名诏令清君侧,公主为助,乃顺应天道,将来就算有人异议,亦无可指摘。”

    大长公主听罢,道:“此言甚是。”

    我说:“还有一人,便是豫章王。圣上钦定的辅佐大臣,除太傅以外,便是他,亦甚为紧要。”

    “豫章王”大长公主不以为然,“他一向明哲保身,不见好处决不肯出手。”

    听她这般说,我有些诧异。我一直以为她对豫章王很是信赖。

    我说:“豫章王与太傅同为辅政大臣,自是受太傅忌惮,处处监视。豫章王谨慎小心,亦是常理。然其虽隐忍,却定然不会坐视。自太傅辅政以来,对宗室苛刻,早已招致诸多不满。豫章王乃宗室之首,公主联合宗室,乃是上策。”

    大长公主道:“若他忌惮颇多,不愿出手,如何是好”

    我说:“豫章王不须出手,宗室诸王手中虽有兵马,然一旦进京,易生大乱。不到危急关头,可不必豫章王出面。只要太后发诏时,豫章王不阻挠,便可成事。”

    大长公主:“而后呢”

    我说:“此计最紧要之处乃在于殿中诸将。太傅自恃掌握了北军及禁军,对殿中内卫甚为轻视,诸将早有不满。一旦策反,则大事已成。”

    “此事,我自有计较。”大长公主道。

    她面上已然不见了先前的惴惴神色,容光焕发,如逢喜事。

    “你这玄术,果真神奇。”她感叹道,“听此一席话,竟是茅塞顿开。”

    我莞尔:“公主过誉。”

    她又道:“那东宫内的秘事,亦是这玄术算得么”

    我说:“此术既号称‘窥天’,自然无所不算。”

    她有所不知,天底下凡事只要有第二个人知情,便不是秘密。东宫虽深锁宫墙之中,但东宫的宫人却还是要来找我算命的。

    大长公主了然,满意颔首:“原来如此。”

    三更之后,夜深人静。

    所有人都已经入睡,我路过青玄屋子的时候,听到他正在说梦话。

    我穿着一身玄色衣服,轻车熟路地挑着各处小路,穿过桓府的院落和花园,悄无声息。

    浮屠祠大门紧闭,灯笼里的蜡烛早已燃尽,在廊下被风吹得



33.谋划(上)
    第二日, 大长公主梳洗了一番, 入宫去了。

    直到傍晚,她才回来。

    进门时,她唇含浅笑, 看那模样,我知晓事情已成。

    晚膳之后, 她照例将我留下,道, “太后已无异议。”

    我微笑:“奴婢恭贺公主。”

    “接下来便是宫中内卫。”大长公主道。

    我道:“正是, 此处最是紧要。无殿中诸将策应,诛杀太傅便无从下手。”

    大长公主皱了皱眉, 道:“殿中诸将乃左卫殿中将军庾茂与右卫殿中将军程斐所辖, 程斐与主公相善,倒是好说话, 却不知庾茂其人忠心如何。”

    我说:“桓瓖公子任郎中, 与庾茂甚善。殿中诸将不满太傅久矣, 若由此入手, 当有可图。”

    大长公主深以为然。

    桓瓖在皇宫中宿卫, 不过也正是因此, 他不像公子那般每日早出晚归。第二日,恰逢他轮换下来, 大长公主遣人在他出宫时送了口信。桓瓖从离开皇宫之后, 直接来到了桓府。

    果不其然, 说到荀尚, 他满腹牢骚。大长公主微笑着听了,问道:“听说左卫殿中将军庾茂,最是刚正不阿,他如何言语”

    “将军与荀氏有隙,素来不善。”桓瓖道,“然此人待我等一向和气,殿中诸将亦多顺从于他。”

    “如此。”大长公主道。

    见已经摸着了门路,大长公主也不再绕弯,将他说出了捕杀荀尚的心思。

    如我所料,对于此番阴谋诡计,桓瓖十分兴奋。

    但说到策动庾茂,却面露难色。

    “据我平日所察,庾茂此人乃皇后一系,若要策动,只怕还须从皇后身上入手。”

    “皇后”大长公主皱了皱眉。

    桓瓖道:“皇后亦为太傅所迫,连圣上也见不得。且太子一向对中宫无礼,欺辱平原王,皇后必是恨之入骨。”

    “此事须从长计议。”大长公主神色肃然,叮嘱道,“今日我与你所言,乃事关重大,切不可声张。如今时机未到,你元初等几个表兄弟我也不曾告知,你须得严守,否则一旦泄露,我等皆身死无处。”

    桓瓖笑嘻嘻:“公主放心,侄儿自是知晓。”说罢,却意味深长地瞥了我一眼,行礼告辞。

    “皇后。”他走后,大长公主将手指在案上扣了扣,陷入沉思。

    我说:“公主欲见皇后”

    大长公主道:“就算我想见,皇后身在深宫,如何轻易见得”

    我说:“皇后总要去向太后问安,或可经此安排。”

    大长公主摇头:“中宫受荀尚监视最甚,我今日入宫见太后,周围亦多出了许多生面孔,若非太后借故身体不适,我服侍她回寢殿,亦不得间隙密谈。”

    我知道只不过是其一,其二,乃是因为桓肃与庞后的弟弟上虞侯庞宽有隙,大长公主与皇后也一向井水不犯河水,贸然要去提联手之事,只怕面子还拉不下来。

    “还是先联络谢氏为宜。”大长公主道:“只是近来禁绝游乐聚宴,我却无从碰触。”

    我说:“无须游乐聚宴,已有现成的由头。”

    大长公主讶然:“哦”

    我笑了笑:“公主可知,江夏郡公近来病重了”

    隔日之后,大长公主带上了些贵重的滋补之物,到江夏郡公府上探望病重的谢暄。

    我也跟随大长公主同行。这是她的意思,自从那日为她出谋划策,她就常常找我去叙话,如今开始办正事,则更要带上我。

    我并无所谓,拿钱办事,一包到底乃是规矩,就算大长公主要将我调离公子的院子,我也毫无怨言。不过大长公主显然不打算这么干,事情再要紧,公子也是她的宝贝儿子,我也仍然要留来为他挡灾。

    江夏郡公谢暄卧病已有两年,不过近来病势愈沉,到府中来探望的人不少。其中,也包括了太子妃和她的父亲富平乡侯谢歆。

    这自是我事先打听好的。

    于是,太子妃和谢歆正在谢暄病榻前时,大长公主凑巧来到,探视之后,众人也自然到堂上去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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