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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海青拿天鹅

    时至三更,夜巡的家人拿着棍棒提着灯笼打着哈欠,在不远处路过。我躲在花丛中,耐心地等他们走开。四周很是安静,我甚至能听到他们嘴里的闲聊。

    “……夫人果真要命,这般悍妒。”

    “主公精明,索性住到了宫里去,可怜了服侍的人,这些日子夫人不高兴便非打即骂,听说还砸了不少物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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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曹叔(下)
    那个叫伏姬的女子, 正是那几个家人们嘴里说的,荀尚新纳的妾侍。各府中的八卦, 自是各府中的仆婢最了解。我给一个荀府的厨妇算命的时候, 她绘声绘色地跟我说了此事。

    与那夜见闻不差, 她真的是在藏百万小!说里住了下来。并且, 似乎还要住上一段日子。

    荀尚的夫人邓氏出身将门,一向不太好惹。伏姬荀尚一个旧部送来的,据说荀尚一见就甚是喜欢, 爽快地收下了。邓氏虽不高兴,但太子监国以来, 荀尚日日忙碌政务,甚少回家, 倒也相安无事。但就在那日,荀尚突然让人来府中,要把伏姬接到宫里去伺候。邓氏勃然大怒, 将来人骂了一顿, 赶打出去。又迁怒伏姬, 要将她拿到人市上卖了。

    荀尚一向惧内, 被邓氏闹了之后, 没有再派人来, 却吩咐两个妾安抚邓氏,将伏姬留住。二人夹在中间, 没有办法, 只得一边劝邓氏, 一边将伏姬安置到远离邓氏院子的藏百万小!说里,以待事情好转。

    我听着这话,心中纠结万般,只叹前途曲折。

    伏姬在那藏百万小!说中住下,便相当于这藏百万小!说夜里也有了看守,接下来,我下手便又要费一番功夫了。

    无名书中有药部,乃是祖父最爱,翻阅最多。

    而我带出来的那几本,正有药部。我拿出来翻了翻,未几,翻到了一剂迷烟的配方。此药祖父也配过,乃是为了遇到危险时防身,效用确实不错,能让吸入者昏睡到第二日午时。我如果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去继续偷书,便也只好用上此法了。

    幸而当日午后,公子受太学博士崔珙之邀,去太学观看新修缮的石经。我打定主意,中途借口为书斋治秋虫买药,到药店里把迷烟的药方配齐。

    天气甚好,虽有阳光,却干爽不热。车夫在门前备好了车,我随公子出门,坐到车上。

    马车辚辚走起,离开桓府。

    这附近都是宗室贵胄所居,无甚闲人,行人也少,街道甚为安静。

    所以,当我听到有人叫卖桃子,甚觉突兀。

    “脆桃一斤三钱,包甜包脆!郎君,来买些吧郎君!”

    我听到这声音,一愣。

    车外,随行的家人不耐烦地驱赶:“走开走开!谁要桃子到大市去卖!”

    我忙撩开车帏一角,朝外面张望。

    只见一人手里挎着篮子,一边赔着笑一边走开,嘴里继续喊着:“槐树里曹三娘家脆桃,包甜包脆!”

    “何事”公子问道。

    我放下车帏,坐回来,道:“无事。”

    虽神色平静,心中却如有风浪在翻滚。

    那是曹麟。

    不想过了两个月,他又回来了。

    我没有去配药,马车又走了一会,我对公子说我腹痛,要回府去。

    公子讶然,道:“如何痛法要请医么”

    我皱着眉说:“无妨,只是有些不适,我自回去歇息便是。”

    公子道:“我让车夫转头,且送你回府。”

    我忙道:“不必劳烦,此处不远,我走回去便是,崔博士还在等候公子,去迟了失礼。”

    公子不以为然:“不过区区路途,有甚耽误。”说罢,吩咐车夫转头。

    曹麟已经不见了踪影。我下了车,与公子别过,回到府中。待公子的车马走远,我见无人注意,从一处偏门走了出去。

    槐树里在西明门附近。

    我到了之后,四处打听卖桃的曹三娘,皆是无果。

    “那位郎君。”忽然,路边树荫下一个乘凉的闲人看着我,说,“你找卖桃的曹三娘”

    我说:“正是。”

    他将我上下打量,片刻,起身道:“我知晓,随我来。”

    此人容貌全然陌生,我虽跟在后面,将信将疑。心想这人也不知什么来路,曹麟不知又鼓捣些什么名堂。

    不过他此番的落脚之处倒是比上次的看着舒服多了,四周屋舍整洁,看着都是良家。那人带着我走进一处巷子,在一间小院前停下,敲了敲门。

    没多久,门打开,而开门的人,正是曹麟。

    那引路的人对他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曹麟将我让进去,关上门之后,露出笑容:“我方才还与父亲说,你何时会来。我说须得明日,父亲却说你今日便会来,果然被他言中。”

    父亲

    我讶然,朝堂上看去,一人正好踱步出来。

    看到那熟悉的面容,我一愣,正是曹叔。

    七年未见,曹叔的模样比分别时苍老了几分。

    不过他看着我的时候,仍如往昔,笑了笑,文质彬彬的脸上满是慈爱之色。

    “霓生,”他端详着我,感叹道,“你都长这么高了。”

    这样的话语,我也许久没有听到过。多年积攒的委屈和焦虑,突然翻涌而出。我鼻子酸了酸,走上前去,像上次分别的时候一样,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哭起来。

    “哭甚,莫哭了。”曹叔抚抚我的头发,温声安慰道。

    听着他的话,我更是难过,哭得更凶。

    自从祖父去世以来,我唯一能称得上亲人的,大概就是曹叔和曹麟。如果没有后来族叔的事,我想我应该会不顾祖父的叮嘱,去蜀中找他们。而进了桓府之后,我一度以为



39.暗涌(上)
    从槐树里回桓府的时候, 我脚步轻快,如释重负。

    曹叔说,除了他们父子二人, 还会有别人帮手。这让我有些诧异,因为曹叔从前跟着祖父行走江湖, 从不多与人交往, 连仆人也没有,轻重打杂之事皆亲力亲为。所以, 今日我去找他们时, 有人引路,还有仆人伺候, 让我很是意外。

    看来分别之后,曹叔并未像祖父一般每日巡田百万小!说。他不曾告知在做何事,我几次打探, 他都一语带过,似乎并不想明说。

    不过曹叔做事一向牢靠,我思忖许久,这世间唯有他和曹麟知晓我和祖父底细,如今可帮我的, 也只有他。

    至于祖父嘱咐的话,我思前想后, 觉得也不能算违背。他说万不得已, 不可去找曹叔。首先, 不是我找曹叔, 而是曹叔找到了我;其次,如今之事,若不算万不得已,什么事才算万不得已

    我心中长叹。祖父还曾说过,人生如棋,一步走错,则步步偏离,就算尽力纠正,也难回原路。

    他不愧是谶纬高手,不禁算了天下人,连我这个亲孙女也早早算了进去。

    那屋子里到底有不认识的人,为了谨慎起见,我没有告知曹叔那密谋的详细之事,只说荀尚恐怕很快要被收拿,无论事成与否,荀府大乱之时,就是我等浑水摸鱼之机。曹叔问我如何得知,我说都是在主人们的谈论中听来的。曹叔颔首,没有再多问。至于那些书取出后,如何处置,曹叔也有了计议。槐树里的宅子里有地窖,干燥阴凉,四壁坚实,可将书暂存此处,将来有了别的去处再行转移。

    一切关节都已经大致理顺,只待大长公主他们动手。

    我一边走路一边想着这些事,不知不觉,桓府已经在眼前。

    出乎我所料,公子竟已经回来。

    “你去了何处”才进门,他看见我,便劈头问道。

    我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在太学与人讨论学问说上大半日,不想他竟回来得这般早。

    他的神色似乎有些着急,我诧异不已,撒谎道:“我……方才仍觉得不适,便去买药了。”

    “药”公子瞅瞅我的手上,“你的药何在”

    我说:“乃是药粉,当场服过才回来的。”

    公子露出了然之色。

    我狐疑地反问:“公子可是信不过我,觉得我去做坏事”

    公子一愣,忙道:“不是。”

    我说:“那公子此番怎回来得这般早”

    公子目光闪了闪,转过头去:“我回来得早些不可么石经又不是第一次去看,有甚可谈。”说罢,他却又瞅我,“你现下不腹痛了”

    我点头:“不痛了。”

    公子颔首,道:“如此,来为我更衣。”说罢,他朝内室走去。

    我讶然,问他:“公子还要出门”

    公子道:“非也,我要立即去见母亲。”

    “见公主”我问,“为何”

    公子神色冷下,“哼”了一声。

    公子之所以不高兴,是因为一件事。

    就在今日,荀尚的孙儿出生,大长公主送去千金之礼以及各色珍玩庆贺。

    公子一向反对大长公主讨好荀尚,闻得此事,愈发恼怒。所以他要去见大长公主,想问个明白。

    但就在我为他更衣的时候,大长公主那边的女官却忽而来到,对公子说,大长公主有请。

    我和公子都诧异不已。

    公子问:“母亲因何事要见我”

    女官道:“禀公子,妾不知。”

    公子冷笑:“甚好,我亦有事要见母亲。”说罢,往外面走去。

    我正要跟上,女官却将我拦住。

    “公主有令,”她说,“只召公子过去,其余人等不必跟随。”

    我讶然。

    公子也露出异色,眉头蹙起,却没有多言。

    “你在此等候,我去去就回。”他对我说,罢了,随女官而去。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我心中明白,此事必是不寻常,八成是已经准备万全,可以公之于众了。

    大长公主虽决意让皇后和谢氏去打头阵,但毕竟她手上握有太后的诏书。就在前日,她已经入宫将诏书拿到。风雨将至,再是万无一失也须提防变故,让桓府众人做好准备乃是必须。

    公子去了许久,直至亥时过后才回来。天色早已全黑,往日的这个时候,他已经去歇息了。

    “公子用过膳了”我一边为他更衣,一边问道。

    “嗯。”公子应一声,眉间一副挂着心事的样子。

    我知道我想对了。

    “大长公主唤公子去了这么久,所为何事”我问。

    “无甚事。”公子淡淡答道,片刻,他忽而道,“霓生,明日二位嫂嫂和儿女到荥阳的行宫去,你也一道跟去。”

    这话着实让我意外。

    “为何”我问。

    “不为何。”公子道,“你但去便是。”

    从他这话里,我确定了大长公主并不曾告诉他,我在这次造反中做了什么。我曾吓唬大长公主,说此术乃天机,切不可告知他人,否则将遭天谴。想来,大长公主也乐得如此。如此出众的韬略,她当然不会承认是从我这里卜问算卦得来的主意。

    不过我还是诧异十分。两位少夫人带着子女去荥阳行宫,当然是为了避难,以防兵灾。公子让我也跟着去,是担心我的安危么

    我说:“公子若不说清楚,我便不去。”

    公子转过身去,摆弄剑架上的宝剑,道:“你前些日子不是说自从雒阳禁绝游乐,总在府中甚是无趣么且瞻近来总生病,路途又颠簸,你在一旁照顾也好。”

    原来是为这个。桓瞻是大公子桓攸的二儿子,刚满五岁,的确身体不好。那抱怨的话我也说过,不过是为了到市中贩卖公子的字稿找借口。

    我说:“可我为公子辅弼,乃是因生辰相合,对小公子却未必有用。”

    公子正要开口,我瞅着他:“公子,府中可是有何事”

    公子一愣,立刻道:“府中能有何事。”

    我笑了笑:“如此,那为何公子突然要让我走开”

    公子的神色满不在乎:“莫胡言,你不去就算了。”说罢,自顾走开。

    我看着他的背影,志得意满,继续给他去准备洗漱的兰汤。

    说实话,如果没有祖父那些书在,公子的提议乃是相当之好,我一定会听话地去荥阳,离这是非之地远远的。然而要想把书取回,唯此一搏,若不抓紧时机,谁知道又会落到什么人的手上。若被乱军一把火烧了,更是哭都没处。

    造反之事关系重大,桓府的主人们皆守口如瓶。而奴婢之中,知道的只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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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暗涌(下)
    动手的时机, 就是隔日入夜。

    前夜之时, 大长公主又拿了二十金来, 让我再为她算上一回。

    既是她送上门来,我岂有不从之理。仍然照样摆弄了一番,告诉她, 此事大吉, 只要依计而行,则必是无患。

    大长公主放下心来。

    早晨,我按着约定的时辰, 去了一趟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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