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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海青拿天鹅

    看着公子,心底柔软。

    “公子怎说这些”我轻声问。

    公子目光闪了闪。

    “你毕竟是我的侍婢。”他将眼睛瞥向别处,似乎在看着一行刚刚飞过的大雁,“你虽有些本事,但朝中的那些人,我比你了解。”

    我不禁莞尔。

    “如此,”我说,“可我已经做了事,藏拙也来不及了,日后该如何”

    “日后之事,我已有安排。”公子即道,“你须得听我的,知晓么”

    我愣住。

    公子注视着我,双眸盛着热切的光,似含着企盼。

    我张了张嘴,想问他如何安排。但看到那不容置疑的神色,话又咽了下去。

    “嗯……知晓了。”我说。

    公子的面上终于浮现出笑意。

    那眉眼在阳光下舒开,似熠熠生辉,愈加俊美。

    “你留在府中,我现下便入宫去。”他忽而道。

    我不解:“公子不是要歇息”

    “不歇了,须得抓紧。”

    我愕然,见他就往外走,忙追在后面,“可公子还未更衣!”

    “不必。”公子说着,走了几步,忽而停下来。

    “霓生,”他回头,“你这几日可收拾了衣柜”

    我茫然:“衣柜甚衣柜”

    公子即刻道:“无事,你留在府中,等我回来。”

    说罢,他微微一笑,头也不回地径自往园外而去。

    他脚步太快,似乎真的有什么急事,我追了一段,瞪着他的背影,终于停下来。

    ——等我回来……

    他的言语犹在耳畔。

    我站立在原地,狐疑又犹豫。

    公子的话虽让我有些为难,但我也并没有因为要等他而停下来。

    因得长公主让我入宫的变故,有些事我耽搁了下来,如今到了要做的时候。

    虽然我很想知道曹叔那边进展如何,但我没有去槐树里。按照曹叔和曹麟他们往日行事的惯例,做下大事之后,若无先前交代或者送信召唤,便不会与我碰面。后园的石榴树上并没有新的标记,我想了想。庞逢那事刚刚做下,他们定然还要处理后事,我此时前去乃是不妥。

    于是,我留在了桓府里,就像乖乖地遵守了公子的吩咐一样。

    主人们都不在,仆婢们便可自由些,趁着午后的阳光舒服,偷偷闲聊聊天。

    宫中的乱事,瞬息间变了几变。仅仅不过一日,雒阳已经又换了一个天下。

    但因为皇帝重新主事,人们谈起宫变之时,多是津津乐道之态。无论庞氏还是梁王,在那些蜚短流长的传言之中皆不过是笑柄。就连现在还未离开雒阳,率着五万兵马到郊外驻扎的秦王亦一样,虽气势汹汹,却来得快去得快,已经无人视为威胁。

    “霓生,听说你昨夜就在宫里,可见到了圣上”我来到长公主院子里,在一处僻静的廊下遇到几个闲聊的仆人,他们见我过来,向我打听。

    我说:“圣上那寝殿,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我又不是公子,怎能见得圣上”

    他们似乎觉得有理,一面可惜着,一面继续七嘴八舌。

    “霓生,”我正要走开,一人似乎想起什么事,道,“先前府外有人来找过你。”

    我讶然:“可知是何人”

    “这我可不知。”他说,“我出门去的时候,有个人走来,说是淮阴侯府的。他说你今晨巳时在那边落了物什,让你今日去取。”

    我目光定住。

    “那人何时来的”我问。

    “那光景,当是午时。”

    我谢过,转身走开。

     




113.金蝉(上)
    头沉得很, 好像压了万钧的石头。

    我在颠簸中渐渐恢复知觉, 迷茫中, 先前的事纷纷涌起。

    ——贱婢……

    眼睛倏而睁开。

    耳边充斥着嘈杂的声音,我躺着的地方,似乎是在马车上。

    嘴巴里被塞了东西,像是破布, 我的手也被反绑着, 四周不算漆黑,但看不清。我睁大眼睛观察,自己似乎是被装在了一个麻袋里面。

    后脑仍隐隐生疼, 下手的人功夫实在不怎么样, 力道拿捏得不好, 也没有打中要害, 以致于我晕得不够透彻。

    不过这马车甚为颠簸, 当是在土路上跑, 将我的身体震得筛糠似的。

    “……阿洪,这路上这般颠簸, 她不会醒来吧”

    我听到外面有声音传来,像是驭者。分辨了一下, 当就是方才在门外唤我的内侍。

    “放心吧。”那个叫阿洪的人声音很近,应当就在我的身旁,毫不在意地答道, “就算她醒来又如何嘴堵着, 手足也捆着, 莫非还能飞了”

    此人我认得,是长公子身边的侍卫,平日在府中抬头不见低头见,虽不算熟识,但也时常打招呼。

    而外面的内侍叫陈定,平日里时常来公子院中给长公主传话,也算得熟人。

    加上一个徐宽,此事是长公主指使,乃是无疑了。

    只听阿洪叹口气:“我说,张内官下手也太狠了。这云霓生一个女子,又是打晕又是捆绑的,她平日为人不错,还给我算过命。”

    “我等都是听人吩咐的,哪管得了许多。”陈定道,“这云霓生也是咎由自取,早听说她勾引公子,不干不净的,今日公子竟跑到圣前请命,说要去任平越中郎将。”

    平越中郎将我正艰难地用活动着双手,试图从衣袖的缘里寻找一直以来暗藏的薄刃,听着这话,不禁定住。

    平越中郎将,乃镇守南越的主官,统辖南疆兵马,治所在广州。虽是个领兵带将的官职,但南越离雒阳遥远,故而它地位虽相当于刺史,却不算个好差事。往常,皇帝要是对哪个地位颇高的人有了看法,又不愿意撕破脸,便会将他任为平越中郎将,以一脚踢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而上一任平越中郎将,就是这么一个倒霉的人,不久前死在了任上,数日前消息才刚刚传报到朝廷。只是朝中争斗如火如荼,无人分神理会此事。

    “这与云霓生何干”

    “怎会无干公子这些年来,愈发与家中对着干。又是习武,又是一意孤行去河西,又是要出去开府,他一个金枝玉叶的公子,何来这许多想法不都是那云霓生唆使的”

    “可长公主这些年来也不曾说过什么。”

    “长公主不说,可不见得她不曾记在心里,她一直忍着,也不过是看云霓生为公子挡灾之事。”

    “莫非现在不须她挡灾了”

    “屁的挡灾。”陈定道,“你有所不知,前些日子表公子手上,淮阴侯也想给他寻个挡灾之人,便来求长公主将当年给公子算命的方士请回来。你莫说,就在上个月,还真的将他找到了。不过长公主不曾告知任何人,也不曾告知淮阴侯,却请那方士又给公子算了一遍,问他可有另外给公子挡灾之法。那方士得了长公主钱财,也是爽快,当即作法,说公子因得长公主多年来修善积德,命数已改,如今乃大吉之相,便是无人辅弼也可平步青云,福寿延绵。那方士还给云霓生也算了一卦,说的什么我就不知晓了,不过应当不是什么好话。”

    阿洪似咋舌。

    “还有这般曲折”他说。

    “那可不!”陈定道。

    “可昨日长公主还让云霓生去宫中给圣上挡灾。”

    “那有何妨,她可挡灾乃是实情。”陈定道,“何时用何时不用,长公主早就想好了。闪舞徐内侍这会恐怕正领着人搜这婢子的屋子,据说她偷了府中许多钱财,啧啧……”

    我听着,明白过来。

    心中长叹一口气,我究竟是将长公主想得太简单。回想起徐宽那话,长公主当是对我的把戏起了疑心,只不过觉得我的计策确实有用,将就着装下去罢了。她那般爽快地给了我金子,又给了我契书,现在想来,确实过于顺利。

    祖父曾说,不管对方如何蠢,同一招切不可用上三次。

    不幸,这也是一谶成真。

    “是不像话了些,不过也犯不着如此。”阿洪叹口气,“这侍婢,公子一向甚是喜欢,府中谁不知晓。长公主这么干,只怕公子要闹起来。”

    “那也无法。”陈定道,“公子为了她竟推拒了南阳公主的婚事。且他要去做那平越中郎将,你道是为何”

    “为何”

    “广州离雒阳何止千里,公子定然是要借机带着云霓生同往,逍遥自在去了。且不说长公主舍不舍得公子去那么远,此番公子立了这般大功,长公主可是想将他推上散骑常侍之位。一个十九岁的散骑常侍,那是何等了得,只怕下一步便是要去当侍中,可不比那什么平越中郎将强上千倍。云霓生竟敢引诱公子这般自弃,长公主岂肯容得她”

    “原来如此。”阿洪道,“说来,公子或许真的对这侍婢甚是有意。”

    “哦”

    “他给她写了许多诗。”

    我愣住。

    “哦”

    “这侍婢身上有个锦筒,我方才绑她的时候发现的。”阿洪说着,似乎正拿起了什么,道,“全是诗啊赋的。”

    “是么”陈定的语气听着似颇有兴趣,道,“念一念。”

    “不念。”阿洪道,“文绉绉的,有甚可念。”

    “啧啧,我就说这云霓生不冤。” 陈定欷歔道,声音悠然,“这人哪,还是要本分……”

    ——日后之事,我已有安排……

    ——等我回来……

    那张带着笑意的脸,似乎又在我眼前浮现。

    公子那时看着我,眼睛里尽是兴奋的光芒。

    眼底的涩意重又升起,我用力地闭了闭眼,可就算在一团黑暗之中,我似乎仍然能看到他的样子,高兴,生气,或坐在案前认真地写字,笔下,是我最喜欢的诗……

    “到了不曾



114.金蝉(下)
    说罢,我收起薄刃, 将阿洪放开。

    阿洪即刻趴下, 用手指抠喉咙眼, 干呕起来。

    “没用的。”我一边将薄刃重新塞进袖缘针脚的缝隙里, 一边不紧不慢地低声道, “这毒只要入了口, 就算将黄疸水吐出来也无济于事。”

    “阿洪,你做甚”外头的陈定问道。

    阿洪盯着我, 因为呕吐而涨红的脸上神色不定。

    少顷, 他哑着嗓子对外面答道:“无事, 我喝水呛了一口。”

    陈定“哦”一声,没再问下去。

    我知道此事已经是妥了,看着阿洪,依旧微笑, 神色平静。

    “你……你要做甚”阿洪靠在马车的壁上, 如同防备一个妖怪。

    “不做甚。”我说, “我要你稍后到了地方, 仍将那麻袋扔到河里去。”

    阿洪露出诧异之色, 看着我,片刻, 又看向那麻袋,神色不解。

    “可那麻袋已空瘪无物, 我拉出去, 只怕陈定不信。”他说。

    我笑了笑:“你身上的冬衣甚是肥大厚实, 脱下来塞进去不就是了。”

    阿洪:“……”

    他一脸不可置信,仿佛我是个丧尽天良的人。

    陈定驾着马车,很快到了河边。

    这是雒水的一处河湾,水深而缓,有一段栈桥从岸上延伸入水中。这般隆冬时节,没有人来捞鱼,显得人迹罕至。

    阿洪倒也是个会演戏的。马车停下之后,他将麻袋扛在身上,作吃力状,往栈桥上走去。

    我躲在马车里,只听陈定道:“你怎不穿外袍不冷么”

    阿洪声音生硬:“不冷,穿外袍做甚,碍手碍脚!”

    我从马车的缝隙往外望去,只见阿洪将麻袋放下的时候,陈定朝阿洪走过去,似乎要帮手。闪舞

    “不必,”阿洪发现,又即刻止住他,道,“你方才不是也说内急,去如厕便是。”

    陈定:“可你……”

    “我一人做完便是!”

    “扔入水中总须得两人。”

    “不必,并无多重,你快去,我等还要赶回城中。”

    陈定大约是对阿洪的体贴十分赞赏,笑了两声:“如此,回头请你喝酒。”说罢,他拍拍阿洪的肩头,转身走开。

    阿洪一人留在麻袋前,片刻,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手脚麻利地将一块布兜上大石头,绑在麻袋上,然后继续扛着麻袋,从栈桥上一下扔到河里。

    许是穿着单衣十分冷,阿洪动作很快,扔完之后,看了一会,即缩着脖子跑了回来。

    但他掀开车帘之后,有些诧异,停住,往四下里看了看。

    “怎么了”陈定如厕完回来,看他呆立着,问道。

    “无……无事。”阿洪说着,神色仍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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