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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海青拿天鹅

    “女君,”老张似发现了我的异样,道,“这饭食可是不合胃口”

    我看着他,没有答话,少顷,却道:“老张,我那马匹和车驾,今夜劳你照料一二。”

    老张似听出了端倪,有些讶色。

    “女君,你……”

    “我今夜还须出去一趟,”我知道自己不可逃避,深吸口气,道,“不过不会太久,去去就回。”

    夜里,将近子时的时候,老张找来了一身玄色的厚袍交给我。

    “女君。”他叹口气,仍有些不放心之死,对我道,“女君若有事,可托付与我,不必亲身出去。”

    我摇头:“此事只可由我亲自去办。”

    老张没有多言,只得点了点头,由我去。

    那外袍身量颇长,相爱是吕稷的。不过它甚是暖和,走出外面,一阵风迎面而来,我并非感觉到冷。

    我告别了老张,开了院门,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雒阳的各处街道,到了夜里便寂静无人,只偶尔有京兆府巡逻的军士走过。

    我沿着墙根,往桓府的方向疾行。

    槐树里距离桓府并不算十分远,步行将近半个时辰之后,我已经走到了桓府面前那熟悉的街道。我寻着平日里翻墙的地方,爬上墙头,轻轻一跃,双脚落地。

    这里正是桓府的后园,昨日公子与我说话的地方。

    我望了望四周,只觉心头跳得飞快。说实话,这并非我第一次在深夜出没,但这绝对是我最没有底的一次。

    从后园往公子的宅院,路途并不远,转过几处回廊就到了。

    这条路我也在夜里走过许多次,知道这个时候




120.约定(未完)
    说罢,我伸出手来, 张开, 一颗药丸静静躺在手心里。

    阿洪目光一亮, 正要伸手去拿, 我却将药丸收回。

    “这般着急做甚。”我说,“我有事要问你,你须得如实答来。”

    阿洪只得收回手,道:“何事”

    我问:“便是回府之后的事、做了甚,与人说了甚,全都告诉我。”

    阿洪道:“我也不曾说了甚做了甚, 我昨日和陈定回府之后即向徐内官覆命, 他未多言, 只让我等严守此事,不得说出去。到了昨日夜里,长公主和公子从宫中回来,公子发现你不见了,就到处去寻你, 闹了一整宿。”

    “闹”我冷笑, 道, “长公主既然要做成我出逃的模样, 莫非不曾让张内官将我的物什清理干净”

    “清理了。”阿洪道, “张内官将你的细软都清理了干净, 连你的契书都不见了, 可公子还是不信, 说此事疑点颇多,必有蹊跷,还去报知了京兆府,让他们一道派人去寻。”

    我听着这些话,心中莫名的有些宽慰。

    这些年我对公子使的诈也不能全然算坑人,至少公子被我练就了一身防骗的本事,寻常的把戏在他眼前已经没有了用处。

    “长公主也由着他去寻”我问。

    “长公主没有阻拦。”阿洪道,“还派人帮公子一道寻找,直到今日午后,他们在城外的捞尸人那里寻到了你的尸首。”他说着,忍不住看着我,“那尸首莫非是你亲手……”

    “我又不是长公主,伤天害理之事还做不来。”我冷冷打断。

    阿洪面色讪讪,不出声。

    “找到了尸首,然后呢”我继续问。

    “公子得知之后,即刻去看。众人都说那尸首就是你不假,定然是你偷跑时不慎落水溺死了,但公子仍是不信,一言不发地回了府,面色吓人。长公主去劝他,他便与长公主吵了起来。”

    “吵了起来”我问,“吵了甚”

    阿洪摇头:“这我就不知晓了,张内官将所有人都摒退下去,无人听得到。”说罢,他露出可怜的神色,“霓生,我说的都是实话,若有半句虚言,我……我天打雷劈!”

    我对他赌咒发誓不感兴趣,道:“那表公子怎又来了府中”

    “是大公子请过来的。”阿洪道,“长公主被公子气了一场,主公怒极,要将公子关起来。大公子想两头劝一劝,便让表公子去劝公子。”

    我了然,看看阿洪,知道从他口中也问不出再多的东西来,将药丸递给他。

    阿洪连忙接过,正要吞下,我说:“慢着。”

    他定住。

    “这药虽给了你,不过你须知晓我的本事。我从前即可为公子挡灾,还能算得天机,乃是我身有异术。”我说,“这解药乃是压制之物,服下之后,你自是无事。不过你我之事,只有你我知晓,若旁人听到半点风声,我可在千里之外做法,催动那毒物复发。”

    阿洪面色一白:“你……”

    我说:“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记得便是。”说罢,我不再理他,将玄巾重新蒙起,打开窗户出去。

    出到外面之后,我也不再磨蹭,借着夜色的遮蔽,一路走到了公子的院子里。

    院子里甚是安静。

    廊下的灯笼在风中微微摇曳,在四周投下朦胧的光。

    三年来,这里的一切我早已熟悉,明明上次来到这里不过隔日之前,可现在回来,却仿若隔世。

    虽然没看到什么人,但我仍然不打算冒险。我绕过院子,走到屋后,找到公子屋里的窗户,轻轻地打开,钻进去。闪舞

    屋子里很是安静,我无声地往里面走。可越接近卧榻,我的脚步越是慢下来。

    我该与他说什么

    他若是让我留下,我该怎么办

    我咬了咬嘴唇,在心里对自己道,云霓生,你既然做了,便不可再回头。这是为你好,也是为公子好。

    深深呼吸一口气之后,我不再踌躇,走到公子的榻旁。

    出乎我的意料,那榻上却是空空如也。

    我愣住,又往室中别处的坐榻看去,仍然不见公子的影子。

    在书房么我想着,正要出去,又站住。

    心底一动,我想我知道他在哪里。

    我那厢房离公子的屋子不远,没多久,我站在厢房的窗前。那窗轴有些老了,转动的时候不灵光,纵然是我小心翼翼,打开来的时候,还是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我钻进去,未几,双脚落地。

    这厢房与公子的比起来,小得不起眼。但它毕竟是我三年来的栖身之所,我对它也一向尽心整理,并无甚怨言。

    桓府财大气粗,就算是仆人住的地方,廊下的灯笼里的蜡烛也总是点得足,时常过了三更还亮着。这曾让我一度诟病,但现在,我却觉得这并非坏事。

    因为那光照从门边的窗户透进来,我能清晰地看到榻上躺着的人。

    公子和衣卧在我的褥子上,似乎已经睡着了。

    黯淡的光照落在他的脸上,仍然俊美如玉。

    我轻轻地走过去,想将他看清楚些,在榻旁坐下。

    室中安静得落针可闻,我能听到公子平稳而悠长的呼吸。他似乎疲惫得很,不知道多久没有好好休息过,就算在睡梦中,眉间也仍然微微拧着,似乎那睡梦中仍有些烦心事。

    我看看他的身上,心中叹口气。

    若说我离开之后,有什么最不放心,那便是他的起居。公子入睡的时候若是没有人给他掖被角,他便会毫不在意地继续睡着,像现在这样,被子只盖了一半也无所察觉。

    我将那被子拉起,才掖好,公子倏而睁开了眼睛。

    虽是在昏暗的夜色中,但我仍然能感受到那目光落在我的脸上,片刻,变得明亮。

    他突然坐了起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臂。

    “霓生”他的声音仍然带着初醒间的低哑,却已是清醒。

    我看着他,苦笑,轻声道:“公子不疑我是鬼么”

     



121.倪夫人(上)
    承平六年夏, 帝卧病,皇太子建摄政,太子太傅荀尚、侍中豫章王逍摄政。闪舞秋十月,庞后诛荀尚,弑太子,废太子妃谢氏为庶人, 囚慎思宫。荀氏并谢氏七百余人坐死,株连获罪者五千余。冬十二月, 荧惑守心,彗星犯紫微,庞后废皇太孙邕为庶人, 囚帝于太极宫,欲以平原王彬为太子。帝病初愈,太后诏梁王弘、豫章王逍、秦王胤讨逆护驾。癸巳,梁王、秦王围庞后及平原王彬、庞圭、庞宽等于慎思宫,豫章王逍入太极宫迎圣驾还朝。帝诏曰:“朕夙遭不造, 淹恤在疚。赖祖宗遗灵, 宰辅忠贤, 得以眇身托于群后之上。侍中豫章王逍,太子太傅梁王弘, 镇东大将军秦王胤, 并以明德茂亲, 忠规允著, 首建大策, 匡救国难。太子少傅范景道共立大谋,通直散骑侍郎桓皙与群公卿士,协同谋略,护卫皇太孙,旋轸阊阖,宗庙社稷实有赖焉。”正月大赦,改元正熙,孤寡赐谷五斛,大酺五日,并收诛庞氏余党。三月,因皇太孙邕病弱不可主事,除皇太孙号,迁东莱王,立城阳王瑞为皇太子。四月,迁通直散骑侍郎桓皙为散骑常侍。六月戌辰,梁王薨。甲戌,以豫章王逍为太宰,领司徒。七月,豫章王逍以王后病重辞官就国,又迁侍中温禹为太宰。

    三月,南方的春天来得比北方早许多,吴郡的海盐县里,已经是阳光和煦,温暖宜人。

    海风不太大,浪花似乎也犯了春困,一阵一阵,平静而慵懒地拍打着海岸。

    阳光暖洋洋的,落在茅草搭起的亭子上。我身上披着袍子,坐在亭子下面的软榻上,一边吃着橘子,一边慢慢翻着书,甚为惬意。

    这书是我前两天带着我的侍婢小莺去海盐县城里逛市集的时候,在一处旧书摊上买的。吴郡在高祖受禅之后,仍是一方割据,当年亦是主动降了高祖,未曾有过流血大乱,故而就算是海盐这样的小地方,也能找到许多当年从中原来避难的人所带来的旧书,且门类丰富,教人甚为欣喜。

    比如我手上这本,写的是前朝的宫闱秘史,虽然有许多鬼扯的地方,不过倒也算得有趣,让我看得津津有味。

    “夫人,你又看这些旁门左道的书。”小莺凑过来,忽而道。

    我转头,只见她一头的汗,裙子上湿漉漉的,脚上沾满了沙子,身后的沙滩上,有一排长长脚印。

    “这可不是旁门左道。”我正色道,“这里面记的乃都是史事,读书人不读史,皆枉为读书人。”

    “稗官野记,还不是旁门左道。”小莺指指书页上的字,“什么前朝刘阖后人,那都是明光道散播的流言。夫人,我父亲可是乡塾先生,我自幼受教于正统,你诓不了我。”

    我看着她一脸正经的模样,忍俊不禁。

    小莺今年刚满十五,是我路过钱唐的时候遇到的。她父亲因为治病欠了许多债,只好典卖儿女还债。我那时刚好路过钱唐,为了搭配我的新身份,需要找一个婢女充门面,见小莺机灵,便将她买了下来。

    “是么。”我饶有兴味道,“照你看来,如何才不是旁门左道”

    “多了。四书五经,史记,女诫……”小莺掰着手指念着,“夫人,你是正经人家出身,该多看看这些才是。”

    我哂然,又有些得意。

    我虽然祖传手艺不太正经,但毕竟也做过田庄里的女君,装个清白出身的妇人不在话下。如小莺一般,即便对我的趣味颇有微词,也并不会怀疑到我来历的真假上面去。

    不过我这般善人,她居然说我诓她,这实在令人伤心,须得讲一讲道理。

    我看了看她,说:“如此说来,这些书你都读过”

    小莺得意道:“粗略读过。”

    “那女诫之中,妇行第四如何说”

    小莺想了想,道:“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

    我说:“妇德怎讲”

    小莺道:“夫云妇德,不必才明绝异也。”她回忆着,“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

    “妇容呢”

    “盥浣尘秽,服饰鲜洁,沐浴以时,身不垢辱,是谓妇容。”

    倒是真的背过。

    我眨了眨眼,说:“如此,你方才又与别处男子说话,又去嬉水,算是犯了几条”

    小莺一愣,赧然。

    “阿泰又不是别处男子。”她嘟哝道。

    我笑了笑。

    阿泰,是这片海滩上最大的渔户郭老大的儿子,年纪与小莺相仿。二人一向合得来,每次我来此处消闲,小莺就喜欢去阿泰那边的渔船上转悠。

    见我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小莺忙岔开话:“夫人,今晨我随你出来前,老钱与我说,昨日又有媒人来问了。”

    我:“……”

    小莺大约也是被我带出师了,近来也懂了些油嘴滑舌的门道,搪塞的本事见长。

    “是么。”我神色平静,“谁家派来的”

    “便是城西的陈家秀才。”小莺说,“那媒人来请老钱在夫人面前说说,可夫人交代过一律回绝,老钱也不好告诉夫人。”

    我瞥瞥小莺:“所以老钱让你来说”

    小莺忙道:“他可不敢,只是告诉了我,我想着既是有此事,也不好不让夫人知道。”

    我“嗯”一声,继续翻书。

    小莺看着我,片刻,声音满是试探:“夫人觉得那陈秀才如何”

    还说不是来帮问的。

    我不答反问:“你觉得如何”

    小莺却是神色认真,道:“陈秀才家中算得殷实,不过年纪大了些,还死过一个妻子,夫人若嫁过去,便是继室。还是上次来提亲的那位虞公子好,年轻俊气,虽是个经商的,但家世清白,脾气又好,定然不会亏待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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