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太妃传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温柔小意
百合便为沈令嘉披上昨晚上那件牙色的素漳绒披风,主仆两个谢了陶芙的照顾,乘车去了。
往后的日子也没什么大事,十月的时候溧阳县那边来信,说金陵知府的母亲去了,朝廷叫夺情,因此凤知府仍在金陵当差,只是凤大姑娘要守一年的孝,得等到明年才能成婚了。
到了十二月里,罗幼君顺顺当当生下来一个白胖的小皇子,是为皇四子。郗法大喜,登时就升她做了从四品下的婕妤,执掌昭阳宫,又重修了昭阳宫的正殿常宁殿,叫罗幼君一出了月子就搬过去。
臧皇后更恩泽她的家人,也不让罗父与罗母做皇庄管事与八品掌苑了,一个赠了从四品朝列大夫的虚衔,一个封了四品恭人,都赐了土地官奴在家养老。从此罗家也改换门楣,变作大夫之家了。
一进到承平六年里,便发生了一件大事:宣夫人有孕了。
沈令嘉与臧皇后都是知道郗法有多么厌恶提防宣夫人的,都十分诧异她竟能再有身孕。其他不知情的妃嫔却都以为宣夫人是个位高有孕且娘家得用的宠妃,纷纷前来奉承。
沈令嘉自在涵香殿里收拾了一对昨天郗法才因为她进言请太子出阁讲学而赐下的羊脂玉如意,吩咐李嬷嬷送去:“嬷嬷亲自送去永华宫,谁的手也不要过,向氏以浸了药的玉如意残害谢婕妤之事才不过过去了一年,我怕宣夫人又用这等腌臜手段陷害我呢。”
李嬷嬷道:“宣夫人是个小心的人,昨儿皇爷赐下这对玉如意的时候满宫里都知道,她不会傻得在这上头动手脚的。”
沈令嘉只道:“以防万一罢了。”
李嬷嬷便去了。
沈令嘉又叫了殿里一个才分来的洒扫小丫头,她亲自给改了名儿叫素馨的:“你去一趟永华宫,问问施美人给宣夫人送了礼没有呢,要是没送呢就请她多检查几遍礼物,就说宣夫人身子金贵,万一礼物里有什么东西和夫人相克反倒不好了。”
素馨应道:“是,贵人。”便也去了。
施阿措这小半年旧宠未尽,又进了一阶,做了正六品下的美人,只比沈令嘉低一脚。她现住在永华宫里,日子却过得越来越艰难——自旧年八月里她无意间得罪了宣夫人后,宣夫人就越发直眉瞪眼地要挑她的错处,幸得臧皇后公正,又有沈令嘉、
63.施孕
长秋宫里, 臧皇后也问道:“皇爷难道又开始宠爱阿宣了”
郗法无奈道:“并不是, 实在她哭得可怜,说多少天没见着朕了, 一力邀宠,朕却不过她的厚意。”
臧皇后面色不定,只是不语。
郗法却又握住她的手, 温声道:“朕说过不会再为美色所惑, 那就是说到做到的,你只管放心就是,朕分得清美女和美女蛇。”
臧皇后被他逗笑了,又道:“实在这小半年都没有查出来阿宣的不是, 妾也觉着她是清白的呢。”
郗法不置可否道:“过几年再看吧。”
臧皇后也不劝了,又道:“另有一样,阿宣这几日许是孕中多思, 把小施挤兑得了不得,小施过来求我给她迁宫呢。”
郗法道:“几句闲话罢了, 这就要迁宫,像什么样横竖宣氏真要害人也是害的有孕有子的嫔妃, 不干她的事, 叫她仍旧在永华宫里老实住着,不要生事,朕这几日在忙秦家谋逆的事, 没有时间与她玩闹。”
臧皇后当即放下了后宫小事, 转而紧张道:“罪证都找齐了”
郗法道:“找了一整个冬天, 总算找齐了,定下了秦家谋逆、混淆皇室血脉与大不敬的数项大罪,连他们家带半个太原王家、半个大同拓跋家都下了狱,只等关到秋后处决罢了。”
臧皇后颔首道:“既然有真凭实据,想来朝臣也无异议了。”又叹道:“秦家那个二娘也还老实知事,大娘这几日嘴上不说,心里都在念叨她哩。”
郗法道:“这你倒不必担心,国法也有‘罪不及出嫁女’一说呢。朕还特意看过,秦二去年夏天说了当地一个书香人家,那一家重信守诺,愿意提前将她娶过门去,户部那边便早早地点了他们家不充公的家产,也有几千两银子之数,都分给那几个定了亲而夫家愿意娶她们过门的在室女做嫁妆了。”
臧皇后略心安了些,道:“虽然知道她们家是罪有应得,妾总是有些挂念秦二的,这孩子毕竟与温恭有些情分,又是个不知道她们家谋逆的好孩子,妾回头托人送她几分妆奁罢。”
郗法道:“你来安排就是。”
因宣夫人又有身孕,宫里如今也有了三个公主四个皇子,郗法就没有进行今年的内宫小选——小选不过是为了选拔嫔妃延续子嗣罢了,有了几个孩子就可以了,要那么些人做什么反倒浪费,须知妃嫔们的脂粉钱也是很大的一笔数目呢。
二月里沈令嘉过生、三月里施阿措过生,都只不过是随意招了几个相熟的妃嫔过来吃顿酒也就是了,倒是三月初皇三子周岁,常太后为他大办了生辰宴——寿哥实在是个可爱甜蜜的小郎君,整场宴席上一直粘着常太后不放。柔福长公主也将雅哈鲁带过来了,常太后一直是叫这位北狄的大公主作“凤儿”,十分疼爱。
施阿措低声道:“皇三子倒是天真可爱,不像谢婕妤。”
沈令嘉也道:“常娘娘就是个温柔的好脾气,轻易不发火的,皇三子由常娘娘养大,自然像她老人家。”
谢玉娘也不是不想出来与众人饮宴,可是她凶性未除,郗法就加派了守在永福宫门口的人,对外只说谢婕妤一心礼佛为皇子与太后祈福,决心把她关到安分的那一天了。
到得五月里,因去年孟娘娘就是在冷泉行宫没了的,今年宫里各主子都没有心情再往冷泉行宫去游玩,沈令嘉等南方来的妃嫔只得在太液池边设了一小宴,不过微偿无有水景之憾罢了。
众人酒酣耳热,恰桌边端上来一道点着香醋的鲫鱼汤,施阿措方喝了一口就干呕了起来,沈令嘉不悦道:“谁做的这汤叫御膳房那边领罚去!”
施阿措吐完了,忙漱了口道:“并不是这个汤不好,只是我今年苦夏些,闻见什么都想吐,实在难过。”
米如如却道:“莫不是有了吧”
施阿措也不知道。
沈令嘉便道:“百合去太医院请陈太医,恰明儿也该请平安脉了,今儿早请一天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施阿措道:“何必呢,你也说了明儿就请平安脉了,今儿倒这样早早地忙起来,倘若我肚子里是空的,别人再说些什么可怎么办”
沈令嘉道:“那晚一天你万一用些什么不对的东西妨克了肚子里的孩儿怎么办还是现在就去叫人来看看吧。”
施阿措也害怕宣夫人比她先看出来她肚子里有个孩子,然后下手谋害,便应了。
一时陈光来了,号过了脉,道:“一月有余了,只是因为小主有宫寒的老毛病,因此脉象不大稳,九天以前那一回平安脉才没有把出来。”
席上众人纷纷笑道:“恭喜恭喜!”
沈令嘉便给了赏钱,又打发侍女去报臧皇后与郗法。
晚间郗法果然来了永华宫,在柔冶殿握着施阿措的手笑道:“你一贯身子不大好的,如今竟也有了身孕了,一定要小心些的好。”
&nb
64.劝言
长秋宫里臧皇后本以为施阿措迁宫之事手到擒来, 谁知道第二天早上醒了之后才听见班虎儿匆匆忙忙地来报:“娘娘, 不好了,皇爷叫宣夫人看顾小施的胎呢!”
臧皇后闻言手一抖, 一个青瓷茶碗摔得粉碎:“我昨夜不是请皇爷允了小施迁宫的事吗!”
班虎儿慌张道:“妾也不知道。今儿早上醒过来听见说小施有了身孕,妾就赶往永华宫去瞧她,谁知道到了门口宣夫人身边的红雪说她胎气不稳, 不叫外人去打搅。妾觉着不对, 就又往明光宫去瞧阿沈,谁知道明光宫门口守着两个脸生的侍卫,也不叫妾近前去。后来阿沈在院子里头可着嗓子猛喊,妾才知道皇爷将小施的胎交给了宣夫人照顾。”
班虎儿是臧皇后的心腹, 自来也是知道帝后二人这大半年来都对宣夫人心怀提防之意的,她初入潜邸的时候也听说过宣夫人面慈心苦的流言,自然格外提心吊胆。谁知道这一回郗法竟然还将施阿措肚子里的皇嗣交给宣夫人若宣夫人此时没有怀上, 她说不定倒会仔细照顾施阿措,好将她的孩子抱到自己身边来养活——高位嫔妃抱养低位嫔妃子嗣的先例虽然少, 但也不是没有。可是如今宣夫人自己就有一胎,怎么会将施阿措的孩子放在眼里还不可着劲儿地磋磨!
臧皇后急道:“皇爷这是昏了头了!”她着急上火, 甚至不顾班虎儿仍在身边就开始说郗法的坏话:“他要拿什么东西做饵去钓出来阿宣的坏心我不管, 可是这饵不能是皇嗣!倘若小施无事也还罢了,一旦小施肚子里的胎儿有损,哪一家大臣还肯为这等连孩子都可以舍弃的皇帝做事须知虎毒还不食子呢!”
班虎儿这才知道郗法的打算, 连忙道:“娘娘勿忧, 说不定皇爷早有准备, 一定能够保小施的孩子无事呢”
臧皇后道:“我的男人,我自己知道。从多少年前开始,他就是这等顾头不顾尾的脾气,阿宣的布局,连我与他找了小半年,还是半点破绽都没有,这是何等的心机他如何能在这等深沉的人手下护住小施”
班虎儿道:“那如今……”
臧皇后一边叫侍女来为自己梳妆,一边道:“如今也顾不得什么‘金口玉言’的规矩了,什么规矩也比不上以皇嗣做饵这样的荒唐事来得严重。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传出去,天下人怎么看皇爷”便问道:“如今这个点儿正好要下早朝了,我现去养心殿求皇爷收回成命,你去不去”
班虎儿毫不犹豫道:“我随娘娘一块儿。”
臧皇后一点头道:“好。”却又忽然惊醒:“不对,你还是回永华宫去拜见阿宣的好,不论用什么手段,总要见着她。你是我的人,你单立在永华宫里她就不敢动手脚。还有回去的时候叫人往明光宫给阿沈捎个话,就说叫她放心,她受的委屈,我都知道,叫她别对皇爷有成见。”
班虎儿一一应下来退出去了,臧皇后方叹了口气:“我为他这么苦苦地熬着,有什么意思呢”
严嬷嬷劝道:“皇爷如今懂事得多了,娘娘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臧皇后道:“以皇嗣做饵,这叫懂事”
严嬷嬷道:“皇爷既不曾在朝政上乱过分寸,这就叫个明君了。史书上多少明君后宫乱七八糟的,后人还不是只看他们朝政上的建树娘娘别忒忧心了,您将来还要沾着皇爷的光,也做个名留青史的贤后呢。”
沈令嘉在明光宫里度日如年,虽有班虎儿捎过来的皇后的安慰,仍然总是在担心永华宫里诸事。更兼当天臧皇后并没有见到正忙着接见西戎使臣的郗法,只得先回来了。
这些时日她也往永华宫送过吃食玩物,却都被宣夫人找了各色借口拦下来。班虎儿又告诉她宣夫人托词施阿措身体不好,不许她往外走动,如今宫内能见得到施阿措的人极少,不过臧皇后托了班虎儿去,十回里方能见着两三回罢了。其余的妃嫔如韦婉仪等不知道其中内情,多有求见一两回叫宣夫人挡了回去就不再拜访施阿措的,以至于施阿措一个怀有身孕,又新封了贵人的得宠嫔妃,竟多日不见外人。
往后两三个月里,朝廷上一直在与西戎王那边来的人讨论国朝与西戎的名分尊卑诸事,更兼边疆又要发兵镇守以恐吓敌军,国内粮草兵将都要操心,郗法竟两三个月没有进后宫,吃住都在养心殿上,甚至还白龙鱼服跑过两回四夷馆,暗中观察西戎王的太子一行人。
臧皇后不敢打搅国事,又眼看着后宫里宣夫人由于其父在西戎来朝一事上的功劳而日渐光耀,急得满地乱转。雪上加霜的是,长乐宫里常太后年纪不小,又开始生病,谢婕妤不知道怎么听闻了这个消息,在永福宫里闹腾着要求把皇三子接回来抚养,臧皇后焦头烂额,一时间难以决断。
到八月里,宣夫人的身孕已有近九个月了,身子越发笨重,施阿措的胎也有四个多月,沈令嘉私心疑惑道:“莫非真个是我看错了宣夫人,她其实是个好人,从不残害妃嫔的子嗣的”
&n
65.事发
郗法疑道:“什么为什么这样说”
臧皇后快要哭出来了, 苦口婆心劝道:“皇爷, 若有一个大理寺卿,连自己的孩儿也能够轻易送他去死, 只为了破一件奇案,您还会重用他吗”
郗法道:“虎毒不食子,自然不用他了。”他笑道:“你过虑了, 朕早在永华宫里安插下数枚钉子, 又使人日夜监视永华宫中事,小施的胎,当万无一失——朕也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呢。”
臧皇后松了半口气,好歹是没有狠心到将孩子送去钓鱼的地步, 不过是自负罢了,还有救:“皇爷自然圣明烛照,可是您手下那帮子不成器的奴才们, 连已经知道阿宣对阿谢和凝光儿下了手的时候,查阿宣的奸事还查不出来呢, 如今根本就不知道阿宣是使的什么手段要对小施下手,哪里就防得住阿宣那样心机深重的人了!”
郗法不去理会她话中的意思, 反疑心道:“你前些日子不是还说拂云说不得是清白无辜的吗怎么如今又在这里疑心起她有罪来”
臧皇后总不能说我这是女人的直觉, 只得劝道:“咱们早就查出来阿宣身边的人在阿谢与凝光儿难产的时候出现过,这本来就是瓜田李下的事,纵她是清白的, 查一查也不为过, 不过白费心防着她一回罢了, 若我错疑了她,自然去与她赔罪。”
常太后也道:“若这个宣拂云真个这样心机深重,便防她一防也不为过,总是皇嗣重要。况且你这样兵行险着,万一真有个什么照顾不到的时候,那个贵人肚子里的皇嗣没了,算谁的”
郗法只得道:“是儿考虑得不周,只是如今要预备中秋大宴,宫里人手本来就紧张,等一过了您的生辰,立时就叫阿措搬了走,还不成么”
常太后这方颔首道:“这还差不多。”又劝臧皇后道:“大郎一日日忙着朝政上的事,偶有一半点儿虑不到的,你是他的皇后,你替他虑着了,做到了,这就完了。不必着急上火,慢慢地与大郎说,他会明白的。”
臧皇后只得将心里的火气按下了,应道:“是。”
转眼八月十七,宫里才过了中秋节宗室大宴与常太后的寿辰,各处都累得人仰马翻,忽然永华宫传来消息:宣夫人发动了。
臧皇后闻得这话,匆匆梳妆了就要往永华宫走:“不是还有半个多月呢么怎么如今就发动了”
春水道:“听说是永华宫里霜滑露重,宣夫人与施贵人都滑倒了,宣夫人尚且在生产,施贵人却……”她摇了摇头,面色不大好看。
臧皇后心里雪亮:“原来她是在这儿等着呢!”
原来今上节俭,宫里奴婢不多,因此每逢节庆,闲散地方的人就要被借走,帮着那忙碌地方的人干点活儿。像这一回,郗法安插在永华宫的奴婢们大多都是洒扫上人,平日里地位也低,这一回就被御膳房、茶房等处拉走了不少,一个眼错不见,两个有孕的妃嫔就都“滑倒了”。
到得了永华宫,正殿里宣夫人尚在生产,后殿里施阿措的呜咽却已经传了老远,云衡两只手上都有血迹,几步冲出来对郗法与臧皇后行礼道:“臣无能,贵人的胎保不住了。”
班虎儿也在,却没有在正殿里伺候,反而捆了数个奴婢在正殿的角房里,此时见臧皇后到来,也不与诸红叶扯皮了,忙过来行礼道:“娘娘,这几个都是可疑的奴婢,都在这里了。”
臧皇后微一颔首,料定此刻宣拂云还未湮灭证据,即刻去往角房里审讯,一个眼风也不分给郗法这自负得掉了一个皇嗣的傻皇帝。
猜你喜欢